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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27日 星期三

五十、「安史之亂」的影響:藩鎮割據、北方胡化

「安史之亂」雖然結束,其影響卻異常深遠。

今嘗試集中討論「安史之亂」的兩大影響:藩鎮割據、北方胡化。

藩鎮割據

「安史之亂」結束後,唐室授予安史降將「節度使」的職位,如以薛嵩為「昭義節度使」、李懷仙為「盧龍節度使」、李寶臣為「成德節度使」、田承嗣為「魏博節度使」等。

癸亥,以史朝義降將薛嵩為相、衛、邢、洺、貝、磁六州節度使,田承嗣為魏、博、德、滄、瀛五州都防禦使,李懷仙仍故地為幽州、盧龍節度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庚寅,以魏博都防禦使田承嗣為節度使。承嗣舉管內戶口,壯者皆籍為兵,惟使老弱者耕稼,數年間有眾十萬;又選其驍健者萬人自衞,謂之牙兵。(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節度使」擁有地方上的政、軍、財權,形成所謂「藩鎮」。他們往往不聽中央朝命,而且截留賦貢,影響唐室的財政收入。

又「節度使」往往親自指定繼任人,稱為「留後」,中央無權過問。藩鎮不受中央節制,割據局面由是出現。

北方胡化

「安史之亂」後,幽州一帶仍為安史降將 (主要是「河北三鎮」,即盧龍、成德、魏博) 所控制。

安史降將多為胡人,只知尚武,不知華夏文化。唐杜牧有一《范陽盧秀才墓誌銘》,其中言:

秀才盧生名霈,字子中。自天寶後,三代或仕燕,或仕趙,兩地皆多良田畜馬。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擊球飲酒,策馬射走兔,語言習尚,無非攻守戰鬥之事。

由盧生日常只知「擊球飲酒,策馬射走兔」,卻不知周公、孔子是誰,可見「安史之亂」後北方胡化之嚴重。

四十九、「安史之亂」結束

隨著唐、回紇聯兵討平史朝義,「安史之亂」正式告一段落。

以下我們嘗試交代一下「安史之亂」是如何結束的。

展開討伐,收復洛陽

代宗寶應元年 (公元七六二年) 十月,戊辰,唐、回紇聯軍自陝州出發,展開對史朝義的征討。

當時,大軍兵分三路:

(1) 僕固懷恩與回紇左殺為前鋒,郭英乂、魚朝恩殿後,自澠池入。

(2) 李抱玉自河陽入。

(3) 李光弼自陳留入。

至於雍王李适,則留守陝州。

戊辰,諸軍發陝州,僕固懷恩與回紇左殺為前鋒,陝西節度使郭英乂、神策觀軍容使魚朝恩為殿,自澠池入;潞澤節度使李抱玉自河陽入;河南等道副元帥李光弼自陳留入;雍王留陝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辛未,懷恩等軍至同軌。

辛未,懷恩等軍於同軌。(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史朝義驟聞官軍將至,與諸將商討對策。阿史那承慶建議:「如果唐室只派漢人兵馬前來,我們應該盡力與之決戰。如果唐軍是與回紇兵一同前來,因回紇兵鋒銳不可當,我們宜退守河陽以避之」。朝義不從。

史朝義聞官軍將至,謀於諸將。阿史那承慶曰:「唐若獨與漢兵來,宜悉眾與戰;若與回紇俱來,其鋒不可當,宜退守河陽以避之。」朝義不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唐、回紇聯軍不久進至洛陽北郊,分兵攻取懷州,奪得勝利。

壬申,官軍至洛陽北郊,分兵取懷州;癸酉,拔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懷恩又用計摧毀叛軍之防線,大破叛軍。

乙亥,官軍陳於橫水。賊眾數萬,立柵自固,懷恩陳於西原以當之。遣驍騎及回紇並南山出柵東北,表裡合擊,大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儘管史朝義一度率領精兵十萬前來救援,魚朝恩動搖他不得。

朝義悉其精兵十萬救之,陳於昭覺寺,官軍驟擊之,殺傷甚眾,而賊陳不動;魚朝恩遣射生五百人力戰,賊雖多死者,陳亦如初。(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其終敵不過馬璘之威猛無懼、唐軍之乘虛而入,大敗而回。

鎮西節度使馬璘曰:「事急矣!」遂單騎奮擊,奪賊兩牌,突入萬眾中。賊左右披靡,大軍乘之而入,賊眾大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尤有進者,史朝義轉戰石榴園、老君廟,又敗。人馬互相踐踏,填滿了尚書谷,六萬餘人被殺,二萬人被唐室俘虜。面對接連的軍事失利,朝義只好「落荒而逃」,率領數百輕騎東走。

轉戰於石榴園、老君廟,賊又敗;人馬相蹂踐,填尚書谷,斬首六萬級,捕虜二萬人,朝義將輕騎數百東走。(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史朝義兵敗外逃,東都洛陽、河陽由是得以光復。僕固懷恩乘勝追擊,派遣兒子僕固瑒、朔方兵馬使高輔成率領步騎萬餘人追逐朝義,於鄭州再次將他擊敗。

懷恩進克東京及河陽城,獲其中書令許叔冀、王胄等,制釋之。懷恩留回紇可汗營於河陽,使其子右廂兵馬使瑒及朔方兵馬使高輔成帥步騎萬餘乘勝逐朝義,至鄭州,再戰皆捷。(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走投無路的史朝義,打算進入汴州,卻遭到陳留節度使張獻誠拒絕。朝義後來改奔濮州,獻誠不久降唐。

朝義至汴州,其陳留節度使張獻誠閉門拒之;朝義奔濮州,獻誠開門出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肆行殺掠,洛陽受劫

洛陽雖被收復,其不久即陷入劫難之中。

回紇入洛陽時,「肆行殺略,死者萬計,火累旬 (十日為一旬) 不滅」。

回紇入東京,肆行殺略,死者萬計,火累旬不滅。(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其又搶掠了大量寶貨。

回紇悉置所掠寶貨於河陽,留其將安恪守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令人扼腕的是,朔方、神策軍竟以洛陽、鄭州、汴州、汝州為安史叛軍的根據地,所過大肆虜掠,三月乃止。

朔方、神策軍亦以東京、鄭、汴、汝州皆為賊境,所過虜掠,三月乃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通鑑》記載劫後洛陽的狀況曰:

比屋蕩盡,士民皆衣紙。(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這絕對是實情,並無誇大失實。

持續敗北,將領降唐

史朝義逃奔濮州後,始終未能擺脫不利的戰況。

僕固懷思不久追敗朝義於衞州。

(寶應元年,公元七六二年,十一月) 朝義自濮州北渡河,懷恩進攻滑州,拔之,追敗朝義於衞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田承嗣 (史朝義之部將) 等領兵四萬餘人與朝義會師,卻被僕固瑒擊破,長驅至昌樂東。

朝義睢陽節度使田承嗣等將兵四萬餘人與朝義合,復來拒戰;僕固瑒擊破之,長驅至昌樂東。(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朝義率領魏州兵來戰,又敗走。

朝義帥魏州兵來戰,又敗走。(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朝義戰事失利的情況尚見於以下文字:

(寶應元年,公元七六二年,十一月) 史朝義走至貝州,與其大將薛忠義等兩節度合,僕固瑒追之至臨清。朝義自衡水引兵三萬還攻之,瑒設伏擊走之。回紇又至,官軍益振,遂逐之;大戰于下博東南,賊大敗,積尸擁流而下,朝義奔莫州。懷恩都知兵馬使薛兼訓、兵馬使郝庭玉與田神功、辛雲京會於下博,進圍朝義於莫州,青淄節度使侯希逸繼至。(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廣德元年,公元七六三年) 史朝義屢出戰,皆敗,田承嗣說朝義,令親往幽州發兵,還救莫州,承嗣自請留守莫州。朝義從之,選精騎五千自北門犯圍而出。朝義既去,承嗣即以城降,送朝義母、妻、子於官軍。於是僕固瑒、侯希逸、薛兼訓等帥眾三萬追之,及於歸義,與戰,朝義敗走。(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接連的軍事挫敗,彷彿預示著「安史陣營」大勢而去。安史叛將由是相繼降唐,以保存一己之地位與利益。其中包括:

薛嵩、張忠志。

(寶應元年,公元七六二年,十一月) 於是鄴郡節度使薛嵩以相、衞、洺、邢四州降于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恆陽節度使張忠志以趙、恆、深、定、易五州降于河東節度使辛雲京。嵩,楚玉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田承嗣、李懷仙。

(廣德元年,公元七六三年) 史朝義屢出戰,皆敗,田承嗣說朝義,令親往幽州發兵,還救莫州,承嗣自請留守莫州。朝義從之,選精騎五千自北門犯圍而出。朝義既去,承嗣即以城降,送朝義母、妻、子於官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時朝義范陽節度使李懷仙已因中使駱奉仙請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張忠志後來被代宗起用為「成德軍節度使」,統恆、趙、深、定、易五州,賜姓李,名寶臣。

丁酉,以張忠志為成德軍節度使,統恆、趙、深、定、易五州,賜姓李,名寶臣。(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契丹人王武俊為其智囊。

初,辛雲京引兵將出井陘,常山裨將王武俊說寶臣曰:「今河東兵精銳,出境遠鬬,不可敵也。且吾以寡當眾,以曲遇直,戰則必離,守則必潰,公其圖之。」寶臣乃撤守備,舉五州來降。及復為節度使,以武俊之策為善,擢為先鋒兵馬使。武俊,本契丹也,初名沒諾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至於田承嗣、李懷仙,二人在結束「安史之亂」上貢獻最大,變相是「安史之亂」的終止者。倘若沒有承嗣誘使朝義往幽州求救兵 / 沒有懷仙安排李抱忠鎮守范陽,史朝義未必會走投無路,自縊而死。

(廣德元年,公元七六三年) 史朝義屢出戰,皆敗,田承嗣說朝義,令親往幽州發兵,還救莫州,承嗣自請留守莫州。朝義從之,選精騎五千自北門犯圍而出。(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時朝義范陽節度使李懷仙已因中使駱奉仙請降,遣兵馬使李抱忠將兵三千鎮范陽縣,朝義至范陽,不得入。官軍將至,朝義遣人諭抱忠以大軍留莫州、輕騎來發兵救援之意,因責以君臣之義,抱忠對曰:「天不祚燕,唐室復興。今既歸唐矣,豈可更為反覆,獨不愧三軍邪!大丈夫恥以詭計相圖,願早擇去就以謀自全。且田承嗣必已叛矣,不然,官軍何以得至此!」朝義大懼,曰:「吾朝來未食,獨不能以一餐相餉乎!」抱忠乃令人設食於城東。於是范陽人在朝義麾下者,並拜辭而去,朝義涕泣而已,獨與胡騎數百既食而去。東奔廣陽,廣陽不受;欲北入奚、契丹,至溫泉柵,李懷仙兵追及之;朝義窮蹙,縊於林中,懷仙取其首以獻。僕固懷恩與諸軍皆還。(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結語

代宗廣德元年 (公元七六三年) 正月,甲辰,史朝義的首級傳至京師。

甲辰,朝義首至京師。(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安史之亂」自玄宗天寶十四年 (公元七五五年) 十一月爆發,至代宗廣德元年年初結束,歷時共八年。

四十八、雍王受辱:回紇反叛的象徵

有關回紇不復尊重唐室的原委,我們過去已經講過。代宗寶應元年 (公元七六二年) 十月,雍王李适遭到回紇羞辱,這可說是回紇公然輕蔑唐室的象徵性事件。

不過,在講述李适受辱的前因後果前,讓我們先介紹一下李适。

李适即日後的唐德宗。他是代宗與沈氏所生的兒子。其初封魯王,後改為雍王。

(寶應元年,公元七六二年,八月) 乙亥,徙魯王適為雍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寶應元年十月,代宗以李适為「天下兵馬元帥」(代宗過去曾任此職),頗有栽培、重用之意。

以雍王适為天下兵馬元帥。(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适上任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與藥子昂、魏琚、韋少華、李進等人合作,於陝州聯兵回紇及諸道節度使,進討史朝義。

辛酉,辭行,以兼御史中丞藥子昂、魏琚為左、右廂兵馬使,以中書舍人韋少華為判官,給事中李進為行軍司馬,會諸道節度使及回紇于陝州,進討史朝義。(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代宗初欲安排郭子儀作為李适的副手,卻因程元振、魚朝恩的反對而告吹 (子儀於八月已被程元振妒忌、譖告,被迫留居京師)。代宗最後改用僕固懷恩協助李适。

上欲以郭子儀為适副,程元振、魚朝恩等沮之而止。加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同平章事兼絳州刺史,領諸軍節度行營以副适。(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己巳,郭子儀自河東入朝。時程元振用事,忌子儀功高任重,數譖之於上。子儀不自安,表請解副元帥、節度使。上慰撫之,子儀遂留京師。(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适到達陝州時,回紇登里可汗正屯兵於河北。适帶同僚屬數十人前往謁見,反被登里可汗怪責不拜舞 (古代朝拜的禮節,指下跪叩首之後舞蹈而退)。

雍王适至陝州,回紇可汗屯於河北,适與僚屬從數十騎往見之。可汗責适不拜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藥子昂據理力爭,以為拜舞之禮不妥當。回紇將軍車鼻反駁說:「唐天子與可汗約為兄弟,可汗於雍王,叔父也,何得不拜舞?」,藥子昂於是答曰:「雍王,天子長子,今為元帥。安有中國儲君向外國可汗拜舞乎!且兩宮在殯,不應舞蹈」。

藥子昂對以禮不當然。回紇將軍車鼻曰:「唐天子與可汗約為兄弟,可汗於雍王,叔父也,何得不拜舞」子昂曰:「雍王,天子長子,今為元帥。安有中國儲君向外國可汗拜舞乎!且兩宮在殯,不應舞蹈。」(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其實,代宗當時並未真正冊立李适為太子,只是予以他鍛煉的機會而已。藥子昂故意將李适講成未來的「中國儲君」,這某程度上是一種言語策略,旨在為李适爭取較優越的地位,以避開登里可汗之刁難。

奈何回紇坐擁雄兵,唐室需要仰人鼻息。藥子昂所言縱然有理,其仍與魏琚、韋少華、李進一同被車鼻鞭打洩憤。至於李适,登里可汗以其少不更事,遣之歸營。

力爭久之,車鼻遂引子昂、魏琚、韋少華、李進各鞭一百,以适年少未諳事,遣歸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魏琚、韋少華當晚重傷不治。

琚、少華一夕而死。(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歷史上將這次事件稱為「雍王受辱」。

「雍王受辱」反映以下兩點:

(1) 回紇對唐室開始不尊重,甚至有侮辱唐室的行徑出現。

(2) 唐室再無能力捍衛自身的地位及尊嚴。「天可汗」之聲威蕩然無存。

回紇日後雖助唐平定「安史之亂」,但這只怕是另一惡夢的開始!

四十七、再度借兵:回紇對唐態度之轉變

史朝義雖然成功奪位,但他始終未能挽救安史叛軍之頹勢。

肅宗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一年) 四月,乙亥,青密節度使尚衡大破史朝義的部隊,斬首五千餘級。

乙亥,青密節度使尚衡破史朝義兵,斬首五千餘級。(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同月丁丑,兗鄆節度使能元皓再次擊敗朝義的部隊。

丁丑,兗鄆節度使能元皓破朝義兵。(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五月,令狐彰 (史思明以其為「滑鄭汴節度使」,領數千兵戍守滑臺) 隨中使楊萬定入朝,歸降唐室。

初,史思明以其博州刺史令狐彰為滑、鄭、汴節度使,將數千兵戍滑臺。彰密因中使楊萬定通表請降,徙屯杏園度。思明疑之,遣其將薛岌圍之。彰與岌戰,大破之,因隨萬定入朝。甲午,以彰為滑、衞等六州節度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同一時間,平盧節度使侯希逸擊破史朝義留守范陽的兵馬。

戊戌,平盧節度使侯希逸擊史朝義范陽兵,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六月,能元皓打敗史朝義手下的將領李元遇。

六月,甲寅,青密節度使能元皓敗史朝義將李元遇。(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神策節度使衛伯玉不久攻打史朝義,連取永寧,破澠池、福昌、長水等縣。事在公元七六一年年底 (當時肅宗已去年號)。

神策節度使衞伯玉攻史朝義,拔永寧,破澠池、福昌、長水等縣。(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侯希逸亦突襲李懷仙 (安史陣營的將領) 成功,引兵南行,擺脫「救援既絕,又為奚所侵」之困境。

平盧節度使侯希逸與范陽相攻連年,救援既絕,又為奚所侵,乃悉舉其軍二萬餘人襲李懷仙,破之,因引兵而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次年 (公元七六二年),李光弼 (光弼於上元二年五月自河中入朝,後復被起用為「河南副元帥」、「太尉」兼「侍中」,都統河南、淮南東西、山南東、荊南、江南西、浙江東西八道行營節度,出鎮臨淮) 奪許州,擒潁川太守李春 (史朝義所署)。朝義派將領史參援救,不敵。

五月,己丑,李光弼自河中入朝。(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復以李光弼為河南副元帥、太尉兼侍中,都統河南、淮南東 西、山南東、荊南、江南西、浙江東 西八道行營節度,出鎮臨淮。(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八月) 己巳,李光弼赴河南行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光弼拔許州,擒史朝義所署潁川太守李春;朝義將史參救之,丙午,戰于城下,又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侯希逸與田神功、能元皓會師後,旋即進攻汴州。朝義召謝欽讓 (曾擊敗王仲昇) 領兵援救,但不免狼狽不堪。

戊申,平盧節度使侯希逸於青州北渡河而會田神功、能元皓於兗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戊辰,淮西節度使王仲昇與史朝義將謝欽讓戰于申州城下,為賊所虜,淮西震駭。會侯希逸、田神功、能元皓攻汴州,朝義召欽讓兵救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適逢澤州剌史李抱玉轉危為機,擺脫兵圍之險,大破史朝義兵。

史朝義遣兵圍李抱玉於澤州,子儀發定國軍救之,乃去。(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建巳月,庚戌朔,澤州剌史李抱玉破史朝義兵於城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客觀形勢由是對史朝義越來越不利。

代宗即位後,為了進一步加快平亂的步伐,其於是在寶應元年 (公元七六二年) 九月,派遣中使劉清潭出使回紇,以修舊好,並請求回紇出兵協助唐室討伐史朝義。

上遣中使劉清潭使於回紇,修舊好,且徵兵討史朝義。(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不過,和「收復兩京」時不同,回紇現在已不復對唐室尊敬,反有輕視之心 (這和回紇目睹唐室的頹敗景況有關)。

清潭至其庭......致敕書曰:「先帝雖棄天下,今上繼統,乃昔日廣平王,與葉護共收兩京者也。」回紇業已起兵至三城,見州、縣皆為丘墟,有輕唐之志,乃困辱清潭。(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加上史朝義對回紇登里可汗誘之以利,鼓勵其南侵曰:「今中原無主,可汗宜速來共收其府庫」,登里可汗遂決定揮軍南下。

清潭至其庭,回紇登里可汗已為朝義所誘,云「唐室繼有大喪,今中原無主,可汗宜速來共收其府庫。」可汗信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清潭遣使言狀,且曰:「回紇舉國十萬眾至矣!」京師大駭。(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代宗驟聞回紇南侵的消息,大為震驚。其立即派遣殿中監藥子昂前往忻州南部,慰勞回紇。

上遣殿中監藥子昂往勞之於忻州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另一方面,代宗又令登里可汗的岳父僕固懷恩前往游說。

初,毗伽闕可汗為登里求婚,肅宗以僕固懷恩女妻之,為登里可敦,可汗請與懷恩相見,懷恩時在汾州,上令往見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在懷恩說之以「唐家恩信不可負」下,登里可汗終於改變心意,「遣使上表」,請求協助唐室討伐史朝義。

懷恩為可汗言唐家恩信不可負,可汗悅,遣使上表,請助國討朝義。(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可是,時勢畢竟已經轉變,回紇已不能再對唐室唯命是從。這由登里可汗多次不接受藥子昂的提議可知。

可汗欲自蒲關入,由沙苑出潼關東向,藥子昂說之曰:「關中數遭兵荒,州縣蕭條,無以供擬,恐可汗失望;賊兵盡在洛陽,請自土門略邢、洺、懷、衞而南,得其資財以充軍裝。」可汗不從;又請「自太行南下據河陰,扼賊咽喉」,亦不從;又請「自陝州大陽津渡河,食太原倉粟,與諸道俱進」,乃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又回紇協助唐室平亂,純粹出於顧念舊恩,並非出於對唐室的忠心翊戴。這意味著唐室日後無法節制回紇兵的一舉一動。東都洛陽後來被回紇兵洗劫一空,姦淫虜掠之事不絕,唐室無法禁止,這皆源自回紇對唐態度之轉變。

四十六、李輔國遇刺

宦官李輔國擁立肅宗有功,深得肅宗的信任。至德三載 (公元七五八年) 二月,李輔國兼任「太僕卿」,判「元帥府行軍司馬」,且依附張皇后,權勢一時無倆。

二月,癸卯朔,以殿中監李輔國兼太僕卿。輔國依附張淑妃,判元帥府行軍司馬,勢傾朝野。(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李輔國不久拜「開府儀同三司」。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一年) 八月,輔國加「兵部尚書」。

八月,癸丑朔,加開府儀同三司李輔國兵部尚書。(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由於李輔國權傾朝野,群臣於是爭相討好、巴結。

乙未,輔國赴上,宰相朝臣皆送之,御廚具饌,太常設樂。(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輔國驕縱日甚,竟萌生起「求宰相職位」之野心,要求僕射裴冕等舉薦自己。

輔國驕縱日甚,求為宰相,上曰:「以卿之功,何官不可為,其如朝望未允何!」輔國乃諷僕射裴冕等使薦己。(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幸得裴冕直言「初無此事,吾臂可斷,宰相不可得!」,以及蕭華的如實稟告,李輔國的「宰相夢」才無法實現。可是,李輔國卻因此與蕭華有隙。

上密謂蕭華曰:「輔國求為宰相,若公卿表來,不得不與。」華出,問冕,曰:「初無此事,吾臂可斷,宰相不可得!」華入言之,上大悅;輔國銜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輔國不滿蕭華令其「求相不得」,其於是批評蕭華專權,且援引元載取代蕭華,出任宰相。

(公元七六二年) 李輔國以求宰相不得怨蕭華。庚午,以戶部侍郎元載為京兆尹。載詣輔國固辭,輔國識其意;壬寅,以司農卿陶銳為京兆尹。輔國言蕭華專權,請罷其相,上不許。輔國固請不已,乃從之,仍引元載代華。戊申,華罷為禮部尚書,以載同平章事,領度支、轉運使如故。(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肅宗病逝後,太子李豫繼位,是為唐代宗。然而,李輔國依然未改其專橫跋扈的行徑,向代宗說:「大家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代宗礙於李輔國手握禁軍,未敢公然發怒,只好忍氣吞聲,以輔國為「尚父」,「事無大小皆咨之」。

李輔國恃功益橫,明謂上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上內不能平,以其方握禁兵,外尊禮之。乙亥,號輔國為尚父而不名,事無大小皆咨之,羣臣出入皆先詣,輔國亦晏然處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輔國由是得寸進尺,提拔親信 (如宦官程元振),剷除異己 (如山人李唐等玄宗的左右)。

以內飛龍廐副使程元振為左監門衞將軍。知內侍省事朱光輝及內常侍啖庭瑤、山人李唐等二十餘人皆流黔中。(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代宗寶應元年 (公元七六二年) 五月,壬午,李輔國更被授予「司空」、「中書令」等官職。李輔國的「宰相夢」,總算如願以償。

壬午,以李輔國為司空兼中書令。(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不過,代宗始終未有放棄對付李輔國。

加上程元振「謀奪李輔國權」,倒戈支持代宗裁制李輔國,李輔國於是在六月被解去「行軍司馬」、「兵部尚書」等官職 (此變相奪李輔國之兵權)。「行軍司馬」、「兵部尚書」改由程元振出任。

飛龍副使程元振謀奪李輔國權,密言於上,請稍加裁制。六月,己未,解輔國行軍司馬及兵部尚書,餘如故,以元振代判元帥行軍司馬,仍遷輔國出居外第。於是道路相賀。(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輔國見代宗一改過往對自己的尊禮,心知不妙。其遂「上表遜位」。輔國不久被罷去「兼中書令」,進封「博陸郡王」(此乃「明升暗降」之手段,旨在架空李輔國)。

輔國始懼,上表遜位。辛酉,罷輔國兼中書令,進爵博陸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輔國的政治生命,至此其實已經結束。這由他說「老奴事郎君不了,請歸地下事先帝!」可以充分反映。

輔國入謝,憤咽而言曰:「老奴事郎君不了,請歸地下事先帝!」上猶慰諭而遣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可是,事情尚未完結。輔國最後為一盜匪所行刺,竊去首級及一臂。

上在東宮,以李輔國專橫,心甚不平,及嗣位,以輔國有殺張后之功,不欲顯誅之。壬戌夜,盜入其第,竊輔國之首及一臂而去。(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對於李輔國「死無全屍」,代宗不但未有落井下石,反而「敕有司捕盜,遣中使存問其家,為刻木首葬之,仍贈太傅」。代宗對輔國可算是「仁至義盡」了。

敕有司捕盜,遣中使存問其家,為刻木首葬之,仍贈太傅。(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又李輔國雖死,唐室「宦官專權」的問題依舊。程元振因謀奪李輔國兵權有功,於寶應元年 (公元七六二年) 九月被加為「驃騎大將軍」兼「內侍監」。裴冕、來瑱與元振有隙,相繼被元振誣害。

乙未,加程元振驃騎大將軍兼內侍監。(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左僕射裴冕為山陵使,議事有與程元振相違者,丙申,貶冕施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廣德元年,公元七六三年,正月) 初,來瑱在襄陽,程元振有所請託,不從;及為相,元振譖瑱言涉不順。王仲昇在賊中,以屈服得全,賊平得歸,與元振善,奏瑱與賊合謀,致仲昇陷賊。壬寅,瑱坐削官爵,流播州,賜死於路。(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四十五、袁晁起事

代宗寶應元年 (公元七六二年) 八月,台州賊帥袁晁起事,攻陷浙東諸州,改元寶勝,民眾疲於唐室賦斂者多歸附之。

台州賊帥袁晁攻陷浙東諸州,改元寶勝;民疲於賦斂者多歸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光弼派兵擊晁於衢州,大破之。

李光弼遣兵擊晁於衢州,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九月,袁晁領兵攻陷信州。

袁晁陷信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十月,袁晁又攻陷溫州、明州。

冬,十月,袁晁陷溫州、明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袁晁雖「聚眾近二十萬」,但其畢竟是烏合之眾,無力與官軍對抗。隨著李光弼派遣部將張伯儀率兵平亂,袁晃被擒,浙東皆平。事在廣德元年 (公元七六三年) 四月。

夏,四月,庚辰,李光弼奏擒袁晃,浙東皆平。時晁聚眾近二十萬,轉攻州縣,光弼使部將張伯儀將兵討平之。伯儀,魏州人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四十四、來瑱冤死

來瑱曾堅守穎川,多次擊退「安史叛軍」,被稱為「來嚼鐵」。

(天寶十五載,公元七五六年,四月) 楊國忠問士之可為將者於左拾遺博平張鎬及蕭昕,鎬、昕薦左贊善大夫永壽來瑱。丙午,以瑱為穎川太守。賊屢攻之,瑱前後破賊甚眾,加本郡防禦使,人謂之「來嚼鐵」。(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七)

肅宗乾元二年 (公元七五九年),來瑱出任「陝州刺史」,充「陝、虢、華州節度使」。

以河西節度使來瑱行陝州刺史,充陝、虢、華州節度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乾元三年 (公元七六零年) 四月,來瑱改任「山南東道節度使」,平息了襄州將領張維瑾、曹玠發動的亂事。

襄州將張維瑾、曹玠殺節度使史翽,據州反。制以隴州刺史韋倫為山南東道節度使。時李輔國用事,節度使皆出其門。倫既朝廷所除,又不謁輔國,尋改秦州防禦使。己未,以陝西節度使來瑱為山南東道節度使。瑱至襄州,張維瑾等皆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可惜的是,來瑱因不願赴京見肅宗,惹起肅宗的疑忌。

(公元七六二年) 上召山南東道節度使來瑱赴京師。瑱樂在襄陽,其將士亦愛之,乃諷所部將吏上表留之,行及鄧州,復令還鎮。荊南節度使呂諲、淮西節度使王仲昇及中使往來者言「瑱曲收眾心,恐久難制。」上乃割商、金、均、房別置觀察使,令瑱止領六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加上來瑱未有派兵支援王仲昇,致使其全軍覆沒。

會謝欽讓圍王仲昇於申州數月,瑱怨之,按兵不救,仲昇竟敗沒。(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行軍司馬裴茙又意圖奪取來瑱之位,暗中上表言來瑱倔強難制,請肅宗派兵襲取之。

密表瑱倔強難制,請以兵襲取之,上以為然。(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肅宗猜疑益深,其於是表面上以來瑱為淮西、河南十六州節度使,「外示寵任」,暗中設法對付他。

癸巳,以瑱為淮西、河南十六州節度使,外示寵任,實欲圖之。密敕以茙代瑱為襄、鄧等州防禦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來瑱「聞徙淮西」,大為恐懼。其一方面利用「淮西無糧,請俟收麥而行」以拖延時間,一方面要求將吏們跟隨自己入淮西。

來瑱聞徙淮西,大懼,上言:「淮西無糧,請俟收麥而行。」又諷將吏留己。(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肅宗不久逝世,太子李豫繼位,是為代宗。代宗為人仁厚,不想趕盡殺絕,打算採取姑息政策以安撫來瑱。來瑱才不用移徙淮西。

(代宗寶應元年,公元七六二年,五月) 上欲姑息無事,壬寅,復以瑱為山南東道節度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不過,代宗的新做法似乎未被裴茙及時知悉。裴茙仍然按照原定計劃,「屯穀城」、「帥麾下二千人沿漢趣襄陽」、「陳於穀水北」。

(代宗寶應元年,公元七六二年,六月) 襄鄧防禦使裴茙屯穀城,既得密敕,卽帥麾下二千人沿漢趣襄陽;己巳,陳於穀水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來瑱見裴茙有異動,問其所以來。肅宗對來瑱猜疑之種種,由是揭開。

瑱以兵逆之,問其所以來,對曰:「尚書不受朝命,故來。若受代,謹當釋兵。」(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和史思明大哭曰「臣以十三萬眾降朝廷,何負陛下,而欲殺臣!」不同,來瑱一方面假裝不相信裴茙所言,將之擒殺;一方面則親至京師謝罪,以令代宗不對自己起疑。

瑱與副使薛南陽縱兵夾擊,大破之,追擒茙於申口,送京師;賜死。(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代宗寶應元年,公元七六二年,八月) 乙丑,山南東道節度使來瑱入朝謝罪,上優待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由代宗「以來瑱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知山南東道節度使」,我們可見來瑱的做法是正確的。

九月,庚辰,以來瑱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知山南東道節度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可是,宦官程元振與來瑱不和。來瑱當初鎮守襄陽時,曾拒絕程元振的請託,致使程元振懷恨在心。

初,來瑱在襄陽,程元振有所請託,不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來瑱為相後,程元振乘機進讒報復,「奏瑱與賊合謀,致仲昇陷賊」。來瑱最後坐削官爵,流放播州,賜死於路。時為代宗廣德元年 (公元七六三年) 正月。

及為相,元振譖瑱言涉不順。王仲昇在賊中,以屈服得全,賊平得歸,與元振善,奏瑱與賊合謀,致仲昇陷賊。壬寅,瑱坐削官爵,流播州,賜死於路。(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來瑱被程元振誣害一事,激起各地藩鎮之不滿。

由是藩鎮皆切齒於元振。(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來瑱之餘部後來由長安人梁崇義 (曾跟隨來瑱至襄陽) 代領,唐室自此無力控制襄州。

初,長安人梁崇義以羽林射生從來瑱鎮襄陽,累遷右兵馬使。崇義有勇力,能卷鐵舒鉤,沈毅寡言,得眾心。瑱之入朝也,命諸將分戍諸州;瑱死,戍者皆奔歸襄陽。行軍司馬龐充將兵二千赴河南,至汝州,聞瑱死,引兵還襲襄州;左兵馬使李昭拒之,充奔房州。崇義自鄧州引戍兵歸,與昭及副使薛南陽相讓為長,久之不決,眾皆曰:「兵非梁卿主之不可。」遂推崇義為帥。崇義尋昭及南陽,以其狀聞,上不能討。三月,甲辰,以崇義為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留後。崇義奏改葬瑱,為之立祠,不居瑱聽事及正堂。(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來瑱冤死」一事,反映出唐室兩大隱憂:

(一) 君主對地方節度使過度不信任,過分猜疑 (這由肅宗意圖對付來瑱可見)。

(二) 君主過分信賴宦官,竟縱容宦官陷害忠良 (代宗默許程元振誣殺來瑱可見)。

(一) 又必然引致地方離心,藩鎮不聽中央號令。(二) 則加劇宦官專權,倒行逆施。唐中葉以後出現「藩鎮割據」、「宦官廢立 / 干政」等一連串問題,其源頭實始於盛唐之晚期 (「第二帝國」之變質,亦當以此為標誌)。

四十三、劉晏與元載

第五琦被貶後,劉晏出任「戶部侍郎」,充「度支、鑄錢、鹽鐵等使」,以「善治財利」聞名。

(肅宗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五月) 癸丑,以京兆尹南華劉晏為戶部侍郎,充度支、鑄錢、鹽鐵等使。晏善治財利,故用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晏,字士安,曹州南華人。據史書記載,劉晏自幼天資聰敏,七歲時 (一說八歲) 曾獲玄宗授予「秘書省正字」一職,號稱「神童」(《三字經》中有「唐劉晏,方七歲,舉神童,作正字」,即指此)。

劉晏,字士安,曹州南華人。年七歲,舉神童,授秘書省正字。(《舊唐書‧劉晏傳》)

劉晏,字士安,曹州南華人。玄宗封泰山,晏始八歲,獻頌行在,帝奇其幼,命宰相張說試之,說曰:「國瑞也。」即授太子正字。公卿邀請旁午,號神童,名震一時。(《新唐書‧劉晏傳》)

劉晏後來相繼任職「夏縣令」、「殿中侍御史」、「度支郎中」、「杭隴華三州刺史」,不久改遷「河南尹」,入為「京兆尹」。

累授夏縣令,有能名。歷殿中侍御史,遷度支郎中、杭隴華三州刺史,尋遷河南尹。時史朝義盜據東都,寄理長水。入為京兆尹。(《舊唐書‧劉晏傳》)

上元元年 (公元七六零年) 五月,劉晏接掌第五琦的職務,頗有正面的表現。然而,好景不常,其因被嚴莊 (煽動安祿山起兵叛唐者,於至德二載投降唐室) 中傷:「言晏與臣言,常道禁中語,矜功怨上」,遭肅宗貶為「通州刺史」。劉晏手上的職務於是改由元載接掌。事在公元七六一年年底。

或告鴻臚卿康謙與史朝義通,事連司農卿嚴莊,俱下獄。京兆尹劉晏遣吏防守莊家。上尋敕出莊,引見。莊怨晏,因言晏與臣言,常道禁中語,矜功怨上。丁亥,貶晏通州刺史,莊難江尉,謙伏誅。戊子,御史中丞元載為戶部侍郎,充句當度支、鑄錢、鹽鐵兼江淮轉運等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至德二載,公元七五七年,十月) 乙丑,郭子儀遣左兵馬使張用濟、右武鋒使渾釋之將兵取河陽及河內;嚴莊來降。陳留人殺尹子奇,舉郡降。田承嗣圍來瑱於潁川,亦遣使來降;郭子儀應之緩,承嗣復叛,與武令珣皆走河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元載,字公輔,鳳翔岐山人。據《舊唐書》記載,他「家本寒微。父景昇,任員外官,不理產業,常居岐州。載母攜載適景昇,冒姓元氏」。

家本寒微。父景昇,任員外官,不理產業,常居岐州。載母攜載適景昇,冒姓元氏。(《舊唐書‧元載傳》)

元載自幼喜歡讀書,擅寫文章,「性敏惠,博覽子史」。對於論述哲理之書,元載尤其愛好。

載自幼嗜學,好屬文,性敏惠,博覽子史,尤學道書。(《舊唐書‧元載傳》)

天寶初年,玄宗崇奉道教,下詔求明莊、老、文、列四子之學者。元載乘機應考,被授予「邠州新平尉」一職 (這亦反映元載之學問駁雜,並非純然之儒家學者)。

天寶初,玄宗崇奉道教,下詔求明莊、老、文、列四子之學者。載策入高科,授邠州新平尉。(《舊唐書‧元載傳》)

元載後來被韋鎰、苗晉卿引為判官,名聲漸著。肅宗即位後,其又得到「蘇州刺史」、「江東採訪使」李希言的賞識,被朝廷擢用為「祠部員外郎」、「洪州刺史」。

韋鎰監選黔中,苗晉卿東都留守,皆署判官,寖以名聞。至德初,江東採訪使李希言表載自副,擢祠部員外郎、洪州刺史。(《新唐書‧元載傳》)

劉晏因事被貶,元載被安排接任「戶部侍郎」、「度支、鑄錢、鹽鐵、江淮轉運等使」。由於元載出任「度支郎中」時,「敏悟善奏對」,其因而深得肅宗的喜愛。

兩京平,入為度支郎中。載智性敏悟,善奏對,肅宗嘉之,委以國計,俾充使江、淮,都領漕輓之任,尋加御史中丞。數月徵入,遷戶部侍郎、度支使並諸道轉運使。(《舊唐書‧元載傳》)

入為度支郎中,占奏敏給,肅宗異之。累遷戶部侍郎,充度支、江淮轉運等使。(《新唐書‧元載傳》)

戊子,御史中丞元載為戶部侍郎,充句當度支、鑄錢、鹽鐵兼江淮轉運等使。載初為度支郎中,敏悟善奏對,上愛其才,委以江淮漕運,數月,遂代劉晏,專掌財利。(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肅宗不久患病,朝政由宦官李輔國把持。由於李輔國之妻與元載同族,元載深得李輔國的信任。適逢蕭華與李輔國有隙 (蕭華令李輔國求相位不得),輔國於是引元載代蕭華,元載得以拜相 (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公元七六二年) 李輔國以求宰相不得怨蕭華。庚午,以戶部侍郎元載為京兆尹。載詣輔國固辭,輔國識其意;壬寅,以司農卿陶銳為京兆尹。輔國言蕭華專權,請罷其相,上不許。輔國固請不已,乃從之,仍引元載代華。戊申,華罷為禮部尚書,以載同平章事,領度支、轉運使如故。(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輔國對元載有恩,元載亦配合輔國「剷除異己」的大計,誣害蕭華。蕭華最後被貶峽州。

(公元七六二年) 壬辰,貶禮部尚書蕭華為峽州司馬。元載希李輔國意,以罪誣之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就元載之道德人格言,其明顯並不光明磊落。尤其甚者,元載並不體恤江、淮老百姓,缺乏「民本精神」。

租庸使元載以江、淮雖經兵荒,其民比諸道猶有資產,乃按籍舉八年租調之違負及逋逃者,計其大數而徵之;擇豪吏為縣令而督之,不問負之有無,貲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發徒圍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謂之白著。有不服者,嚴刑以威之。民有蓄穀十斛者,則重足以待命,或相聚山澤為羣盜,州縣不能制。(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元載的做法,終於激發江、淮地區騷動不絕。朝廷於是再度以劉晏為「戶部侍郎兼京兆尹,充度支、轉運、鹽鐵、鑄錢等使」,收拾殘局。

(代宗寶應元年,公元七六二年,六月) 乙亥,以通州刺史劉晏為戶部侍郎兼京兆尹,充度支、轉運、鹽鐵、鑄錢等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劉晏於唐代宗寶應元年 (公元七六二年) 十一月,兼任「河南道水陸轉運都使」。次年,其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度支等使如故」。

己丑,以戶部侍郎劉晏兼河南道水陸轉運都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癸未,以國子祭酒劉晏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度支等使如故。(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劉晏、元載的處事態度,恰好成一鮮明的對比。劉晏有實幹能力,卻不趨炎附勢;元載卻只知攀附李輔國以登高位,卻不知如何有效處理實務。

元載終被劉晏取代,劉晏得以重返中央政治核心、復起理財,這多少反映實幹能力比巴結權貴更重要。

四十二、張皇后被殺

肅宗駕崩當晚,宮中發生了另一件重要大事:張皇后被殺。

張皇后一直深得肅宗的寵愛。

(至德二載,公元七五七年,十二月) 以張良娣為淑妃。(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乾元元年,公元七五八年,三月) 戊寅,立張淑妃為皇后。(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她因而獲得宦官李輔國的巴結,「橫於禁中,干豫政事」,樹立黨羽,有中宗皇后韋氏的影子。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 二月,壬子,月食,既。先是百官請加皇后尊號曰「輔聖」,上以問中書舍人李揆,對曰:「自古皇后無尊號,惟韋后有之,豈足為法!」上驚曰:「庸人幾誤我!」會月食,事遂寢。后與李輔國相表裡,橫於禁中,干豫政事,請託無窮,上頗不悅,而無如之何。(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可是,隨著長子興王佋早死,次子定王侗年幼,無法奪得太子之位,張皇后日漸憂慮將來失去背後的靠山。她因此改變過往對李豫的敵視,轉為防範、打擊李輔國。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六月) 甲申,興王佋薨。佋,張后長子也,幼曰定王侗。張后以故數欲危太子,太子常以恭遜取容。會佋薨,侗尚幼,太子位遂定。(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初,張后與李輔國相表裏,專權用事,晚年,更有隙。(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公元七六二年,肅宗病重。張皇后乘機向太子李豫示好,揭發李輔國的種種惡行,並勸籲李豫盡早誅除李輔國。

內射生使三原程元振黨於輔國。上疾篤,后召太子謂曰:「李輔國久典禁兵,制敕皆從之出,擅逼遷聖皇,其罪甚大,所忌者吾與太子。今主上彌留,輔國陰與程元振謀作亂,不可不誅。」(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可惜李豫未有聽從。

太子泣曰:「陛下疾甚危,二人皆陛下勳舊之臣,一旦不告而誅之,必致震驚,恐不能堪也。」后曰:「然則太子姑歸,吾更徐思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張皇后見太子仁弱,其於是聯合越王係 (初時封「趙王」),「選宦官有勇力者二百餘人」,協助誅除李輔國。不料,張皇后的部署為宦官程元振所發現,元振乃輔國之爪牙,輔國由是「伏兵於陵霄門」,並向太子李豫誣告張皇后,指張皇后意圖對他不利。

太子出,后召越王係謂曰:「太子仁弱,不能誅賊臣,汝能之乎?」對曰:「能。」係乃命內謁者監段恆俊選宦官有勇力者二百餘人,授甲於長生殿後。乙丑,后以上命召太子。元振知其謀,密告輔國,伏兵於陵霄門以俟之。太子至,以難告。(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甲戌,徙趙王係為越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張皇后、越王係等人最後被李輔國殺害,與肅宗共赴黃泉。

太子曰:「必無是事,主上疾亟召我,我豈可畏死而不赴乎!」元振曰:「社稷事大,太子必不可入。」乃以兵送太子於飛龍廐,且以甲卒守之。是夜,輔國、元振勒兵三殿,收捕越王係、段恆俊及知內侍省事朱光輝等百餘人,繫之。以太子之命遷后於別殿。時上在長生殿,使者逼后下殿,並左右數十人幽於後宮,宦官宮人皆驚駭逃散。丁卯,上崩。輔國等殺后並係及兗王僴。(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張皇后之所以由「勾結李輔國」轉變為「誅除李輔國」,箇中原因在於:她希望修補和太子李豫的關係,以延續自己的政治影響力,保存自己已有的地位。這多少反映女性在中國政壇上無獨立的地位,需要依附當權的男性以自保。

四十一、代宗即位

公元七六二年,唐玄宗、唐肅宗相繼去世,太子李豫 (即李俶,曾封「廣平王」,後改封「楚王」、「成王」。安史亂時為「天下兵馬元帥」) 即皇帝位,是為唐代宗。

(乾元元年,公元七五八年,五月) 庚寅,立成王俶為皇太子。(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冬,十月,甲辰,冊太子,更名曰豫。(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李豫之所以能夠成為太子,主要原因有三:

(1) 李豫深得肅宗的信賴、喜愛。

(2) 山東士族如李揆等,全力支持冊立李豫。

(3) 張皇后所生的兩名兒子,一個早死,一個年幼,不足以登帝位。

(乾元元年,公元七五八年,五月) 張后生興王佋,纔數歲,欲以為嗣,上疑未決,從容謂考功郎中、知制誥李揆曰:「成王長,且有功,朕欲立為太子,卿意何如?」揆再拜賀曰:「此社稷之福,臣不勝大慶。」上喜曰:「朕意決矣。」庚寅,立成王俶為皇太子。揆,玄道之玄孫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六月) 甲申,興王佋薨。佋,張后長子也,幼曰定王侗。張后以故數欲危太子,太子常以恭遜取容。會佋薨,侗尚幼,太子位遂定。(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又玄宗死前,由於遭受宦官李輔國的逼迫,其只好遷出興慶宮,移居西內。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六月) 李輔國素微賤,雖暴貴用事,上皇左右皆輕之。輔國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其寵,乃言於上曰:「上皇居興慶宮,日與外人交通,陳玄禮、高力士謀不利於陛下。今六軍將士盡靈武勳臣,皆反仄不安,臣曉諭不能解,不敢不以聞。」上泣曰:「聖皇慈仁,豈容有此!」對曰:「上皇固無此意,其如群小何!陛下為天下主,當為社稷大計,消亂於未萌,豈得徇匹夫之孝!且興慶宮與閭閻相參,垣墉淺露,非至尊所宜居。大內深嚴,奉迎居之,與彼何殊,又得杜絕小人熒惑聖聽。如此,上皇享萬歲之安,陛下有三朝之樂,庸何傷乎!」上不聽。興慶宮先有馬三百匹,輔國矯敕取之,才留十匹。上皇謂高力士曰:「吾兒為輔國所惑,不得終孝矣。」

輔國又令六軍將士,號哭叩頭,請迎上皇居西內。上泣不應。輔國懼。會上不豫,秋,七月,丁未,輔國矯稱上語,迎上皇游西內,至睿武門,輔國將射生五百騎,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興慶宮湫隘,迎上皇遷居大內。」上皇驚,幾墜。高力士曰:「李輔國何得無禮!」叱令下馬。輔國不得已而下。力士因宣上皇誥曰:「諸將士各好在!」將士皆納刃,再拜,呼萬歲。力士又叱輔國與己共執上皇馬鞚,侍衛如西內,居甘露殿。輔國帥眾而退。所留侍衛兵,才尪老數人。陳玄禮、高力士及舊宮人皆不能留左右。上皇曰:「興慶宮,吾之王地,吾數以讓皇帝,皇帝不受。今日之徙,亦吾志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玄宗日夜思念兒子肅宗,卻因李輔國、張皇后從中作梗,未能與之相見。

(上元二年,公元七六一年,五月) 初,李輔國與張后同謀遷上皇於西內。是日端午,山人李唐見上,上方抱幼女,謂唐曰:「朕念之,卿勿怪也。」對曰:「太上皇思見陛下,計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上泫然泣下,然畏張后,尚不敢詣西內。(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直至公元七六一年年底,肅宗才朝玄宗於西內。

戊戌,冬至;己亥,上朝上皇於西內。(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然玄宗於次年 (公元七六二年) 即離開人世,崩於神龍殿,享年七十八歲 (高力士聽聞玄宗死訊後,嘔血而卒)。

甲寅,上皇崩于神龍殿,年七十八。(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高力士遇赦還,至朗州,聞上皇崩,號慟,嘔血而卒。(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玄宗死後,肅宗哀思父親日亟,竟致病情轉趨惡化 (肅宗自仲春開始即一直患病,未嘗好轉)。其最後決定「命太子監國」,讓李豫累積治國經驗。

乙卯,遷坐於太極殿。上以寢疾,發哀於內殿,羣臣發哀於太極殿。蕃官剺面割耳者四百餘人。丙辰,命苗晉卿攝冢宰。上自仲春寢疾,聞上皇登遐,哀慕,疾轉劇,乃命太子監國。甲子,制改元;復以建寅為正月,月數皆如其舊;赦天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肅宗於玄宗死後十六日一病不起,享年五十二歲。

肅宗駕崩當晚,張皇后、越王係等人同時被殺 (被李輔國、程元振誣陷「對太子李豫不利」),李豫無力挽救。

初,張后與李輔國相表裏,專權用事,晚年,更有隙。內射生使三原程元振黨於輔國。上疾篤,后召太子謂曰:「李輔國久典禁兵,制敕皆從之出,擅逼遷聖皇,其罪甚大,所忌者吾與太子。今主上彌留,輔國陰與程元振謀作亂,不可不誅。」太子泣曰:「陛下疾甚危,二人皆陛下勳舊之臣,一旦不告而誅之,必致震驚,恐不能堪也。」后曰:「然則太子姑歸,吾更徐思之。」太子出,后召越王係謂曰:「太子仁弱,不能誅賊臣,汝能之乎?」對曰:「能。」係乃命內謁者監段恆俊選宦官有勇力者二百餘人,授甲於長生殿後。乙丑,后以上命召太子。元振知其謀,密告輔國,伏兵於陵霄門以俟之。太子至,以難告。太子曰:「必無是事,主上疾亟召我,我豈可畏死而不赴乎!」元振曰:「社稷事大,太子必不可入。」乃以兵送太子於飛龍廐,且以甲卒守之。是夜,輔國、元振勒兵三殿,收捕越王係、段恆俊及知內侍省事朱光輝等百餘人,繫之。以太子之命遷后於別殿。時上在長生殿,使者逼后下殿,並左右數十人幽於後宮,宦官宮人皆驚駭逃散。丁卯,上崩。輔國等殺后並係及兗王僴。是日,輔國始引太子素服於九仙門與宰相相見,敍上皇晏駕,拜哭,始行監國之令。戊辰,發大行皇帝喪於兩儀殿,宣遺詔。己巳,代宗即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補充資料:從肅宗立儲看「山族士族」的影響力

治史者每以為,唐代自太宗至武則天,門閥世族的影響力已日漸衰弱。代之而興的,乃是透過科舉進身仕途的士族階層。這看法其實並不恰當。

我們試觀肅宗聽李揆「此社稷之福,臣不勝大慶」後說「朕意決矣」,這明顯是參考「『山東士族』的意見」以解決「太子之位誰屬?」的問題 (李揆乃李玄道的玄孫。李玄道出身隴西李氏,乃山東士族)。倘若「山東士族」的影響力已然大減,肅宗決不可能有此做法、說上這一番說話。這正好反證「山東士族」在唐代中葉仍然具有一定的影響力。

四十、絳州軍叛

肅宗在位晚期 (公元七六二年),絳州一度出現軍隊剽掠的事件,使唐室的地方管治雪上加霜。

且說絳州向來「素無儲蓄」,民間因而出現嚴重饑荒,「不可賦斂」。將士糧餉由是不足。

絳州素無儲蓄,民間饑,不可賦斂,將士糧賜不充。(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朔方等諸道行營都統李國貞 (即李若幽) 屢次向朝廷奏報有關狀況,朝廷始終未有予以解決 (這和唐室當時面對經濟困難有關),絳州軍人遂生怨憤。

(上元二年,公元七六一年,八月) 辛巳,以殿中監李若幽為朔方、鎮西、北庭、興平、陳鄭等節度行營及河中節度使,鎮絳州,賜名國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朔方等諸道行營都統李國貞屢以狀聞;朝廷未報,軍中咨怨。(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有一將領王元振,以「修葺都統宅第」為名,率領徒眾作亂,「燒牙城門」。國貞逃入獄中,為元振所捕獲。元振最後將國貞殺死。

朔方等諸道行營都統李國貞屢以狀聞;朝廷未報,軍中咨怨。突將王元振將作亂,矯令於眾曰:「來日修都統宅,各具畚鍤,待命於門。」士卒皆怒,曰:「朔方健兒豈修宅夫邪!」乙丑,元振帥其徒作亂,燒牙城門。國貞逃於獄,元振執之,置卒食於彰,曰:「食此而役其力,可乎?」國貞曰:「修宅則無之,軍食則屢奏而未報,諸君所知也。」眾欲退。元振曰:「今日之事,何必更問!都統不死,則我輩死矣。」遂拔刃殺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絳州軍叛」發生不久,鎮西、北庭行營兵亦殺死節度使荔非元禮,改推裨將白孝德為節度使。

鎮西、北庭行營兵屯於翼城,亦殺節度使荔非元禮,推裨將白孝德為節度使,朝廷因而授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礙於唐室兵力不足,朝廷只好對叛軍予以容忍、安撫。肅宗因此授予白孝德「節度使」的位置,且以郭子儀為汾陽王,知朔方、河中、北庭、潞澤節度行營兼興平、定國等軍副元帥,帶同京師絹四萬匹、布五萬端、米六萬石前往絳州,以慰撫絳軍。

絳州諸軍剽掠不已,朝廷憂其與太原亂軍合從連賊,非新進諸將所能鎮服,辛未,以郭子儀為汾陽王,知朔方、河中、北庭、潞澤節度行營兼興平、定國等軍副元帥,發京師絹四萬匹、布五萬端、米六萬石以給絳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郭子儀原本因宦官魚朝恩的誣陷而被迫投閒置散。今被肅宗再度委以重任,不禁心情激動。適逢肅宗當時身體抱恙,「羣臣莫得進見」,郭子儀於是請求說:「老臣受命,將死於外,不見陛下,目不瞑矣!」,肅宗最後同意接見子儀。

建辰月,庚寅,子儀將行,時上不豫,羣臣莫得進見。子儀請曰:「老臣受命,將死於外,不見陛下,目不瞑矣!」上召入臥內,謂曰:「河東之事,一以委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由肅宗「河東之事,一以委卿」,可見肅宗對郭子儀的高度信任。子儀未幾果然不負肅宗所望,將絳州的叛亂平息,元振及其同謀四十人皆被殺。

初,李國貞治軍嚴,朔方將士不樂,皆思郭子儀,故王元振因之作亂。子儀至軍,元振自以為功,子儀曰:「汝臨賊境,輒害主將,若賊乘其釁,無絳州矣。吾為宰相,豈受一卒之私邪!」五月,庚辰,收元振及其同謀四十人,皆殺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河東諸鎮由是奉公守法,不再反叛。

辛雲京聞之,亦推按鄧景山者數十人,誅之。由是河東諸鎮率皆奉法。(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可惜的是,肅宗於子儀完成任務前已經撒手人寰了。

甲寅,上皇崩于神龍殿,年七十八。乙卯,遷坐於太極殿。上以寢疾,發哀於內殿,羣臣發哀於太極殿。蕃官剺面割耳者四百餘人。丙辰,命苗晉卿攝冢宰。上自仲春寢疾,聞上皇登遐,哀慕,疾轉劇,乃命太子監國......丁卯,上崩。輔國等殺后並係及兗王僴。是日,輔國始引太子素服於九仙門與宰相相見,敍上皇晏駕,拜哭,始行監國之令。戊辰,發大行皇帝喪於兩儀殿,宣遺詔。己巳,代宗即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三十九、河東軍亂

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零年),王思禮逝世。思禮死前一年,其曾被朝廷加封為「司空」(當時思禮任職「河東節度使」),成為自唐代開國以來第一位「不為宰相而拜三公」的官員。

閏月,丁卯,加河東節度使王思禮為司空。自武德以來,思禮始不為宰相而拜三公。(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又思禮出任「河東節度使」時,保存了當地大量物資,所謂「積米百萬斛」。思禮本來打算輸米五十萬斛至京師,卻因突如其來的離世而導致米糧耗散,計劃告吹 (和繼任人管崇嗣「為政寬弛,信任左右」,處置不善有關)。

初,王思禮為河東節度使,資儲豐衍,贍軍之外,積米百萬斛,奏請輸五十萬斛於京師。思禮薨,管崇嗣代之,為政寬弛,信任左右,數月間,耗散殆盡,惟陳腐米萬餘斛在。(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肅宗改派鄧景山 (「劉展之亂」後被召還京師) 出任「河東節度使」,嚴格檢查米糧的數量,以避免耗散。不料,景山檢校過嚴,將士又多有私吞白米,河東軍中由是人人惶恐。

上聞之,以鄧景山代之。景山至,則鉤校所出入,將士輩多有隱沒,皆懼。(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江淮都統李峘畏失守之罪,歸咎於浙西節度使侯令儀,丙子,令儀坐除名,長流康州;加田神功開府儀同三司,徙徐州刺史;征李峘、鄧景山還京師。(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尤有進者,景山缺乏「人本意識」(即不把河東將士當作人看待),且執法過猛。河東軍因而反叛,殺死景山。

上聞之,以鄧景山代之。景山至,則鉤校所出入,將士輩多有隱沒,皆懼。有裨將抵罪當死,諸將請之,不許;其弟請代兄死,亦不許;請入一馬以贖死,乃許之。諸將怒曰:「我輩曾不及一馬乎!」遂作亂,癸丑,殺景山。(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直至肅宗承認景山處置失當,不復追究河東軍,且答應以都知兵馬使、代州刺史辛雲京為「河東節度使」,「河東軍亂」才告一段落。

上以景山撫御失所以致亂,不復推究亂者,遣使慰諭以安之。諸將請以都知兵馬使、代州刺史辛雲京為節度使。雲京奏張光晟為代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三十八、李藏用被誣

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一年) 十月,李藏用被誣告謀反。

且說「劉展之亂」結束後,李藏用被起用為「浙西節度副使」。

(上元二年,公元七六一年,七月) 以試少府監李藏用為浙西節度副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不久,「江淮都統」崔圓 (李峘於「劉展之亂」後被徵還京師長安) 署李藏用為「楚州刺史」。

冬,十月,江淮都統崔圓署李藏用為楚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上元二年,公元七六一年,六月) 江淮都統李峘畏失守之罪,歸咎於浙西節度使侯令儀,丙子,令儀坐除名,長流康州;加田神功開府儀同三司,徙徐州刺史;徵李峘、鄧景山還京師。(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適逢支度租庸使以「諸州用倉庫物無準」(因「劉展之亂」的緣故),奏請查驗。

會支度租庸使以劉展之亂,諸州用倉庫物無準,奏請徵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楚州諸將於「劉展之亂」期間,往往因「倉猝募兵」,以致「物多散亡,徵之不足」,需賣私產以抵償。

時倉猝募兵,物多散亡,徵之不足,諸將往往賣產以償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藏用到職後,恐怕諸將的做法牽連自己,其於是「嘗與人言,頗有悔恨」。

藏用恐其及己,嘗與人言,頗有悔恨。(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藏用有一牙將,名為高幹。其因與藏用有舊怨,竟派人至廣陵誣告藏用有「悔恨」之心,意圖謀反。

其牙將高幹挾故怨,使人詣廣陵告藏用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高幹又率先領兵突襲李藏用。藏用逃走,終被斬殺。

先以兵襲之。藏用走,幹追斬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藏用死後,崔圓簿責藏用的將吏,以證成藏用謀反。將吏畏懼,皆附會崔圓之說。

崔圓遂簿責藏用將吏以驗之,將吏畏,皆附成其狀。(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唯獨有一孫待封 (原為劉展之部下),堅決不從,聲言藏用未有謀反。

獨孫待封堅言不反,圓命引出斬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其最後被崔圓殺害。

或曰:「子何不從眾以求生!」待封曰:「吾始從劉大夫,奉詔書來赴鎮,人謂吾反;李公起兵滅劉大夫,今又以李公為反。如此,誰則非反者,庸有極乎!吾寧就死,不能誣人以非罪。」遂斬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由待封的死前自白,我們可見待封為人忠直、不屈。這亦側面襯托出李藏用、劉展同為有德之士,只是時勢使二人淪為「反賊」,死於非命。

三十七、段子璋謀反

除了康楚元、劉展,段子璋亦曾經起兵造反。

早於段子璋謀反前,術士朱融、左武衛將軍竇如玢等人,已在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一年) 四月,聯合岐王李珍 (唐睿宗第五子薛王李業的兒子) 作亂,可惜失敗而回。

術士長塞鎮將朱融與左武衞將軍竇如玢等謀奉嗣岐王珍作亂,金吾將軍邢濟告之。夏,四月,乙卯朔,廢珍為庶人,溱州安置,其黨皆伏誅。珍,業之子也。丙辰,左散騎常侍張鎬貶辰州司戶。鎬嘗買珍宅故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段子璋原為「梓州刺史」,驍勇善戰,曾跟從玄宗入蜀有功。

子璋驍勇,從上皇在蜀有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東川節度使李奐建議替換段子璋,子璋大怒,反事由是展開。

東川節度使李奐奏替之,子璋舉兵,襲奐於綿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上元二年,公元七六一年,四月) 壬午,梓州刺史段子璋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子璋起兵初期,頗能取得優勢。虢王李巨被殺。李奐戰敗,逃奔成都。「子璋自稱梁王,改元黃龍,以綿州為龍安府,置百官」。

道過遂州,刺史虢王巨倉皇修屬郡禮迎之,子璋殺之。李奐戰敗,奔成都,子璋自稱梁王,改元黃龍,以綿州為龍安府,置百官,又陷劍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直至西川節度使崔光遠介入,與東川節度使李奐共攻綿州,子璋才兵敗如山倒。子璋最後於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一年) 五月被斬殺。

乙未,西川節度使崔光遠與東川節度使李奐共攻綿州,庚子,拔之,斬段子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三十六、呂李相爭

呂諲,蒲州河東人。他曾被肅宗起用為相,官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同中書門下三品」,與李峴、李揆、第五琦為同事。

可惜呂諲為人「刻薄寡恩,不得民心」,其未如李峴等享有美譽。

(至德二載,公元七五七年,十二月) 辛亥,以禮部尚書李峴、兵部侍郎呂諲為詳理使,與御史大夫崔器共按陳希烈等獄。峴以殿中侍御史李棲筠為詳理判官,棲筠多務平恕,故人皆怨諲、器之刻深,而峴獨得美譽。(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至德二載,公元七五七年,十二月) 崔器、呂諲上言:「諸陷賊官,背國從偽,准律皆應處死。」上欲從之。李峴以為:「賊陷兩京,天子南巡,人自逃生。此屬皆陛下親戚或勳舊子孫,今一概以叛法處死,恐乖仁恕之道。且河北未平,群臣陷賊者尚多,若寬之,足開自新之路;若盡誅之,是堅其附賊之心也。《書》曰:『殲厥渠魁,脅從罔理。』諲、器守文,不達大體。惟陛上圖之。」爭之累日,上從峴議,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之於市,次賜自盡,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貶。壬申,斬達奚珣等十八人於城西南獨柳樹下,陳希烈等七人賜自盡於大理寺;應受杖者於京兆府門。(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乾元二年 (公元七五九年) 十二月,肅宗以呂諲領「度支使」,主管財政事務。

十二月,甲午,呂諲領度支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不幸的是,呂諲於上元元年 (公元七六零年) 五月捲入宦官馬上言的受賄案中。其不久被貶為太子 (即廣平王李俶) 賓客。

宦者馬上言受賂,為人求官於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呂諲,諲為之補官。事覺,上言杖死。壬子,諲罷為太子賓客。(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呂諲雖被貶官,其建議仍得到肅宗的採納。

兩個月後,呂諲任「荊州大都督府長史」,兼「御史大夫」、「澧、朗、荊、忠、硤五州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期間,呂諲建議置南都於荊州,且以荊州為江陵府,仍置永平軍團練兵三千人,以扼吳、蜀之衝。肅宗允許。

九月,甲午,置南都於荊州,以荊州為江陵府,仍置永平軍團練兵三千人,以扼吳、蜀之衝,從節度使呂諲之請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次年 (公元七六一年) 春,正月,呂諲奏請以江南之潭、岳、郴、邵、永、道、連,黔中之涪州,隸屬荊南。肅宗亦同意。

荊南節度使呂諲奏,請以江南之潭、岳、郴、邵、永、道、連,黔中之涪州,皆隸荊南;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呂諲在荊南,以善政聞名。李揆過去與呂諲不和,恐怕呂諲日後憑著優秀的地方政績,再度入朝拜相,威脅自己的地位。其於是奏言置軍湖南不便,又暗中派人到荊、湖兩地尋找呂諲的過失,以加害呂諲。

李揆與呂諲同為相,不相悅。諲在荊南,以善政聞,揆恐其復入相,奏言置軍湖南非便,又陰使人如荊、湖求諲過失。(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呂諲知悉李揆的陰謀後,「上疏訟揆罪」。李揆最後被貶「袁州長史」。

諲上疏訟揆罪,癸未,貶揆袁州長史,以河中節度使蕭華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有關呂諲的評價,《新唐書》有以下一段文字:

諲在朝不稱任職相,及為荊州,號令明,賦斂均一。其治尚威信,故軍士用命,闔境無盜賊,民歌詠之。(《呂諲傳》)

《新唐書》的講法大致公允,可以接受。

又「呂李相爭」反映肅宗朝廷內含矛盾、不和,這對唐室順利平亂是帶來阻礙的。

三十五、史朝義弒父

肅宗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一年) 三月,史思明為其長子史朝義所殺。

史思明之所以被殺,部份是因為他為人「猜忍好殺,群下小不如意,動至族誅,人不自保」。

史思明猜忍好殺,群下小不如意,動至族誅,人不自保。(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作為史思明的嫡長子,史朝義雖然經常跟隨父親出征,性格「頗謙謹,愛士卒」,深得將士們的擁戴,但他始終得不到父親的寵愛,反不如弟弟史朝清。

朝義,其長子也,常從思明將兵,頗謙謹,愛士卒,將士多附之;無寵于思明,思明愛少子朝清,使守范陽......(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尤其甚者,史思明常欲殺朝義,改立朝清為太子。

......常欲殺朝義,立朝清為太子,左右頗洩其謀。(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這對史朝義來說無疑是一極為不利的處境,需要盡快尋求破解的出路。

不過,史思明、史朝義父子二人矛盾的進一步加劇,始於「邙山之戰」後。

且說史思明於「邙山之戰」大破李光弼。史思明本來打算乘勝追擊,西入關中。其於是派遣史朝義作為前鋒,領兵「自北道襲陝城」,自己則率領大軍從南道接應。

思明既破李光弼,欲乘勝西入關,使朝義將兵為前鋒,自北道襲陝城,思明自南道將大軍繼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不料,史朝義行軍至礓子嶺,竟被唐將衛伯玉擊破。朝義多次進兵,皆為陝兵所敗。

(上元二年,公元七六一年,三月),甲午,朝義兵至礓子嶺,衛伯玉逆擊,破之。朝義數進兵,皆為陝兵所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史思明誤以為「朝義的怯懦」乃兵敗的主因。他遂怨責朝義「終不足成吾事!」,且「欲按軍法斬朝義及諸將」。

思明退屯永寧,以朝義為怯,曰:「終不足成吾事!」欲按軍法斬朝義及諸將。(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史朝義後來被安排修築三隅城,以貯存軍糧。朝義築城完畢,卻因未有用上泥土加固,被思明斥責。思明又揚言「俟克陝州,終斬此賊」,朝義由是終日憂懼。

戊戌,命朝義築三隅城,欲貯軍糧,期一日畢。朝義築畢,未泥,思明至,詬怒之,令左右立馬監泥,斯須而畢。思明又曰:「俟克陝州,終斬此賊。」朝義憂懼,不知所為。(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其實,朝義未嘗不是一位盡責的兒子。只是史思明內心早存偏見,加上未能發現、欣賞朝義的優點,對之誤會日深,朝義為求自保,終被迫走上「弒父奪位」之路。

加上駱悅、蔡文景 (朝義手下的部將) 的積極慫恿、部署,史思明終於被擒,淪為階下囚。

思明在鹿橋驛,令腹心曹將軍將兵宿衛;朝義宿於逆旅,其部將駱悅、蔡文景說朝義曰:「悅等與王,死無日矣!自古有廢立,請召曹將軍謀之。」朝義俯首不應。悅等曰:「王苟不許,悅等今歸李氏,王亦不全矣。」朝義泣曰:「諸君善為之,勿驚聖人!」悅等乃令許叔冀之子季常召曹將軍,至,則以其謀告之;曹將軍知諸將盡怨,恐禍及己,不敢違。是夕,悅等以朝義部兵三百被甲詣驛,宿衛兵怪之,畏曹將軍,不敢動。悅等引兵入至思明寢所,值思明如廁,問左右,未及對,已殺數人,左右指示之。思明聞有變,逾垣至廄中,自備馬乘之,悅傔人周子俊射之,中臂,墜馬,遂擒之。思明問:「亂者為誰?」悅曰:「奉懷王命。」思明曰:「我朝來語失,宜其及此。然殺我太早,何不待我克長安!今事不成矣。」悅等送思明於柳泉驛,囚之,還報朝義曰:「事成矣」。朝義曰:「不驚聖人乎?」悅曰:「無。」(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駱悅、蔡文景等人發動政變時,周摯、許叔冀 (史思明的部將) 尚在福昌。周摯驟聞史思明被生擒、囚禁的消息,「驚倒於地」。其卒被史朝義殺害。

時周摯、許叔冀將後軍在福昌,悅等使許季常往告之,摯驚倒於地;朝義引軍還,摯、叔冀來迎,悅等勸朝義執摯,殺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至於史思明,則被縊殺於柳泉,享年五十八歲。

軍至柳泉,悅等恐眾心未壹,遂縊殺思明,以氈裹其尸,橐駝負歸洛陽。(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史思明被殺後,史朝義即皇帝位,改元顯聖。

朝義即皇帝位,改元顯聖。(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他又暗中派人至范陽,敕令張通儒等人殺害史朝清及其母辛氏,剷除異己。

密使人至范陽,敕散騎常侍張通儒等殺朝清及朝清母辛氏並不附己者數十人。(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經過一輪混戰,史朝清的殘餘勢力終被肅清,范陽正式為史朝義所控制。

其黨自相攻擊,戰城中數月,死者數千人,范陽乃定。(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史朝義起用部將李懷仙為范陽尹、燕京留守,負責鎮守范陽。

義以其將柳城李懷仙為范陽尹、燕京留守。(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可是,史朝義所部節度使多為安祿山的舊將,不受朝義節制。這意味著朝義在「安史陣營」中的地位並不牢固。

時洛陽四面數百里,州縣皆為丘墟,而朝義所部節度使皆安祿山舊將,與思明等夷,朝義召之,多不至,略相羈縻而已,不能得其用。(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我們不妨說,「史朝義弒父」更多是一自保的、迫不得已的倫理慘劇,而非徹底成功的政治奪權。

三十四、邙山兵敗

肅宗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一年) 二月,李光弼於邙山被史思明大敗。有關事件的來龍去脈,我們宜從「史思明屢被唐軍擊敗」講起。

史思明屢被擊敗

早於肅宗乾元二年 (公元七五九年) 四月,史思明及其部下已屢次為唐軍所敗。

夏,四月,庚子,澤潞節度使王思禮破史思明將楊旻於潞城東。(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史思明之所以一直無法取勝,原因有二:(1) 唐室準備充足 (2) 肅宗以「西北軍鎮系統」作為平亂主力。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十一月) 發安西、北庭兵屯陝,以備史思明。(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儘管史思明一度派遣將領李歸仁率領鐵騎五千寇掠陝州,其卒被衞伯玉、李忠臣 (原名董秦) 多次擊破。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十二月) 史思明遣其將李歸仁將鐵騎五千寇陝州,神策兵馬使衞伯玉以數百騎擊破之於礓子阪,得馬六百疋,歸仁走。以伯玉為鎮西、四鎮行營節度使。李忠臣與歸仁等戰於永寧、莎柵之間,屢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 十一月,甲子,以殿中監董秦為陝西、神策兩軍兵馬使,賜姓李,名忠臣。(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至於史思明親自被李光弼多次擊退,我們於「河陽對峙」一章中已經講過,不贅。

雖然,史思明一度取得東都洛陽。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四月) 是日,史思明入東京。(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其部隊不久於鄭州被平盧兵馬使田神功擊破。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六月) 平盧兵馬使田神功奏破史思明之兵於鄭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上元元年 (公元七六零年) 十一月,史思明派遣部將田承嗣、王同芝、許敬江、薛鄂分別攻打淮西、陳、兗鄆、曹州。

史思明遣其將田承嗣將兵五千徇淮西,王同芝將兵三千人徇陳,許敬江將二千人徇兗鄆,薛鄂將五千人徇曹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兗鄆節度使能元皓卻於十二月撃破史思明派出的軍隊,阻截了安史叛軍對兗鄆的推進。

兗鄆節度使能元皓擊史思明兵,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直至史思明改年號為「應天」,局面才稍有轉變。

(上元二年,公元七六一年) 春,正月,癸卯,史思明改元應天。(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肅宗誤信魚朝恩、僕固懷恩,李光弼被迫進取東京

由於史思明屢為唐軍所敗,肅宗始終未視思明為一勁敵,予以高度的防範。

適逢宦官魚朝恩誤信情報,以為「洛中將士皆燕人,久戍思歸,上下離心」,建議肅宗派遣李光弼前往收復東都洛陽。

或言:「洛中將士皆燕人,久戍思歸,上下離心,急擊之,可破也。」陝州觀軍容使魚朝恩以為信然,屢言於上,上敕李光弼等進取東京。(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僕固懷恩 (曾從郭子儀為前鋒,勇冠三軍,屢立戰功) 又因對李光弼心存怨恨,依附魚朝恩,聲言東都可取。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七月) 辛卯,以朔方節度副使、殿中監僕固懷恩兼太常卿,進爵大寧郡王。懷恩從郭子儀為前鋒,勇冠三軍,前後戰功居多,故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勇而愎,麾下皆蕃、漢勁卒,恃功,多不法,郭子儀寬厚曲容之,每用兵臨敵,倚以集事;李光弼性嚴,一裁之以法,無所假貸。懷恩憚光弼而心惡之,乃附朝恩,言東都可取。(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肅宗於是不理會李光弼「賊鋒尚銳,未可輕進」之言,敕令李光弼盡快進取東都,且派中使負責監軍。

光弼奏稱:「賊鋒尚銳,未可輕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由是中使相繼,督光弼使出師。(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被迫出戰的李光弼,一方面安排李抱玉固守河陽,一方面與僕固懷恩、魚朝恩、衛伯玉等人聯合,發兵攻打洛陽。

光弼不得已,使鄭陳節度使李抱玉守河陽,與懷恩將兵會朝恩及神策節度使衛伯玉攻洛陽。(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李光弼一行人於洛陽以北的邙山佈陣。期間,僕固懷恩不聽從光弼的指示,反對於地勢險要的地方佈陣,改為置陣於平原。史思明於是乘唐軍佈陣未成,施以突襲,唐軍大敗,「死者數千人,軍資器械盡棄之」。

戊寅,陳於邙山。光弼命依險而陳,懷恩陳於平原,光弼曰:「依險則可以進,可以退;若平原,戰而不利則盡矣。思明不可忽也。」命移於險,懷恩復止之。史思明乘其陳未定,進兵薄之,官軍大敗,死者數千人,軍資器械盡棄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邙山兵敗」後,李光弼、僕固懷恩退守聞喜,魚朝恩、衛伯玉奔還關中。至於李抱玉,則棄守河陽,河陽、懷州由是失陷。

光弼、懷恩渡河走保聞喜,朝恩、伯玉奔還陝,抱玉亦棄河陽走,河陽、懷州皆沒於賊。(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朝廷驟聞「邙山兵敗」的消息,大為恐懼。可是,事已至此,肅宗只好下令增加關中的兵力,全面採取守勢。

朝廷聞之,大懼,益兵屯陝。(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總結

「邙山兵敗」本來不應該發生。它之所以出現,源於:

A. 肅宗之輕敵

B. 魚朝恩之愚昧 (宦官專權)

C. 僕固懷恩之私心 (朔方軍對李光弼的不滿)

無奈的是,李光弼畢竟戰敗收場,他由是於事後「固求自貶」。

李光弼上表,固求自貶;制以開府儀同三司、侍中,領河中節度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從「安史陣營」的角度看,「邙山兵敗」亦未為他們帶來太多的優勢。這由史思明之子史朝義屢為陝兵所敗一事可知。

思明既破李光弼,欲乘勝西入關,使朝義將兵為前鋒,自北道襲陝城,思明自南道將大軍繼之。三月,甲午,朝義兵至礓子嶺,衛伯玉逆擊,破之。朝義數進兵,皆為陝兵所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三十三、黨項寇邊

肅宗乾元以後,唐室邊防依舊空虛,境內的民族、境外的國家不時乘機反叛 / 入侵。

其中包括:

邛、簡、嘉、眉、瀘、戎等州的蠻族。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十月) 邛、簡、嘉、眉、瀘、戎等州蠻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桂州的西原蠻。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 六月,甲子,桂州經略使邢濟奏:破西原蠻二十萬眾,斬其帥黃乾曜等。(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涇、隴兩地的羌、渾。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六月) 乙丑,鳳翔節度使崔光遠奏破涇、隴羌、渾十餘萬眾。(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十二月) 賊帥郭愔等引諸羌、胡敗秦隴防禦使韋倫,殺監軍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大食、波斯。

(乾元元年,公元七五八年,九月) 癸巳,廣州奏:大食、波斯圍州城,刺史韋利見踰城走,二國兵掠倉庫,焚廬舍,浮海而去。(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吐蕃。

(乾元元年,公元七五八年,十二月) 吐蕃陷河源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十二月) 是歳,吐蕃陷廓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值得注意的是,發生叛亂 / 入侵的地區主要集中於西南 (如桂州、邛州等)、西北 (如涇、隴)、東南 (如廣州) 的邊陲。這多少反映唐室中央權力的下墮,無力對偏遠地區進行有效的控制。

又唐室對付叛亂 / 入侵的方法,不外以下兩種:

(1) 軍事征討

(2) 派遣使者出國調解

不過,除了上述提及的民族及國家外,有一新興民族正在崛起。此民族的名字為:黨項。

黨項,又名党項,中國古代羌族的一支,聚居於西北地區。黨項族人不知有耕稼等農業技術,而只知以畜牧為生。故此,黨項族的機動性極強,族人皆驍勇善戰。

乾元元年 (公元七五八年) 九月,隨著黨項酋長拓跋戎德被斬首,黨項叛唐的舉動漸見於史冊。

丙子,招討黨項使王仲昇斬黨項酋長拓跋戎德,傳首。(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儘管黨項於上元元年 (公元七六零年) 六月為崔光遠所破、十一月又為涇州軍所破。

乙酉,鳳翔節度使崔光遠破黨項於普潤。(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十一月,壬辰,涇州破黨項。(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黨項不久展開反擊,先後寇掠美原、同官等地。

十二月,丙子,黨項寇美原、同官,大掠而去。(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次年 (公元七六一年) 二月,黨項聯合奴剌寇掠寶雞,火燒大散關,南侵鳳州,殺害當地刺史,大掠而去。

二月,奴剌、黨項寇寶雞,燒大散關,南侵鳳州,殺刺史......大掠而西;鳳翔節度使李鼎追擊,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五月,黨項再度寇掠寶雞。

癸巳,黨項寇寶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六月,黨項寇掠好畤。

戊寅,黨項寇好畤。(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黨項後來又寇掠奉天、同官、華原。

(公元七六二年) 丙申,黨項寇奉天。(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同上) 黨項寇同官、華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其對唐室所構成的威脅,已與吐蕃不相伯仲。這由郭子儀屢言「吐蕃、黨項不可忽,宜早為之備」足以證明。

郭子儀數上言:「吐蕃、黨項不可忽,宜早為之備。」(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補充資料:吐蕃請和

公元七六二年,吐蕃一度遣使請和。

甲辰,吐蕃遣使請和。(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不過,觀乎御史大夫李之芳被拘留接近兩年,吐蕃對唐室始終懷有敵意,這似乎是不爭的事實。

(公元七六三年,四月) 辛丑,遣兼御史大夫李之芳等使於吐蕃,為虜所留,二年乃得歸。(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二)

三十二、劉展之亂

肅宗上元元年 (公元七六零年) 十一月,「劉展之亂」於「安史之亂」進行期間爆發,唐室被迫兩面受敵。

亂事的起因

劉展早年曾出任「滑州刺史」等職。其後來轉任「宋州刺史」,與「御史中丞」李銑共領「淮西節度副使」。

由於劉展為人剛愎自用,與李銑的貪暴不法「互相輝映」,在二人之上的官員對之極為不滿。其中包括:王仲昇 (任職節度使)。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五月) 壬午......以試汝州刺史劉展為滑州刺史,充副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十一月) 御史中丞李銑、宋州刺史劉展皆領淮西節度副使。銑貪暴不法,展剛強自用,故為其上者多惡之;節度使王仲昇先奏銑罪而誅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王仲昇上奏公開李銑的罪狀,而劉展經常與李銑相提並論,這局面對劉展來說已然是大大的不利。

加上劉展麾下的監軍使、內左常侍邢延恩心存反叛,竟然向肅宗上奏「展倔強不受命」,並主動獻出清除劉展的計策:先委派劉展代替李峘出任「江淮都統」一職,待劉展釋去手中兵權後,唐軍在其前赴江、淮途中,將之捕殺。

時有謠言曰:「手執金刀起東方。」仲昇使監軍使、內左常侍邢延恩入奏:「展倔強不受命,姓名應謠讖,請除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延恩因說上曰:「展與李銑一體之人,今銑誅,展不自安,苟不去之,恐其為亂。然展方握強兵,宜以計去之。請除展江淮都統,代李峘,俟其釋兵赴鎮,中道執之,此一夫力耳。」(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肅宗又聽從邢延恩的建議,表面上以劉展為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西三道節度使,暗中密敕李峘、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部署如何誅除劉展。

上從之,以展為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西三道節度使;密敕舊都統李峘及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圖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的處境於是岌岌可危。

不過,劉展畢竟非泛泛之輩。對於朝廷突然以自己為「江淮都統」,劉展未嘗不起疑:他認為,當時經濟重心已經南移 (所謂「江、淮租賦所出」),如此重要的地區斷不可能為缺乏功勳及家世背景、地方行政經驗淺顯的官員所統管 (由「展無勳勞,又非親賢」、「展自陳留參軍,數年至刺史,可謂暴貴矣」,可見劉展家世並不顯貴,亦未建立大功勳,且地方行政經驗薄弱)。

延恩以制書授展,展疑之,曰:「展自陳留參軍,數年至刺史,可謂暴貴矣。江、淮租賦所出,今之重任,展無勳勞,又非親賢,一旦恩命寵擢如此,得非有讒人間之乎?」因泣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儘管邢延恩極力告訴劉展不必起疑,劉展終究難以置信。這由他說「事苟不欺,印節可先得乎?」更能充分反映。

延恩懼,曰:「公素有才望,主上以江、淮為憂,故不次用公。公反以為疑,何哉?」展曰:「事苟不欺,印節可先得乎?」延恩曰:「可。」(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礙於劉展小心謹慎、不易上當,延恩只好親自前往廣陵,與李峘商討暫時解去印節以授劉展,釋其疑慮。李峘同意。

乃馳詣廣陵,與峘謀,解峘印節以授展。(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不料劉展謀反之心已成,「要求先得印節」只是他為自己出兵廣陵尋找合理的藉口而已。延恩知悉劉展的心意時,劉展已經派遣宋州兵七千人奪取廣陵了。

展得印節,乃上表謝恩,牒追江、淮親舊,置之心膂,三道官屬遣使迎賀,申圖籍,相望於道,展悉舉宋州兵七千趣廣陵。(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的勢如破竹

邢延恩「還奔廣陵」,與李峘、鄧景山出兵抵抗劉展的進犯。與此同時,他發動「輿論戰」,移檄州縣,倡言劉展已經謀反。

延恩知展已得其情,還奔廣陵,與李峘、鄧景山發兵拒之,移檄州縣,言展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亦不遑多讓,於「輿論戰」中展開反擊,「移檄言峘反」,州縣一時竟不知誰是誰非。

展亦移檄言峘反,州縣莫知所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李峘引兵渡江,與副使潤州刺史韋儇、浙西節度使侯令儀屯駐於京口。鄧景山則率領將士萬人屯駐於徐城,以備劉展。

峘引兵渡江,與副使潤州刺史韋儇、浙西節度使侯令儀屯京口,鄧景山將萬人屯徐城。(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然就軍隊陣容之嚴整言,李峘始終更勝一籌,「江、淮人望風畏之」。這與劉展御軍有道不無關係。

展素有威名,御軍嚴整,江、淮人望風畏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率領大軍抵達徐城,擊潰鄧景山部隊。景山與延恩逃奔壽州,廣陵失陷。

展倍道先期至,使人問景山曰:「吾奉詔書赴鎮,此何兵也?」景山不應。展使人呼於陳前曰:「汝曹皆吾民也,勿干吾旗鼓。」使其將孫待封、張法雷擊之,景山眾潰,與延恩奔壽州。展引兵入廣陵......(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乘勝攻打淮西、濠、楚等地。

展引兵入廣陵,遣其將屈突孝標將兵三千徇濠、楚,王暅將兵四千略淮西。(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李峘方面,其本來打算固守北固 (位於京口,南宋詞人辛棄疾有《永遇樂》一首,副題即為「京口北固亭懷古」),卻因劉展採取「聲東擊西」的策略,兵敗出逃。

李峘闢北固爲兵場,插木以塞江口。展軍於白沙,設疑兵於瓜洲,多張火、鼓,若將趣北固者,如是累日。峘悉鋭兵守京口以待之。展乃自上流濟,襲下蜀。峘軍聞之,自潰,峘奔宣城。(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因而可以接連攻陷潤州、昇州,聲勢一時無倆。

甲午,展陷潤州。昇州軍士萬五千人謀應展,攻金陵城,不克而遁。侯令儀懼,以後事授兵馬使姜昌羣,棄城走。昌羣遣其將宗犀詣展降。丙申,展陷昇州,以宗犀爲潤州司馬、丹楊軍使;使昌羣領昇州,以從子伯瑛佐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李峴麾下有一副使李藏用,頗有儒者之風範。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十二月) 李峘之去潤州也,副使李藏用謂峘曰:「處人尊位,食人重祿,臨難而逃之,非忠也;以數十州之兵食,三江、五湖之險固,不發一矢而棄之,非勇也。失忠與勇,何以事君!藏用請收餘兵,竭力以拒之。」峘乃悉以後事授藏用。藏用收散卒,得七百人,東至蘇州募壯士,得二千人,立柵以拒劉展。(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可是,平亂之關鍵不只在「忠」與「勇」,還依靠「力」與「勢」。觀乎劉展部隊當時橫行於江、淮地區,「力」與「勢」明顯站在劉展一邊。

展遣其將傅子昂、宗犀攻宣州,宣歙節度使鄭炅之棄城走......(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李藏用與展將張景超、孫待封戰於郁墅,兵敗,奔杭州。景超遂據蘇州,待封進陷湖州。展以其將許嶧爲潤州刺史,李可封爲常州刺史,楊持璧蘇州刺史,待封領湖州事。景超進逼杭州,藏用使其將温晃屯餘杭。展以李晃爲泗州刺史,宗犀爲宣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傅子昂屯南陵,將下江州,徇江西。於是屈突孝摽陷濠、楚州,王暅陷舒、和、滁、廬等州,所向無不摧靡,聚兵萬人,騎三千,橫行江、淮間。壽州刺史崔昭發兵拒之,由是暅不得西,止屯廬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直至田神功 (平廬都知兵馬使) 被肅宗用以平亂,形勢才開始逆轉。

形勢逆轉:田神功的介入

田神功,冀州南宮人。其曾跟隨董秦 (又名李忠臣) 等人投降史思明,後歸附唐室。

(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 十一月,甲子,以殿中監董秦為陝西、神策兩軍兵馬使,賜姓李,名忠臣。(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田神功為人自私自利,貪圖財貨、女色,與李藏用恰好成一對比。

初,上命平廬都知兵馬使田神功將所部精兵五千屯任城;鄧景山既敗,與刑延恩奏乞敕神功救淮南,未報。景山遣人趣之,且許以淮南金帛子女為賂,神功及所部皆喜,悉眾南下,及彭城,敕神功討展。(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無奈的是,只有田神功能對劉展予以牽制、打擊。劉展不久被神功敗於都梁山。

展聞之,始有懼色,自廣陵將兵八千拒之,選精兵二千度淮,擊神功於都梁山,展敗......(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兵敗後,出逃了一整夜。再戰,又敗。劉展最後被迫單獨一人渡江。

......展敗,走至天長,以五百騎據橋拒戰,又敗,展獨與一騎亡渡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田神功入廣陵及楚州後,大肆劫掠,胡商被殺者數以千計。

神功入廣陵及楚州,大掠,殺商胡以千數,城中地穿掘略遍。(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上元二年 (公元七六一年) 正月,「劉展之亂」被正式平定。劉展被將軍賈隱林用箭射中左目,仆倒在地,旋即被斬殺。劉殷、許嶧等皆死。

張景超引兵攻杭州,敗李藏用將李強於石夷門。孫待封自武康南出,將會景超攻杭州,溫晁據險擊敗之;待封脫身奔烏程,李可封以常州降。丁未,田神功使特進楊惠元等將千五百人西擊王暅。辛亥夜,神功先遣特進范知新等將四千人自白沙濟,西趣下蜀;鄧景山等將千人自海陵濟,東趣常州;神功與邢延恩將三千人軍於瓜洲,壬子,濟江。展將步騎萬餘陳於蒜山;神功以舟載兵趣金山,會大風,五舟飄抵金山下,展屠其二舟,沉其三舟,神功不得度,還軍瓜洲。而范知新等兵已至下蜀,展擊之,不勝。弟殷勸展引兵逃入海,可延歲月,展曰:「若事不濟,何用多殺人父子乎!死,早晚等耳!」遂更帥眾力戰。將軍賈隱林射展,中目而仆,遂斬之。劉殷、許嶧等皆死。隱林,滑州人也。楊惠元等擊破王暅於淮南,暅引兵東走,至常熟,乃降。孫待封詣李藏用降。張景超聚兵至七千餘人,聞展死,悉以兵授張法雷,使攻杭州,景超逃入海。法雷至杭州,李藏用擊破之,餘黨皆平。(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劉展之亂」雖然結束,但江、淮地區依舊逃不了被平盧軍 (田神功的部隊) 搶掠的厄運,「亂兵不及江、淮」的局面從此不再。

平盧軍大掠十餘日。安、史之亂,亂兵不及江、淮,至是,其民始罹荼毒矣。(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結語

治唐史者常有以下的看法:

(1) 「安史之亂」期間,江、淮地區未被戰火波及。

(2)  江、淮地區被徹底破壞,以及胡商被殺,始於唐末的「黃巢之亂」。

透過重新審視「劉展之亂」的始末,我們不難發現上述看法純屬誤解,並不可信。

三十一、第五琦被眨

肅宗乾元二年 (公元七五九年) 十一月,第五琦被貶為「忠州長史」。

第五琦之所以被貶,和他主張「乾元錢、重輪錢、開元錢三品並行」有關。

且說乾元元年 (公元七五八年) 七月,第五琦建議鑄當十大錢,曰「乾元重寶」。

秋,七月,丙戌,初鑄當十大錢,文曰「乾元重寶」,從御史中丞第五琦之謀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有關第五琦的用心,可參考《舊唐書》中《食貨志》以下一段記載:

御史中丞第五琦奏請改錢,以一當十,別為新鑄,不廢舊錢,冀實三官之資,用收十倍之利,所謂於人不擾,從古有經。

乾元二年 (公元七五九年) 九月,朝廷「更令絳州鑄乾元重寶大錢,加以重輪,一當五十」。

戊辰,更令絳州鑄乾元重寶大錢,加以重輪,一當五十;在京百官,先以軍旅畢無俸祿,宜以新錢給其冬料。(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然而,「乾元錢」、「重輪錢」面世不久,民間即出現爭相盜鑄的情況,以致物價飛漲,幣值日貶。

第五琦作乾元錢、重輪錢,與開元錢三品並行,民爭盜鑄,貨輕物重,谷價騰踴,餓殍相望。(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人民生活困苦,「餓殍相望」,朝中百官將責任歸咎於琦。第五琦因而被貶。

上言者皆歸咎於琦,庚午,貶琦忠州長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賀蘭進明與第五琦友好,亦被貶為「溱州員外司馬」。

御史大夫賀蘭進明貶溱州員外司馬,坐琦黨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乾元三年 (公元七六零年) 二月,第五琦復被告發收受賄賂,「坐除名,長流夷州」。其原來職位改由河南尹劉晏接任。

忠州長史第五琦既行,或告琦受人金二百兩,遣御史劉期光追按之。琦曰:「琦備位宰相,二百兩金不可手挈;若付受有憑,請準律科罪。」期光即奏琦已服罪。庚戌,琦坐除名,長流夷州。(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第五琦雖已去職,「乾元錢、重輪錢、開元錢三品並行」所帶來的禍害依然嚴重。每斗米的價格漲至七千錢,竟致「人相食」。

三品錢行浸久,屬歲荒,米斗至七千錢,人相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儘管京兆尹鄭叔清大規模拘捕私鑄「乾元重寶」的人,問題始終無法解決。

京兆尹鄭叔清捕私鑄錢者,數月間,榜死者八百餘人,不能禁。(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肅宗最後只好敕令「京畿,開元錢與乾元小錢皆當十,其重輪錢當三十,諸州更俟進止」。

乃敕京畿,開元錢與乾元小錢皆當十,其重輪錢當三十,諸州更俟進止。(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同一時間,安史陣營所控制的地區亦出現物價飛漲的情況。史思明下令「鑄順天、得一錢,一當開元錢百」。

是時史思明亦鑄順天、得一錢,一當開元錢百。賊中物價尤貴。(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安史叛軍、唐室皆面臨著「物貴錢賤」的困境。受苦的,始終都是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