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30日 星期日

曉欣之死

六月二十九日下午再有一名烈士為港殉身,21 歲少女、教育大學音樂系學生盧曉欣於粉嶺嘉福邨福泰樓高處跳下,當場慘死。

死者在 24 樓梯間牆壁上用紅筆寫有「反送中」三字,以及一封近一百字「致香港人」的信,全文如下:

「致香港人:雖然抗爭時間久了,但絕對不能忘記,我們一直以來的理念,一定要堅持下去。強烈要求全面撤回條例,收回暴動論,釋放學生示威者,林鄭下台,嚴懲警方,本人但願可以小命,成功換取二百萬人的心願,請你們堅持下去!」

讀來教人動容。

曉欣為何要死?只要細味信中內容,即可見出端倪。

「抗爭時間久了,但絕對不能忘記,我們一直以來的理念」,此即表示她最近看見一些同路人變節,而且為數不少。

的而且確,自六一六二百萬人上街,換不到港共答應訴求,部份人已心感疲乏,覺得無希望了,再遊行也沒意思。

六二一包圍警總,親共媒體如 TVB 故意塑造被圍者的悲情形象,年青抗爭者沒阻擋救護車被扭曲成有,在立場溫和、對政府只有些微反感的中老年人眼中,年青抗爭者的形象被大打折扣。

包圍稅務大樓、入境處,儘管迫於無奈、事後也有「唔好意思行動」解釋,許多視返工交稅如命的中產,仍舊看不過眼,大放「你地爭取表達係啱,但都唔好阻到人返工、交稅丫」一類厥辭。這些人當中,許多最初是不滿政府及魔警的所作所為,現在竟基於自身私利反對抗爭。

尤其可悲是,部份曾經參與過百萬人大遊行的人,眼見港共語調稍作退讓,年青人的行為又越來越激進 (如六二六的二次包圍警總),恐嚇「民意逆轉」,鼓吹「見好就收」,叫人「血債票償」,登記做選民。

親共的邪魔妖孽不足畏,他們的劣言劣行是意料中事。但同路人的背棄,一個一個離自己而去,十個少年去救火最後只剩得一二,那種「兩間餘一卒,荷戟獨徬徨」的痛感,是難受的。特別是,港共至今一個訴求都未正式答應,包圍、佔領、三罷都需要有人才能成事,國際關注亦然。曉欣或許對運動前景深感憂慮,對意志不堅的人深感無力挽留,遂毅然決定以自殺喚醒同路人的良知,為處於膠著狀態的抗爭運動添一動力,故曰:「本人但願可以小命,成功換取二百萬人的心願,請你們堅持下去」。

「死諫」二字,有人認為不適宜用,因為會助長更多年青抗爭者自殺。然而,就今次事件本身看,曉欣的死確實是「死諫」,她要勸諫的對象不是港共、建制派、魔警,而是有心的你我他,支持抗爭的所有香港人,勿忘初心啊各位!

距離梁凌杰之死僅兩星期,復有盧曉欣的殉港。從香港 01「粉嶺 21 歲情困抑鬱少女墮樓亡梯間遺反修例字句」到路人直呼「關我 X 事」、藍絲們「又多一個精神分裂病症」、「唔死都冇用」,香港值不值得烈士如斯奉獻?教人懷疑。估計林鄭及一群嘍囉都是緘默其口,要不然就是重覆「表示遺憾」等廢話。

不過,就如耶穌受盡唾棄辱罵仍堅持上十字架,用自身的愛感染暴戾冷血的世人,梁、盧也是用自身對香港的愛,感染所有香港人去愛香港;用承受肉體及人生上最大的痛楚,教香港人堅持到底,立定意志抗爭下去。他們是道成肉身,使人感動、痛惜的地方也在這裡。

「一個也不能少,我們一起努力」、「要與邪惡政權鬥長命」等,很多人在說,不多講了。「我們會為妳走下去」,請說得出做得到。

對筆者而言,曉欣之死帶來的最大啟發是:無論九十後、零零後抗爭手法有什麼不當,對社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他們都是出於愛香港的心。僅是此心,我們這些年長的人就不應指指點點,亂作批評,亂給意見。他們可以用死來救贖香港,我們呢?多少是委曲求全,多少是苟且偷安。

全力支持抗爭者,迫逼港共回應所有訴求為止,不然誓不罷休!這樣才算對得住曉欣,對得住凌杰,還有一眾身陷囹圄的義士們。

最後,謹引述墳總青永屍的悼文痛悼曉欣,願妳在世界的另一方得以安息,放心把香港交給在生的我們:

「你我未曾一見,想不到一見就只在接引。

你在牆上幾行字,教我們今夜哭成淚人。

如果念《也許》可以回生,如果可以早些和你談,可能我們整個香港也不會如此不幸。了結自己的生命並不浪漫,而且相當殘忍。不單是說明人世的苦痛,也對我們這些無能的人,多劃幾度刀痕。我沒有半點責難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我和正在細讀悼文的大人們也極是殘忍。因為你在青春最璀璨的時候,選擇了揮手向我們道別。

你看不到前頭的曙光,淹沒在黑暗;我們這些所謂大人也沒在北風中點起亮燈,也沒找到路前行。但學妹你忠靈不殞,請陪我傳示整個香港的人:在未來的時時刻刻,也為你每個所愛的人點燈,為他們盡力解困,如果人人互助互救,一點點的星星之火就會熊熊熾烈,為長夜守候著光明,直到黎明重臨的一剎,我們每日都看到前路。

已經有不知幾多個晚上,我和你都一樣害怕黑夜。因為黑夜就是手足被打、被拘捕、被迫害的時間;甚至我們也害怕沒有光的白晝,因為警賊還是逐家逐戶的搜捕恫嚇,在艱難之中,惶恐又教人灰心。學妹如果你芳魂有知,也佑庇每個香港人,教他們繼續戰到最後、挺直腰板和骨氣,不要再被這可恥的政權所殺。

我沒有別的希望。如果可以,但願你可回生。死亡根本不浪漫,每次殉港,也會刺穿真正愛國的戰友之心。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只求我們一起贏回香港,一起迎接重光。

我知道這番話,是你希望我告訴所有活著的戰友的:

所有的戰友,請不要再自殺。他們每天湧來這麼多人,如果我們未戰先死,我們就注定失敗;我們已經哭夠傷夠,請不要再添殉港的第三人。我們還得用盡辦法,莫令兩位殉港烈士枉死。請不要,請千萬不要選擇自殺。」

2019年6月29日 星期六

權力不能私有,財產不能公有,否則人類就進入災難之門

「權力不能私有,財產不能公有,否則人類就進入災難之門」出自英國哲學家洛克 (John Locke) 的《政府論》(Two Treatises of Government)。

洛克是十七世紀英國哲學家。他發展出一套與霍布斯 (Thomas Hobbes) 的自然狀態 (State of Nature) 截然不同的社會契約理論 (social contract theory),主張政府只有在取得被統治者的共識 (consensus),並且保障人民擁有生命、自由、財產等自然權利時,其統治才有正當性 (legitimacy)。否則,人民便有推翻政府的權利。國家權力分為立法權、行政權和對外權,立法權、行政權分立,行政權、對外權統一,立法權是國家最高權力。

洛克的政治哲學給自由主義奠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也給美國開國元勳帶來不少影響,其觀點反映在美國獨立宣言上。

「權力」指國家權力,「不能私有」指不能為一黨或一個人所擁有,全句等於反對一黨專政及一人獨裁。一黨專政如蘇聯,一人獨裁如希特拉、墨索里尼、毛澤東,過去為人間世造出的罪惡不知凡幾!要避免大規模血腥戰爭,要避免有人受迫害虐殺,分權是必須的。有分權,就有權力的制衡,人民方不會受一黨一人宰割。

「財產」指私人財產,「不能公有」即不可以國有化、充公。全句等於反對共產主義制度。因為共了產,人民便喪失生產意欲 (incentive),所謂「做又三十六,唔做又三十六」。尤其不幸的是,「所有的動物都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平等」將會出現,負責進行充公及再分配的大政府成為另一獨裁機構,享有特權。

假如享有自由是一種幸福,「不自由,毋寧死」,那麼一黨 / 一人獨裁、私產公有蠶食個人自由,「進入災難之門」是必然的。

今天的香港,財產雖然未被公有,但權力不能私有越來越難維持。

特首是北京欽點。立法會功能組別充斥,直選議席中不少是親北京的保皇派,藉蛇齋餅粽及各種古惑手段取得選票。在行政主導下,立法權被削弱,議員只能消極阻止惡法通過。由於特首及其管治班子只知向北京負責,香港人的民意對他們來說猶如浮雲 (曾蔭權語),「人數多寡非重點憂慮」(張建宗語)。結果,一百萬、兩百萬人怒氣沖沖走上街頭,僅換來政府的冷待,甚至動輒使出國家維穩機器喪打。同樣情況發生在有高度分權制衡的國家,政府早就解散改選了,何用人民一次一次身水身汗絕望地行?年青人一次一次被瘋警打得頭破血流?

洛克的話,其實是一個標誌,指示出文明的方向。中共習近平堅決表示「絕不能走西方憲政、三權鼎立、司法獨立的路子」,要搞什麼「三權合作」,這是把中國人推向地獄的深淵,香港人則首當其衝遭殃了。

從事政治是要為人民建立一個安和樂利的國度,不是逞匹夫之勇、民族情感上頭可以勝任,要講究智慧。很可惜,習近平沒有這個智慧!

2019年6月28日 星期五

人假使做了無恥的事,總免不了還要用加倍的無恥來抵賴

莎士比亞 (Shakespeare) 有一句名言:「人假使做了無恥的事,總免不了還要用加倍的無恥來抵賴。」

莎士比亞是十六世紀英國最傑出的劇作家,也是西方文學史上最優秀的作家之一,共寫有 38 部戲劇、154 首十四行詩、2 首長敍事詩和其他詩歌。代表作有《羅密歐與茱麗葉》、《仲夏夜之夢》、《威尼斯商人》等。

做無恥的事,需要違背良心。違背良心又怕別人知道,於是編造一個接一個言不由衷的謊言來掩飾。

以香港近期政情為例。林鄭推一地兩檢、明日大嶼、送中條例,明顯出賣香港人利益。她卻在電視訪問中裝作硬咽落淚,稱自己與所有香港人一同成長,為香港作出不少犧牲,「你點可能賣港呢?但你真係有問題,你做行政長官之後,就真係賣咗個身畀香港。」

中共 1989 年把北京學生佔領天安門廣場定性為「反革命動亂」,六月四日凌晨開槍鎮壓,事後鄧小平一臉冷靜地說:「這是國際的大氣候和中國自己的小氣候所決定了的,是一定要來的,是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的,只不過是遲早的問題」,這也是另一好例子。

孔子說:「行己有恥」,《中庸》有「知恥近乎勇」,北宋理學家周敦頤說:「必有恥,則可教」,做了無恥的事,最緊要懂得自我反省,知道自己的無恥。人能深切認識到自己的無恥,繼而改過遷善,此方為做人的正途。否則,做人不成,竟成了魔。

莎翁還說過:

「在時間的大鐘上,只有兩個字『現在』。」

頗有存在主義氣味。存在主義相信,過去已過去,未來還未來,只有當下是最真實,最能把握。

 「時間會刺破青春表面的彩飾,會在美人的額上掘深溝淺槽,會吃掉稀世之珍!天生麗質,什麼都逃不過他那橫掃的鐮刀。」

美女再美,也不過是紅粉骷髏,有類似佛家的洞見。

2019年6月27日 星期四

港共猶如驚弓鳥,重啟政改屬渾話

主權移交廿二周年,港共基於安全考慮,決定七一當日不會安排學生及制服團體出席早上升旗禮。民建聯劉國勳說:「我也不希望一旦包圍時,可能制服團體可能都是青年人時,大家面對這個情況,可能會有驚慌,甚至大家有衝突,這不是社會希望見到的情況。」如果這是港共所相信,此一政府跟驚弓之鳥有何分別?還可以如何管治下去?

眾所周知,七一升旗禮是最好的國民教育,不少中學生藉出席莊嚴肅穆的升旗禮,培養對中共國的情感。誠然,部份學生或因「反送中」而對中共國心生厭惡,但整體上中學的師生都是傾向保守。現在港共不准許全部學生及制服團體出席升旗禮,這樣做未免太捕風捉影。況且,警方不能沒有相應的保安措施吧!恰當地分隔開抗爭者,即可了事,何必多此一舉?

從六一二金鐘衝突事件開始,以林鄭為首的港共政府,彷彿陷入停擺狀態。六一六兩百萬人大遊行,魔警幾乎一個也沒有,只有零星的交通警。六二一抗爭者包圍警總,盧偉聰人影也不見。網上流傳有前線警員對 42 樓高層深感不滿,爆粗怒罵,盧君一人令警隊內部分裂,史稱「毅進南北朝」。曾偉雄、林瑞麟、唐英年出來見記者,李家超則要到最近一兩日才「蒲頭」,如非急於挽回警隊士氣以穩住當前局面,恐怕林鄭還要「深潛」多一段時間。

香港跡近無政府狀態,有人說港共正在冷處理,有人說非法政府開槍殺人自知理虧,有人說林鄭正等待習近平的最新指示......要之,此終究非致治之途。刻下香港有極大的民怨,民怨是需要疏導,需要撫平的。任由民怨發酵、升溫,昨晚警總招牌就被撬字,抗爭者在地下撒狗餅,噴漆字有「Good Dog PoPo」。不讓學生及制服團體出席升旗禮是治標不治本,是「斬腳趾避沙蟲」,要正本清源,關鍵仍是直接回應民意。相比政府解散、改旗易幟,四大訴求已很溫和,為何要繼續「死雞撐飯蓋」?

唐太宗說:「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民猶水也,君猶舟也。」林鄭知否?

G20 峰會前夕,連登仔成功眾籌於各國報章頭版刊登「反送中」公開信,民陣集會以 G20 不同國家語言讀出宣言,都表示香港人不再害怕「勾結外國勢力」的指控,積極爭取志同道合的外國盟友。這種思想態度上的轉變、突破,值得肯定,香港確是「世界的香港」。

惟打出「重啟政改」、「我要真普選」,未免令訴求失焦。

須知道,五星紅旗下,即使重啟政改,人大八三一框架仍是擺脫不掉。你說這不是真普選,中共說這就是,結果又是在泥漿摔角,蹉跎歲月。

當然,有人可能覺得,今次有歐美各國支持,叫價不妨大一些。可是,歐美各國果真會以實質行動支持香港落實真正的普選?設想香港人可以選出捍衛自己利益的行政長官、立法機關,中共還可以肆無忌憚地殖民,從中取利?中共是堅決不會允許香港有民主的,試問歐美各國又怎會為了香港開罪一個貿易合作伙伴?

集中四大訴求,特別是撤回暴動定性和釋放所有被捕者,以及調查、限制警察濫用暴力,就足以吸引國際關注。要不然,多展示六一二魔警蓄意圍毆、開槍的圖片和影片,揭露港共政府的非法本質。

順帶一提,野貓式抗爭,切忌落單,人數少請自行散去,擇日再戰,被圍捕抄牌多麼不值!

2019年6月26日 星期三

人是會思想的蘆葦

「人是會思想的蘆葦」出自法國哲學家帕斯卡 (Blaise Pascal) 的《思想錄》,全文是「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是,他卻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

帕斯卡是十七世紀的人,十四至十六世紀,歐洲正進行文藝復興,在此之前,神權凌駕人權,一句「哲學是神學的婢女」,道出了中世紀的時代精神。

文藝復興恢復以人為本位,帕斯卡受惠於文藝復興的成果,繼而重視人會思想的能力,此語一出,跟古希臘蘇柏亞對人的理性的重視遙相呼應,整個理性傳統被復活了。

帕斯卡認為,思想令人擁有全部的尊嚴,令人獲得尊重,而獲得尊重是幸福人生不可或缺的部份,換言之,理性運用為人帶來幸福。

中國傳統雖以人為本,但不太著重人會思想,反而更強調實踐修行。人能透過具體工夫成就道德行為 / 達至逍遙自在,故與草木鳥獸異,會不會思想並非重點,有別於帕斯卡。

《思想錄》1669 -1670 年出版,是瑣屑筆記拼湊而成。

全書極力為基督教辯護,特別提出「賭博論證」:上帝存在雖不能被理性證明,我們仍應該相信上帝存在。賭上帝存在時,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信奉上帝的人會獲全勝,有無限的得益,獲得幸福。即使上帝真的不存在,也無多大損失。

另外,對於人生脆弱不堪、世事無常等,帕斯卡都有所闡述。

帕斯卡還說過「真正的辯才輕視辯才,真正的德性輕視德性」、「把實話說出來對聽的人有益,但對說的人是有害的,因為他會遭到厭惡」、「充滿錯誤確實不善,但充滿錯誤又不願去承認它們則是更大的不善」,對今後參與政治的人士亦有警醒作用。

2019年6月25日 星期二

自己香港自己救

本來預計美國會在 G20 峰會向中國施壓,對香港修例爭議表態。然而,根據美國《時代》雜誌引述國防部官員報道,為免令貿易戰升溫,華府將不會對香港發生的反對《逃犯條例》修訂大規模示威作出重大表態。換言之,香港人乞援於美國的如意算盤可能打不響。

事到如今,香港人只能靠自己。民陣六二六發起集會。有網民自發馬拉松式到各國領事館促請其就香港現況向中國施壓。連登的友好則透過眾籌百萬望公開信刊登於各國報章頭版以呼籲各國在 G20 峰會關注香港修例及警暴問題。各出其謀,無非知道一個事實:中共絕不會善罷甘休!秋後算賬及大規模的濫捕濫告快將出台,僅餘的自由亦將被進一步侵蝕!死亡在即,做得多少是多少。這一份熱忱,必須予以肯定,故此,對於六二六任何向中共施壓的方法,筆者都是樂觀其成,萬二分支持。

香港人有沒有機會贏?從中共一貫的強硬作風看,難若登天。不過,觀乎建制派近日的口風,局面出現轉機也說不定。先有李慧琼於六月二十三日表示「若政府現在宣佈撤回,民建聯支持者會理解」,再有鍾國斌二十四日指「政府可公開表明撤回草案,以免給予抗爭者一個衝擊的藉口,如果特首不便宣佈,可由政務司司長代為宣佈」,到了今天,田北辰甚至說要爭取重啟政改挽回市民對政府的信任。建制派的言論,結合林鄭、盧偉聰的「失蹤」,代之以過氣的唐英年、曾偉雄、林瑞麟出來解畫,中共是否完全「尊重、理解、支持」林鄭所領導的港共政府,中間不存有「中央比港人更憤怒,不會原諒林鄭」(《華盛頓郵報》評論文章的說法),啟人疑竇。

可是,縱使如此,中共極其量只作小修小補,林鄭及幾位涉事高官下台,重啟政改也必須按照人大「八三一」框架,取消六一二「暴動」定性恐怕較難了。事實上,從曾偉雄「不希望道歉成為風土病」到李飛「不理解為何有人以暴力方式反對政府」,警隊合理使用武力、六一二及其餘波是「反政府暴動」,似乎為不可動搖的底線。中共可受制於形勢讓一些步,但完全不把刀子架在香港「反動派」的脖子上,比較困難。

所以,最樂觀的估計,至少有兩個訴求 (「撤回暴動定性」、「釋放被捕者並不作出檢控」) 是一定實現不了的。如果部份訴求被滿足叫做贏,勉強可以說是。如果四個訴求被滿足才叫贏,決一不可,香港人基本上必輸。

對中老年人來說,受慣不如意的現實摧殘,或許會收貨。但對年青一代而言,九十後、零零後,他們勢必堅持四大訴求,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堅持四大訴求有無不妥?道理上是沒有的 (免義士身陷囹圄是多麼合理。況且,實現四大訴求是烈士梁凌杰的遺願)。爭取應該爭取的,不惜癱瘓政府日常運作。癱瘓政府日常運作是手段,實現四大訴求是目的,理直氣壯。有抗爭者覺得打擾了別人,發起「唔好意思運動」,四圍派傳單鞠躬致歉,反而有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須知道,體諒抗爭者的,不用你道歉都會體諒。堅持你是「搞事」的,你如何道歉皆沒有用。更何況,始作俑者是港共無回應訴求,道什麼歉?

最後,香港是一塊福地,希望天祐香港,天祐義人。外國的聲援及支持,可以爭取,但切勿忘記「自己香港自己救」!

2019年6月22日 星期六

另闢抗爭蹊徑,港共政府停擺

6 月 21 日的升級行動,沒有流血衝突,卻演示出一種嶄新的抗爭模式。

黃之鋒歸隊,抗爭者未有把他看成高高在上的領袖,只視他為其中一分子。集結地方亦不局限於一處,而是先包圍警總,再進入稅務大樓、入境事務大樓和金鐘道政府合署「涼冷氣」,「幫人早放工」,晚上折返警總包圍,玩縮小版及人道版的「長春圍城」(1948 年 5 月至 10 月,解放軍對防守長春之國軍完成包圍,期間實施封鎖阻止城內人民逃脫,旨在令城內國軍糧食被耗光,結果十餘萬老百姓餓斃,史稱「長春圍城」),be water。通宵留守轉成擇日重賽,所有訊息都靠連登、Airdrop 發佈,此為過去抗爭重未出現過。

新抗爭方式有無效呢?從路上有司機表示支持,到黑警按耐不住隔著玻璃門大罵「你入黎啦!屌你老母!驚你呀!」、警察學院副院長李仲華境頭前扮可憐「香港需要的是愛,而不是粗口」境頭後舉中指,答案顯而易見。

正因為沒法子擺平,警方才要發聲明刻意抹黑抗爭者「阻礙交通,嚴重影響警方提供緊急服務」,且塑造抗爭者阻攔救護員進入警總治療病人的形象。然而,即使最舐共的 TVB,面對確鑿無誤的電視片段,都要如實報導是警方讓救護員等了二十多分鐘,非抗爭者阻攔。新抗爭模式對警方構成一定壓力,是非常清楚的。

時代在轉變,舊人可以做的,是緘默其口,在行動及心態上給予年青人默默的支持。偏偏民主派的老大哥老大姐不明白這個道理,要置喙,竟越說越錯。

劉慧卿說:「出現流血,有人受傷,示威者、警察或其他人,是沒人想見的;亦呼籲所有想打架、想升級的人都停下來想想。一個人一號令,其他人便去,所以大家知情況可很快變得很差。所以我們愛護香港的要出來說,大家要冷靜,要有自我控制。」彷彿升級就是和流血、打架掛勾,而且出自「一個人一號令」。抗爭者就用行動告訴你,升級可以是無大台,可以是不衝擊,可以很舒服很 hea (天氣熱當然要涼冷氣) 而收施壓之效。卿姐落伍了。

李柱銘聰明些,只說「抗爭者對於政府只是雞蛋,對政府不會構成危險」、「用武力一定會輸」。不過,抗爭者果真是雞蛋?若然如此,盧偉聰出來對談又有何難?至於猜想升級就是使用武力,和劉慧卿是一樣的,這些俱為老一輩人追不上新式抗爭的反映。

國際特赦組織公佈專家調查結果,從六一二添華道警方施放催淚彈和胡椒噴霧、立法會內群警亂棍毆打示威者、「中信圍困事件」等片段,確認警方當日「危險使用橡膠子彈」、「棒打無反抗行為的示威者」、「執法時欠缺警員身份證明」、「以激進手法阻礙新聞工作者採訪」、「濫用催淚彈和胡椒噴霧」,已然違反國際人權法,以及執法人員容許的武力標準。此乃 97 主權移交後未曾有過,甚至香港史上未曾有過,竊以為這是盧偉聰「潛水」的主因,他承擔不起。

曾偉雄說:「當日警方使用包括布袋彈、橡膠子彈等武力是合適、合法及有需要」、「香港警察一見到暴力就逃跑,係咪大家想見到?我唔希望道歉成為一種風土病......(警方) 履行職責係咪應該道歉?相信大家都好清楚。」撇開其說法之荒謬不論,他已在 2015 年卸任警務處處長,現為國家禁毒委員會副主任,無端說出一些和自己身份不符的話,不在其位,卻謀其政,是不合適的,難怪有口號呼籲「釋放盧偉聰」。

蔣麗芸說港共宣傳數月後可重推送中條例,講出了事實,但同時置危如累卵的港共於死地,名符其實「豬隊友」。

至於有高級女督察因被困警總無法返家幫女兒洗腸,請該名女督察看看身邊的同僚做了些什麼惡行,難道你的女兒是人,被開槍的不是?同情這位女督察的人亦不妨好好想想。

連前政制及事務局局長林瑞麟都出來見記者解畫,刻下的港共猶如停止了運作,是理應解散的。不解散,不道歉,一直拖,年青抗爭者怎會善罷甘休?新抗爭模式既已形成,前線警員壓力又爆煲,長此下去,港共能否繼續管治下去是很成問題的。

2019年6月21日 星期五

論秦漢時期儒學與政治之互動

(一) 秦始皇坑儒真相

坑儒,有學者認為儒僅指方士,觀乎《史記・秦始皇本紀》:

始皇聞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書不中用者盡去之。悉召文學方術士甚眾,欲以興太平,方士欲練以求奇藥。今聞韓眾去不報,徐市等費以巨萬計,終不得藥,徒姦利相告日聞。盧生等吾尊賜之甚厚,今乃誹謗我,以重吾不德也。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訞言以亂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餘人,皆阬之咸陽,使天下知之,以懲後。益發謫徙邊。始皇長子扶蘇諫曰:「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始皇怒,使扶蘇北監蒙恬於上郡。

被坑的四百六十餘人俱為「諸生」中之「犯禁者」,「諸生皆誦法孔子」,儒怎會是指方士?他們實為齊魯地區受孔子儒學薰陶的士人。

扶蘇同情「諸生」,等於背離法家意識形態,被外調是合理的。

順帶一提,漢高祖劉邦之弟劉交,曾與魯人穆生、白生、申培公一起到荀子的學生浮丘伯門下學習《詩經》,因坑儒事件,被迫離去。如果坑儒只是坑方士,非針對齊魯地區受孔子儒學薰陶的士人,劉交為何會有如此舉動?

秦始皇坑儒,除了怨恨侯生、盧生求不到仙藥,主要是他們抱持政治異見:

侯生盧生相與謀曰:「始皇為人,天性剛戾自用,起諸侯,並天下,意得欲從,以為自古莫及己。專任獄吏,獄吏得親幸。博士雖七十人,特備員弗用。丞相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上樂以刑殺為威,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上不聞過而日驕,下懾伏謾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驗,輒死。然候星氣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諱諛,不敢端言其過。天下之事無小大皆決於上,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貪於權勢至如此,未可為求僊藥。」於是乃亡去。(同上)

盧生,齊國人,博士官。他不妥始皇,又跟其他博士官關係密切,同為齊魯地區受孔子儒學薰陶的士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基於管治需要,始皇下重手,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由此亦反映,齊魯地區受孔子儒學薰陶的士人是發揮著如何的一種功能,即制約、阻攔、批判現政權的力量。

(二) 博士官源自齊魯地區

早在戰國時,齊國的稷下學宮就是一儒學重鎮。大儒荀子曾為學宮之祭酒,相當於今天的大學校長。他的弟子眾多,部份在秦統一後被納入博士官系統中。

秦始皇受制於東方六國遺民勢力,不得不設博士官以示安撫。博士官的數目為七十,亦是取孔子門下「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鄭樵說:「秦時未嘗不用儒生與經學也」、「秦時未嘗廢儒」,確屬事實。

坑儒事件對博士官系統造成打擊,博士官人心惶惶,系統未幾解散,博士官流落民間,其中一人即為伏生。

伏生,山東濟南人,早年為秦朝博士官,專門研究《尚書》。焚書坑儒時,他把《尚書》藏於壁中。秦亡,伏生從壁中取出《尚書》,發現已散失數十篇,僅剩下二十餘篇。他憑記憶口授加以補完,漢朝廷派晁錯前往學習,用隸書抄寫《尚書》經文,稱為「今文尚書」。「今文尚書」後來發展成三家,分別是歐陽高的「歐陽氏學」、夏侯勝的「大夏侯氏學」、夏侯建的「小夏侯氏學」。

「今文尚書」之外,又有「今文易」、「今文詩」、「今文禮」、「今文春秋」。

施讐,孟喜、梁丘賀皆獲田王孫傳《易》,田王孫獲丁寬傳《易》,丁寬傳自田何,田何正是祖籍淄川 (今山東淄博),為齊人。相傳商瞿向孔子學習《易經》,六世至田何。

申培公開「魯詩學」,曾與劉交師從荀子門人浮丘伯,山東曲阜人。轅固生開「齊詩學」,他也是出身山東。

作《大戴禮記》的戴德,是后倉的四位弟子之一。作《小戴禮記》的戴聖,是戴德之弟,后倉,東海郡郯 (今山東郯城縣) 人。

授《公羊傳》的胡毋生,出身山東。

「今文經學」後來在政府中成為正統,建元五年 (公元前 136 年),武帝為《易經》和《儀禮》增置博士,與《書經》、《詩經》、《春秋》博士合為「五經博士」。公孫弘於元朔五年 (公元前 124 年) 又提出為「五經博士」設弟子員。博士弟子員於太學中跟隨博士學習,稱「太學生」。

「太學生」傳承著齊魯地區受儒學薰陶的士人的精神,積極發揮制約、阻攔、批判現政權的力量,做異見分子。東漢清議成風,牽頭的正是「太學生」。

(三) 漢初諸儒之具建設性及其思維特徵

漢高祖重用儒生叔孫通、陸賈、張蒼。

叔孫通,薛縣人 (今山東滕州市),秦末曾任博士官,有阿諛逢迎以保全性命的舉動,人格不甚高尚。項梁、項羽起兵,叔孫通前往投靠。劉邦殺入彭城,叔孫通向漢軍投降,自此為劉邦服務。

項羽被打敗,劉邦稱帝,是為漢高祖。有見於大臣們在朝堂上經常做出失禮的行為,如飲酒爭論、醉後喧嘩,甚至拔劍擊打宮殿的支柱,叔孫通向漢高祖建議制訂宮廷禮儀,獲高祖同意。訂朝儀令漢高祖「吾迺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他因此對儒生改觀 (之前曾用儒生之禮帽尿溺),叔孫通備受重用。

陸賈,據《新唐書》記載,是齊宣王幼子通的後裔,能言善辯。他經常出使各諸侯國,鴻溝劃界,臣服南越國趙佗,都是其功勞。劉邦即位之初,重武力、輕詩書,陸賈進諫:「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建議「行仁義,法先聖」,提出「逆取順守,文武並用」的統治方略。他更總結秦朝滅亡的經驗教訓,撰《新語》。諸呂之亂後,他極力迎立漢文帝。

張蒼年輕時師從荀子,受《春秋左氏傳》,一度仕秦為御史,輾轉投靠劉邦。他博覽群書,深通律曆,明於術數,《春秋左氏傳》後來傳洛陽人賈誼,賈誼乃張蒼的弟子。

三人或多或少跟齊魯地區有淵源,而且發揮著鞏固新政權的正面作用。值得注意的是,陸賈相信宇宙萬物都是「天地相承,氣感相應而成者」,聖人要「承天誅惡」。張蒼亦曾與魯人公孫臣議論「五德終始說」,深受陰陽家思想影響。「宇宙論中心」的思維傾向,並非到了董仲舒才出現。

賈誼,雒陽 (今河南洛陽) 人,從小研究詩經、書經,才學過人,文筆出眾。文帝時任博士,年僅二十二歲,乃朝廷中最年輕的一位博士。賈誼撰《過秦論》總結秦亡教訓為「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論治安策》主張「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論積貯疏》鼓吹「今驅民而歸之農,皆著於本,使天下各食於力。末技、游食之民轉而緣南畝,則蓄積足而人樂其所矣。」重農抑商。武帝有「推恩令」及帶有國家社會主義色彩的經濟政策,啟發自賈誼。

有別於秦朝時的秉持異見,漢初諸儒都能夠作出正面、積極、具建設性的貢獻,通經足以致用。

唯大病初癒,需要清靜無為以休養,歷文景而至武帝,國力逐漸恢復,終有漢武帝尊崇儒學的措施。

(四) 漢武帝尊崇儒學,以及「左傾」作為儒生的共識

漢武帝初即位,打算重用儒生趙綰、王臧等,一掃文景以來崇尚黃老無為的風氣。趙、王二人俱為申培公的弟子,遙承荀子。

趙、王迎申培公來朝,建議仿古制,設明堂辟雍,改曆易服,行巡狩封禪等禮儀,更要求武帝「不必事事請命太皇太后」,惹起太皇太后竇氏不滿,命武帝下令革去趙、王官職。趙、王身死,標誌著博士官系統改革現實的嘗試失敗了。

然而,隨著竇氏離世、武帝親政,「獨尊儒術」的局面終於出現。受武帝重用的儒生,先有董仲舒,後有公孫弘。

董仲舒,廣川 (今河北景縣) 人。早年用功讀書,以研治《公羊春秋》出名,與胡毋生齊名。景帝時任公羊博士,武帝舉「賢良文學」之士,他呈上對策,主張:「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罷黜百家,表章六經」。

公孫弘,菑川 (今山東) 薛縣人。年輕時家貧,曾在渤海海邊當牧豢奴。直到四十多歲,始用刀削竹青抄寫《春秋》誦讀學習。武帝招選「賢良文學」之士,六十歲的公孫弘以賢良被徵召入京,封為博士。

董氏曾說:

古者稅民不過什一,其求易共;使民不過三日,其力易足。民財內足以養老盡孝,外足以事上共稅,下足以畜妻子極愛,故民說從上。至秦則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賣買,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又顓川澤之利,管山林之饒,荒淫越制,踰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為更卒,已復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田租口賦,鹽鐵之利,二十倍於古。或耕豪民之田,見稅什五。故貧民常衣牛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亡聊,亡逃山林,轉為盜賊,赭衣半道,斷獄歲以千萬數。漢興,循而未改。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澹不足,塞并兼之路。鹽鐵皆歸於民。去奴婢,除專殺之威。薄賦斂,省繇役,以寬民力。然後可善治也。(《漢書・食貨志》)

針對商鞅以降土地私有合法化造成「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局面,董仲舒建議「限民名田,以澹不足,塞并兼之路。鹽鐵皆歸於民」、「去奴婢」、「薄賦斂」、「省繇役」。

觀乎鹽鐵會議中「賢良文學」反對官營商業,主張節儉、藏富於民,重農抑商,廢止鹽鐵、均輸、平準、榷酤等與民爭利之法。董仲舒的意見似乎是「賢良文學」的共識,也是博士官系統所篤信。

名將霍去病的異母弟霍光,支持「賢良文學」的「左傾」想法,外戚與儒生的聯合,於此已見端倪。

武帝死,霍光擁立昭帝。昭帝死,霍光先立昌邑王劉賀,再改立宣帝。漢宣帝自詡:「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儒法並用,陽儒陰法。然而,其兒子劉奭不以為然,重用蕭望之、周堪、劉向,三人都是博士官。

(五) 戚宦聯手打擊博士官

漢武帝「尊公羊家,詔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大興」,漢宣帝則重用《穀梁》學者,立為學官,因其祖父劉據「少壯詔受公羊《春秋》,又從瑕丘江公受《穀梁》」。瑕丘江公,《史記》作江生,瑕丘 (今山東濟寧) 人,申培公傳授他《穀梁春秋》、《詩經》。漢武帝時與董仲舒並稱,因為口吃,議論不如董仲舒,於是《公羊春秋》盛行,《穀梁春秋》衰微。不過,二人無疑同屬博士官系統。

漢元帝劉奭「柔仁好儒」,曾批評父親宣帝「持刑太深,宜用儒生」,被宣帝責怪「亂我家者,太子也!」平情而論,漢初有周勃、陳平,武帝朝有桑弘羊、汲黯,純用儒生似非漢朝延祚之正道,必須「霸王道雜之」。劉奭不明箇中內情,即位後重用蕭望之、周堪、劉向,這對漢室是有危險的。

蕭望之,字長倩,東海蘭陵 (今山東蘭陵) 人,通達五經,是「今文經學」中《齊詩》、《論語》的知名學者。宣帝時任太子老師,甘露三年 (公元前 51 年) 於石渠閣與諸儒講五經異同,可見其在博士官中地位崇隆。

周堪,字少卿,山東臨淄人,跟隨夏侯勝 (先世夏侯始昌,山東曲阜人,通五經) 學習《書經》,並參加過石渠閣議論經書,劉奭以他為師。

劉向,字子政,原名劉更生,漢高祖之弟楚元王劉交的玄孫,博覽群書,精通天文星象。蕭望之、周堪向元帝推薦劉向,劉向進入中央權力核心,奏章中不時以天災附會當時的政治現象,希望元帝「放遠佞邪之黨,壞散險詖之聚,杜閉群枉之門,廣開眾正之門」。換言之,他承繼著董仲舒的「以天意窒君威」(蕭公權語)。

宋人高似孫稱劉向「炯炯丹心,在漢社稷」,清人凌揚藻稱他「孤忠自許,志不得行,而其精誠,更可貫金石矣!」可見蕭、周、劉集團是正義、光明的力量,有益於漢室。

然而,有一史高,乃宣帝祖母史良娣哥哥史恭的長子,即宣帝的表叔。他初時與蕭、周、劉等同為託孤之臣,隨著蕭望之等欲改弦更張,推行仁政,元帝又給予他們萬二分信任,史高備受冷落,因而與蕭望之產生嫌隙。外戚與博士官之間發生矛盾。

霍光以外戚身份支持「賢良文學」,是因為「賢良文學」的主張有助打擊其政敵桑弘羊。他並非真心誠意信服於「賢良文學」的主張,與「賢良文學」為伍,只是出於捍衛自身政治利益的需要。

史高因蕭、周、劉集團的上升而失勢,他自然不能再和博士官聯合,博士官以外,最接近權力來源者為宦官,史高於是勾結宦官弘恭、石顯,堅持恪守慣例,反對改革。

蕭望之憂慮外戚、宦官擅權,向元帝建議糾正宦官出掌中書,此等於直接損害弘恭、石顯的既得利益,他們於是與史高聯手,對付蕭、周、劉。蕭望之卒之自殺,周堪 (弟子張猛自殺) 罷官,劉向被免為庶人。博士官遭受打擊。

(六) 王莽篡漢改制是代表儒生實現其政治理想

博士官雖遭受打擊,但仍有很大的影響力。加上社會土地兼併嚴重,貧富極度不均,這令博士官的政治主張有號召力。漢室無法解決民生問題,尤其給予博士官口實宣揚「漢德已衰,新聖將興」。

早在昭帝時,眭弘就鼓吹「求索賢人,禪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後,以承順天命」。眭弘,山東滕州人,年長治《公羊春秋》,有弟子過百人。嚴彭祖和顏安樂後來宣揚眭弘的學問而發揚光大。

到了宣帝,又有蓋寬饒,言:「方今聖道浸廢,儒術不行,以刑餘為周召,以法律為詩書。」、「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官以傳賢,若四時之運,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則不居其位。」蓋寬饒,字次公,魏郡(今河北省臨漳縣西南)人,通經書為郡文學,舉孝廉為郎。

蕭、周、劉集團雖遭打擊,劉向卻誕下一子劉歆。

劉歆,字子駿,年輕時精通《詩經》及《尚書》,曾獲漢成帝召見並授予官職。他有意繼承父親的事業,教授五經,且積極撰《七略》(宮中藏書目錄)。有見於太常博士 (即五經博士) 抱殘守缺,寫成<移讓太常博士書>,開罪了一眾博士官,換句話說,劉歆出身於博士官,卻超越了博士官。

劉歆和王莽相友善,王莽,字巨君,濟北王田安六世孫,田安為戰國時期齊國亡國之君齊王建的孫子。齊亡後,當地庶民依然稱呼田家為王家,田姓於是改為王姓。

元帝死,成帝尊母親王政君為皇太后,王政君是王莽的姑母。王鳳、王商、王音、王根憑藉跟王政君的親戚關係,先後以大司馬一職掌握朝政,生活奢華,耽於安逸。唯王莽節儉樸實,酷愛儒術,禮賢下士。他因此獲王政君重視,綏和元年 (公元前 8 年) 擔任大司馬。

王莽做了兩件事盡得儒生歡心:(1) 增加博士和博士弟子的名額,擴建太學和太學生宿舍,並於地方學校廣招生徒,以徵求各地奇才。(2)  捐出田地三十頃及以一百萬錢賑濟貧農,建二百個臨時居所安置貧民。遇有水旱災,必素食以示虔誠。另賜古稀老人及鰥寡孤獨者布帛。

成帝死,哀帝繼位,傅太后、丁太后及其外戚傅喜、丁明得勢,王莽退居新野。哀帝死,王莽奉太皇太后王政君之命,重返朝廷擔任大司馬。政治、民生之越趨惡劣,令王莽更受儒生及人民的擁戴。公元 9 年,王莽篡漢自立,建國號「新」。

王莽雖為外戚,卻以儒聖自居。從偽造符瑞以迎合「五德終始說」和「讓國論」,到種種不合時宜的託古改制,他某程度上代表西漢諸儒將其政治理想 (如王田、禁止蓄婢等) 實現。

劉歆乘王莽崛起,充當其心腹,為其歌功頌德,有「國師」之稱。他把古文經 (魯恭王在孔子故居中發現) 列入學官,以別於西漢之推崇今文經。

思想上,劉歆認為「太極元氣」是宇宙的根本,在元氣尚未分化前,天、地、人混合為一。他又相信天人感應之說,並把孔子還原為一史學家、哲學家和教育家,不再將其神化。

隨著王莽改制失敗,西漢諸儒的政治藍圖被證明不可行。這是一整代儒者的失敗,非王莽一個人的過失。

(七) 東漢儒學之萎靡與魏晉玄學的興起

儒生本來有三重功能:

a. 為政府出謀獻策,提供具建設性的意見;

b. 監督政府施政,予以適切的批評;

c. 傳承先賢的學問。

王莽失敗後,博士官著力於 c,太學生傾向從事 b,a 反而乏人問津。

東漢章帝建初四年 (公元 79 年),楊終上奏:「宣帝博徵群儒,論定五經於石渠閣。方今天下少事,學者得成其業,而章句之徒,破環大體。宜如石渠故事,永為後世則。」白虎觀會議於是召開,聚集各地名儒討論五經異同。

會議內容由班固紀錄,寫成《白虎通義》四卷。《通義》肯定了:

I. 氣化宇宙論

「始起先有太初,然後有太始,形兆既成,名曰太素。混濁相連,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然後剖判,清濁既分,精曜出布,庶物施生。……故《乾鑿度》云:『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質之始也。』」

II. 三綱五常

「子順父,妻順夫,臣順君,何法?法地順天」

「三綱之義,日為君,月為臣也」

「君有眾民,何法?法天有眾星也」

「三綱者何謂也?謂君臣、父子、夫婦也……『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人皆懷五常之性,有親愛之心,是以綱紀為化,若羅網之有紀綱而萬目張也」

「君臣法天,取象日月屈信 (伸),歸功天也。父子法地,取象五行轉相生也。夫婦法人,取象六合陰陽,有施化端也」

這些都是董仲舒《春秋繁露》的見解,被予以系統化。

思想統一的好處是,儒門各家派的意見分歧被一掃而空。然而,它也帶來壞處,就是思想僵化,一乘不變,失去活力。

加上如漢光武帝舅舅樊宏的族曾孫樊準所言:「今學者蓋少,遠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講,儒者競論浮麗,忘謇謇之忠,習諓諓之辭。」(《後漢書・樊宏陰識列傳》,《北堂書鈔》:「(樊準) 乃上疏曰:『今學約少,遠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講,太學多治產業。』」) 博士官沉迷章句辨析,太學變成經濟生產場所,傳承先賢學問其實流於形式,讀儒書的人亦開始尚功利。

兩次黨錮之禍後,太學生不復談政府施政,儒生群體遂出現阮籍<大人先生傳>所描述的不堪狀況:

或遺大人先生書,曰:「天下之貴,莫貴於君子。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行有常式。立則磬折,拱若抱鼓。動靜有節,趨步商羽,進退周旋,咸有規矩。心若懷冰,戰戰慄慄。束身修行,日慎一日。擇地而行,唯恐遺失。誦周、孔之遺訓,嘆唐、虞之道德,唯法是修,為禮是克。手執珪璧,足履繩墨,行欲為目前檢,言欲為無窮則。少稱鄉閭,長聞邦國,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故挾金玉,垂文組,享尊位,取茅土。揚聲名於後世,齊功德於往古。奉事君上,牧養百姓。退營私家,育長妻子。卜吉宅,慮乃億祉。遠禍近福,永堅固己。此誠士君子之高致,古今不易之美行也,今先生乃披髮而居巨海之中,與若君子者遠,吾恐世之嘆先生而非之也。行為世所笑,身無由自達,則可謂恥辱矣。身處困苦之地,而行為世俗之所笑,吾為先生不取也。」

值得注意是:

「行欲為目前檢,言欲為無窮則。少稱鄉閭,長聞邦國」

「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故挾金玉,垂文組,享尊位,取茅土。揚聲名於後世,齊功德於往古」

「奉事君上,牧養百姓。退營私家,育長妻子。卜吉宅,慮乃億祉。遠禍近福,永堅固己」

何其自私!何其功利!

今汝尊賢以相高,競能以相尚,爭勢以相君,寵貴以相加,趨天下以趣之,此所以上下相殘也。竭天地萬物之至,以奉聲色無窮之欲,此非所以養百姓也。於是懼民之知其然,故重賞以喜之,嚴刑以威之。財匱而賞不供,刑盡而罰不行,乃始有亡國、戮君、潰敗之禍。此非汝君子之為乎?汝君子之禮法,誠天下殘賊、亂危、死亡之術耳!而乃目以為美行不易之道,不亦過乎!

大人先生這番話,是大張撻伐,鞭撻漢晉的儒生們,即博士官及太學生。

心術不正,思想單寡,天天鑽故紙堆,此距離儒家的初衷遠矣!

有心靈跳脫、稟氣極佳者,如何晏、王弼、嵇康、阮籍等,援引老莊道家義理入儒家詞句中,並主張「越名教而任自然」。這對漢末儒學走出困局是有助益的。

(八) 山東諸儒作為穩定及鞏固政權的力量,兼論宋明新儒學之所以為新

西漢能夠出現治世,山東諸儒功不可沒。叔孫通訂朝儀、陸賈「行仁義,法先聖」、賈誼「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皆有效針對漢初管治問題而予以救正。換言之,山東諸儒乃穩定漢室政權的重要柱石。

唯社會經濟改革上,諸儒歸納前人意見,提出比較貼近「平均主義」的方案,此不免觸及大地主及商人的既得利益,容易惹起極大的反彈,王葬便是因貫徹「左傾」遭殃。

呂思勉說:「王莽的失敗,不是王莽一個人的失敗,乃是先秦以來言社會改革者公共的失敗。因為王莽所行,並不是王莽一個人的意見,乃是先秦以來言社會改革者公共的意見。王莽只是此等意見的集大成。經過這一次改革失敗之後,人遂群認根本改革為不可能,想把亂世逆挽之而至於小康的思想,從此告終了。中國的社會改革運動,至此遂告長期的停頓。」(《中國通史》)

山東諸儒講究經世致用,致用則必先通經,通經是手段,致用是目的。西漢時,通經是要明白經中的微言大義。到了東漢,微言大義一轉而為名物訓詁、章句辨析。有謂清代考據之學即漢學,其實只有東漢著重訓詁考據,西漢諸儒並非如此。西漢諸儒更近清中葉以後的常州學派 (以莊存與、莊述祖、莊綬甲、劉逢祿為代表人物,主要研究《公羊春秋》)。

歷魏晉南北朝至隋唐五代,氣化宇宙論、「人之誠有貪有仁,仁貪之氣兩在於身」(董仲舒《春秋繁露》) 等仍是思想的主流。

直到兩宋,理學家拈出超越的天理以凌駕、妙運著氣,理氣二分正式取代了唯氣論。

另外,張橫渠言:「聖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孟子謂盡心則知性知天以此。」(<正蒙・大心篇>) 把心、性、天理一線貫通,心明顯不是「栣眾惡於內,弗使得發於外者」的經驗義的心,性亦非材質之性、食色之性,心是超越的道德本心,性是人之所以異於禽獸的幾希之性,此已完全擺脫荀學,而重歸孟子。

程明道言:「醫書言手足痿痺為不仁,此言最善名狀。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以疾痛相感言仁,是孔子的原始洞見。漢儒言仁,喜歡從仁字的構形和本義切入,解成「相人偶」。明道與漢儒有根本分別。

宋明理學之所以被稱作「新儒學」,是因為其思想內涵跟兩漢以降儒生所篤信截然不同。兩個標誌性的轉變是:

i. 以往孔荀並稱,現在則孔孟連稱,荀子成為歧出。

ii. 以往治五經,現在則治四書 (《論語》、《孟子》、《大學》、《中庸》)。

不過,宋初諸儒歐陽修等人 (<答李詡第二書>:「夫性,非學者之所急,而聖人之所罕言也」)、神宗朝改革家王安石、南宋事功學派葉適、明中葉張居正,仍沿襲漢儒思路,有趣的是,他們經學造詣不俗,且有極強烈的參與政治、革新政治的志趣。

2019年6月20日 星期四

民憤未平勇武有理,港共政府千瘡百孔

大專學界代表和網民以六月二十日下午 5 時為「死線」,要求港共回應撤回修例、取消暴動定性等訴求,否則抗爭行動將會升級。港共一如預期「睬你有味」。

事實上,從林鄭藐嘴藐舌宣佈暫緩及言不由衷的道歉,到盧偉聰「五個人暴動」、李家超「示威者移動致頭中槍」和「警方別無選擇只好採用適當武力驅散人群」,港共顯然並未在原本的立場上退卻。大吹和風或許是中共的意思,旨在避免 G20 峰會舉行前夕節外生枝,給美國口實。G20 峰會過後,中共再無顧忌,屆時,大規模的濫捕濫告恐怕將是結局。

終究是死路一條,加上二百萬民意被「sor9ry」敷衍,六一二和平示威換來魔警連番開槍,還有烈士梁凌杰為香港流的第一滴血......假如明天發生嚴重的武力衝突,全都是港共咎由自取。此乃官逼民反,民憤未被疏導所致。

民陣表示周日不遊行,同時聲明升級必須和平。自我設限,非常愚蠢。兩次百萬人遊行夠和平了,2014 年金鐘佔領夠和平了,換來什麼?為何還要迷信成效不大的抗爭方式?不是說勇武一定會收效,但至少未被證實為完全無效,何不一試?

胡志偉說:「如果出現偏激行為,會為政府和建制派提供藉口重新集結。」難道不出現偏激行為,政府和建制派就不會重新集結?勿忘記「阿爺吹雞,全部跪低」。

泛民在此關鍵時刻隱約有跟勇武激進抗爭者保持距離的舉措,配合什麼「血債票償」一類怪論,呼籲大家登記做選民,此難免惹人懷疑,泛民會否為了選票,再次出賣香港人。

幸好雨革之後,香港發展出一套「沒有大會,只有群眾」的社運模式。泛民的光速割蓆,只會招來唾罵,未必有叫座力。

港共現在處於什麼一種狀態呢?八個字足以概括,相互卸責,謀求自保。

六月十二日當晚,林鄭發表電視講話,形容衝突為「暴動」。六月十八日的記者會,林鄭改口風,「定性示威活動是屬於警務處的責任,我贊成及同意警務處把六月十二日的示威活動定性為『暴動』」,把責任卸給警務處。

盧偉聰見記者,重申「沒說六一二整個公眾活動是暴動,僅五名暴力衝擊防線者涉及暴動」,他又說:「前線警員可以使用的武力級別,全由現場指揮官決定負責」,將開槍罪行卸給前線指揮官。

政務司司長張建宗接受訪問,強調港府高層沒有參與將金鐘衝突定性為暴動及開槍發射橡膠子彈的決定。

表面講高官問責,實情卻是大家都 A 字膊,何其荒謬!

另外,二百萬人大遊行後,市民都期望林鄭在記者會中撤回修例,豈知開場白是一大堆「初心」。

盧偉聰的「五人暴動」說,有不少網民質疑:如果僅五人暴動,警方有必要動用一百五十枚催淚彈及發射橡膠子彈、布袋彈嗎?要麼警方使用過度武力,要麼五人說有問題。

至於李家超的「人肉錄音機」神功,更是惹人討厭。

未有詳細估計群眾反應就出來獻世,不同說法之間又互相矛盾,這些俱反映港共目光如豆,各部門協調出現問題。當然,這和中共急煞車,港共應對不來都有關係。

林鄭幾時死 (政治壽命終結),習近平會否被「反送中」弄得頭昏腦脹,我們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部份建制派已對林鄭恨得牙癢癢,工聯會的麥美娟已搶先屌林鄭老味了。前線警員亦擔心會「揹重飛」,慨嘆盧偉聰不如曾偉雄,後者至少會講句「你地冇做錯到」。

2019年6月19日 星期三

朱子足以與孔子比肩

牟宗三判朱子是「別子為宗」,理由是朱子對先秦儒學的原初洞見 - 不忍人之心 (即仁) 不相契。大談仁性愛情,心為氣之靈,格物窮理,尤其失之甚遠,與孔孟義理全不相干,故為「歧出」,為「別子」。

然而,我們不妨問,儒者果真要對先秦儒學的原初洞見全盤接收,不容絲毫置疑?儒者可不可以從孔孟乃至歷朝儒者的思想資源中,提煉出屬於自己的大系統?「歧出」又是否一定不好?當我們認真審視這些問題,對朱子的評價及定位應有所推進。

朱子對不忍人之心作為成德根據持保留態度,既啟發自前賢,亦有自己的親身體驗。程伊川言性落實時必受氣稟夾雜牽累,心因此非全善。<答張敬夫>:

大抵日前所見累書所陳者,只是儱侗地見得個大本達道底影象,便執認以為是了,卻於「致中和」一句全不曾入思議。所以累蒙教告以求仁之為急,而自覺殊無立腳下工夫處。蓋只見得箇直截根源傾湫倒海底氣象,日間但覺為大化所驅,如在洪濤巨浪之中,不容少頃停泊。蓋其所見一向如是,以故應事接物處但覺粗厲勇果增倍於前,而寬裕雍容之氣略無毫髮。雖竊病之,而不知所自來也。

朱子是嘗試過做孟子「自識本心」的工夫,奈何越做越「覺粗厲勇果增倍於前,而寬裕雍容之氣略無毫髮」,「如在洪濤巨浪之中,不容少頃停泊」,他於是對心、性、情重新理解,提出「未發為性,已發為情,心統性情」,再而主張「未發涵養,已發省察,敬貫動靜」。立足於前人見解及自身經歷去修正一理論的基本前提,這是大哲學家常為之事,所謂「吾愛吾師,吾尤愛真理」。朱子有大哲學家的質地,順著孟子思路講的陸象山就差得遠了。

朱子言性,分義理之性和氣質之性。義理之性以仁義禮智為內容,純然至善。氣質之性乃義理之性墮入氣質中,而沾染有種種色彩,可以說它為有善有惡,也可以從放縱之即滋生惡果的角度言其為惡。此一對性的看法,固然悖於孟子、荀子的原意,有歪曲之嫌。可是,用這一對區分,確實可以令性善、性惡的長久對立一掃而空,彼此互相融貫,言性善者同時可以言性惡。此難道不反映出朱子之別出心裁,理論創造及綜合能力極高嗎?

北宋周濂溪、程明道對氣化宇宙論無詳細闡明,僅張橫渠、程伊川好談氣,下迄南宋,陸象山無獨立講氣化宇宙論,朱子則獨立講氣化宇宙論之餘,拈出一超越的天理作為氣之所嚮往。秦漢至隋唐五代的儒者都篤信元氣分陰陽,繼而化生天地萬物。朱子保留其說,另標出一天理,以「太極」指涉之。世間一方面紛亂雜陳,性成命定,但另一方面是井然有序,有該做的事、該盡的責任,此其實比漢唐儒推進了一步,是綜合了漢唐儒的說法而有所超越,即對漢唐儒加以揚棄。

泛認知主義,朱子「格物窮理」確實有此問題,但孔子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論語公冶長》),兩漢儒生亦多皓首窮經,朱子只是綜合前人的見解。

道德動力減殺,質疑本心存在必須面對這個困難。不過,日常生活中,有完足動力成就道德者幾希!孔子「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都帶有宗教氣 (使人生信心而實踐修行),朱子無宗教氣,他不是教主,他只教人正視現實人生的艱難,成就道德的不容易,務實得多。

另外,理學家中對《詩》、《書》、《易》、《禮》、《春秋》有深造者,唯朱子一人。他又孔孟並稱,且將《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合成《四書》。王安石的「三經新義」仍是詮釋《詩》、《書》、《禮》而已。

如斯一位綜羅百代、繼往開來的大哲,把他視作孔孟之「別子」,實在太過貶抑,他的理論及學問水平,足以和孔子比肩,而孟子猶有不及,錢穆說:「在中國歷史上,前古有孔子,近古有朱子,此兩人皆在中國學術思想史及中國文化史上,發出莫大聲光,留下莫大影響。瞻觀全史,恐無第三人可與倫比。」(《朱子新學案》) 方算公允。

唐君毅 1969 年 10 月 30 日日記有「閱宗三兄書第三冊 (《心體與性體》第三冊專講朱子) 完,此冊問題頗多,不如第一冊」,是有道理的。

2019年6月17日 星期一

請給予香港人一條生路吧!

林鄭道歉了,葉劉、陳智思說暫緩等於撤回,林正財認為政府並無把六一二金鐘衝突定性為暴動,部份人竟以為真的取得階段性勝利,收貨了。

其實,一天未正式採用「撤回」字眼,港共仍可重新諮詢,重新修例。怎可相信一些放風人士的片面之詞?

至於林正財的講法,潘熙也說:「由特首政治上定性的『暴動』在法律上無任何意義,有關定義必須由法庭判決」,問題是:六一二金鐘衝突既非暴動,為何不能重新定性?顧全面子真的比平息民憤重要?抑或始作俑者根本未有在立場上退卻,一切都是礙於形勢不得不如此說的謊言?

林鄭的道歉更可笑,文字新聞稿,不見人面,誠意欠奉,有網民揶揄等同「sor9ry」。還有,有市民面部中槍,有市民被黑警圍毆,甚至有市民死諫,一句道歉便可了事?此已不是林鄭一個人認不認錯的問題,而是整個港共政府失去管治合法性的問題。

與其看林鄭等人吹和風,不如實際看中共說些什麼,畢竟港共是中共的傀儡。

中聯辦召見港區人大政協,提到:

(1) 暫緩修例不等於放棄,只要多向社會各界解釋修例的內容和目的,讓大眾明白和了解,事情就可以解決;

(2) 修例的初心是正確的,卻遭到許多外國勢力干預和抹黑,如一些外國政府及官員就修例發出 67 次聲明,上周三的暴力事件亦很有組織性;

(3) 肯定警方維護治安的決心;

(4) 暫緩修例有三個「有利」- 有利於繼續討論修例、有利紓緩社會矛盾、有利揭露反對勢力 (如果在暫緩修訂後仍有人堅持反對,他們不是反修例而是反政府)。

據此,階段性勝利從何談起?例依然要修,六一二依然是暴動,警方開槍射殺有理,「暫緩」旨在「引蛇出動」,引出反政府者一網打盡,狠毒至極,這才是中共的盤算啊!

中共素來喜歡講大話。二十年代力量不及國民黨,李大釗便說:「我們加入本黨,是幾經研究再四審慎而始加入的,不是胡裏胡塗混進來的,是想為國民革命運動而有所貢獻於本黨的,不是為個人的私利與夫團體的取巧而有所攘竊於本黨的。」五十年代中共搞「大鳴大放」,說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未幾毛澤東就稱「雙百方針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引蛇出洞的「陽謀」,大打知識分子為右派。

前車可鑒,發生在近一百年的歷史,大家只要略為涉獵,就知道中共及其傀儡在施展緩兵之計,以換取時間部署更大規模的報復。

諸位若然不信,請看六一二當日黑警蓄意開槍,繼而林鄭將事件定性為暴動,再有黑警到港大宿舍、醫院大肆搜捕,此和八九年六四慘案時中共的做法有什麼分別?直到今天,香港警察隊員佐級協會主席林志偉仍堅持不會為警察濫用暴力道歉,這又和袁木「天安門沒死一個人」死不認錯有何分別?

階段性勝利談不上,百萬人大遊行有沒有用,可想而知。喜歡自欺的即管自欺,如果希望將來取得成效,還請雙管齊下,專頁「我的你的紅的」說得好:

「和平、理性、非暴力的遊行示威,是歴史悠久的抗爭手段,方式無可議性,贏盡光環,亦是絕大部分人的選擇。兼愛非攻,用愛去感化敵人,以圓盾抗暴政。

然而,一百萬人的遊行,政權視而不見,二百萬零一魂的遊行,只換來毫無誠意的書面聲明,連撤回也做不到,其他要求順理成章地忽視。

因應政權的無恥,盾發揮不了應有的作用,矛的出現實是乘時而起,以武力爭取籌碼,謀求另一條抗爭之路。

單純進攻難以持久,絕對和平也無法獲勝。攻守必須兼備,以盾換民意,以矛奪政權,沒有人知道成功的方程式,否則依着進行就好。所有方法都有成功的可能,一切方法都值得一試,而且需要互相配合。勇武前線需要後援補給,需要民意授權;圍坐讀詩也需要壯士哨戒,需要確保狗隻不越雷池。一個都不能少,任何崗位都需要。

不再自相矛盾,一起攻守兼備。我們當中只有烈士成了鬼,勇武者、和理非都踏着同一個人的鮮血前進,蓆不可分。」(<矛盾無須對立>)

懇請大家謹記「香港鄭南榕」烈士梁凌杰的遺願:全面撤回送中、我們不是暴動、釋放學生傷者、林鄭下台。一切必須以實現此四大目標為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切勿被虛假的和風欺騙,否則萬劫不復!

有中學校長真的相信暫緩等於撤回,「不知史,絕其智」,可以不理。

另外,陳智思冀市民給予林鄭多一次機會。敢問,市民給予她機會,誰給予機會市民?筆者倒想回應一句:「林太,請給予香港人一條生路吧!」

2019年6月14日 星期五

向港共殺人政府作出最大的聲討!最大的控訴!

中國駐英大使劉曉明「中央從未指示香港修例」,湯家驊、田北辰、蔣麗芸、陳智思等轉口風,「保公義撐修例大聯盟」取消集會,種種跡象彷彿暗示林鄭快將成為中共棄卒,逃犯條例修訂或有可能被暫緩。

然而,作為抗爭者,有一點必須銘記:港共政權的魔警在六月十二日下午對準手無寸鐵的抗爭者的頭部多次發射橡膠子彈及布袋彈!蓄意殺害抗爭者!

暫緩又如何?暫緩不是撤回,日後仍有機會捲土重來。

就算真的撤回,港共難以洗去自身罪孽。網上流傳有女抗爭者在過程中受傷,因而流產。有教師中槍致盲。有「夏慤道媽媽」聲淚俱下勸魔警收手竟被近距離施以「行刑式」槍擊。有六十歲伯伯因指罵魔警肚皮中槍倒地。有記者被刻意槍擊惹得外國記者都要大叫「You shoot the press」。還有很多很多......敢問這一連串血賬怎麼算法!

可惜香港沒死刑,否則這批犯了反人道罪的魔警一定要判死,方可平息有良知的港人的心頭之恨。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中共及其傀儡大吹暫緩風,就是要淡化魔警開槍射殺香港人的事實!我們決不可讓其得逞!我們必須把港共魔警開槍殺人的真相向國際更多的人訴說!港共是一個殺人政府!屠夫政權!「六一二事件」就是「六四慘案」在香港的重演!暫緩又好,撤回又好,都難堵悠悠眾口。

更何況,魔警仍在瘋狂拘捕涉事學生告以暴動罪,教育局垃圾楊潤雄利用政治壓力迫逼各中小學不准罷工罷課,盧偉聰甚至厚顏無恥說:「橡膠子彈及布袋彈是低殺傷力武器 (人權監察指,布袋彈及橡膠子彈如近距離射中要害,是可以致命的)」、「自己對記者最客氣」,他們有絲毫悔意嗎?沒有!一點也沒有!所以,奉勸各位,勿沉迷階段性勝利,一見到撤回就欣喜若狂,除非:

(1) 馬上釋放被捕人士,為「暴動」的錯誤定性正名;

(2) 就魔警當日濫暴作公開道歉,成立特別小組調查開槍決定的來龍去脈;

(3) 送中三人組、盧偉聰、楊潤雄、張建宗集體引咎辭職;

否則抗爭到底,寸步不讓!

「六一六大遊行」的意義只有一個:聲討蓄意殺害香港人的邪惡暴虐政府!聲討一眾屠夫!

五年前雨傘革命,八十七枚催淚彈,已夠駭人聽聞。今天,一百五十枚催淚彈,足足多了一倍,撇開蓄意射殺不論,警察濫用暴力達至毫無節制的程度,是不是值得大眾聲討?值得予以約束?監警會又是不是形同虛設?

有網民說:

「撤修例之後,社會變返平靜 (諗下廿三條遊行、雨革之後係點?冇咩大動作,除咗瘋狂政治檢控)。

西方列強失去利用香港打柒中國嘅借口 (鋪天蓋地得個「外科口罩後生仔 vs 持槍黑警」,爆頭、吐血嘅相係好震撼嘅),中國係五至十年內做好背景工作,然後再搞多一單。香港叫天不應叫地不聞,正式玩完。」

的而且確,魔警五年時間就已經多了水炮車等大殺傷力武器,且懂得控制佔領局面,兼訓練到向抗爭者頭部開槍都不怕。如果撤回修例而情況維持不變,日後恐怕連和平示威都要演變成血腥屠城。

適逢現在德國出聲、美國國會《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甚囂塵上、前宗主國英國亦對事件表示關注,我們一定要把握今次難得的機會,捍衛香港的民主自由,人權法治。故此,不妨在「六一六大遊行」中多展示記有魔警猙獰嘴臉、抗爭者慘遭傷害的照片,讓港共的醜行公諸於世!

最後,奉勸各位:

a. 勿以為強推修例是林鄭一人主意,中共對港政策從來是自上而下一支竹竿直插到底。習近平一定知情。

b. 六一二當日有無中國軍警混入冒充港共警察是無關宏旨的。重點是港共警隊蓄意開槍殺人,而警隊作為港共國家機器一部份,港共又是中共的傀儡政府,則蓄意開槍殺人乃中共港共聯合犯罪。

c. 不要只爭取「林鄭下台」,林鄭走了,還有林鄭 2.0、3.0......

d. 要談判對話、理性溝通,港共必須先撤回修例,並滿足上述 (1)、(2)、(3) 條件,不然,無從談起。

e. 不要下跪哀求,自貶身價,要跪就一眾狗官及魔警向香港人跪。

難得泛民和勇武本土派漸生諒解 (吳志森最近向勇武本土派懺悔),七十後向九十後、零零後認錯,就讓各方有生力量集結,向殺人政府作出最大的聲討!最大的控訴!

2019年6月12日 星期三

匪共在港重演六四!殺人政府必須解散!

由港共魔警向抗爭群眾的頭部發射橡膠子彈及布袋彈開始,這已不是逃犯修訂條例該否撤回的問題,而是一個蓄意殺人的政府有無資格繼續管治香港的問題!即現政府是否為一非法政府的問題!

港共賊首之一盧偉聰宣稱抗爭者用鐵通插警員、金鐘出現達危險程度的騷亂,觀乎早上集結人士,竟有八十歲的老人家,難道老人家也是有能力製造騷亂的「暴徒」?騷亂云云,只是為清場製造藉口,如同一九八九年中共強行將學生佔領天安門定性為「反革命暴亂」,好讓日後血洗京城。

林鄭接受親共電視台訪問,聲淚俱下,是故意為開槍後插水的政府形象淡化!粉飾!早在訪問進行時 (早上八時半左右),她很可能就有暴力清場的計劃,假惺惺的態度,令人齒冷!

訪問中林鄭以頑皮的兒子鬧別扭類比抗爭者的行為,完全比擬不倫!兒子鬧別扭是自私,年輕抗爭者是為捍衛香港珍貴的免於恐懼的自由,還有香港下一代的未來,兩者豈可混為一談,簡直混帳!

對待政治異見者,可以毆打,可以拘押。然而,對準抗爭者的頭部開槍,此屬蓄意謀殺!何解不射肩部、腿部而射頭部,箇中心腸的兇殘歹毒,不是彰彰明甚嗎?

有十七歲少女中彈手腳抽筋命危,有中學生被射中眼角流血,有港台司機頭部中槍失去知覺,還有一個被射得口鼻皆吐血 (網上已廣傳有關影片),一個中槍腦部需要即時做手術......鐵通插警員,傷勢呢?如果削尖的鐵通、磚頭是高危武器,橡膠子彈及布袋彈是什麼?是大殺傷力武器!據傳魔警更打算用真槍實彈,警方受威脅是假,警隊成了殺人機器,港共為一殺人政府方是實相。

香港政府蓄意射殺香港人,此一香港政府已不成香港政府!魔警對抗爭者頭部開槍一刻,標誌著港共成為一非法政府。非法者,喪失管治合法性也。

由 2014 年八十七枚催淚彈,到 2016 年對天開槍,再到今日直接向抗爭者頭部發射橡膠子彈及布袋彈,魔警濫暴有增無減,屠城殺人或許近在咫尺。

針對今天港共有違普世人道原則的種種舉措,現呼籲整個反對派陣營 (包括泛民及激進派) 必須爭取:

(1) 殺人政府馬上解散,由「三司十二局」的常任秘書長合組看守政府,維持政府日常運作;

(2) 「送中三人組」林鄭、鄭若驊、李家超,以及殺人狂盧偉聰必須集體引咎辭職,否則自行承擔沸揚民意所可能帶來的一切後果;

(3) 對下開槍令及執行開槍令的魔警追究到底;

(4) 告知國際社會港共蓄意開槍射殺抗爭者的事實,將港共反人道的一面公諸於世,好讓各方友好介入支援香港人。

假如港共未泥足深陷,官民本來仍有對話空間。不過,事已至此,再難挽回,重申一次,此已非修例與否的問題,而是:港共作為一有意射殺香港人的政府,其有無資格繼續管治香港的問題。如果其無資格,對話是多餘的。

林鄭、盧偉聰言必稱「暴徒」,「暴徒」正是他們兩位,還有一大批泯滅人性的魔警!至於所有撐警挺港共的愚民,終有一天,你們會為自己的無知付出沉重代價!不要忘記那個是中國共產黨!

2019年6月10日 星期一

政權越是無恥,我們越要堅強

面對一百零三萬民意,港共在遊行當晚就回應維持原判,繼續二讀。《環球時報》更荒謬,拿一張百萬大遊行的照片,配上「七十萬人上街支持修訂送中條例」。一個政權要無恥到何種地步,才會做出這種事?簡直垃圾不如!還未計外交部耿爽「所謂哪個數字大,哪個數字多就代表民意,並無說服力」一類語言暴力,這就是愛國人士常常掛在嘴邊即將超越美帝的中共國,超越在哪?在野蠻?

中共及其傀儡的反應,稍為讀過近代史的人,不難估計。大概三十多年前,一代大哲牟宗三先生在一次座談會上就提過:「共產黨是一個魔性政權」。什麼是「魔」?「魔」不是壞,壞人尚有良知醒覺的時候,所謂「一闡提皆可成佛」,著魔的人不會,他們有意底牢結,有觀念障,如所有人都是社會的螺絲釘、資本家地主都是萬惡......意底牢結、觀念障令他們犯下人世間最不人道的罪行,他們卻不以為恥,還自以為代表正義。文革是「打倒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六四殺人是國際大氣候和國內小氣候使然,總之永遠有理由,永遠死不認錯。

香港政府本來不是魔性,但改旗易幟後,魔性逐漸浮現。由林公公的「人肉錄音機」到刻下林鄭要密集式解說及加快審議,他們有一分半秒覺得自己有錯嗎?非常多的人遊行,何解日曬雨淋都有百萬人遊行?有想過嗎?加多一個旁證,凌晨差佬清場,據聞他們不停指著抗爭者大叫「暴徒」、「俾政治蒙蔽」,此即意底牢結,觀念障,亦即魔性。

面對魔性政權,講和平理性非暴力等於「搵自己笨柒」。好多人都提過美國政治哲學家羅爾斯 (John Rawls) 對非暴力「公民抗命」的前設:社會必須「近乎正義」(nearly-just)。香港是嗎?港共更似是極權警察社會,距白色恐怖僅一步之遙。猶如古時推翻暴政要弔民伐罪,香港需要的是弔民伐罪,不是純粹的行完就散的遊行。

「6.9 反送中大遊行」如果有意義,其意義僅在於「做給全世界看,是做國際新聞,是送子彈給西方文明世界 (如令臭 X 柒婆跪低是 bonus)」(引自專頁「東講西讀」)。然而,這是不夠的,午夜衝擊差佬的義士,正是為朝早百萬人完成其未完成、亦不敢完成的任務,因此是值得敬佩的。

「至於晚上的衝擊,我們不應罵他們破壞甚麼和理非成果,反而要支持他們,希望他們能夠更靈活去達到目的,尤其當政權完全蔑視香港人的時候,他們是代替我們去打另一條戰線。」(引自專頁「東講西讀」) 很喜歡這段話,道理確實如此。捉鬼罵鬼屈人收錢是很容易的,之後呢?遊行無效,魔性政權依舊張牙舞爪,為何不讓有心人嘗試打開一條生路呢?

有馬丁路德金,也要有 Malcolm X,尤其是中共及其傀儡為一魔性政權,Malcolm X 更加不可或缺。

據報導,午夜衝擊的義士都比較年輕,最小只有 15 歲,約四分之一是女孩子。「反正點示威都冇用,我不如死咗佢,最好一槍啪過來。」很痛心,但香港確實墮落到這個地步。不要說什麼青少年無法向上流、不懂生涯規劃一類廢話。是愛,對香港這個城市的愛;是不甘心,對香港淪胥的不甘心,驅使他們上前線。不要再詆譭誣蔑!

胡適說:「一個常態國家,政治的責任在成年人,年輕人的興趣都在體育,娛樂,結交異性朋友;而在變態的國家,政治太腐敗,沒有代表民意的機關存在,那麼干涉政治的責任必定落在青年學生身上。」今天的香港恰好處於一種變態。

六一二發起罷工、罷課、罷市,可以。不過,在大部份香港人那麼喜歡「返工」的情況下,有多少人響應,多少機構許可,效果有多大,值得深思。

有一點特別需要指出的是,「6.9 反送中大遊行」作為一次變相公投,就算不去到反中、反港共的層次,已清楚反映出:全港七分一人口認為林鄭再無充當香港特首的合法資格。百萬港人未必要激進到「宣告成立臨時代理政府,草擬組織大綱,與歐美交涉」(參考自專頁「香港城邦」),但一些「不合作運動」,是否可以考慮?

羅爾斯撰《正義論》,最後一部份闡述政治與道德、幸福的關係,大意是:只有當社會的主要制度處於公正時,一個完整的道德人格才能成就,人才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如果香港繼續沉淪下去,暴政連年,有小孩的父母們為下一代打算,亦應該好好想想移民,總不能讓小孩受惡劣環境污染,長大後變成大陸無理取鬧的五毛、賣淫仍談笑自若的大媽吧!移民不是自私,是為香港族群保存好種子,非常重要。

離不開的,特別是自覺珍惜香港人身份的新移民,請帶小朋友多些參與遊行,出席六四悼念,讓他們感受香港的可貴,即對自由的重視及對歷史真相的尊重,既然來了,就別走回頭路。

總之一句話,香港人,撐住!

2019年6月9日 星期日

下台謝罪,撤回修訂

「6.9 反送中大遊行」參與人數遠超 2003 年「七一大遊行」,後者五十萬,前者無一百萬亦有七八十萬,直追 1989 年六四屠城前夕的遊行人數,當時有一百五十萬。

將近百萬的民意,是每個香港人用汗水一步一步行出來。作為負責任、代表香港人的政府,是不能視若無睹,置之不理,必須立即回應,以平息民憤,釋除疑慮。偏偏警方刻意報細遊行人數,三十萬都已經與事實不符,更要收縮到十五萬。林鄭出席公開場合三次被問及反送中遊行,緘默不語,不把遊行參與者放在眼內。有違政治道德、損害香港人利益、與香港人對著幹的獨夫民賊,應該馬上引咎辭職!下台謝罪!

今次遊行和 2003 年「七一大遊行」不同的地方是,訴求相對單一,集中要求「撤回送中條例」和「林鄭下台」,且沒有其他經濟民生因素 (如經濟衰退、失業負資產等) 刺激。民意走向非常清晰,就算林鄭無恥到不下台,撤回修訂也是勢所必然。拂逆民意,強行通過,對中共及其傀儡只會百害而無一利。

2003 年老董在五十萬人上街後腳痛下台,廿三條立法延期。林鄭如果稍有自知之明,請效法老董,撤回修訂,兌現競選時「如果香港人主流意見令我無辦法再擔任行政長官,我係會辭職」的承諾,否則遺臭萬年!另外,「送中三人組」的李家超和鄭若驊亦必須對沸揚民意予以正視,作出適切的回應,決不可充耳不聞!

看著路上全是白衣身影,真想說一句:「香港人!了不起!」

2019年6月8日 星期六

梁祝故事考

梁祝最早記於初唐梁載言《十道四蕃志》,有「義婦祝英台與梁山伯同冢」一句。此完全不成一個故事,更何況祝為什麼被稱「義婦」、她和梁山伯同冢有何重要性非記載不可,梁氏全沒說明。

較完整的早期記載該數到中晚唐張讀《宣室志》:

「英台,上虞祝氏女,偽為男裝遊學,與會稽梁山伯者同肄業。山伯,字處仁。祝先歸。二年,山伯訪之,方知其為女子,悵然如有所失。告其父母求聘,而祝已字馬氏子矣。山伯後為鄞令,病死,葬鄮城西。祝適馬氏,舟過墓所,風濤不能進。問知山伯墓,祝登號慟,地忽自裂陷,祝氏遂並埋焉。晉丞相謝安奏表其墓曰義婦塚。」

上虞位處今天的浙江紹興,會稽即今江蘇蘇州,換言之,這是一個發生在江浙地區的故事。梁祝二人共學的地點亦該在江浙一帶。

「晉丞相謝安奏表其墓曰義婦塚」,梁祝相識於謝安前,則故事開始的時代約為東晉中葉。

「祝先歸。二年,山伯訪之」,普通同學相互別離,決無登門再訪之理。梁山伯親身到訪祝家,祝英台過去明顯有告知其家所在,梁山伯對祝英台亦有頗深之情誼。請注意,這未必是男女愛情之情誼,因二人結交時,祝英台乃女扮男裝也。驅使梁山伯到訪祝家之情,更有可能是一種知心、知己之情,梁山伯認定祝英台乃跟自己心意相通的好友,相當於《笑傲江湖》中的劉正風與曲洋。另外,「祝先歸」隱約反映 (1) 祝家門風深嚴,不許女兒家在外胡鬧。(2) 祝英台對家門的要求是接受的,而非反抗的。她對梁山伯的感情並未深厚到與家門相抗衡。

「方知其為女子,悵然如有所失」,梁山伯在造訪祝家之前,根本不知祝英台為女子,男女情愛自然無從談起。「方知其為女子,悵然如有所失」更多是因為:古代閨女甚少離開家門半步,與陌生男子單獨相處的機會尤其少。梁山伯知悉祝英台為祝家的閨女,縱使她舊時與自己多麼心意相通,以後恐怕再難重拾昔日美好時光了。他痛失一知己好友,故「悵然如有所失」。

可是,梁山伯頗聰明,閨女固然不可離開家門,但祝英台成了婚、自己成為祝英台的夫君,這位知己好友不就可以留在自己身邊嗎?故有「告其父母求聘」。奈何「而祝已字馬氏子矣」,祝家門風深嚴,當為高門大戶,東晉是講究門第的時代,所謂「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祝家拒絕梁山伯的求聘而把祝英台許配馬氏,反映梁山伯的家世不夠馬家顯赫。

求婚不遂,梁山伯做些什麼呢?「山伯後為鄞令,病死,葬鄮城西」,沒有鬱鬱寡歡,沒有悲痛欲絕,還可以出仕為地方官。無他,如上面分析,他對祝英台本無男女之愛情,純然為一知心、知己之情,男女愛情失去會要生要死,知心、知己之情失去是可以克復的。

再看祝英台的反應,「祝適馬氏」,如果祝英台返家前就對梁山伯有意思,她就算不留下,也會暗中派人打聽梁山伯的消息,必要時離家出走私奔,至少會寧死不屈,拒絕跟馬氏完婚。嫁給馬氏,除了見出祝英台對家門的要求接受外,更反映她對梁山伯的愛情並不深厚,甚至根本沒有愛情。

梁山伯娶不到祝英台,無太大的情緒失落。祝英台嫁馬氏,無寧死不從。「舟過墓所,風濤不能進。問知山伯墓,祝登號慟。」很大機會是驟然知悉舊日摯友離世,一時難掩悲痛、惋惜之情。「地忽自裂陷,祝氏遂並埋焉」,觀乎「風濤不能進」,祝英台極有可能死於天災。

祝、馬兩家都是高門大戶,祝家痛失愛女,馬家痛失媳婦,出身陳留謝氏的謝安,基於政治需要,當然要安撫兩家,於是「奏表其墓曰義婦塚」。

宋代張津《乾道四明圖經》:

「義婦塚,即梁山伯祝英台同葬之地也。在縣西十里接待院之後,有廟存焉。舊記謂二人少嘗同學,比及三年,而山伯初不知英台之為女也,其樸質如此。按《十道四蕃志》云,義婦祝英台與梁山伯同塚,即其事也。」

史能之《咸淳毗陵志》:

「祝陵在善卷山,岩前有巨石刻,云『祝英台讀書處』,號『碧鮮庵』。昔有詩云:『蝴蝶滿園飛不見,碧鮮空有讀書壇』。」

皆對梁祝之間存有男女情愛隻字未提。

直至元代雜劇作家白樸創作《祝英台死嫁梁山伯》,梁祝才成為愛情悲劇的男女主角。

明朝徐樹丕《識小錄》:

「梁山伯,祝英台,皆東晉人。梁家會稽,祝家上虞,同學於杭者三年,情好甚密。祝先歸。梁後過上虞尋訪,始知為女子。歸告父母,欲娶之。而祝已許馬氏子矣。梁悵然不樂,誓不復娶。後三年,梁為鄞令,病死,遺言葬清道山下。又明年,祝為父所逼,適馬氏,累欲求死。會過梁葬處,風波大作,舟不能進。祝乃造梁塚,失聲哀痛。塚忽裂,祝投而死焉,塚復自合。馬氏聞其事於朝,太傅謝安請贈為義婦。」

較《宣室志》多添了「同學於杭者三年,情好甚密」、「梁悵然不樂,誓不復娶」、「遺言葬清道山下」、「又明年,祝為父所逼,適馬氏,累欲求死」、「塚忽裂,祝投而死焉,塚復自合」、「馬氏聞其事於朝」,竊以為受到白樸影響。

馮夢龍《情史類略》:

「梁山伯、祝英台皆東晉人。梁家會稽,祝家上虞,嘗同學。祝先歸,梁後過上虞訪之,始知為女。歸乃告父母,欲娶之,而祝已許馬氏子矣。梁悵然若有所失。後三年,梁為鄞令,病且死,遺言葬清道山下。又明年,祝適馬氏,過其處,風濤大作,舟不能進。祝乃造梁冢,失聲哀慟。忽地裂,祝投而死。馬氏聞其事於朝,丞相謝安請封為義婦。和帝時,梁得顯靈異效勞,封為忠義。有事立廟於鄞云。」

大體抄自徐樹丕《識小錄》,但有「去白樸化」的傾向,少了「同學於杭者三年,情好甚密」、「誓不復娶」、「祝為父所逼,適馬氏,累欲求死」、「塚復自合」,卻添上《寧波志》「和帝時,梁得顯靈異效勞,封為忠義。有事立廟於鄞云」。

以長於考證見稱的清代學者翟灝,撰《通俗編》,其中有以下一段:

「白仁甫《祝英台》劇見《宣室志》,英台上虞祝氏女。偽為男裝遊學,與會稽梁山伯者同肄業。山伯、字處仁。祝先歸二年。山伯訪之,方知其為女子。悵然如有所失,告之其父母求聘。而祝已字馬氏子矣。山伯後為鄞令,病死葬鄮城西。祝英台適馬氏、舟過墓所,風濤不能進。問知山伯墓,祝登號慟,地忽自裂陷,祝氏遂並埋焉。晉丞相謝安奏表其墓曰『義婦冢』。」

竟完全不採白樸、徐樹丕、馮夢龍的版本,而遙承張讀《宣室志》。翟灝或許覺得,《宣室志》成書年代距離東晉較近,滲雜偽作竄改的內容較少。

嚴耕望《治史經驗談》說:

「盡可能引用原始或接近原始史料,少用後期改編過的史料......何以引用史料要避免用後期改編過的呢?因為史料每經改編一次,價值就減低一次。此中至少有兩種原因可言。第一,史料改編絕不能百分之百的保存所依據原本的內容,即第一次改編,不能完整的保存原始資料的內容,第二次改編又不能完整的保存第一次改編本的內容......不但不能百分之百的保存舊本內容,而且可能無意中寫錯。」

相信翟灝也是按照此一原則作取捨篩選。

不過,張讀是大中年間進士及第,故事發生在東晉,相隔數百年,其記載可信性仍是不高。加上《宣室志》專錄仙佛鬼怪之事,其文字能否作為史料,頗值得疑問。

姑勿論如何,梁祝作為家喻戶曉的愛情故事,配上雙雙化蝶的淒美浪漫的結局,展示出中國人豐富的想像力,兼對「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嚮往。

2019年6月7日 星期五

掟彈疑雲

一日連續兩宗掟汽油彈案,在「6.9 反送中遊行」前夕發生,都算可疑。

儘管毓民 2013 年講過「香港除咗搞革命冇第二條路,唔係掟你雞蛋,就嚟掟你汽油彈」,整整六年,一宗汽油彈案件都沒有。倡導「香港獨立」的年青人揚言「勇武抗爭」、「以武抗暴」,亦只聞樓梯響,流於空談,2016 年「魚蛋革命」只是掟磚,非汽油彈。

更何況「6.9 反送中遊行」集氣進行得如火如荼,街站遍佈各區,參與聯署者眾,部份激進本土派甚至同意參與民陣遊行。突然掟汽油彈令公眾恐慌、為警察製造口實打壓遊行、迫逼泛民黃絲割席,激進本土派似不至如此愚蠢。

遊行人數減少、反對陣營內閧,更多是親共親建制人士所樂見。

有網民發現,1989 年六四屠城後,支聯會正號召全港罷工、罷市、罷課抗議中共武力鎮壓北京學生,豈知 6 月 6 日晚,有一群滋事份子突然鬧事,未幾演變成通宵騷亂。破壞交通燈、焚燒汽車和垃圾、投擲石塊......場面一片混亂。亂事最後平息,支聯會發言人司徒華卻借此事叫停「三罷」,而司徒華在六四前一直與中共保持良好關係。

「碧街事變」真相如何,筆者無意深究。可是,親共親建制人士曾被懷疑過自編自導自演以化解政治危機,今天有人懷疑掟汽油彈案是親共親建制人士自編自導自演以削弱「6.9 反送中遊行」的民氣,就可以理解。而且,不只一宗,是兩宗,內情實在耐人尋味。

一口咬定是親共親建制人士所為,固屬不必,但他們的確嫌疑頗大。

參與「6.9 反送中遊行」的市民會否卻步?既已認定遊行是表態反對中共及其傀儡繼續管治香港、反對香港被滅亡,怕什麼!

2019年6月6日 星期四

經驗不會犯錯。只有過於依賴經驗,才會判斷錯誤

今天介紹達文西一句話:「經驗不會犯錯。只有過於依賴經驗,才會判斷錯誤。」

達文西,又譯達芬奇,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博學者。他在繪畫、音樂、建築、數學、幾何、解剖等領域都有顯著成就,與米開蘭基羅、拉斐爾並稱「文藝復興三傑」。

達文西的畫作中,以《蒙娜麗莎》最負盛名。另外,壁畫《最後的晚餐》,1980 年被列入世界遺產。

經驗是看到、聽到、嗅到、嚐到、摸到的事實的大集合,只要不假設魔鬼在背後搗亂、干擾 (如笛卡兒所想),經驗很大程度是真確可信的。

相比之下,「世上有一全善全能全知的上帝」、「人與生俱來就有道德良心」等形上事實,犯錯的風險非常高,因它們都不可被看到、聽到、嗅到、嚐到、摸到。

不過,經驗雖然真確可信,但太依賴經驗,人就容易膠著僵化。

以飛機發明為例,萊特兄弟如果太信經驗,覺得飛機理念太天馬行空,卻步起來,飛機就不會面世。

歷史上不少大事更是擺脫前人經驗方能發生,孫中山若然汲汲於皇帝的存在,革命主張即無法出現,遑論有辛亥革命推翻帝制。

至於 2014 年「雨傘革命」,群眾怯於六四屠城陰霾,也是開展不出遍地開花的佔領行動。

奈何人所到的地方越廣,所累積的見識越多,越喜歡依賴經驗,看不起初出茅廬的小子,看不起未出過國、未見過世面的土包。他們忘記了泛觀博覽也可以是一種病,見多識廣不代表人生境界一定有所提升。許多自私自大的「老屎忽」,遠不如直言敢諫的年青人、死守善道的土學者。

經驗要緊,但勿以經驗扼殺創意、扼殺良善的心、扼殺對公義真理的追求。否則,「判斷錯誤」在所難免。

有時看到一些人,動輒猜度別人對自己不利,欲作種種防範、制約而後快,落得個「小人長戚戚」,達文西的話,該教他們好好反思吧!

2019年6月5日 星期三

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是一個人懂得如何作自己的主人

「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是一個人懂得如何作自己的主人 (The greatest thing in the world is to know how to belong to oneself)。」出自蒙田 (Michel de Montaigne)《隨筆集》(Essais)。

蒙田,法國文藝復興後期、十六世紀人文主義思想家、作家。《隨筆集》在西方文學史上佔有重要地位,蒙田毫不諱言:「吾書之素材無他,即吾人也。」《隨筆集》共分三卷,首兩卷在 1580 年出版,三卷版付梓於 1588 年。美國思想家、文學家愛默生 (Ralph Waldo Emerson) 給予《隨筆集》很高的評價:「剖開這些字,會有血流出來;那是有血管的活體 (Cut these words, and they would bleed; they are vascular and alive)。」

一個人自出娘胎,難免有所依賴。少時依賴父母,聽父母的話。長大後進入學校,接受師長的教導及訓誡。隨著所讀的書越來越多,書本的一字一句亦慢慢影響一個人的待人處事。真正的自作主宰似乎不太可能。

然而,父母所說可以有錯,他們或許視財如命,或許冷酷無情,或許識見有限。師長的教導及訓誡同樣存有偏見,表情可愛趣緻、懂得討老師歡心、成績優異的小女生犯下大錯仍被原諒,面目可憎、不發一言、成績低劣的笨小孩稍有犯錯之嫌即被破口大罵。至於書本對人的誤導,就更大了,要不然胡適就不用說:「被孔丘、朱熹牽著鼻子走,固然不算高明;被馬克思、列寧、史達林牽著鼻子走,也算不得好漢。」

只有當人擺脫既有依賴,分別出對的錯的,選擇對的,放棄錯的,人才可避免受父母、師長、書本的錯宰割。此中重要的關鍵是:理性的運用,獨立的思考。

人能運用理性作獨立思考,辨別出對錯,自然不會人云亦云。父母的話、師長的教導及訓誡、書中所講,可供參考,但永遠不能取代你自身的見解,沙特說:「人命定是自由的。」

人有自己一套想法,「我有一個理想世界,我有一套自創見解」,再據此去作取捨,這不是「懂得如何作自己的主人」嗎?

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是一個人懂得如何作自己的主人,因為只有當一個人懂得如何作自己的主人,他 / 她的理性才能被全幅彰顯,而理性正是人之為人的本質。

2019年6月3日 星期一

正確的行動勝過知識,但為了做正確的事,我們必須知道什麼是正確的

查理曼大帝說過一句話:「正確的行動勝過知識,但為了做正確的事,我們必須知道什麼是正確的。」

查理曼是矮子丕平的兒子,法蘭克王國的國王。西羅馬帝國滅亡後,在高盧地定居的法蘭克人,擊敗西哥特王國的軍隊,大幅擴張領土,建立法蘭克王國。歷經墨洛溫王朝,矮子丕平創建卡洛林王朝,至查理曼即位,國勢達到鼎峰。

查理曼統一了西歐大部分地區。公元 800 年,他更獲教宗加冕為「羅馬人的皇帝」。另外,查理曼大力推動文教,致使文學、藝術、宗教、建築、法律等領域都有可觀的成就。

正確的行動能夠扭轉實際境況,化險為夷。掌握知識不一定要去行動,知行可以割裂。故此,正確的行動勝過知識。

然而,什麼是正確的行動?此處需要有一個判準,判定什麼是正確,什麼不是。判準不可能單純來自我們的內心,它需要別人的話語、書本上的文字去證實。查理曼後半段的話是指:知識乃成就正確行動的必要條件。無知識,即無正確的行動。

中國傳統裡,重「行」最力者,首推清初的顏習齋。習齋說:「心中醒,口中說,紙上作,不從身上習過,皆無用也。」跟查理曼想法一致。至於講知識乃成就正確行動的必要條件,自然非南宋朱子莫屬,朱子說:「萬事皆在窮理後。經不正,理不明,看如何地持守,也只是空」,汲汲於「知先行後」。有趣的是,習齋和朱子都是儒家思想的歧出。

公元 814 年冬,查理曼感染風寒病逝。他死後不久,法蘭克王國分裂,東 (後來的神聖羅馬帝國)、西 (後來的法蘭西王國)、中法蘭克王國鼎足而立。

2019年6月1日 星期六

知其不可而為之

六月九日反送中大遊行,未必有成效,但也要參加。是次遊行已非純粹的遊行,而是一種集體表態、一種變相公投,質疑中共及其傀儡的管治合法性,反對中共及其傀儡妄顧香港人意願強行將惡法加諸香港人身上。若要類比,是次遊行的性質相當於 2016 年的新東補選,當時變相公投的議題是「魚蛋革命參與者並非暴徒!」,今次變相公投的議題則是「中共及其傀儡沒有繼續管治香港的資格!現今的香港政府不代表香港人!」簡單直接些就是「香港不要滅亡!」

田北俊說遊行人數多會對北京構成壓力。這其實未必。如果修例是廿三條、國歌法的前菜,中共日後必須通廿三條、國歌法,刻下修例就不能因遭遇阻力而半途而廢。換言之,任多少人上街,修例必須「修硬」。筆者反而憂慮,遊行人數多卻徒勞無功,眼白白看著惡夢成真,無力感籠罩下,他朝還有沒有人敢站出來表達對廿三條、國歌法乃至中共殖民管治的不滿。畢竟香港人是講究實效的。

六四還有兩天步入三十周年。三十年前,神州大地上曾有一班嚮往自由民主的年青人,希望透過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廣場佔領,促使中共實施政治改革,解決貪污腐敗,向人民讓權讓利。很不幸,他們先被中共定性為動亂分子,要「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繼而在 1989 年 6 月 4 日凌晨被解放軍屠殺。「屠殺」一詞不是誇大,最近美國國務院發言人亦以「大屠殺」一詞譴責六四鎮壓。經此一役,自由派被打壓,苟延殘喘,民間更是噤若寒蟬,以談政治為禁忌,改為談發財,結果成就今天香港人最討厭的土豪暴發戶、大媽、蝗蟲。

《逃犯 (修訂) 條例》若然在高民意反對下被強行通過,香港的抗爭境況會否變成六四過後的神州大陸,教人不敢想像。六四以後尚有鄧小平南巡,大陸人以經濟發展作麻醉。香港呢?《逃犯 (修訂) 條例》一通過,香港的國際地位消失,跟美國、歐盟二十八國、台灣、日本、韓國關係惡化,隨時有機會被制裁,旅遊取消免簽證等安排,外資撤走,香港人面臨失業、供不起樓、負資產......沒有麻醉藥,只有冚家剷。

正因為是「真焦土」,退無可退,移民外地的人數才會反彈回升。今次的狀況和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不一樣,中共猙獰面目已露,港人再無幻想空間。以前移民是一個選項,現在是不得不如此做。

離不開的,似乎也要認真想想,未來該如何自處,如何活下去。

六四香港是旁觀者,不是當事人,被殺始終是北京學生及市民。香港人雖為此感氣憤,口誅筆伐,但身家性命尚算安全。今時今日,惡法將至,香港人由旁觀者變成當事人,中共要正式對付我們了。身家性命在不久將來難保完好,大家準備好了沒有?

國民革命軍迫近北京,國學大師王國維憂慮赤色恐怖,毅然往頤和園昆明湖自沉而死,其衣袋留有遺書一封,上寫:「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事變,義無再辱……」為他撰墓誌銘的陳寅恪倒沒有那麼好運,解放前夕返回中國,儘管獲保證「不宗奉馬列主義,不學習政治」,「文革」時仍被紅衛兵迫害至死,珍藏多年的大量書籍、詩文稿全被洗劫,皆因「對共產黨新政權都抱與人為善之心」、「對於新生的共和國,大體上保持了一種擁護、順應和期待的態度」(錢穆回憶語)。

留下來的香港人,未必要像靜安先生般剛烈,但至少要有心理準備,作最壞的打算。

別妒忌、批評移民的人,每個人都可以按照自己所擁有的條件和能力,作出合適的選擇。

不要覺得自己被遺棄,渾噩度日,勿忘記獄中還有梁天琦、佔中諸君,以及許多為香港前途出過力的義士們,他們需要我們支持。

誠然,香港不再美了。彌留之際,既然我們被選中留在她身邊陪伴她,就不妨多給她一點點愛。當過去的人都把她看成「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我們不妨做第一批願意為香港而死的人,猶記得雨革時「我們在香港,香港有希望」、「自己香港自己救」、「我地係香港土生土長,點解走嘅要係我地」,這些不是口號,是誓言,是承諾。

最後,僅呼籲各位,六月九日齊齊「知其不可而為之」,反對中共及其傀儡管治!反對香港被滅亡!香港千秋萬歲!Long Live Hong K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