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甄小姐 (韋羅莎飾) 要求為愛兒抽真空保存屍首。在道生答應接手前,整個紅磡基本上認為甄小姐是「癲婆」,他們不了解甄小姐無理要求背後,存有對愛兒未能忘卻的真摯感情。此一方面,甚至從事喃嘸多年的郭文都不能免。只有道生明白她感受,未有以「癲婆」視之,親手完成其心願。甄小姐跟道生擁抱,既是答謝,也是對道生所作所為的肯定。自此道生更加堅信做「行街」是要為活人破地獄,安頓他們內心種種感受和鬱結。道生的成長,於此奠定。又甄小姐想留住愛兒遺體的執著,與郭文欲留住結髮妻子而不能,被迫 let go,成一鮮明對比。對已逝者的愛或可有不同表現方式,啟人深思。
預告片有一段介紹,相當精警:「紅磡係一個好特別嘅地方,一街之隔,嗰邊紅館每晚都喺度開 show,呢邊殯儀館又係每晚都喺度開 show。」紅磡有許多殯儀館和長生店,大家都明白,但將之與紅館的熱鬧作對比,這就引人深思,好的電影不正是要「啟人思」嗎?設靈、大殮在華人世界是要莊重,但誦經、遊十殿、破地獄……加上親友獻上花牌,此與開 show 在形式上有分別嗎?《破・地獄》捕捉到喪禮鮮為人知的本質,同時定義了「行街」、「喃嘸」的價值與意義,「行街」是為生人服務,「喃嘸」是超渡先人。喃嘸顧問梁俊認為,電影會令一眾喃嘸師傅受到尊重,其中關鍵即在其肯定了一文一武的工作之餘,亦賦予了一文一武工作的意義。
拿破崙立有戰功,是軍事界的明日之星,其既對自己癡迷,依靠他以保住生活,絕對划算。但是約瑟芬答應嫁給拿破崙,還有一更根本的原因:她要證明自己仍是有魅力,可顛倒眾生。她不久和年輕英俊的騎兵中尉夏爾打得火熱,多次上床做愛。與其說她水性楊花、為一蕩婦,不如說她一開始根本並無認定拿破崙是 one and only one。拿破崙迷戀到不停寫情信是一回事,約瑟芬內心並非如此想又是另一回事,真正促成約瑟芬心態轉變,是在拿破崙從埃及返還後,二人吵了一頓,拿破崙把她的行裝扔出門外,她害怕了。她求饒,拿破崙當晚亦「認低威」,至此約瑟芬才視拿破崙為唯一歸宿。
Kelly 與 BJ 在屋內的情慾戲,看得觀眾賞心悅目,但其實 very symbolic。Kelly 要作出抉擇,她不想再被丈夫封限自己,如她所言,她要探索一個新的世界。所以,她要關丈夫入廁所,同時與 BJ 打得火熱。BJ,劇中不斷強調他是 NTR,撇開 NTR 本身有無問題不論,他無疑是「解放」Kelly 的重要人物。幾場 sex scene,放在久旱逢甘霖的人妻 Kelly 身上,不但合情合理,而且箇中含義不純粹是性解放,而是自我的解放,從過去不堪的自己解放出來。正因為 BJ 幫助 Kelly 找回那個自信、美麗的自己,Kelly 才會打給 BJ 那麼高分。而除了性交,BJ 更嘗試鼓勵 Kelly 衝破工作的枷鎖,返工時間不開會去吃甜品,如果 Kelly 真明白 BJ,她該為能得到一個令自己變美麗的男人而感自豪,奈何她不真懂,解放而有的美,轉眼間又滑下去。
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說:「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無法從歷史中學到任何教訓。」中女求承諾與信任沒問題,但已經失敗過一次,是不是要反省避免重蹈覆轍?偏偏 Kelly 選擇繼續相信,原來胖子會偷食,今次選擇有社交恐懼、完全不懂說謊的阿 Man 就沒問題吧。她根本不知道,承諾與信任從來是虛無縹緲、空中樓閣,而這正是 BJ 看得最通透,亦是與 Kelly 矛盾最大、最不能調和的地方。BJ 那段螢幕前的表白,反映他後來願意為 Kelly 改變,但一個解放者落得如此下場,未嘗不是一種沉淪。Kelly 卒之沒和他在一起,這對他而言,是種幸福。
Kelly 最美麗是擺脫前夫、大玩交友 app、與 BJ 靈肉交流最頻密的時候。至選定阿 Man,露營一幕,抑或尾聲一同吃飯,她又打回原形,成了貞淑人妻的沉悶模樣。想到娜拉出走以後還是回來,未嘗不是一種不幸。
其三,許太、屠伯、糯米雞雖為配角,卻有豐富的內涵。許太是個可憐人,政治婚姻下,她心愛丈夫,但同時知道丈夫不愛自己,結果只好與其他男人鬼混,以排遣寂寞,兼希望丈夫有朝一日在意自己。偏偏丈夫愛上舞小姐,她掌摑 KK、用錢迫 KK 走、奚落 KK 是妓女,都不討好,但這些何嘗不是愛 Macro 的表現?最尾 Macro 要走,她一聲「老公」,一下跌坐,真相大白,花盡心力去愛、去維繫婚姻,終不得好下場,此不是可憐嗎?另屠伯雖為洪泰大佬,也對兒子麻鷹寄予厚望,但去到不得不二選其一,他堅持為保權位而親手殺子,「虎毒不吃兒」,經親手殺子一幕,屠伯比老虎更惡毒的形象變得鮮明。糯米雞一出場是意圖強姦親女 KK,色膽包天的他殺 Monica 前男友 Dave 不敢,面對麻鷹追殺,更怕得要命。寫綠葉配角都寫得有戲,足夠飽滿,十分難得。
最後沙律冷靜說理,充當囡囡們的人生導師,剛安慰 KK 面對人生無常,接受 Macro 之死,轉頭青龍死於非命,她即哭成淚人,能醫不自醫,貼近人性。又用流行曲配電視劇情節,《大時代》亦做過,而且做得很成功,《一》劇還原基本步,回到九十年代大台電視劇的一貫拍法,返本開新,對現在以流水式工廠作業拍攝出來的粗製濫造的電視劇,也起一當頭棒喝的作用。
第二是劇中充分運用對比及鏡像人物,張力十足。以 KK 那條線為例。王俊駒為追夢不計金錢的大學生身份,跟 KK 為賺錢而做舞小姐強烈對比。這個矛盾要化解,需要一中介人,此便是 Macro。Macro 為了錢而娶自己不愛的 Karen 為妻,此不是跟 KK 處境很相似嗎?Macro 是 KK 鏡像,所以二人才會一見如故,刻骨銘心。Karen 表面對丈夫愛理不理 (甚至當著他面前出軌),心底裡是很愛他的,這就和 Macro 的心態對立起來,看見丈夫被奪,她迫他用錢解決跟 KK 的關係,KK 之前因為缺錢、要養家跟俊駒反面,現在有錢了,可以追夢,矛盾消解,二人自然可以走近,所謂能夠「拍住上」也。Macro 看在眼裡,不是味兒,但 KK 作為其鏡像,也給他帶來影響,他後來決定離婚,自己開公司,掌控自己的命運,這未嘗不受 KK 影響。惟其畢竟是中介,為成就俊駒與 KK 而存在,他的死,許多觀眾覺得沒必要,但明白以上脈絡,就知他必須死,方可成全俊駒求婚成功。
第五是劇集有深度的反思。KK 問沙律:「夜總會賣什麼?」,沙律答:「賣幻覺,夜總會就好像遊樂場,來光顧的人,有些想逃避現實,瘋狂玩一晚,有些渴望被愛,想得到他人關心、對自己噓寒問暖,更有些是希望奪回自己尊嚴,在別人面前威風一次」。劇集結尾,萬國城結業,這段對話再次出現,更配上八、九十年代香港街景,此不禁令人聯想到,劇集是否想借萬國城的興衰諷刺香港。曾幾何時,香港是英國本土失意人、南來避難中國人、土生土長香港人尋開心建功立業之地,他們很賣力,去付出,去拼搏,香港一度輝煌,但終究要熄燈打烊。夜總會是遊樂場、賣幻覺,香港何嘗不是?最妙是 KK 問沙律:「我們豈不是一個小丑?」沙律答:「人生在世,只要有東西要追求,誰不是小丑?」批評權貴是容易的,但明白權貴荒唐都是為了家庭、為了生活,體諒或許更加需要。
唐瑛的大宅是座大觀園,芝芝、咪咪、張欣等嘻嘻哈哈,活像女兒國。因逃避家族問題 (兄弟眾多,父親不疼錫自己) 而經常流連的 James (詹時雨),好比賈寶玉,乃天下第一大淫人,對不同女人到處留情。惟這一切皆是建基於唐瑛的扯皮條工作,以及與童吉安的不尋常關係,是以淫欲為基礎,「乾淨從骯髒來,又回到骯髒去」,竊以為編劇啟發自《紅樓夢》,《紅樓夢》恰好是張愛玲的寫作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