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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7日 星期三

全編提要

明太祖朱元璋為了鞏固統治,大封宗室二十五人為藩王,駐守全國各地。這些藩王雖無封地管治權,卻擁有護衛軍隊,少者三千人,多者一萬九千人。其中駐守北邊的九位藩王 (遼、寧、燕、谷、代、晉、秦、慶、肅) 軍權更大,對中央朝廷構成威脅。

朱元璋死後,皇太孫朱允炆繼位,是為建文帝。建文帝有感叔父們勢力難以制約,遂有削藩之意。他與齊泰、黃子澄密謀削藩,先削周王,後削齊、湘、代三王。湘王不堪受辱,為保名節,舉家自焚。齊王軟禁南京。代王軟禁大同。不久,岷王亦被削。燕王朱棣見幾位親王或貶或死,明白如此下去自己必無法逃過此劫,於是一邊爭取時間,一邊做戰爭準備。

為防燕王謀反,建文帝以張昺為北平布政使、謝貴和張信為北平都指揮使。朱棣表面裝作精神失常。暗中與僧人姚廣孝 (道衍) 等謀劃舉兵。張昺、謝貴得密詔,帶兵包圍燕王府,反被擒獲。燕王肅清府中叛變分子,攻下北平九門,控制北平。

燕王朱棣援引《皇明祖訓》,以「清君側,靖國難」為名起兵。燕軍先後破薊州、遵化、密雲、居庸關、懷來、永平。建文帝任命六十五歲老將耿炳文率兵三十萬北伐 (朱元璋晚年大殺功臣,導致建文帝無將才可用)。耿炳文與燕軍接戰,旋即兵敗。建文帝聽從黃子澄建議,以為曹國公李景隆是名將李文忠之子,有軍事才華,拜景隆為大將軍,率兵五十萬出征。結果鄭村壩、白溝河兩戰皆以兵敗告終。

燕王擊敗吳高,趁勢偷襲大寧,取朵顏三衛 (驍勇善戰的蒙古騎兵)。景隆兵敗,退守德州。燕軍攻德州,景隆逃濟南。燕軍攻濟南,景隆出逃,右參政鐵鉉、盛庸堅守。燕軍首遇挫折。

濟南是軍事戰略要地,若取得濟南,進可攻應天府,退可畫疆自守。奈何燕軍花費大量人力物力,仍然久攻不下。戰事膠著,雙方無法突破。此時建文帝遣使求和,未獲接納。隨著燕軍糧道被擾亂,朱棣下令撤兵,濟南之戰告一段落。

盛庸在東昌大敗燕軍,張玉戰死,朱棣在朱能援救下倉促突圍。燕軍經此一役,不再經山東南下,改走徐州、沛縣。由此亦見當時燕軍軍力並不足夠,與官軍只成一均勢。

朱棣欲報東昌一戰之仇,與姚廣孝商議,決定再次出兵。盛庸與燕軍交戰於夾河,譚淵被斬殺,盛庸軍也有死傷。及後天颳起強烈東北風,沙塵滿天,官軍無法作戰,燕軍則乘風大呼 (官軍多為南人,燕軍則長居北方苦寒之地,早已習慣),肆意攻擊,盛庸兵敗,退返德州。

藳城之戰,燕軍繼續靠風助致勝,《明通鑑》謂「燕師自白溝河至藳城,凡三捷,皆得風助,王以為此天授,非人力也」,建文帝見戰事失利,派人與燕王和談,被燕王以「奸臣竄逐而其計實行,不敢撤兵」拒絕。

和談終於破裂,燕軍截斷官軍補給,焚燒大量糧船,德州缺乏糧食,陷入困境。與此同時,朱棣從宦官 (建文帝將宮中宦官裁撤) 口中得到消息,京師守備空虛,遂決定直接率兵南下,不再與盛庸等糾纏。

靈璧之戰徹底擊潰官軍主力,燕軍向東南方向直線前進。盛庸在淮河設下防線阻礙燕軍渡河,未能成功。燕軍下揚州、高郵,威脅應天府。建文帝下罪己詔,號召天下勤王,又遣人許以割地求和,拖延時間。

盛庸作出最後的抵抗。朱棣初戰不利,打算議和北還,朱高煦引兵來援,率眾作殊死戰,擊敗盛庸。燕軍抵金陵。徐增壽 (徐達子,輝祖弟) 作內應,事敗,被建文帝親自誅殺。守衛金川門的朱橞和李景隆見朱棣麾蓋,開門迎降,史稱金川門之變。

靖難之變以皇宮大火、建文帝失蹤結束。朱棣誅殺齊泰、黃子澄、方孝孺 (據傳被誅十族,即九族加朋友門生),滅其族。眾多建文舊臣亦遭處決或自盡。《明史》曰:「齊、黃、方、練之儔,抱謀國之忠,而乏制勝之策。然其忠憤激發,視刀鋸鼎鑊甘之若飴,百世而下,凜凜猶有生氣。是豈泄然不恤國事而以一死自謝者所可同日道哉!由是觀之,固未可以成敗之常見論也。」對建文舊臣的道德人格及氣節予以肯定。

朱棣稱帝後,恢復了被削藩王的爵位,改元永樂,遷都北平 (防範蒙古,且金陵建文帝勢力較大,很多建文遺臣不順服朱棣統治),名順天府。

其又把大寧封賞給朵顏三衛作酬勞。後來蒙古入寇,如土木之變時,多經大寧。

南下一著,全賴宦官提供消息。故此,朱棣改變了太祖禁止宦官干政的政策,開始重用宦官,埋下了日後宦官專權亂政的禍根。

2020年10月6日 星期二

再論儒學與政治結合的問題 (兼比較明、清兩朝對知識分子的態度)

關於儒學與政治結合未必好,再看以下一個例子。

我們都知道,管仲原本輔佐公子糾,小白得位後,不計前嫌,拜管仲為相,管仲推行一連串改革,終於令桓公成為一代春秋霸主。

又魏徵原本是太子李建成的僚屬,「玄武門之變」後,他轉投唐太宗李世民,成為一代諫臣,開「貞觀之治」。

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記卓敬之死:

戶部侍郎卓敬被執,責以不迎乘輿之罪,曰:「爾前日裁抑諸王,今復不臣我耶?」敬曰:「先帝若依敬言,殿下豈得至此!」文皇怒,欲殺之,而憐其才,且繫獄,命中人諷以管仲、魏徵事,敬涕泣不可。文皇感其至誠,猶未忍殺,而姚廣孝力言養虎遺患,意遂決。敬臨刑,從容嘆曰:「變起宗親,略無經畫,敬死有餘罪。」神色自若,經宿面如生,誅三族,沒其家,圖書數卷而已。文皇雅聞敬名,既死,猶惜之曰:「國家養士三十餘年,不負其君者,唯卓敬耳!」

另有劉璟:

谷府長史劉璟,誠意伯劉基仲子也。自少靜朴峻厲,博通經書,究兵略。嘗同兄璉侍父入朝,太祖奇之曰:「阿璉明秀,阿璟凝重,伯溫有子矣。」授谷王長史,之國宣府。建文初,燕師起,璟隨谷王還朝,獻十六策,不能用,以病辭歸。文皇登極,璟臥家不起。上欲用之,罪以逃叛親王,逮繫之。臨別,姻戚舉餞,戒之曰:「皇上神武,何止唐文皇,先生忠良,允為魏徵可也。」璟瞪目曰:「爾謂我學魏徵耶?吾死生之分決矣。」至京,授以官,不受。對上語,猶稱殿下,遂大忤旨,下獄。一夕,辮髮自經死。

好一句「爾謂我學魏徵耶?」很有道德氣節,但於國家大局,治國平天下,未免起不到半點作用。假如管仲、魏徵當初皆選擇自殺,何來成就出齊國之富強、初唐之盛世?

再看海瑞,《明史海瑞傳》:

素疾大戶兼併,力摧豪強,撫窮弱。貧民田入於富室者,率奪還之。徐階罷相里居,按問其家無少貸。下令飆發凌厲,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竄他郡以避。而奸民多乘機告訐,故家大姓時有被誣負屈者。又裁節郵傳冗費。士大夫出其境率不得供頓,由是怨頗興。都給事中舒化論瑞,滯不達政體……

雷厲風行,愛憎分明,一面倒偏袒貧民下戶的利益,這就是好官?不見得。所謂「滯不達政體」,其實即是不懂得政治的意思。海瑞是陸象山、王陽明的信徒啊!

據此二例,就可以證明儒學、政治是必須分家。卓敬、劉璟之死對樹立知識分子的風骨、移風易俗是有益的,海瑞監察嘉靖皇帝也做得很稱職。不過,三人去做官,要幫助國家有效管治,就不太合適。

當代德國哲學家哈巴馬斯提到,人與人之間必須透過彼此對話以促進相互理解和信任,從而成就社會合作,共同就所關心的問題達成諒解。從事政治,公共理性的運用更加必要,要懂得站在對方立場替對方設想,而不是一味峭直、倔強。一味峭直、倔強,可以成就一己之德性,但不能理順大群的政治,因政治本身是妥協的藝術。

最後,欲比較明、清兩朝對知識分子的態度,一個十分值得注意的指標是:看兩朝皇帝怎樣對待持守陸王心學的大臣。

明穆宗隆慶皇帝如何對待海瑞?

帝雖以瑞言為過,然察其忠誠,為奪鶤祚俸。

帝屢欲召用瑞,執政陰沮之……

清朝雍正帝如何對待李紱?

不揣其本而齊其末,足見識慮卑淺,輕重倒置,甚昧政教之大體,朕深鄙之。……汝徒讀堯舜之書,實不知堯舜用人行政之道,所以章句腐儒,於吏治民生竟為無用之物。

爾自被擢用以來,識見實屬平常,觀人目力亦甚不及朕,但取爾秉彝之良、直率之性而已……爾誠不及朕遠甚,何也?朕經歷世故多年,所以動心忍性處實不尋常……倘自以為能記誦數篇陳文、掇拾幾句史冊,而懷輕朕之心,恐將來噬臍莫及。朕非大言不慚,肆志傲物,徒以威尊凌下之庸主也,極當敬而慎之,五內感激,庶永遠獲益無窮。

同樣是剛愎、固執、難共事,但穆宗至少未有摧毀海瑞的自尊,然後自抬身價。雍正則不然。

有謂朱元璋當廷杖辱大臣,朱棣誅方孝孺十族也是摧折士人,但請注意,朱元璋尚能用劉基、宋濂,朱棣初亦欲招降方孝孺,比觀之下,雍正只可用非科甲出身的田文鏡、不太識字的李衛,兩朝對知識分子的態度,一目了然。

2020年10月5日 星期一

中國歷史上儒學與政治結合的問題

中國唯漢、唐、明、清四朝出現治世。

西漢宣帝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可見漢非純用儒學治國。

唐為一胡化漢人政權,武后尚佛,玄宗崇道,儒學僅眾多思想之一支,非為統治者單一信奉。

明建文帝有意本儒學治國,但成祖以降,更多是道衍的雜學在起作用,類近西漢。

真正用儒學,特別是朱子理學治國,只有康熙、雍正,而至雍正朝達極盛。

建文一朝,重視人才選拔,減免田租,釋放囚犯。可是,靖難事起,建文朝廷即無力應付,用人不善,決策失當,狼狽不堪。

康雍尊朱,最後招來熊賜履、李光地一堆恭維上司的理學名臣。曾靜對雍正有微言,更遭思想改造,向全國各地宣稱自己悔過。思想改造、公開懺悔,在歷朝皆無,唯雍正特有,因雍正以為自己就是儒家正道的化身,你違逆我,就是違逆儒家正道,當然要悔改了。

之所以舉上述例子,是想指出:儒學與政治結合,體現在政治上,未必是件好事。推崇儒學的人常常喜歡說,中國政治黑暗,是因為儒者不獲重用。但我們不妨調轉想,統治者重視儒學,官員讀儒書出身,是不是一定好?從建文、雍正兩朝史事,可見答案是否定的。

王安石堅信自己的新法合乎先王之道,落得「拗相公」之名,無助北宋中興。朱夫子一眾道學集團嚴辨義利、君子小人,弄出「慶元黨禁」。海瑞一生信守孟子心學,也夠清廉,但誠如黃仁宇說:「他雖然被人仰慕,但沒有人按照他的榜樣辦事,他的一生體現了一個有教養的讀書人服務於公眾而犧牲自我的精神,但這種精神的實際作用卻至為微薄。」遑論壬午殉難者,家毀了,身死了,氣節全了,但能把明朝帶入治世麼?把明朝帶入治世仍要靠仁宗、宣宗。

儒學可監督及澄清政治,但非政治本身。儒學發揮作用的地方在書院,而非朝堂。它立足於文化、教育,以此匡正政治。所以,要有言論、思想、新聞、出版、集會、結社諸自由的保障,要容許不受政治支配的獨立的教育,反而招攬儒者為官,甚至要求統治者讀儒書,是不需要的,一個可以有效聽取及回應民意,以及根據民意撤換統治者及其班子的制度卻必不可少。

2020年10月4日 星期日

「靖難之變」值得注意的地方

讀明朝「靖難之變」一段歷史,有三個地方值得注意:

首先,燕王朱棣起兵雖然是迫於形勢,但最後實在成功奪取一個原本不屬於他的天下,換言之,從結果看,他仍然是竊國。而且朵顏三衛乃蒙古人,朱棣聯合以起兵,事後作出封賞 (儘管允諾未有兌現,朱棣不允許三衛蒙古人南遷到大寧駐牧,三衛於是聯合韃靼向明朝發動進攻,朱棣三次親征,重創三衛,三衛仍死心不息,與瓦剌結成聯盟,對明朝發動戰爭),這是「勾結外部勢力」。勾結外力以竊國,故有道德氣節者紛紛不仕無義,舉家自殺。

其次,建文帝早年有德政 (如重視人才選拔,減免田租,釋放囚犯等),《明史》評他說:「惠帝天資仁厚。踐阼之初,親賢好學,召用方孝孺等。典章制度,銳意復古。嘗因病晏朝,尹昌隆進諫,即深自引咎,宣其疏於中外。又除軍衞單丁,減蘇、松重賦,皆惠民之大者」,皆偏向正面,儼如一聖賢君主。可是,靖難事起,其即充分表現對政治及軍事識見的欠缺。其他姑勿論,僅以夾河戰敗後一連串做法看,為何要在軍事上失利了,還要派兵斷燕餉道?為何和談了,還要將對方的指揮下獄?結果導致「李遠略沛縣,焚糧舟萬計」、「燕兵焚真定軍儲」,盛庸等軍因此由盛轉衰。另外,御中官日嚴即失寬仁,聽方孝孺言邊和邊打是失於詭詐。方孝孺雖以被族誅而不屈名垂青史,但客觀地本乎史實講,整個建文帝執政集團亦不是純粹的道德。

其三,明太祖朱元璋選建文帝繼位,除了因為與已故太子朱標的感情,更有見於建文帝仁孝。在他心目中,實有一套長遠的國家規劃,先洪武,後建文。在他手上,削平群雄、驅逐蒙古人、剷除叛逆的功臣宿將,是洪武。建文的部份,他來不及做,希望皇太孫繼續。偏偏靖難的結果是建文遜國,燕王即位,朱元璋的如意算盤打不響。尤其不幸的是,後世以為朱棣繼承父親洪武遺風,而建文之所以遜國,其中一個原因是朱元璋本身大殺功臣,致使建文無將才可用。

2020年10月3日 星期六

姚廣孝傳略

姚廣孝生於醫生世家,十四歲剃髮為僧,法名道衍,號獨庵,並拜道士席應真為師,得其陰陽術數之學。曾遊嵩山寺,袁珙對他說:「性必嗜殺,劉秉忠 (元世祖忽必烈時任宰相) 流也。」道衍聽後大喜。

姚廣孝,長洲人,本醫家子。年十四,度為僧,名道衍,字斯道。事道士席應真,得其陰陽術數之學。嘗遊嵩山寺,相者袁珙見之曰:「是何異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殺,劉秉忠流也。」道衍大喜。(《明史‧姚廣孝傳》)

洪武中期,明太祖下詔命精通儒學經書的僧侶入考禮部,道衍沒有被授官,卻獲賜袈裟送還。

洪武中,詔通儒書僧試禮部。不受官,賜僧服還。經北固山,賦詩懷古。其儕宗泐曰:「此豈釋子語耶?」道衍笑不答。(《明史‧姚廣孝傳》)

道衍儒家學問一般,但精通釋家。他因此不拘泥道義,而悟透因緣和合、緣起性空的道理。順帶一提,他是修臨濟宗,屬禪宗一支,故有極強烈的入世傾向。

馬皇后駕崩,明太祖選高僧侍奉各親王,為其誦經薦福。道衍被其朋友宗泐舉薦。燕王朱棣與道衍相談甚歡,請求他入燕。至北平,擔任慶壽寺住持,時常出入王府,行跡非常秘密,經常與朱棣密語。

高皇后崩,太祖選高僧侍諸王,為誦經薦福。宗泐時為左善世,舉道衍。燕王與語甚合,請以從。至北平,住持慶壽寺。出入府中,跡甚密,時時屏人語。(《明史‧姚廣孝傳》)

建文帝即位後,展開削藩行動,周、湘、齊、代、岷五王紛紛獲罪、或被罷黜為庶人,或被迫自殺,情勢險峻。道衍於是密勸燕王朱棣起事。

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奪諸王。周、湘、代、齊、岷相繼得罪。道衍遂密勸成祖舉兵。成祖曰:「民心向彼,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何論民心。」乃進袁珙及卜者金忠。於是成祖意益決。(《明史‧姚廣孝傳》)

朱棣私下選派軍官,勾結部隊,並招募勇敢異能的人。道衍則在燕邸後苑訓練部隊,並在地下修建地穴,以厚牆環繞,周圍養雞鴨等動物,以掩蓋地下鑄造兵器的噪音。

陰選將校,勾軍卒,收材勇異能之士。燕邸,故元宮也,深邃。道衍練兵後苑中。穴地作重屋,繚以厚垣,密甃翎甋瓶缶,日夜鑄軍器,畜鵝鴨亂其聲。(《明史‧姚廣孝傳》)

建文帝先下手,朱棣於是起兵,號其眾曰「靖難之師」。

建文元年六月,燕府護衛百戶倪諒上變。詔逮府中官屬。都指揮張信輸誠於成祖,成祖遂決策起兵。適大風雨至,檐瓦墮地,成祖色變。道衍曰:「祥也。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墮,將易黃也。」兵起,以誅齊泰、黃子澄為名,號其眾曰「靖難之師。」道衍輔世子居守。(《明史‧姚廣孝傳》)

道衍在北平輔助世子朱高熾進行防守,抵禦李景隆大軍的攻擊。朱棣乘機襲大寧,奪朵顏三衛。

其年十月,成祖襲大寧,李景隆乘間圍北平。道衍守禦甚固,擊卻攻者。夜縋壯士擊傷南兵。援師至,內外合擊,斬首無算。景隆、平安等先後敗遁。(《明史‧姚廣孝傳》)

朱棣久攻濟南不下,道衍寫信勸其退兵。

成祖圍濟南三月,不克。道衍馳書曰:「師老矣,請班師。」乃還。(《明史‧姚廣孝傳》)

東昌一役,燕軍大敗,朱棣打算稍微休整,道衍則堅持積極備戰,並進一步招募勇士。終於燕軍擊敗盛庸,兼破房昭的西水寨。

復攻東昌,戰敗,亡大將張玉,復還。成祖意欲稍休,道衍力趣之。益募勇士,敗盛庸,破房昭西水寨。(《明史‧姚廣孝傳》)

南下直取京師,也是道衍的建議。

道衍語成祖:「毋下城邑,疾趨京師。京師單弱,勢必舉。」從之。遂連敗諸將於淝河、靈璧,渡江入京師。(《明史‧姚廣孝傳》)

由定策起兵到孰戰孰守,都由道衍作出決定。故靖難結束,道衍「論功以為第一」。

成祖即帝位,授道衍僧錄司左善世。帝在藩邸,所接皆武人,獨道衍定策起兵。及帝轉戰山東、河北,在軍三年,或旋或否,戰守機事皆決於道衍。道衍未嘗臨戰陣,然帝用兵有天下,道衍力為多,論功以為第一。(《明史‧姚廣孝傳》)

道衍倒是「未嘗臨戰陣」,由此可見燕王朱棣對他的信任。

道衍曾勸朱棣勿殺方孝孺:

先是,成祖發北平,姚廣孝以孝孺為托,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殺之。殺孝孺,天下讀書種子絕矣。」成祖頷之。(《明史‧方孝孺傳》)

可惜方堅決不屈,朱棣盛怒之下還是將方滅族。

道衍先後拜資善大夫、太子少師,並恢復姚姓,賜名廣孝,贈祖父如其官。

永樂二年四月,拜資善大夫、太子少師。復其姓,賜名廣孝,贈祖父如其官。(《明史‧姚廣孝傳》)

朱棣一度命其蓄髮還俗,道衍不肯。朱棣又賜房屋與宮女給他,道衍都不接受。

帝與語,呼少師而不名。命蓄髮,不肯。賜第及兩宮人,皆不受。(《明史‧姚廣孝傳》)

道衍住在佛寺中,穿官服入朝議事,退朝後繼續穿袈裟。

常居僧寺,冠帶而朝,退仍緇衣。(《明史‧姚廣孝傳》)

他還將所賜金帛送給宗族和同鄉,並協助修《太祖實錄》、《永樂大典》。

出振蘇、湖,至長洲,以所賜金帛散宗族鄉人。重修《太祖實錄》,廣孝為監修。又與解縉等纂修《永樂大典》。書成,帝褒美之。(《明史‧姚廣孝傳》)

道衍一直任皇太子、皇太孫的老師。

帝往來兩都、出塞北征,廣孝皆留輔太子於南京。五年四月,皇長孫出閣就學,廣孝侍說書。(《明史‧姚廣孝傳》)

永樂十六年 (1418 年) 三月,道衍病重不能上朝,在慶壽寺居住。朱棣駕車往視,道衍求朱棣釋放禁錮已久的建文帝主錄僧溥洽和尚,朱棣答應了他。道衍頓首感謝,不久去世。

十六年三月,入覲,年八十有四矣,病甚,不能朝,仍居慶壽寺。車駕臨視者再,語甚歡,賜以金唾壺。問所欲言,廣孝曰:「僧溥洽繫久,願赦之。」溥洽者,建文帝主錄僧也。初,帝入南京,有言建文帝為僧遁去,溥洽知狀,或言匿溥洽所。帝乃以他事禁溥洽。而命給事中胡濙等遍物色建文帝,久之不可得。溥洽坐繫十餘年。至是,帝以廣孝言,即命出之。廣孝頓首謝。尋卒。帝震悼,輟視朝二日,命有司治喪,以僧禮葬。追贈推誠輔國協謀宣力文臣、特進榮祿大夫、上柱國、榮國公,謚恭靖。賜葬房山縣東北。帝親製神道碑誌其功。官其養子繼尚寶少卿。(《明史‧姚廣孝傳》)

道衍擅寫詩,卻對宋代理學不太欣賞。

廣孝少好學,工詩。與王賓、高啟、楊孟載友善。宋濂、蘇伯衡亦推獎之。晚著《道餘錄》,頗毀先儒,識者鄙焉。其至長洲,候同產姊,姊不納。訪其友王賓,賓亦不見,但遙語曰:「和尚誤矣,和尚誤矣。」復往見姊,姊詈之。廣孝惘然。(《明史‧姚廣孝傳》)

《道餘錄》序云:

余曩為僧時,值元季兵亂,年近三十,從愚庵及和尚於徑山習禪,學暇則披閱內外典籍,以資才識。因觀河南二程先生遺書,及新安晦庵朱先生語錄。三先生皆生趙宋,傳聖人千載不傳之學,可謂間世之英傑,為世之真儒也。三先生因輔名教,惟以攘斥佛、老為心。太史公曰: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古今共然,奚足怪乎?三先生既為斯文宗主,後學之師範,雖曰攘斥佛老,必當據理,至公無私,則人心服焉!三先生因不多探佛書,不知佛之底蘊,一以私意出邪詖之辭,枉抑太過,世之人心,亦多不平,況宗其學者哉?二程先生遺書中,有二十八條。晦庵朱先生語錄中,有二十一條,極為謬誕,余不揣,乃為逐條據理,一一剖析,豈敢言與三先生辯也!不得已也!亦非佞於佛也。

簡單講,道衍是從佛學專家的立場,覺得二程、朱夫子對佛家的批評不公允,所謂「不多探佛書」、「一以私意出邪詖之辭」,他看不過眼,遂撰《道餘錄》申明之。

從「識者鄙焉」、「訪其友王賓,賓亦不見」、「姊詈之」,可見道衍為了追求學問真理,不惜弄得眾叛親離,他正體現熊十力「凡有志於根本學術者,當有孤往精神」。

明仁宗朱高熾、明宣宗朱瞻基,其師俱為道衍。二人卒之成就「仁宣之治」,《明史》這樣評價「仁宣之治」:「吏稱其職,政得其平,綱紀修明,倉庾充羨,閭閻樂業。歲不能災。蓋明興至是歷年六十,民氣漸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矣。」

據此,明代之立國精神,當以道衍禪學、陰陽術數、軍事、尚文、慈悲救世之混合思想為主,而非純粹理學。

2020年10月2日 星期五

建文舊臣的下場

建文一朝君臣,從政治及軍事識見看,容或有所不足。可是,單就道德人格及氣節看,卻較各朝為高。

清人谷應泰撰《明史紀事本末》,特設<壬午殉難>一章,專記建文舊臣的下場,今錄部份如下:

齊泰

兵部尚書齊泰聞建文帝遜去,追至廣德,欲往他郡起兵興復,被執,見文皇,不屈,死之。從兄弟敬宗、宰皆死,叔時永、陽彥等謫戍。兒甫六歲,給配,赦還。

黃子澄

太常卿黃子澄,初,執李景隆於朝,請誅之,不聽。江、淮連敗,拊膺慟哭曰:「大事去矣!誤薦景隆,萬死不足贖。」建文帝密使子澄召兵,不及。責問不屈,族其家。一子走,易姓名田經,遇赦,家湖廣。

方孝孺

文皇發北平,僧道衍送之郊,跪而密啟曰:「臣有所託。」上曰:「何為?」衍曰:「南有方孝孺者,素有學行,武成之日,必不降附,請勿殺之,殺之則天下讀書種子絕矣。」文皇首肯之。及師次金川門,大內火,建文帝遜去,即召用孝孺,不肯屈,逼之,孝孺衰絰號慟闕下,為鎮撫伍雲等執以獻。成祖待以不死,不屈,繫之獄,使其徒廖鏞、廖銘說之。叱曰:「小子從予幾年所矣,猶不知義之是非!」成祖欲草即位詔,皆舉孝孺,乃召出獄,斬衰入見,悲慟徹殿陛。文皇諭曰:「我法周公輔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文皇曰:「伊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文皇曰:「國賴長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文皇降榻勞曰:「此朕家事耳!先生毋過勞苦。」左右授筆札,又曰:「詔天下,非先生不可。」孝孺大批數字,擲筆於地,且哭且駡曰:「死即死耳,詔不可草。」文皇大聲曰:「汝安能遽死。即死,獨不顧九族乎?」孝孺曰:「便十族奈我何!」聲愈厲。文皇大怒,令以刀抉其口兩旁至兩耳,復錮之獄,大收其朋友門生。每收一人,輒示孝孺,孝孺不一顧,乃盡殺之,然後出孝孺,磔之聚寶門外。孝孺慷慨就戮,為絕命詞曰:「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庶不我尤!」時年四十六。復詔收其妻鄭氏,妻與諸子皆先經死。悉燔削方氏墓。初,籍十族,每逮至,輒以示孝孺,孝孺執不從,乃及母族林彥清等、妻族鄭原吉等。九族既戮,亦皆不從,乃及朋友門生廖鏞、林嘉猷等為一族,並坐,然後詔磔於市,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謫戍絕徼死者不可勝計。孝孺季弟方孝友就戮時,孝孺目之,淚下。孝友口占一詩曰:「阿兄何必淚澘澘,取義成仁在此間。華表柱頭千載後,旅魂依舊到家山。」士論壯之,以為不愧孝孺之弟。孝孺又有二女,年俱未笄,被逮過淮,相與連袂投橋水死。

鐵鉉

兵部尚書鐵鉉被執至京,陛見,背立廷中,正言不屈,令一顧不可得,割其耳鼻,竟不肯顧。爇其肉,納鉉口中,令啖之,問曰:「甘否?」鉉厲聲曰:「忠臣孝子肉有何不甘!」遂寸磔之,至死,猶喃喃駡不絕。文皇乃令舁大鑊至,納油數斛熬之,投鉉屍,頃刻成煤炭;導其屍使朝上,轉展向外,終不可得。文皇大怒,令內侍用鐵棒十餘夾持之,使北面。笑曰:「爾今亦朝我耶!」語未畢,油沸蹙濺起丈餘,諸內侍手糜爛棄棒走,屍仍反背如故。文皇大驚詫,命葬之。鉉年三十有七,父仲名,年八十三,母薛氏,並海南安置,子福安年十二,發河池編伍,康安鞍轡局充匠,尋皆戮死。妻楊氏並二女發教坊司,楊氏病死,二女終不受辱,久之,鉉同官以聞,文皇曰:「渠竟不屈耶?」乃赦出,皆適士人。

卓敬

戶部侍郎卓敬被執,責以不迎乘輿之罪,曰:「爾前日裁抑諸王,今復不臣我耶?」敬曰:「先帝若依敬言,殿下豈得至此!」文皇怒,欲殺之,而憐其才,且繫獄,命中人諷以管仲、魏徵事,敬涕泣不可。文皇感其至誠,猶未忍殺,而姚廣孝力言養虎遺患,意遂決。敬臨刑,從容嘆曰:「變起宗親,略無經畫,敬死有餘罪。」神色自若,經宿面如生,誅三族,沒其家,圖書數卷而已。文皇雅聞敬名,既死,猶惜之曰:「國家養士三十餘年,不負其君者,唯卓敬耳!」

陳廸

禮部尚書陳廸,受建文帝命督軍儲於外,過家不入。聞變,即赴京師。文皇登極,召廸責問,廸抗聲指斥,並收其子鳳山、丹山等六人,同磔於市。將刑,鳳山呼曰:「父累我。」廸叱勿言,謾駡不已。命割鳳山等鼻舌食廸,廸唾,益指斥,遂凌遲死。宗戚被戍者一百八十餘人。廸既死,衣帶中得詩云:「三受天皇顧命新,山河帶礪此絲綸。千秋公論明於日,照徹區區不二心。」又有《五噫歌》,皆悲烈云。

暴昭

刑部尚書暴昭被執,抗駡不屈,文皇大怒,先去其齒,次斷手足,駡聲猶不絕,至斷頸乃死。

姚善、黃鉞

蘇州知府姚善,合鎮、常、嘉、松四郡守,練兵勤王。未及戰,文皇即位,索黃子澄甚急。子澄匿善所,約共航海舉兵,善謝曰:「公可去,善不可去。公朝臣,可四往號召圖興復,善職守土,義當與城存亡。」子澄遂去。善為麾下許千戶縛獻。文皇詰善曰:「若一郡守,乃敢舉兵抗我耶?」善厲聲曰:「臣各為其主耳!」語多不遜,遂磔之。善友黃鉞者,仕為給事中,與善相期許國。鉞以親喪家居,聞善被執,鉞遂閉目三四日求死。或傳善款伏,已得宥,鉞復瞪目曰:「吾知善決無二心,且少俟之,脫善果不死,吾將下報希直。」希直,方孝孺字也。乃稍稍食。已而善就刑,報至,鉞登翏川橋,西向再拜,祀而哭之曰:「吾與君同受國恩,國有難,義同許身,今君與希直同死,吾忍背義獨生乎!」祀畢,紿家人歸祭具,遂從容整衣冠,奮身入水死。時家人俱竄伏,有友楊福日夜泣橋側,求鉞屍不得,更數日,屍忽自出立水中,成禮葬之。

練子寧

右副都御史練子寧,名安,以字行,被臨安衛指揮劉傑縛至闕,語不遜。文皇大怒,命斷其舌,曰:「吾欲效周公輔成王耳!」子寧手探舌血,大書地上「成王安在」四字。文皇益怒,命磔之。宗族棄市者一百五十一人,又九族親家之親被抄沒戍遠方者又數百人。越數年,吉水錢習禮以練氏姻族,未及逮,既官中朝,恆為鄉人所持,以告學士楊榮,榮乘間以聞。文皇曰:「使子寧尚在,朕固當用之,況習禮耶!」

王叔英

翰林修譔王叔英,奉詔募兵,行至廣德,聞建文帝遜位,大慟。會齊泰來奔,叔英曰:「泰二心矣!」令執之。泰告之故,乃相抱慟哭,與泰圖後舉。已知事不可為,沐浴衣冠,書絕命辭,藏衣間,詞曰:「人生穹壤間,忠孝貴克全。嗟餘事君父,自省多過愆。有志未及竟,奇疾忽見纏。肥甘空在案,對之不能嚥。意在造化神,有命歸九泉。嘗念夷與齊,餓死首陽巔。周粟豈不佳,所見良獨偏。高蹤邈難繼,偶爾無足傳。千秋史官筆,慎勿稱希賢。」又題其案曰:「生既久矣,未有補於當時;死亦徒然,庶無慚於後世。」遂自縊於玄妙觀銀杏樹下。夫人金氏亦自經死,二女俱赴井死。

譚翼

兵部郎中譚翼,金川陷,赴火死,妻鄒氏、子謹自縊。

曾鳳韶

御史曾鳳韶請從建文帝出亡,帝麾使去,鳳韶泣曰:「臣頃即以死報陛下。」文皇後以原官召,不至,尋加侍郎,亦不至。乃刺血書憤詞於襟上,曰:「予生廬陵忠節之鄉,素負立朝骨鯁之腸。讀書而登進士第,仕宦而至繡衣郎。既一死之得宜,可以含笑於地下而不愧吾文天祥。」屬妻李氏、子公望曰:「吾死,勿易衣殮。」遂自殺。李氏亦自經死。

劉璟

谷府長史劉璟,誠意伯劉基仲子也。自少靜朴峻厲,博通經書,究兵略。嘗同兄璉侍父入朝,太祖奇之曰:「阿璉明秀,阿璟凝重,伯溫有子矣。」授谷王長史,之國宣府。建文初,燕師起,璟隨谷王還朝,獻十六策,不能用,以病辭歸。文皇登極,璟臥家不起。上欲用之,罪以逃叛親王,逮繫之。臨別,姻戚舉餞,戒之曰:「皇上神武,何止唐文皇,先生忠良,允為魏徵可也。」璟瞪目曰:「爾謂我學魏徵耶?吾死生之分決矣。」至京,授以官,不受。對上語,猶稱殿下,遂大忤旨,下獄。一夕,辮髮自經死。

有因才能過高、直言不諱而被殺者,但更多是基於孔孟仁義而自殺。子路曰:「不仕無義」。伯夷、叔齊餓死首陽之山,義不食周粟。儒家所提倡的氣節,竟在明成祖得國後大幅被體現,由此可見靖難之變是一場竊國大戲,成祖的繼位合法性亦存疑。

谷應泰曰:

……文皇甫入清宮,即加羅織,始而募懸賞格,繼且窮治黨與,一士秉貞,則袒免並及,一人厲操,則里落為墟,雖溫舒之同時五族,張儉之禍及萬家,不足比也……

……又況孔融覆巢之女,郭淮從坐之妻,古者但有刑誅,從無玷染,而或分隸教坊,給配象奴,潘氏承恩於織室,才人下降於廝養,此忠臣義士尤所為植髮衝冠,椎胸而雪涕者也……

……而建文諸臣,三千同周武之心,五百盡田橫之客,蹈死如歸,奮臂不顧者,蓋亦有所致此也。方高皇英武在上,其養育者率多直節,不事委蛇。而文皇刑威劫人,其搜捕者易於抵觸,難於感化。雖人心之不附,亦相激而使然也。至於宋朝忠厚,不殺大僚,孫皓兇殘,恆加燒鋸。臣以禮使,士不可辱。嗚呼!成祖之作法涼矣。

按照谷氏的看法,成祖做得過火的地方包括:肆意屠殺,動輒誅九族十族;迫受罪官員的妻女當妓女受盡淫辱,此乃歷朝所無。

由於士大夫不受尊重,反遭迫害侮辱,他們只好「蹈死如歸,奮臂不顧」。

我們可以說,靖難的成功,同時標誌著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後建文的心願的破滅。

2020年10月1日 星期四

金川門之變

建文三年 (1401 年) 後期,官軍敗象已呈。四年 (1402 年) 年中,官軍水師接連失利。

六月癸丑,盛庸帥舟師敗燕兵於浦子口,復戰不利。都督僉事陳瑄以舟師叛附於燕。乙卯,燕兵渡江,盛庸戰於高資港,敗績。戊午,鎮江守將童俊叛降燕。庚申,燕兵至龍潭。辛酉,命諸王分守都城,遣李景隆及兵部尚書茹瑺、都督王佐如燕軍,申前約。壬戌,復遣谷王橞、安王楹往。皆不聽。甲子,遣使齎蠟書四出,促勤王兵。(《明史‧恭閔帝紀》)

六月癸丑,江防都督僉事陳瑄以舟師叛,附於王。甲寅,祭大江。乙卯,自瓜州渡,盛庸以海艘迎戰,敗績。戊午,下鎮江。庚申,次龍潭。辛酉,天子復遣大臣議割地,諸王繼至,皆不聽。(《明史‧成祖紀》)

朝廷內部開始出現倒戈做內應的呼聲,終有「金川門之變」的發生。

乙丑,燕兵犯金川門,左都督徐增壽謀內應,伏誅。谷王橞及李景隆叛,納燕兵,都城陷。(《明史‧恭閔帝紀》)

乙丑,至金川門,谷王橞、李景隆等開門納王,都城遂陷。(《明史‧成祖紀》)

燕師渡江,帝旁皇甚,方孝孺復請誅景隆。帝皆不問。使景隆及尚書茹瑺、都督王佐如燕軍,割地請和。燕兵屯金川門,景隆與谷王橞開門迎降。(《明史‧李景隆傳》)

燕軍攻入金陵,建文帝見事不可為,在皇宮放火。馬皇后死於大火,建文帝失蹤。

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屍於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明史‧恭閔帝紀》)

燕王朱棣即皇帝位,改元永樂。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被整肅,並夷其族。靖難有功者獲封賞。

是日,王分命諸將守城及皇城,還駐龍江,下令撫安軍民。大索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五十餘人,榜其姓名曰奸臣。丙寅,諸王羣臣上表勸進。己巳,王謁孝陵。羣臣備法駕,奉寶璽,迎呼萬歲。王升輦,詣奉天殿即皇帝位。復周王橚、齊王榑爵。壬申,葬建文皇帝。丁丑,殺齊泰、黃子澄、方孝孺,並夷其族。坐奸黨死者甚眾。戊寅,遷興宗孝康皇帝主於陵園,仍稱懿文太子。(《明史‧成祖紀》)

盡復建文朝廢斥者官。(《明史‧成祖紀》)

執兵部尚書鐵鉉至,不屈,殺之。(《明史‧成祖紀》)

九月甲申,論靖難功,封丘福淇國公,朱能成國公,張武等侯者十三人,徐祥等伯者十一人。論欵附功,封駙馬都尉王寧為侯,茹瑺、陳瑄及都督同知王佐皆為伯。(《明史‧成祖紀》)

關於建文帝下落,有種種傳說,或由地道出亡,或出家為僧。直至清朝,他才獲追諡曰恭閔惠皇帝。

或云帝由地道出亡。正統五年,有僧自雲南至廣西,詭稱建文皇帝。思恩知府岑瑛聞於朝。按問,乃鈞州人楊行祥,年已九十餘,下獄,閱四月死。同謀僧十二人,皆戍遼東。自後滇、黔、巴、蜀間,相傳有帝為僧時往來跡。正德、萬曆、崇禎間,諸臣請續封帝後,及加廟諡,皆下部議,不果行。大清乾隆元年,詔廷臣集議,追諡曰恭閔惠皇帝。(《明史‧恭閔帝紀》)

從成祖派鄭和下西洋,燕軍進京時,建文帝的屍首當未被發現。

鄭和,雲南人,世所謂三保太監者也。初事燕王於藩邸,從起兵有功。累擢太監。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蹤跡之,且欲耀兵異域,示中國富強。永樂三年六月,命和及其儕王景弘等通使西洋。(《明史‧成祖紀》)

2020年9月30日 星期三

勝敗的轉捩點

盛庸、鐵鉉守濟南成功,獲建文帝賞識。

戊申,盛庸、鐵鉉擊敗燕兵,濟南圍解。(《明史‧恭閔帝紀》)

丙辰,復戰,又敗之,燕兵走館陶。庸軍勢大振,檄諸屯軍合擊燕,絕其歸路。(《明史‧恭閔帝紀》)

辛未,封盛庸歷城侯,擢鐵鉉山東布政使,參贊軍務,尋進兵部尚書。以庸為平燕將軍,都督陳暉、平安副之。(《明史‧恭閔帝紀》)

盛庸更代替李景隆領兵,復取德州,與吳傑、平安、徐凱互爲掎角,圍困北平。朱棣奇襲並捉拿徐凱,攻陷滄州,夜裡坑埋降兵三千人。德州告急。盛庸派兵來援,被擊敗。直至東昌一役,盛庸用火器勁弩盡殲燕軍。平安軍趕到,合圍數重,朱棣大敗,破重圍免得一死,死者數萬人,張玉戰死。

庸屯德州,平安及吳傑屯定州,徐凱屯滄州。冬十月,召李景隆還,赦不誅。庚申,燕兵襲滄州,徐凱被執。十二月甲午,燕兵犯濟寧,薄東昌。乙卯,盛庸擊敗之,斬其將張玉。(《明史‧恭閔帝紀》)

九月,盛庸代李景隆將,復取德州,與吳傑、平安、徐凱相掎角,以困北平。時徐凱方城滄州,王佯出兵攻遼東,至通州,循河而南,渡直沽,晝夜兼行。冬十月戊午,襲執徐凱,破其城,夜坑降卒三千人。遂渡河過德州。盛庸遣兵來襲,擊敗之。十一月壬申,至臨清。十二月丁酉,襲破盛庸將孫霖於滑口。乙卯,及庸戰於東昌,庸以火器勁弩殲王兵。會平安軍至,合圍數重,王大敗,潰圍以免,亡數萬人,張玉戰死。三年春正月辛酉,敗吳傑、平安於威縣,又敗之於深州,遂還北平。(《明史‧成祖紀》)

從施政的角度看,建文帝也有德政,如尊孔、均江浙田賦、求直言等。

二年春正月丙寅朔,詔天下來朝官勿賀。丁卯,釋奠於先師孔子。(《明史‧恭閔帝紀》)

甲子,復以都察院為御史府。均江、浙田賦。詔曰:「國家有惟正之供,江、浙賦獨重,而蘇、松官田悉準私稅,用懲一時,豈可為定則。今悉與減免,畝毋踰一斗。蘇、松人仍得官戶部。」(《明史‧恭閔帝紀》)

三月丙寅朔,日有食之。賜胡廣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明史‧恭閔帝紀》)

秋八月癸巳,承天門災,詔求直言。(《明史‧恭閔帝紀》)

九月,詔錄洪武中功臣罪廢者後。(《明史‧恭閔帝紀》)

不過,與燕軍的戰事上,他似和戰不定,盛庸軍不久即大敗。

六月己酉,遣尚寶丞李得成諭燕罷兵。(《明史‧恭閔帝紀》)

三月辛巳,盛庸敗燕兵於夾河,斬其將譚淵。再戰不利,都指揮莊得、楚智等力戰死。壬午,復戰,敗績,庸走德州。丁亥,都督何福援德州。癸巳,貶齊泰、黃子澄,諭燕罷兵。閏月己亥,吳傑、平安及燕戰於藁城,敗績,還保真定。燕兵掠真定、順德、廣平、大名。棣上書請召還諸將息兵,遣大理少卿薛嵓報之。是月,禮制成,頒行天下。(《明史‧恭閔帝紀》)

二月乙巳,復帥師南下。三月辛巳,與盛庸遇於夾河,譚淵戰死。朱能、張武殊死鬬,庸軍少卻。會日暮,各斂兵入營。王以十餘騎逼庸營野宿,及明起視,已在圍中。乃從容引馬,鳴角穿營而去。諸將以天子有詔,毋使負殺叔父名,倉卒相顧愕眙,不敢發一矢。是日復戰,自辰至未,兩軍相勝負,東北風忽起,塵埃蔽天,燕兵大呼,乘風縱擊,庸大敗。走德州。吳傑、平安自真定引軍與庸會,未至八十里,聞敗引還。王以計誘之,傑、安出兵襲王。閏月戊戌,遇於藁城。己亥,與戰,大風拔木,傑、安敗走,追至真定城下。癸丑,至大名,聞齊泰、黃子澄已罷,上書請召還吳傑、平安、盛庸兵。天子使大理少卿薛嵓來報,諭王釋甲,王不奉詔。(《明史‧成祖紀》)

且說燕軍再次南下,與盛庸遇於夾河,盛庸軍初勢盛,燕將譚淵戰死,後因「東北風忽起,塵埃蔽天」,由勝轉敗。吳傑、平安亦於藁城為燕軍所敗。建文帝見軍情不利,罷齊泰、黃子澄,卻不召還吳傑、平安、盛庸兵,堅持要朱棣先解甲歸藩,朱棣不奉詔。

尤其甚者,吳傑、平安、盛庸分兵切斷燕軍糧道,令燕王非常不滿,遣指揮武勝上書問罪,建文帝大怒,把武勝鎖入獄中。燕王於是派遣李遠「焚糧舟萬計」,斷官軍糧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夏五月甲寅,盛庸以兵扼燕餉道,不克。棣復遣使上書,下其使於獄。六月壬申,燕將李遠寇沛縣,焚糧艘。壬午,都督袁宇邀擊之,敗績。(《明史‧恭閔帝紀》)

夏五月,傑、安、庸分兵斷燕餉道,王遣指揮武勝上書,詰其故。天子怒,下勝獄。王遂遣李遠略沛縣,焚糧舟萬計。(《明史‧成祖紀》)

這裡有兩點值得說。

第一,由吳傑、平安、盛庸軍不慣在風沙滿天之下作戰,而燕軍因久居北方苦寒之地,遇之像如虎添翼,官軍基本上無地利可言。

第二,軍力相若而地利不如人,求和是一個辦法,但何解要斷人糧道,扣人使者?姑勿論建文帝與吳傑、平安、盛庸等的聯繫是否出現問題,在燕王朱棣看來,建文帝是完全缺乏和談誠意的。他佔優勢,根本不必跟你和,你不想和倒正合他心意,結果就有「李遠略沛縣,焚糧舟萬計」,而這對吳傑、平安、盛庸軍是構成致命打擊。整場靖難之變的轉捩點亦在此。

自官軍損失大量糧食,敗績接連出現。

秋七月己丑,燕兵掠彰德。丁酉,平安自真定攻北平。壬寅,大同守將房昭帥兵由紫荊關趨保定,駐易州西水寨。九月甲辰,平安及燕將劉江戰於北平,敗績,還保真定。(《明史‧恭閔帝紀》)

秋七月己丑,掠彰德。丙申,降林縣。平安乘虛搗北平,王遣劉江迎戰,安敗走。(《明史‧成祖紀》)

冬十月丁巳,真定諸將遣兵援房昭,及燕王戰於齊眉山,敗績。(《明史‧恭閔帝紀》)

房昭屯易州西水寨,攻保定,王引兵圍之。冬十月丁巳,都指揮花英援昭,敗之峨眉山下,斬首萬級,昭棄寨走。己卯,還北平。(《明史‧成祖紀》)

十一月壬辰,遼東總兵官楊文攻永平,及劉江戰於昌黎,敗績。己亥,平安敗燕將李彬於楊村。(《明史‧恭閔帝紀》)

十二月癸亥,燕兵焚真定軍儲。(《明史‧恭閔帝紀》)

四年春正月甲申,召故周王橚於蒙化,居之京師。燕兵連陷東阿、東平、汶上、兗州、濟陽,東平吏目鄭華,濟陽教諭王省皆死之。甲申,魏國公徐輝祖帥師援山東。燕兵陷沛縣,知縣顏伯瑋、主簿唐子清、典史黃謙死之。癸丑,薄徐州。(《明史‧恭閔帝紀》)

三月,燕兵攻宿州,平安追及於淝河,斬其將王真,遇伏敗績,宿州陷。(《明史‧恭閔帝紀》)

建文帝還做錯一件事,御中官日嚴,且下詔「出外稍不法,許有司械聞」,宦官轉投燕王陣營,「具言京師空虛可取狀」,燕王決定「臨江一決,不復返顧」。

初,成祖起北平,刺探宮中事,多以建文帝左右為耳目,故即位後專倚宦官,立東廠於東安門北,令劈昵者提督之。(《明史‧刑法志》)

十一月乙巳,王自為文祭南北陣亡將士。當是時,王稱兵三年矣。親戰陣,冒矢石,以身先士卒,常乘勝逐北,然亦屢瀕於危。所克城邑,兵去旋復為朝廷守,僅據有北平、保定、永平三府而已。無何,中官被黜者來奔,具言京師空虛可取狀。王乃慨然曰:「頻年用兵,何時已乎?要當臨江一決,不復返顧矣。」(《明史‧成祖紀》)

是不是孤注一擲?當然是。但是次孤注一擲乃建基於相當可靠的消息 (故朱棣後來極信宦官),與豪賭畢竟有距離。

燕軍奪徐州。

十二月丙寅,復出師。四年春正月乙未,由館陶渡河。癸丑,徇徐州。三月壬辰,平安以四萬騎躡王軍,王設伏淝河,大敗之。丙午,遣譚清斷徐州餉道,還至大店,為鐵鉉軍所圍。王引兵馳援,清突圍出,合擊敗之。(《明史‧成祖紀》)

於靈璧報捷。

二月甲寅,都督何福及陳暉、平安軍濟寧,盛庸軍淮上……夏四月丁卯,何福、平安敗燕兵於小河,斬其將陳文。甲戌,徐輝祖等敗燕兵於齊眉山,斬其將李斌,燕兵懼,謀北歸。會帝聞訛言,謂燕兵已北,召輝祖還,何福軍亦孤。庚辰,諸將及燕兵大戰於靈璧,敗績,陳暉、平安、禮部侍郎陳性善、大理寺卿彭與明皆被執。(《明史‧恭閔帝紀》)

夏四月丙寅,王營小河,為橋以濟,平安趨爭橋,陳文戰死。平安軍橋南,王軍橋北,相持數日。平安轉戰,遇王於北坂,王幾為安槊所及。番騎王騏躍入陣,掖王逸去。王曰:「南軍饑,更一二日餉至,猝未易破。」乃令千餘人守橋,夜半渡河而南,繞出安軍後。比旦,安始覺,適徐輝祖來會。甲戌,大戰齊眉山下。時燕連失大將,淮土盛暑蒸濕,諸將請休軍小河東,就麥觀釁。王曰:「今敵持久饑疲,遮其餉道,可以坐困,奈何北渡懈將士心。」乃下令欲渡河者左,諸將爭趨左。王怒曰:「任公等所之。」乃無敢復言。丁丑,何福等營靈璧,燕遮其餉道,平安分兵六萬人護之。己卯,王帥精銳橫擊,斷其軍為二。何福空壁來援,王軍少卻,高煦伏兵起,福敗走。辛巳,進薄其壘,破之,生擒平安、陳暉等三十七人,何福走免。(《明史‧成祖紀》)

下泗州、克盱眙、趨揚州。

五月己丑,下泗州,謁祖陵,賜父老牛酒。辛卯,盛庸扼淮南岸,朱能、丘福潛濟襲走之,遂克盱眙。癸巳,王集諸將議所向,或言宜取鳳陽,或言先取淮安。王曰:「鳳陽樓櫓完,淮安多積粟,攻之未易下。不若乘勝直趨揚州,指儀真,則淮、鳳自震。我耀兵江上,京師孤危,必有內變。」諸將皆曰善。己亥,徇揚州,駐軍江北。天子遣慶成郡主至軍中,許割地以和,不聽。(《明史‧成祖紀》)

官軍則兵敗如山倒。

五月癸未,楊文帥遼東兵赴濟南,潰於直沽。己丑,盛庸軍潰於淮上,燕兵渡淮,趨揚州。指揮王禮等叛降燕,御史王彬、指揮崇剛死之。辛丑,燕兵至六合,諸軍迎戰,敗績。(《明史‧恭閔帝紀》)

建文帝聽從方孝孺建議,一方面詔天下勤王,分道徵兵,一方面派慶成郡主與燕王和談,商議割地罷兵。然而,經過武勝事件及被斷糧道,燕王怎會接受議和?

孝孺言:「乃事急矣,宜以計稍緩之。」建文君曰:「何計?」曰:「曷遣人許以割地,稽延數日,東南召募壯丁,當畢集天塹之險,北軍不長於舟楫,相與決戰江上,勝敗未知。」建文君善其言,乃遣慶城郡主度江至軍門,白其事。郡主,上之從姊也……(朱棣) 又曰:「此奸臣欲姑緩我,以俟遠方之兵耳。我豈為其所欺哉?」郡主默然,遂辭歸。(《明太宗實錄》卷九上)

壬寅,詔天下勤王,遣御史大夫練子寧、侍郎黃觀、修撰王叔英分道徵兵。召齊泰、黃子澄還。蘇州知府姚善、寧波知府王璡、徽州知府陳彥回、樂平知縣張彥方各起兵入衞。甲辰,遣慶成郡主如燕師,議割地罷兵。(《明史‧恭閔帝紀》)

2020年9月29日 星期二

盛庸與鐵鉉

盛庸在明太祖時官拜都指揮。建文初年,以參將身份隨耿炳文伐燕王朱棣。李景隆代耿炳文後,隸屬李景隆。景隆敗於白溝河,逃往濟南。燕軍追擊,盛庸與山東參政鐵鉉全力固守,燕兵圍攻濟南三月不下。

盛庸,不知何許人。洪武中,累官至都指揮。建文初,以參將從耿炳文伐燕。李景隆代炳文,遂隸景隆麾下。二年四月,景隆敗於白溝河,走濟南。燕師隨至,景隆復南走。庸與參政鐵鉉悉力固守,燕師攻圍三月不克。(《明史盛庸傳》)

盛庸、鐵鉉乘夜出兵襲擊,燕軍大敗,解圍而去,盛庸等乘勝收復德州。

庸、鉉乘夜出兵掩擊,燕眾大敗,解圍去。乘勝復德州。九月,論功封歷城侯,祿千石。尋命為平燕將軍,充總兵官。陳暉、平安為左右副總兵,馬溥、徐真為左右參將,進鉉兵部尚書參贊軍務。(《明史盛庸傳》)

當時吳傑、平安防守定州,盛庸駐紮德州,徐凱屯於滄州,呈掎角之勢。燕軍攻滄州,徐凱被生擒,掠其輜重,進逼濟寧。盛庸率軍攔擊,燕王朱棣領兵直逼盛庸軍左翼,又衝其中堅,盛庸張開隊列誘朱棣深入,再以兵包圍數重。幸得大將朱能率騎來救,朱棣才能突圍而出,但燕軍被火器擊斃擊傷者眾,另一大將張玉更死於陣中。

時吳傑、平安守定州,庸駐德州,徐凱屯滄州,為犄角。是冬,燕兵襲滄州,破,擒凱。掠其輜重,進薄濟寧。庸引兵屯東昌以邀之,背城而陣。燕王帥兵直前薄庸軍左翼,不動。復衝中堅,庸開陣縱王入,圍之數重。燕將朱能帥番騎來救,王乘間突圍出。而燕軍為火器所傷甚眾,大將張玉死於陣。王獨以百騎殿,退至館陶。(《明史盛庸傳》)

平安與盛庸會師,燕軍再敗。是次戰役,燕軍精銳幾乎喪失殆盡,盛庸軍聲威大振,為建文帝一方首次告捷。

庸檄吳傑、平安自真定遮燕歸路。明年正月,傑、平安戰深州不利,燕師始得歸。是役也,燕精銳喪失幾盡,庸軍聲大振,帝為享廟告捷。(《明史盛庸傳》)

盛庸一直對燕軍予以牽制。

三月,燕兵復南出保定。庸營夾河。王將輕騎來覘,掠陣而過。庸遣千騎追之,為燕兵射卻。及戰,庸軍列盾以進。王令步卒先攻,騎兵乘間馳入。庸麾軍力戰,斬其將譚淵。而朱能、張武等帥眾殊死鬥。王以勁騎貫陣與能合。庸部驍將莊得、皂旗張等俱戰死。是日,燕軍幾敗。(《明史‧盛庸傳》)

可惜難敵天氣,更難敵軍糧缺乏 (後勤補給被燕軍摧毀)。

明日復戰,燕軍東北,庸軍西南,自辰至未,互勝負。兩軍皆疲,將士各坐息。復起戰,忽東北風大起,飛塵蔽天。燕兵乘風大呼,左右橫擊。庸大敗走還德州,自是氣沮。已而燕將李遠焚糧艘於沛縣,庸軍遂乏餉。(《明史‧盛庸傳》)

靈璧一戰,官軍戰敗,平安等被生擒。盛庸獨力支撐,但大勢已去。燕兵乘勢渡江,盛庸軍隊潰散。

明年,靈璧戰敗,平安等被執。庸獨引軍而南,列戰艦淮南岸。燕將邱福等潛濟,出庸後。庸不能支,退為守江計。燕兵渡淮,由盱眙陷揚州。庸禦戰於六合及浦子口,皆失利,都督陳瑄帥舟師降燕,燕兵遂渡江。庸倉卒聚海艘出高資港迎戰,復敗,軍益潰散。(《明史‧盛庸傳》)

朱棣入京,盛庸率餘部投降。

成祖入京師,庸以餘眾降,即命守淮安。(《明史‧盛庸傳》)

鐵鉉,字鼎石,河南鄧州人,元代色目人後裔。洪武時期以太學生授禮科給事中,後調任都督府斷事。建文初年,為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參政。

鐵鉉,鄧人。洪武中,由國子生授禮科給事中,調都督府斷事。嘗讞疑獄,立白。太祖喜,字之曰「鼎石」。建文初,為山東參政。(《明史‧鐵鉉傳》)

李景隆討伐燕王時,鐵鉉負責督送軍餉。景隆兵敗白溝河,逃往德州,守城將士望風而潰,鐵鉉自臨邑直趨濟南,偕同盛庸等誓死固守。燕軍攻濟南,鐵鉉與盛庸拼命抵禦。

李景隆之北伐也,鉉督餉無乏。景隆兵敗白溝河,單騎走德州,城戍皆望風潰。鉉與參軍高巍感奮涕泣,自臨邑趨濟南,偕盛庸、宋參軍等誓以死守。燕兵攻德州,景隆走依鉉。德州陷,燕兵收其儲蓄百餘萬,勢益張。遂攻濟南,景隆復大敗,南奔。鉉與庸等乘城守禦。(《明史‧鐵鉉傳》)

燕軍掘開河堤,放水灌城。鐵鉉見勢不妙,派人詐降,暗中命勇士埋伏在城牆上,待朱棣進入,便拋下鐵板襲擊他,另設伏斷橋。可惜朱棣不久失約,鐵板突然拋下,伏兵暴露。朱棣決定用大砲攻城,鐵鉉在一些木牌上寫了「高皇帝神牌」幾個字並掛在城頭,燕軍只得停止砲擊。

燕兵堤水灌城,築長圍,晝夜攻擊。鉉以計焚其攻具,間出兵奮擊。又遣千人出城詐降。燕王大喜,軍中皆歡呼。鉉伏壯士城上,候王入,下鐵板擊之。別設伏、斷橋。既而失約,王未入城板驟下。王驚走,伏發,橋倉卒不可斷,王鞭馬馳去。憤甚,百計進攻。(《明史‧鐵鉉傳》)

初,燕王之攻真定也,三日不下,即解兵去。惟自以得濟南足以斷南北道,即不下金陵,畫疆自守,亦足以徐圖江、淮,故乘此大破景隆之銳,盡力攻之,期於必拔。不意鉉等屢挫其鋒,又令守陴者詈燕,燕王益憤,乃以大炮攻城。城中不支,鉉書高皇帝神牌,懸之城上,燕師不敢擊。(《明通鑑》卷十二)

燕軍圍攻濟南城共三個多月,始終久攻不下。在擔心後方軍糧補給之路被截斷下。燕王下令解圍北歸。

凡三閱月,卒固守不能下。當是時,平安統兵二十萬,將復德州,以絕燕餉道。燕王懼,解圍北歸。(《明史‧鐵鉉傳》)

鐵鉉因功升任山東布政使,未幾升兵部尚書。盛庸大敗朱棣,斬其大將張玉,自此,燕軍不敢再取道山東南下。

燕王自起兵以來,攻真定二日不下,即捨去。獨以得濟南,斷南北道,即畫疆守,金陵不難圖。故乘大破景隆之銳,盡力以攻,期於必拔,而竟為鉉等所挫。帝聞大悅,遣官慰勞,賜金幣,封其三世。鉉入謝,賜宴。凡所建白皆采納。擢山東布政使。尋進兵部尚書。以盛庸代景隆為平燕將軍,命鉉參其軍務。是年冬,庸大敗燕王於東昌,斬其大將張玉。燕王奔還北平。自燕兵犯順,南北日尋干戈,而王師克捷,未有如東昌者。自是燕兵南下由徐、沛,不敢復道山東。(《明史‧鐵鉉傳》)

建文帝命遼東總兵官楊文率兵與鐵鉉會合,中途為燕軍所敗,無一到達濟南。靈璧一役,平安等被擒,盛庸亦戰敗,燕軍渡江,鐵鉉兵敗被俘。

比燕兵漸逼,帝命遼東總兵官楊文將所部十萬與鉉合,絕燕後。文師至直沽,為燕將宋貴等所敗,無一至濟南者。四年四月,燕軍南綴王師於小河,鉉與諸將時有斬獲。連戰至靈璧,平安等師潰被擒。既而庸亦敗績。燕兵渡江,鉉屯淮上,兵亦潰。(《明史‧鐵鉉傳》)

鐵鉉堅決不認朱棣合法繼承帝位,辱罵朱棣不止,終被施以磔刑。

兵部尚書鐵鉉被執至京,陛見,背立廷中,正言不屈,令一顧不可得,割其耳鼻,竟不肯顧。爇其肉,納鉉口中,令啖之,問曰:「甘否?」鉉厲聲曰:「忠臣孝子肉有何不甘!」遂寸磔之,至死,猶喃喃駡不絕。文皇乃令舁大鑊至,納油數斛熬之,投鉉屍,頃刻成煤炭;導其屍使朝上,轉展向外,終不可得。文皇大怒,令內侍用鐵棒十餘夾持之,使北面。笑曰:「爾今亦朝我耶!」語未畢,油沸蹙濺起丈餘,諸內侍手糜爛棄棒走,屍仍反背如故。文皇大驚詫,命葬之。鉉年三十有七,父仲名,年八十三,母薛氏,並海南安置,子福安年十二,發河池編伍,康安鞍轡局充匠,尋皆戮死。妻楊氏並二女發教坊司,楊氏病死,二女終不受辱,久之,鉉同官以聞,文皇曰:「渠竟不屈耶?」乃赦出,皆適士人。(《明史紀事本末》<壬午殉難>)

燕王即皇帝位,執之至。反背坐廷中嫚罵,令其一回顧,終不可,遂磔於市。年三十七。子福安,戍河池。父仲名,年八十三,母薛,並安置海南。(《明史‧鐵鉉傳》)

2020年9月28日 星期一

李景隆兵敗

吳高率領遼東兵馬圍永平,《明史‧吳良傳》:

吳良,定遠人。初名國興,賜名良。雄偉剛直。與弟禎俱以勇略聞。從太祖起濠梁,併為帳前先鋒……子高嗣侯,屢出山西、北平、河南練兵,從北征,帥蕃軍討百夷。二十八年,有罪調廣西,從征趙宗壽。燕師起,高守遼東,與楊文數出師攻永平。

此見吳高為「將二代」。同往的還有耿瓛、楊文。耿瓛是耿炳文之子。楊文為朱元璋麾下的紅巾軍將領,屬開國元老。

《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壬申,燕軍援永平,諸將請守盧溝橋。王曰:「方欲使九江困於堅城之下,奈何拒之!」燕師猝至永平,吳高不能軍,退保山海關。燕兵奔之,斬首數千級。燕王曰:「高雖怯,行事差密,楊文勇而無謀,去高,文不足慮也。」乃遣人貽二人書,盛譽高而詆文。帝聞之,削高爵,徙廣西,獨命文守遼東。耿瓛數請攻永平,以動北平,不聽。

吳、耿、楊的軍事質素,不見得特別高。

《明史‧恭閔帝紀》:

九月戊辰,吳高、耿瓛、楊文帥遼東兵,圍永平。戊寅,景隆兵次河間,燕兵援永平,吳高退保山海關。

《明史‧成祖紀》:

九月戊辰,江陰侯吳高以遼東兵圍永平。戊寅,景隆合兵五十萬,進營河間。王語諸將曰:「景隆色厲而中餒,聞我在必不敢遽來,不若往援永平以致其師。吳高怯不任戰,我至必走,然後還擊景隆。堅城在前,大軍在後,必成擒矣。」丙戌,燕師援永平。壬辰,吳高聞王至,果走,追擊敗之。

值得注意是「景隆色厲而中餒」,燕王朱棣看出李景隆五十萬大軍是紙老虎,徒具威勢而已。吳高兵敗,燕軍乘勝追擊,於是北取大寧,挾寧王朱權,奪大寧民眾及朵顏三衞。

《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初,太祖諸子,燕王善戰,寧王善謀。洪武間,燕王受命巡邊,至大寧,與寧王相得甚歡。大寧領朵顏諸衛,多降人,驍勇善戰。燕王既起兵,謀取之,而朝廷亦疑寧王與燕合,削其三護衛。燕王聞,喜曰:「此天贊我也,取大寧必矣!」乃為書貽寧王,而陰率師兼程趨之。諸將曰:「劉貞守松亭關,急未易破。李景隆兵方盛,不如還師救北平,以為後圖。」燕王曰:「今從劉家口逕趨大寧,不數日可達。大寧將士悉聚松亭關,其家屬在城,皆老弱居守。師至,不日可拔。城破之日,撫綏其家,松亭之眾不降且潰矣。北平深溝高壘,縱有百萬之眾,未易以窺。吾正欲其頓兵堅城之下,還兵擊之,如拉朽耳!諸公第從予行,毋憂也。」乃自逕道旆登山,從後攻,度關,至大寧,克其西門,獲都指揮房寬,殺卜萬於獄。都指揮朱鑒戰死。劉貞、陳亨引軍還援,陳亨竟襲破貞,率其眾降。貞單騎負敕印走遼東,浮海歸京師。

大寧既拔,燕王駐師城外,遂單騎入城,會寧王,執手大慟,言:「北平旦夕且破,非吾弟表奏,吾死矣!」寧王為草表謝,請赦。居數日,情好甚洽。燕王銳兵出伏城外,諸親密吏士稍稍得入城,遂令陰結三衛渠長及閭左思歸士,皆喜,定約。燕王辭去,寧王出餞郊外,伏兵起,執寧王。諸騎士卒一呼皆集,遂擁寧王入關,與俱西。燕兵既得朵顏諸衛,兵益盛,分遣薛祿下富峪、會川、寬河諸處。於是寧府妃妾世子,皆攜其寶貨,隨寧王還北平。

朵顏三衛,又稱兀良哈三衛。元順帝被逐回蒙古高原後,木華黎後裔納哈出將軍統領二十萬蒙古軍,駐紮在遼河以北的金山。馮勝、傅友德、藍玉等領兵包圍納哈出駐地,納哈出被迫投降。連串軍事失利令蒙古諸部落紛紛歸附明朝。明朝置朵顏三衛,進行籠絡和羈縻。

蒙古人驍勇善戰,燕王得此作為軍隊骨幹,戰鬥力大增。可惜李景隆仍懵然不知。

冬十月,燕兵自劉家口間道襲陷大寧,守將朱鑑死之。總兵官劉真、都督陳亨援大寧,亨叛降燕。燕以寧王權及朵顏三衞卒歸北平。辛亥,李景隆圍北平,燕兵還救。(《明史‧恭閔帝紀》)

遂北趨大寧。冬十月壬寅,以計入其城。居七日,挾寧王權,拔大寧之眾及朵顏三衞卒俱南。乙卯,至會州。始立五軍:張玉將中軍,鄭亨、何壽副之;朱能將左軍,朱榮、李濬副之;李彬將右軍,徐理、孟善副之;徐忠將前軍,陳文、吳達副之;房寬將後軍,和允中、毛整副之。丁巳,入松亭關。景隆聞王征大寧,果引軍圍北平,築壘九門,世子堅守不戰。(《明史‧成祖紀》)

建文帝對李景隆優禮有嘉:

臨行,賜景隆通天犀帶,親餞之江滸,復賜斧鉞,俾專征伐,不用命者僇之。召耿炳文回。(《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奈何所託非人,李景隆只為一不知軍事的紈絝子弟。《明太宗實錄》卷四:

上 (朱棣) 語諸將曰:「李九江 (李景隆小名),豢養之子,寡謀而驕矜,色厲而中餒,忌刻而自用,況未嘗習兵,見戰陣而輙以五十萬付之,是自坑之矣。漢高祖大度知人,善任使,英雄為用,不過能將十萬,九江何等才而能將五十萬?趙括之敗可待矣。」

上笑曰:「兵法有五敗,景隆皆蹈之。為將政令不脩,紀律不整,上下異心,死生離志,一也;今北地早寒,南卒裘褐不足,披冒霜雪,手足皸瘃,甚者墮指,又士無贏糧,馬無宿槁,二也;不量險易,深入趨利,三也;貪而不治,智信不足,氣盈而愎,仁勇俱無,威令不行,三軍易撓,四也;部曲喧嘩,金鼓無節,好諛喜佞,專任小人,五也。九江五敗悉備,保無能為。然吾在此,必不敢至,今須往援永平,彼知我出,必來攻城,回師擊之,堅城在前,大軍在後,必成擒矣。」

鄭村壩一役,五十萬大軍化為烏有。

十一月辛未,李景隆及燕兵戰於鄭村壩,敗績,奔德州,諸軍盡潰。燕王棣再上書於朝。帝為罷齊泰、黃子澄官,仍留京師。(《明史‧恭閔帝紀》)

十一月庚午,王次孤山。邏騎還報曰白河流澌不可渡。王禱於神,至則冰合,乃濟師。景隆遣都督陳暉偵敵,道左,出王軍後。王分軍還擊之,暉眾爭渡河,冰忽解,溺死無算。辛未,與景隆戰於鄭村壩。王以精騎先破其七營,諸將繼至,景隆大敗,奔還。乙亥,復上書自訴。(《明史‧成祖紀》)

大同不久失陷,白溝河之戰,景隆再敗。

二月,燕兵陷蔚州,進攻大同。李景隆自德州赴援,燕兵還北平。保定知府雒僉叛降燕……夏四月己未,李景隆及燕兵戰於白溝河,敗之。明日復戰,敗績,都督瞿能、越巂侯俞淵、指揮滕聚等皆戰死,景隆奔德州。(《明史‧恭閔帝紀》)

十二月,景隆調兵德州,期以明年春大舉。王乃謀侵大同,曰:「攻大同,彼必赴救,大同苦寒,南軍脆弱,且不戰疲矣。」庚申,降廣昌。二年春正月丙寅,克蔚州。二月癸丑,至大同。景隆果由紫荊關來援。王已旋軍居庸,景隆兵多凍餒死者,不見敵而還。夏四月,景隆進兵河間,與郭英、吳傑、平安期會白溝河。乙卯,王營蘇家橋。己未,遇平安兵河側。王以百騎前,佯卻,誘安陣動,乘之,安敗走。遂薄景隆軍,戰不利。暝收軍,王以三騎殿,夜迷失道,下馬伏地視河流,乃辨東西,渡河去。庚申,復戰。景隆橫陣數十里,破燕後軍。王自帥精騎橫擊之,斬瞿能父子。令丘福衝中堅,不得入。王盪其左,景隆兵乃繞出王後,大戰良久,飛矢雨注。王三易馬,矢盡揮劍,劍折走登堤,佯引鞭若招後繼者。景隆疑有伏,不敢前,高煦救至,乃解。時南軍益集,燕將士皆失色。王奮然曰:「吾不進,敵不退,有戰耳。」乃復以勁卒突出其背,夾攻之。會旋風起,折景隆旂,王乘風縱火奮擊,斬首數萬,溺死者十餘萬人。郭英潰而西,景隆潰而南,盡喪其所賜璽書斧鉞,走德州。(《明史‧成祖紀》)

景隆從德州走濟南,燕軍遇上鐵鉉、盛庸堅守,無法突破。

五月辛未,奔濟南。燕兵陷德州,遂攻濟南。庚辰,景隆敗績於城下,南走。參政鐵鉉、都督盛庸悉力禦之。(《明史‧恭閔帝紀》)

五月癸酉,王入德州,景隆走濟南。庚辰,攻濟南,敗景隆軍城下。鐵鉉、盛庸堅守,不克。秋八月戊申,解圍還北平。(《明史‧成祖紀》)

2017年6月15日 星期四

燕軍勢如破竹

建文元年 (公元 1399 年) 七月,燕王朱棣以「清君側,靖內難」之名舉兵。郭資、墨麟、呂震等先後投降。

秋七月癸酉,燕王棣舉兵反,殺布政使張昺、都司謝貴。長史葛誠、指揮盧振、教授余逢辰死之。參政郭資、副使墨麟、僉事呂震等降於燕。(《明史‧恭閔帝紀》)

燕王起用郭資守北平,出師攻通州。指揮房勝投降後,他又聽從手下大將張玉建議,攻打由馬宣嚴守的薊州。

甲戌,燕王以郭資守北平,出師次通州,指揮房勝以城降。張玉曰:「不先定薊州,將為後患。」時都督指揮馬宣嚴兵守薊州,燕王命玉帥兵往攻。(《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薊州卒之陷落,馬宣戰死。

玉使人諭之,不下。環城攻之,宣率眾出戰,敗,被執,罵不絕口,遂死之。指揮毛遂以薊州降。(《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丙子,燕兵陷薊州,馬宣戰死。(《明史‧恭閔帝紀》)

張玉,字世美,河南祥符人,曾於元朝做官,任樞密知院,元亡後,隨元廷逃往漠北,洪武十八年 (公元 1385 年) 返回中原,投降明朝。

張玉,字世美,祥符人。仕元為樞密知院。元亡,從走漠北。洪武十八年來歸。(《明史‧張玉傳》)

明太祖進行第六次北伐,張玉追隨大軍出塞,至捕魚兒海,因功授濟南衛副千戶,遷安慶衛指揮僉事。

從大軍出塞,至捕魚兒海,以功授濟南衛副千戶,遷安慶衛指揮僉事。(《明史‧張玉傳》)

往後的日子,他又隨藍玉征討遠順、散毛諸洞。洪武二十四年 (公元 1391 年),驅逐犯境元軍至鴉寒山,調燕山左護衛。兩年後隨朱棣出塞,征黑松林。因驍勇擅戰、長於出謀劃策,深得朱棣信任。

又從征遠順、散毛諸洞。北逐元人之擾邊者,至鴉寒山還,調燕山左護衛。從燕王出塞,至黑松林。又從征野人諸部。以驍果善謀畫為王所親任。(《明史‧張玉傳》)

朱棣起兵,張玉率領部眾奪北平九門,未幾復獻計取薊州。

建文元年,成祖起兵。玉帥眾奪北平九門,撫諭城內外,三日而定。師將南,玉獻計,遣朱能東攻薊州,殺馬宣,降遵化。(《明史‧張玉傳》)

《明史紀事本末》有以下一段記載,反映張玉具仁義之風。

玉撫定薊州,乘夜趨遵化,戒將士止殺曰:「行師以得人心為本。」(<燕王起兵>)

仁義之師,所遇到的反抗自然較少,遵化、永平、密雲因而相繼失陷。

師將南,玉獻計,遣朱能東攻薊州,殺馬宣,降遵化。分兵下永平、密雲,皆致其精甲以益師。(《明史‧張玉傳》)

取密雲,克遵化,降永平。二旬,眾至數萬。(《明史‧成祖紀》)

因簡勇士,以夜四鼓登城,開門而入,城中始覺。遵化衛指揮蔣玉、密雲衛指揮鄭亨,皆以城降。(《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居庸關 (朱棣奪此關,源於「居庸險隘,北平之咽喉,我得此,可無北顧憂」) 方面,朱棣派徐安、鍾祥等攻余瑱。余瑱手上缺乏援兵,只好棄關走懷來,依附宋忠。

時余瑱守居庸,簡練關卒,得數千人,將進攻北平。燕王曰:「居庸險隘,北平之咽喉,我得此,可無北顧憂,瑱若據此,是拊我背也。宜急取之,緩則增兵繕守,後難圖矣。」令指揮徐安、鍾祥等擊瑱,瑱且守且戰,援兵不至,乃棄關走懷來,依宋忠。(《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朱棣觀人、部署戰略俱屬一流。

燕王曰:「宋忠握兵懷來,必爭居庸,宜乘其未至,擊之。」諸將皆曰:「彼眾我寡,難以爭鋒,擊之未便,宜固守以待其至。」王曰:「當以智勝,難以力取。彼眾新集,其心不一,宋忠輕躁寡謀,狠愎自用,乘其未定,擊之必破矣。」遂帥馬步精銳八千,卷甲倍道而進。王據鞍指揮,有喜色。(《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建文帝一類「書呆子」委實難與之匹敵。

宋忠、俞瑱最後被執死,居庸關、懷來落入燕軍手中。

先是,宋忠紿將士云:「爾等家在北平,城中皆為燕兵所殺,屍積道路。」欲以激怒將士。燕王令其家人張樹旗幟為先鋒,眾遙識旗幟,呼其父兄子弟,相問勞無恙,輒喜,謂「宋都督欺我」,倒戈走。宋忠帥餘眾倉皇列陣,未成,王麾師渡河,鼓噪而前。都指揮孫泰先登,頗有斬獲;燕王擇善射者,射泰中之,流血被甲,慷慨裹血而戰,奮呼陷陣死。忠軍大敗,奔入城,燕兵乘之而入。忠匿於廁,搜獲之,並執余瑱,皆不屈死。都指揮彭聚亦力戰死。當時諸將校為燕帥所俘者百餘人,皆不肯降,發憤死。(《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己卯,燕兵陷居庸關。甲申,陷懷來,宋忠、俞瑱被執死,都指揮彭聚、孫泰力戰死,永平指揮使郭亮等叛降燕。(《明史‧恭閔帝紀》)

開平、龍門、上谷、雲中守將紛紛降附,燕軍聲勢於是大振。

燕兵既克懷來,山後諸州皆不守,而開平、龍門、上谷、雲中守將往往降附矣。(《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前線告急,建文帝在幹什麼呢?答曰:「銳意文治,日與方孝孺等討論《周官》法度」。

時帝方銳意文治,日與方孝孺等討論《周官》法度,以北兵為不足憂。(《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直至黃子澄進言:「北兵素強,不早禦之,恐河北遂失。」建文帝才以長興侯耿炳文佩大將軍印,領兵北伐。

黃子澄謂:「北兵素強,不早禦之,恐河北遂失。」乃以長興侯耿炳文佩大將軍印,駙馬都尉李堅為左副將軍都督,甯忠為右副將軍,帥師北伐。(《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長興侯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駙馬都尉李堅、都督甯忠為左、右副將軍,帥師討燕。(《明史‧恭閔帝紀》)

耿炳文,濠州人。元末,與父親耿君用隨朱元璋渡過長江。耿君用在救援宜興時,與張士誠交鋒,力戰而死。耿炳文承襲父親管軍總管之職,代領其眾。

耿炳文,濠人。父君用,從太祖渡江,積功為管軍總管。援宜興,與張士誠兵爭柵,力戰死。炳文襲職,領其軍。(《明史‧耿炳文傳》)

耿炳文攻陷長興後,固守該地十年,屢次打敗張士誠。「長興侯」的封號由此而來。

取廣德,進攻長興,敗士誠將趙打虎,獲戰船三百餘艘,擒其守將李福安等,遂克長興。長興據太湖口,陸通廣德,與宣、歙接壤,為江、浙門戶。太祖既得其地,大喜,改為長安州,立永興翼元帥府,以炳文為總兵都元帥,守之。溫祥卿者,多智數。避亂來歸,炳文引入幕府,畫守御計甚悉。張士誠左丞潘元明、元帥嚴再興帥師來爭。炳文奮擊,大敗去。久之,士誠復遣司徒李伯升帥眾十萬,水陸進攻。城中兵七千,太祖患之,命陳德、華高、費聚往援。伯升夜劫營,諸將皆潰。炳文嬰城固守,攻甚急,隨方御之,不解甲者月餘。常遇春復帥援兵至,伯升棄營遁,追斬五千餘人。其明年,改永興翼元帥府為永興衛親軍指揮使司,以炳文為使。已而士誠大發兵,遣其弟士信復來爭。炳文又敗之,獲其元帥宋興祖。士信憤甚,益兵圍城。炳文與費聚出戰,又大敗之。長興為士誠必爭地,炳文拒守凡十年,以寡御眾,大小數十戰,戰無不勝,士誠迄不得逞。大軍伐士誠,炳文將所部克湖州,圍平江。吳平,進大都督府僉事。(《明史‧耿炳文傳》)

朱元璋大殺功臣,耿炳文是少數倖存者之一。「靖難之變」爆發時,耿已是 65 歲的老人家了。

始,炳文守長興,功最高,太祖榜列功臣,以炳文附大將軍達為一等。及洪武末年,諸公、侯且盡,存者惟炳文及武定侯郭英二人;而炳文以元功宿將,為朝廷所倚重。

建文元年,燕王兵起。帝命炳文為大將軍,帥副將軍李堅、寧忠北伐,時年六十有五矣。(《明史‧耿炳文傳》)

年逾六旬的老將手握三十萬兵馬至真定,當時是八月。

八月,天子以耿炳文為大將軍,帥師致討。己酉,師至真定,前鋒抵雄縣。(《明史‧成祖紀》)

《明史‧耿炳文傳》:「兵號三十萬,至者惟十三萬。」

《明史紀事本末》:「八月己酉,耿炳文等率兵三十萬至真定,徐凱率兵十萬駐河間,潘忠駐莫州,楊松帥先鋒九千人據雄縣,約忠為應。張玉往覘炳文營,還報燕王曰:『炳文軍無紀律,其上有敗氣,無能為。潘忠、楊松扼吾南路,宜先擒之。』燕王悅,躬擐甲冑,帥師至涿州。」

耿炳文大軍質素低劣,徒具樣相,不堪一擊,燕王遂對其不客氣,捷報頻傳。

八月己酉,耿炳文兵次真定,徐凱屯河間,潘忠、楊松屯鄚州。壬子,燕兵陷雄縣,潘忠、楊松戰於月漾橋,被執。鄚州陷。壬戌,耿炳文及燕兵戰於滹沱河北,敗績,李堅、甯忠、顧成被執,炳文退保真定。燕兵攻之不克,引去。(《明史‧恭閔帝紀》)

己酉,師至真定,前鋒抵雄縣。壬子,王夜渡白溝河,圍雄,拔其城,屠之。甲寅,都指揮潘忠、楊松自鄚州來援,伏兵擒之,遂據鄚州,還駐白溝。大將軍部校張保來降,言大將軍軍三十萬,先至者十三萬,半營滹沱河南,半營河北。王懼與北軍戰,南軍且乘之也,乃縱保歸,俾揚言王帥兵且至,誘其軍盡北渡河。壬戌,王至真定,與張玉、譚淵等夾擊炳文軍,大破之,獲其副將李堅、甯忠及都督顧成等,斬首三萬級。進圍真定,二日不下,乃引去。(《明史‧成祖紀》)

八月次真定,分營滹沱河南北。都督徐凱軍河間,潘忠、楊松駐鄚州,先鋒九千人駐雄縣。值中秋,不設備,為燕王所襲,九千人皆死。忠等來援,過月漾橋,伏發水中。忠、松俱被執,不屈死。鄚州陷。而炳文部將張保者降燕,備告南軍虛實。燕王縱保歸,使張雄、鄚敗狀,謂:「北軍且至。」於是炳文移軍盡渡河,並力當敵。軍甫移,燕兵驟至,循城蹴擊。炳文軍不得成列,敗入城。爭門,門塞,蹈藉死者不可數計。燕兵遂圍城。炳文眾尚十萬,堅守不出。燕王知炳文老將,未易下,越三日,解圍還。(《明史‧耿炳文傳》)

建文帝以為耿炳文年老力衰致敗,聽從黃子澄建議,陣前易帥,用曹國公李景隆代領其軍。卒之鑄成大錯!

帝聞,怒曰:「老將也,而摧鋒,奈何?」子澄曰:「勝敗常事,毋足慮。聚天下之兵,得五十萬,四面攻北平,眾寡不敵,必成擒矣。」曰:「孰堪將者?」子澄曰:「李景隆可。比用景隆,今破矣。」遂遣景隆代炳文。(《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丁卯,曹國公李景隆為征虜大將軍,代耿炳文。(《明史‧恭閔帝紀》)

天子聞炳文敗,遣曹國公李景隆代領其軍。(《明史‧成祖紀》)

而帝驟聞炳文敗,憂甚。太常卿黃子澄遂薦李景隆為大將軍,乘傳代炳文。比至軍,燕師已先一日去。炳文歸,景隆代將,竟至於敗。(《明史‧耿炳文傳》)

2015年7月25日 星期六

起兵靖難

建文帝一方面厲行削藩,一方面對燕王朱棣予以嚴密的監視。張昺、謝貴、葛誠,俱為建文帝安插在燕王周邊之耳目,用以探聽燕王的虛實。

(洪武三十一年,即公元 1398 年,十一月) 乃以工部侍郎張昺為北平左布政使,以謝貴為都指揮使,俾察燕王動靜,圖之。(《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建文元年 (公元 1399 年) 春正月,燕王遣長史葛誠入奏事,帝密問燕邸事,誠具以實告。(《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有一徐輝祖,乃明朝開國元勳徐達的長子,燕王妃徐氏的兄長。其竟以燕事密告之建文帝,藉此博取建文帝的信用。

魏國公徐輝祖,燕王妃同產兄也,時以燕事密告之帝,大見信用,詔加太子太傅,與李景隆同掌六軍,協謀圖燕。(《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面對潛伏在四周的危機,燕王只能夠裝瘋扮傻,力求自保。

王內自危,佯狂稱疾。(《明史‧成祖紀》)

建文元年 (公元 1399 年) 六月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燕山護衛百戶倪諒告變,致使燕王府官僚相繼被逮捕。燕王於是「稱疾篤」,密謀對策。

己酉,燕山護衛百主戶倪諒上變,燕旗校於諒等伏誅。詔讓燕王棣,逮王府官僚。(《明史‧恭閔帝紀》)

建文元年六月,燕府護衛百戶倪諒上變。詔逮府中官屬。(《明史‧姚廣孝傳》)

六月,燕山護衛百戶倪諒上變,告燕官校於諒、周鐸等陰事,逮繫至京,皆僇之。有詔責燕王。王乃佯狂稱疾,走呼市中,奪酒食,語多妄亂,或臥土壤,彌日不甦。張昺、謝貴入問疾,王盛夏圍爐搖顫曰:「寒甚。」宮中亦杖而行。朝廷稍信之。(《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幸好道衍早在變故發生前已經完成戰爭準備。

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奪諸王。周、湘、代、齊、岷相繼得罪。道衍遂密勸成祖舉兵。成祖曰:「民心向彼,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何論民心。」乃進袁珙及蔔者金忠。於是成祖意益決。陰選將校,勾軍卒,收材勇異能之士。燕邸,故元宮也,深邃。道衍練兵後苑中。穴地作重屋,繚以厚垣,密甃翎甋瓶缶,日夜鑄軍器,畜鵝鴨亂其聲。(《明史‧姚廣孝傳》)

燕王世子朱高熾 (後來的明仁宗) 及其弟朱高煦、朱高燧亦遠離應天府,重返北平 (這表示建文帝無法以手持人質要脅燕王)。

(建文元年,四月) 遣燕王世子高熾及其弟高煦、高燧還北平。(《明史‧恭閔帝紀》)

夏四月,太祖小祥,燕王遣世子及其弟高煦、高燧入臨。或曰:「不宜偕往。」王曰:「令朝廷勿疑也。」及至京,齊泰請並留之。黃子澄曰:「不可。疑而備之,殆也,不若遣還。」世子兄弟,皆魏國公徐輝祖甥。輝祖察高煦有異志,密奏曰:「三甥中,獨高煦勇悍無賴,非但不忠,且叛父,他日必為大患。」帝以問輝祖弟增壽及駙馬王寧,皆庇之,乃悉遣歸國。高煦陰入輝祖廄,取其馬以行,輝祖使人追之,不及。初,世子入京,燕王大憂悔,暨歸,喜曰:「吾父子復得相聚,天贊我也。」已而燕兵起,高煦戮力為多。帝曰:「吾悔不用輝祖之言!」(《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北平都指揮張信又向燕王投誠。

北平都指揮張信叛附於燕。(《明史‧恭閔帝紀》)

以北平都指揮張信為燕王舊所信任,密敕之,使執燕王。信受命,憂甚,不敢言。母疑問之,信以告。母驚曰:「不可。吾故聞燕王當有天下。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擒也。」信益憂未決。亡何,敕使趣之,信艴然曰:「何太甚也!」乃往燕邸請見,不得入,乘婦人車,逕至門求見。乃召入,拜於牀下。燕王佯為風疾,不能言。信曰:「殿下無爾也。有事,當以告臣。」燕王曰:「疾,非妄也。」信曰:「殿下不以情語臣,上擒王矣,當就執;如有意,勿諱臣。」燕王見其誠,下拜曰:「生我一家者子也!」(《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燕王於是命令大將張玉、朱能暗中招納勇士八百人入府守衛。七月,燕王安排勇士藏匿於端禮門,以殺害張昺、謝貴、葛誠等人,同時起兵自立。

秋七月癸酉,燕王棣舉兵反,殺布政使張昺、都司謝貴。長史葛誠、指揮盧振、教授余逢辰死之。(《明史‧恭閔帝紀》)

都指揮使謝貴、布政使張昺以兵守王宮。王密與僧道衍謀,令指揮張玉、硃能潛納勇士八百人入府守衛。秋七月癸酉,匿壯士端禮門,紿貴,昺入,殺之,遂奪九門。(《明史‧成祖紀》)

燕王起兵,純粹為勢所迫。然而,出師不可以無名,其於是上書指斥齊泰、黃子澄為奸臣,繼而援引《皇明祖訓》「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以「清君側,靖內難」為理由舉兵。

上書天子指泰、子澄為奸臣,並援《祖訓》「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書既發,遂舉兵。自署官屬,稱其師曰「靖難」。(《明史‧成祖紀》)

兵起,以誅齊泰、黃子澄為名,號其眾曰「靖難之師。」(《明史‧姚廣孝傳》)

《明史紀事本末》收錄有燕王上書的原文:

皇考太祖高皇帝艱難百戰,定天下,成帝業,傳之萬世,封建諸子,鞏固宗社,為盤石計。奸臣齊泰、黃子澄包藏禍心,橚、榑、柏、桂、楩五弟,不數年間,並見削奪。柏尤可憫,闔室自焚。聖仁在上,胡寧忍此!蓋非陛下之心,實奸臣所為也。心尚未足,又以加臣。臣守藩於燕,二十餘年,寅畏小心,奉法循分。誠以君臣大分,骨肉至親,恒思加慎,為諸王先。而奸臣跋扈,加禍無辜。執臣奏事人,棰楚刺熱,備極苦毒,迫言臣謀不軌。遂分宋忠、謝貴、張昺等於北平城內外,甲馬騎突於街衢,鉦鼓喧鞠於遠邇,圍守臣府。已而護衛人執貴、昺,始知奸臣欺詐之謀。竊念臣於孝康皇帝,同父母兄弟也,今事陛下,如事天也。譬伐大樹,先剪附枝,親藩既滅,朝廷孤立,奸臣得志,社稷危矣。臣伏睹《祖訓》有云:「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臣謹俯伏俟命。(<燕王起兵>)

《皇明祖訓》原為明太祖朱元璋訓誡子孫的書籍,於洪武六年 (公元 1373 年) 首次頒布。朱棣據父親留下的訓誡語以合理化其出師舉動,這是非常高明的一著。

又朱棣舉兵未幾,來降者眾。居庸關、懷來、薊州等地相繼陷落,士兵人數迅速增長,更令燕軍聲勢一時無兩。

參政郭資、副使墨麟、僉事呂震等降於燕。(《明史‧恭閔帝紀》)

指揮馬宣走薊州,僉瑱走居庸。宋忠趨北平,聞變退保懷來。通州、遵化、密雲相繼降燕。丙子,燕兵陷薊州,馬宣戰死。己卯,燕兵陷居庸關。甲申,陷懷來,宋忠、俞瑱被執死,都指揮彭聚、孫泰力戰死,永平指揮使郭亮等叛降燕。(《明史‧恭閔帝紀》)

拔居庸關,破懷來,執宋忠,取密雲,克遵化,降永平。二旬眾至數萬。(《明史‧成祖紀》)

建文帝遂於八月「削燕屬籍」,且以長興侯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駙馬都尉李堅、都督甯忠為左、右副將軍,領兵伐燕。

長興侯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駙馬都尉李堅、都督甯忠為左、右副將軍,帥師討燕。祭告天地宗廟社稷,削燕屬籍。詔曰:「邦家不造,骨肉周親屢謀僭逆。去年,周庶人橚僭為不軌,辭連燕、齊、湘三王。朕以親親故,止正橚罪。今年齊王榑謀逆,又與棣、柏同謀,柏伏罪自焚死,榑已廢為庶人。朕以棣於親最近,未忍窮治其事。今乃稱兵構亂,圖危宗社,獲罪天地祖宗,義不容赦。是用簡發大兵,往致厥罰。咨爾中外臣民軍士,各懷忠守義,與國同心,掃茲逆氛,永安至治。」(《明史‧恭閔帝紀》)

八月,天子以耿炳文為大將軍,帥師致討。(《明史‧成祖紀》)

補充一點,燕軍誓師當日,天色並不理想,全賴道衍機智,險象才得以化解。

適大風雨至,檐瓦墮地,成祖色變。道衍曰:「祥也。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墮,將易黃也。」(《明史‧姚廣孝傳》)

適暴風雨,簷瓦墮,燕王心惡之,色不懌。道衍以為祥。王謾罵:「和尚妄,烏得祥!」道衍曰:「殿下不聞乎?『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墜,天易黃屋耳!」王喜。(《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

燕王起兵的動機:有關奪位、自保的爭議

後世治史者認為,「靖難之變」的發生乃源於明太祖之分封諸王,這論斷其實不甚準確。

首先,設想明太祖接受葉伯巨的建議,施行「推恩令」,根據西漢武帝能成功消解諸王勢力的歷史往跡,明太祖的分封不一定會引致燕王起兵。

其次,建文帝錯信黃子澄「諸王護衛兵,才足自守。倘有變,臨以六師,其誰能支?」的誤判,且採用拖泥帶水 (即不直接剷除勢力最強的燕王,而先翦除周王、湘王等) 的手段「削藩」,這也給予燕王足夠的警醒和時間起兵,助長「靖難之變」的爆發。

不過,有人可能提出這樣的疑問:「燕王究竟是蓄意起兵奪位?還是事出緊急,迫不得已起兵自保?」

要回答這一問題,我們仍然需要回到史料的爬梳、分析上。

道衍慫恿,舉兵自保:從《明史》的觀點看

細按《明史》的記述,其似乎偏向接受「燕王起兵乃源於僧人道衍的慫恿,旨在抗拒建文帝的『削藩』政策」。

《明史‧姚廣孝傳》有以下一段文字,交代燕王、道衍的相識:

高皇后崩,太祖選高僧侍諸王,為誦經薦福。宗泐時為左善世,舉道衍。燕王與語甚合,請以從。至北平,住持慶壽寺。出入府中,跡甚密,時時屏人語。

根據上文所引一段,其只是反映:

(1) 燕王與道衍甚為投契;

(2) 燕王主動邀請道衍追隨自己;

(3) 道衍抵達北平後,住在慶壽寺,經常秘密出入燕王府。

我們實在很難憑此進一步斷定:燕王招納道衍,乃是為了起兵奪位。

儘管道衍後來果真慫恿朱棣起兵,這已發生在建文帝大規模展開「削藩」行動後。

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奪諸王。周、湘、代、齊、岷相繼得罪。道衍遂密勸成祖舉兵。(《明史‧姚廣孝傳》)

由燕王慨嘆「民心向彼,奈何?」而道衍答以「臣知天道,何論民心」,我們更可看出「起兵」乃道衍的主意,非燕王之初衷。

道衍遂密勸成祖舉兵。成祖曰:「民心向彼,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何論民心。」乃進袁珙及卜者金忠。於是成祖意益決。(《明史‧姚廣孝傳》)

道衍在建文帝「削藩」時密勸燕王積極備戰,這更多是出於一種護主的心態,希望協助燕王以軍事實力抗拒建文帝,從而達到自保的目的。

陰選將校,勾軍卒,收材勇異能之士。燕邸,故元宮也,深邃。道衍練兵後苑中。穴地作重屋,繚以厚垣,密甃翎甋瓶缶,日夜鑄軍器,畜鵝鴨亂其聲。(《明史‧姚廣孝傳》)

燕王起兵因此是為勢所迫,非志在奪取帝位。

建文元年夏六月,燕山百戶倪諒告變,逮官校於諒、周鐸等伏誅。下詔讓王,並遣中官逮王府傣,王遂稱疾篤。都指揮使謝貴、布政使張昺以兵守王宮。王密與僧道衍謀,令指揮張玉、硃能潛納勇士八百人入府守衛。

秋七月癸酉,匿壯士端禮門,紿貴,昺入,殺之,遂奪九門。上書天子指泰、子澄為奸臣,並援《祖訓》「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書既發,遂舉兵。(《明史‧成祖紀》)

建文元年六月,燕府護衛百戶倪諒上變。詔逮府中官屬。都指揮張信輸誠於成祖,成祖遂決策起兵。(《明史‧姚廣孝傳》)

圖謀不軌,起兵奪位:由《明史紀事本末》的角度切入

和《明史》的觀點迥異,清人谷應泰的《明史紀事本末》指出,燕王起兵純粹出於謀反叛逆之心。

《明史紀事本末》有以下一段記載:

二十八年,初,諸王封國時,太祖多擇名僧為傅,僧道衍知燕王當嗣大位,自言曰:「大王使臣得侍,奉一白帽與大王戴。」蓋白冠王,其文皇也。燕王遂乞道衍,得之。(<燕王起兵>)

燕王與道衍的結識,始於道衍奉送一頂白帽予燕王。白帽其實是有政治含意的,寓意帝皇之冠。燕王因此乞求道衍輔佐自己,此多少暗示燕王立心不良,有意奪取帝位。

《明史紀事本末》復有以下一段文字:

道衍至燕邸,薦鄞人袁珙相術。燕王使召之至,令使者與飲於酒肆。王服衛士服,偕衛士九人入肆沽。珙趨拜燕王前曰:「殿下何自輕如此?」燕王陽不省,曰:「吾輩皆護衛校士也。」珙不對。乃召入,詳叩之,珙稽首曰:「殿下異日太平天子也。」燕王恐人疑,乃佯以罪遣之。行至通州,既登舟,密召入邸。(<燕王起兵>)

倘若燕王並無奪位謀反的野心,其根本不用使計保護袁珙的性命,且於通州屢次密召袁珙入邸。唯一合理的解釋是:他對袁珙的講法甚為受落,但又害怕旁人起疑,於是來個「暗渡陳倉」,表面將袁氏遣送,實則繼續與袁氏保持緊密的溝通、合作。

雖然燕王「日事練兵」、精挑奇人異士亦始於建文帝展開「削藩」後。

(洪武) 三十一年閏五月,太祖崩,建文皇帝即位,遺詔止諸王入臨會葬......燕王不悅。秋七月,帝命李景隆訊周王橚,逮至京,廢為庶人。燕王見周王被執,且齊泰、黃子澄用事,遂簡壯士為護衛,以勾逃軍為名,異人術士多就之。(<燕王起兵>)

《紀事本末》卻甚少提及道衍的貢獻,反而不斷強調燕王的裝瘋扮傻,掩人耳目。

(洪武三十一年) 十一月,燕、齊有告變者,帝問黃子澄曰:「孰當先?」子澄曰:「燕王久稱病,日事練兵,且多置異人術士左右,此其機事已露,不可不急圖之。」(<燕王起兵>)

(建文元年) 六月,燕山護衛百戶倪諒上變,告燕官校於諒、周鐸等陰事,逮繫至京,皆僇之。有詔責燕王。王乃佯狂稱疾,走呼市中,奪酒食,語多妄亂,或臥土壤,彌日不甦。張昺、謝貴入問疾,王盛夏圍爐搖顫曰:「寒甚。」宮中亦杖而行。朝廷稍信之。(<燕王起兵>)

據此,在谷氏眼中,燕王起兵並不單純是為勢所迫的結果,而是涉及燕王多年來的謀劃、部署。

評議

要審視《明史》還是《紀事本末》的說法較為合理,我們可以這樣考慮:

(1) 從士兵人數上看 - 燕軍將士明顯不及南京政府軍。

(2) 從燕軍在戰場上的表現看 - 除了鄭村壩、白溝河等發生在東北的戰事外,燕軍幾乎無法越過山東南下,只能固守北平、保定、永平三郡。

倘若燕王起兵乃經過長時間的策劃,其軍隊的人數與戰鬥力必不致如此單薄。由此足以反證《明史》的說法較為貼近史實。

況且,《明史》主要採用官方文獻寫成,《紀事本末》則多採野史,存有不少訛誤與疏漏。前者因此較後者為可信。

削藩行動

有關明太祖分封宗室子孫二十四人為王的因由,我們過去已經講過。清人谷應泰寫有以下一段文字,頗為值得參考:

初,太祖建都金陵,去邊塞六七千里,元裔時出沒塞下,捕殺吏卒,以故命並邊諸王得專制國中,擁三護衛重兵,遣將徵諸路兵,必關白親王乃發。(《明史紀事本末》<削奪諸藩>)

然而,諸王實力日益強大,此將容易造成「尾大不掉」之勢,危及大一統政權的維持。為此,平遙訓導葉伯巨 (字居升) 曾上書太祖,建議太祖施行「推恩令」,「眾建諸侯而少其力」。

伯巨上書,略曰:

臣觀當今之事,太過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

先王之制,大都不過三國之一,上下等差,各有定分,所以強幹弱枝,遏亂源而崇治本耳。今裂土分封,使諸王各有分地,蓋懲宋、元孤立,宗室不競之弊。而秦、晉、燕、齊、梁、楚、吳、蜀諸國,無不連邑數十。城郭宮室亞於天子之都,優之以甲兵衛士之盛。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後削其地而奪之權,則必生觖望。甚者緣間而起,防之無及矣。議者曰:『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雖廣,立法雖侈,豈有抗衡之理?』臣竊以為不然。何不觀於漢、晉之事乎?孝景,高帝之孫也;七國諸王,皆景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孫也。一削其地,則遽構兵西向。晉之諸王,皆武帝親子孫也,易世之後,疊相攻伐,遂成劉、石之患。由此言之,分封逾制,禍患立生。援古證今,昭昭然矣。此臣所以為太過者也。

昔賈誼勸漢文帝,盡分諸國之地,空置之以待諸王子孫。向使文帝早從誼言,則必無七國之禍。願及諸王未之國之先,節其都邑之制,減其衛兵,限其疆理,亦以待封諸王之子孫。此制一定,然後諸王有賢且才者入為輔相,其餘世為藩屏,與國同休。割一時之恩,制萬世之利,消天變而安社稷,莫先於此。(《明史‧葉伯巨傳》)

可惜太祖並未予以採納,反而老羞成怒,葉伯巨最後「繫死獄中」。

書上,帝大怒曰:「小子間吾骨肉,速逮來,吾手射之!」既至,丞相乘帝喜以奏,下刑部獄。死獄中。(《明史‧葉伯巨傳》)

太祖怒,繫死獄中,後無敢言者。(《明史紀事本末》<削奪諸藩>)

葉伯巨雖被太祖處死,藩王坐大的問題卻依舊存在。未幾,太祖駕崩。新繼任的建文帝於是需要獨力處理此一問題。

尤其不幸的是,建文帝和諸王的關係,因太祖遺詔有「諸王臨國中,無得至京。王國所在,文武吏士聽朝廷節制,惟護衛官軍聽王」,逐步趨向惡化。

太祖崩,遺詔曰:「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任於世,三十有一年。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專志有益於民。奈何起自寒微,無古人之博智,好善惡惡,不及多矣。今年七十有一,筋力衰微,朝夕危懼,慮恐不終。今得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孫允炇,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輔佑,以福吾民。葬祭之儀,一如漢文帝勿異。佈告天下,使知朕意。孝陵山俱因其故,勿改。諸王臨國中,無得至京。王國所在,文武吏士聽朝廷節制,惟護衛官軍聽王。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從事。」......援遺詔止諸王會葬。詔下,諸王不悅,謂此齊尚書疏間也。(《明史紀事本末》<削奪諸藩>)

諸王懷疑齊泰從中挑撥、離間,暗中互相煽動。建文帝復因此疑心益重,決意「削藩」,接納黃子澄的建議。

於是燕、周、齊、湘、代、岷諸王頗相煽動,有流言聞於朝。帝患之,謀諸齊泰。泰與黃子澄首建削奪議,乃以事屬泰、子澄。一日罷朝,召子澄曰:「先生憶昔東角門之言乎?」對曰:「不敢忘。」子澄退,與齊泰謀之。泰曰:「燕握重兵,且素有大志,當先削之。」子澄曰:「不然。燕預備久,卒難圖。宜先取周,剪燕手足,即燕可圖矣。」(《明史紀事本末》<削奪諸藩>)

終於,在洪武三十一年 (公元 1398 年) 八月,周王朱橚率先被廢為庶人,徙居雲南。

八月,周王橚有罪,廢為庶人,徙雲南。(《明史‧恭閔帝紀》)

乃命曹國公李景隆調兵猝至河南圍之,執周王及其世子妃嬪送京師,削爵為庶人,遷之雲南。(《明史紀事本末》<削奪諸藩>)

建文元年 (公元 1399 年) 夏四月 (一說六月),岷王朱梗被揭發從事不法活動,廢為庶人。

夏四月,人告岷王梗不法事,削其護衛,誅其導惡指揮宗麟,廢為庶人。(《明史紀事本末》<削奪諸藩>)

六月,岷王楩有罪,廢為庶人,徙漳州。(《明史‧恭閔帝紀》)

有一湘王朱柏,因濫造偽鈔及動輒殺人,被建文帝派兵捉拿。湘王全家不久自焚而死。

夏四月,湘王柏自焚死。(《明史‧恭閔帝紀》)

又以湘王柏偽造鈔及擅殺人,降敕切責,仍遣使以兵迫執之。湘王曰:「吾聞前代大臣下吏,多自引決。身高皇帝子,南面為王,豈能辱僕隸手求生活乎!」遂闔宮自焚死。(《明史紀事本末》<削奪諸藩>)

難逃「削藩」厄運的,還有齊王朱榑、代王朱桂。

齊王榑、代王桂有罪,廢為庶人。(《明史‧恭閔帝紀》)

又以人告齊王榑陰事,詔至京,廢為庶人,拘繫之。幽代王桂於大同,廢為庶人。(《明史紀事本末》<削奪諸藩>)

建文帝用凌厲的手段削除諸王勢力,做法曾引起高巍的質疑。

十二月,前軍都督府斷事高巍上書論時政曰:「我高皇帝上法三代之公,下洗嬴秦之陋,封建諸王,凡以護中國,屏四裔,為聖子神孫計至遠也。夫何地大兵強,易以生亂。今諸藩驕逸違制,不削則廢法,削之則傷恩。賈誼曰:『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臣愚謂今宜師其意,勿施晁錯削奪之策。效主父偃推恩之令,西北諸王子弟分封於東南,東南諸王子弟分封於西北,小其地,大其城,以分其力。如此,則藩王之權不削自弱矣。臣又願陛下益隆親親之禮,歲時伏臘,使問不絕。賢如河間、東平者,下詔褒賞,不法如淮南、濟北者,始犯則容,再犯則赦,三犯而不改,則告廟削地而廢處之,寧有不服順者哉!」上嘉之,然不能用。(《明史紀事本末》<削奪諸藩>)

奈何建文帝主意已決,不再考慮「推恩令」,「削藩」的狠辣卒之迫使鎮守北邊的燕王朱棣「先下手為強」,起兵自保。

偃武修文

建文帝即位之初,本來打算一改太祖「尚武」的作風,轉為集中經營文治。

他首先以大儒方孝孺為「翰林院侍講」。

秋七月,召漢中府教授方孝孺為翰林院侍講。(《明史‧恭閔帝紀》)

其次,他下詔施行寬仁的政策,赦免過往犯罪的囚徒,並減輕賦稅。

詔行寬政,赦有罪,蠲逋賦。(《明史‧恭閔帝紀》)

元年刑部報囚,減太祖時十三矣。(《明史‧刑法志》)

儘管他在洪武三十一年 (公元 1398 年) 八月厲行「削藩」,廢周王朱橚為庶人,他同時善待「興州、營州、開平諸衛軍全家在伍者」、「天下衛所軍單丁者」,大有偃武修文的傾向。

八月,周王橚有罪,廢為庶人,徙雲南。詔興州、營州、開平諸衛軍全家在伍者,免一人。天下衛所軍單丁者,放為民。(《明史‧恭閔帝紀》)

「削藩」本來需要強大的軍事實力作為後盾。今燕王秣馬厲兵,相比之下,建文帝此舉明顯寬仁有餘,思慮不足,無異於自斷一臂。

雖然他不久嘗試作出補救,以工部侍郎張昺為北平布政使,謝貴、張信為北平都指揮使司,仔細監察朱棣的一舉一動。

冬十一月,工部侍郎張昺為北平布政使,謝貴、張信掌北平都指揮使司,察燕陰事。(《明史‧恭閔帝紀》)

可是,軍事偵察是一回事,安排足夠兵力以應對偵察所得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不能代替後者。張昺、謝貴後來被燕王所殺,這正是建文帝做法失當所引致的。

(建文元年,公元1399 年) 秋七月癸酉,燕王棣舉兵反,殺布政使張昺、都司謝貴。(《明史‧恭閔帝紀》)

不過,建文帝仍重視對「山林才德之士」的選拔。

詔求直言,舉山林才德之士。(《明史‧恭閔帝紀》)

且減免天下田租,釋放士兵、囚犯還鄉。

是月 (案:指洪武三十一年十二月),賜天下明年田租之半,釋黥軍及囚徒還鄉里。(《明史‧恭閔帝紀》)

這皆有助民心的歸趨。

暹羅、占城的入貢,更反映明朝與東南亞各國關係友好。

是年,暹羅、占城入貢。(《明史‧恭閔帝紀》)

又建文帝為人孝義,重視人才,體恤年長的老百姓,照顧「鰥寡孤獨廢疾者」。

建文元年春正月癸酉,受朝,不舉樂。庚辰,大祀天地於南郊,奉太祖配。修《太祖實錄》。二月,追尊皇考曰孝康皇帝,廟號興宗,妣常氏曰孝康皇后。尊母妃呂氏曰皇太后,冊妃馬氏為皇后。封弟允熥為吳王,允熞衡王,允熙徐王。立皇長子文奎為皇太子。(《明史‧恭閔帝紀》)

詔告天下,舉遺賢。(《明史‧恭閔帝紀》)

賜民高年米肉絮帛,鰥寡孤獨廢疾者官為牧養。(《明史‧恭閔帝紀》)

且獎勵農桑,興辦學校,裁汰冗官,賑濟災民。

重農桑,興學校,考察官吏,振罹災貧民。(《明史‧恭閔帝紀》)

移風易俗,減免田租,精簡軍隊,改定官制。

旌節孝,瘞暴骨。(《明史‧恭閔帝紀》)

蠲荒田租。衛所軍戶絕都除勿勾。(《明史‧恭閔帝紀》)

詔諸王毋得節制文武吏士,更定內外大小官制。(《明史‧恭閔帝紀》)

凡此種種,皆與孟子的政治主張不謀而合。孟子曾說: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養,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梁惠王上》)

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梁惠王上》)

又說: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梁惠王上》)

對比明太祖痛恨孟子談「革命」、打算將孟子的牌位搬出孔廟,建文帝確然更能遵行儒家的治國理想,為一「聖君」的典範。

只可惜為政從來不能單靠道德,它更需要統治者擁有一定的政治智慧,懂得審時度勢,作出合適的選擇。建文帝於此一方面的表現遜於燕王朱棣,這是他日後痛失江山的主要原因 (明朝亦因此無法轉型成「文治政府」,且下開宗室骨肉相殘的慘劇)。

燕王登場

「靖難之變」的始作俑者為燕王朱棣。

朱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四子,母親為孝慈高皇后 (即馬皇后。元代末年,朱元璋隨郭子興起兵。因屢立戰功,深得郭氏重用,郭氏遂將養女馬氏許配給他),一說碽妃。

成祖啟天弘道高明肇運聖武神功純仁至孝文皇帝諱棣,太祖第四子也。母孝慈高皇后。(《明史‧成祖紀》)

元順帝至正二十年 (公元1360年) 四月十七日 (5月2日),朱棣在應天府 (今南京市) 出生。明洪武三年 (公元 1370 年),朱棣獲封「燕王」,當時的他只有十歲 (明太祖為了屏藩皇室,分封宗室子孫二十四人為王,朱棣即為其中之一)。

洪武三年,封燕王。(《明史‧成祖紀》)

蒙古人被逐出塞北後,勢力仍然強大,建立號稱「北元」的政權。明太祖為了鞏固北方邊防,在洪武十三年 (公元 1380 年) 命朱棣就藩北平 (今北京市)。

十三年,之藩北平。(《明史‧成祖紀》)

蒙古鐵騎向來驍勇善戰,朱棣既擔負起防守北方的重任,其軍事實力因此較一般藩王為強。

又僅就外貌、人品而論,朱棣亦為一帶有英氣之領袖人物,足以開創一番大事業。

王貌奇偉,美髭髯。智勇有大略,能推誠任人。(《明史‧成祖紀》)

天生異稟,加上明太祖的刻意安排,令朱棣先後多次有機會率領諸將北征,期間更曾招降乃兒不花。

二十三年,同晉王討乃兒不花。晉王怯不敢進,王倍道趨迤都山,獲其全部而還,太祖大喜,是後屢帥諸將出征。(《明史‧成祖紀》)

明太祖後來又命朱棣「節制沿邊士馬」,朱棣威名因而大振。

並令王節制沿邊士馬,王威名大振。(《明史‧成祖紀》)

然而,父親的高度信任不代表侄兒抱持相同的立場。

早於朱允炆尚為「皇太孫」時,其已曾向黃子澄詢問:「諸王尊屬擁重兵,多不法,奈何?」,矛頭直指燕王朱棣。

惠帝為皇太孫時,嘗坐東角門謂子澄曰:「諸王尊屬擁重兵,多不法,奈何?」 (《明史‧黃子澄傳》)

時諳王 (案:此處的「王」出自《成祖紀》,當指燕王而言。配合《黃子澄傳》「諸王尊屬擁重兵,多不法」一起看,可見建文帝真正憂慮的其實是燕王) 以尊屬擁重兵,多不法。(《明史‧成祖紀》)

黃子澄的回答,助長了朱允炆對朱棣的抗拒之心,這由他禁止朱棣至京師出席太祖之喪禮可見一二。

對曰:「諸王護衛兵,才足自守。倘有變,臨以六師,其誰能支?漢七國非不強,卒底亡滅。大小強弱勢不同,而順逆之理異也。」太孫是其言。(《明史‧黃子澄傳》)

三十一年閏五月,太祖崩,皇太孫即位,遺詔諸王臨國中,毋得至京師。王自北平入奔喪,聞詔乃止。(《明史‧成祖紀》)

尤其甚者,建文帝未幾接納齊泰、黃子澄的建議,決定「削藩」,先廢周王朱橚,再廢湘王朱柏 (自焚而死)、代王朱桂、齊王朱榑、岷王朱楩。朱棣以實力強大,暫得倖免於難。

命子澄兼翰林學士,與齊泰同參國政。謂曰:「先生憶昔東角門之言乎?」子澄頓首曰:「不敢忘。」退而與泰謀,泰欲先圖燕。子澄曰:「不然,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先帝時,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問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手足也。」謀定,明日入白帝。(《明史‧黃子澄傳》)

帝納齊泰、黃子澄謀,欲因事以次削除之。憚燕王強,未發,乃先廢周王橚,欲以牽引燕。於是告訐四起,湘、代、齊、岷皆以罪廢。(《明史‧成祖紀》)

可是,朱棣心裡明白,自己必不能不遭受「削藩」的牽連。其於是趁建文帝尚未對自己下手,一方面「佯狂稱疾」,以減低建文帝的戒心;另一方面則聽從僧人道衍 (俗名姚廣孝) 的建議,秘密在王府 (前身為元代皇宮) 後苑練兵,打造兵器,為日後舉兵作好準備。

王內自危,佯狂稱疾。(《明史‧成祖紀》)

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奪諸王。周、湘、代、齊、岷相繼得罪。道衍遂密勸成祖舉兵。......陰選將校,勾軍卒,收材勇異能之士。燕邸,故元宮也,深邃。道衍練兵後苑中。穴地作重屋,繚以厚垣,密甃翎甋瓶缶,日夜鑄軍器,畜鵝鴨亂其聲。(《明史‧姚廣孝傳》)

齊泰、黃子澄後來屢次勸建文帝動手,建文帝始終猶豫不決。

泰、子澄密勸帝除王,帝未決。(《明史‧成祖紀》)

過份顧念叔侄之情,終於令建文帝錯過清理朱隸的最好時機。燕王起兵只是遲早的事!

備受重用的左右手:齊泰、黃子澄

建文帝即位後,起用「兵部侍郎」齊泰為「兵部尚書」,「翰林院修撰」黃子澄為「太常卿」,共同參預軍國大事。

兵部侍郎齊泰為本部尚書,翰林院修撰黃子澄為太常卿,同參軍國事。(《明史‧恭閔帝紀》)

齊泰,初名德,溧水 (今江蘇省南京市) 人。

齊泰,溧水人。初名德。(《明史‧齊泰傳》)

洪武十七年 (公元 1384 年),齊德考獲應天鄉試第一,次年高中進士,先後在禮部和兵部擔任主要官職。

洪武十七年,舉應天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歷禮、兵二部主事。(《明史‧齊泰傳》)

明太祖因「雷震謹身殿」前往郊廟請禱,要求為官九年而無過失者與之一同祭祀,齊德幸運獲選,被太祖賜名「泰」。

雷震謹身殿,太祖禱郊廟,擇歷官九年無過者陪祀,德與焉,賜名泰。(《明史‧齊泰傳》)

洪武二十八年 (公元 1395 年),齊泰以「兵部郎中」的身份擢升為「左侍郎」。

二十八年,以兵部郎中擢左侍郎。(《明史‧齊泰傳》)

齊泰之所以深得明太祖的重用,源於他有兩大優點:

(1) 記憶力強;

(2) 能將複雜的狀況扼要地、有條理地表述出來。

太祖嘗問邊將姓名,泰歷數無遺。又問諸圖籍,出袖中手冊以進,簡要詳密,大奇之。(《明史‧齊泰傳》)

建文帝即位後,益對齊泰委以重任,齊泰終於晉升成為兵部之首。

皇太孫素重泰。及即位,命與黃子澄同參國政。尋進尚書。(《明史‧齊泰傳》)

至於黃子澄,其名湜,以字行,江西分宜人。

黃子澄,名湜,以字行,分宜人。(《明史‧黃子澄傳》)

洪武十八年 (公元 1385 年),黃子澄考獲會試第一,正式進入仕途。

洪武十八年,會試第一。(《明史‧黃子澄傳》)

由初時任職編修,到後來「伴讀東宮」,黃氏的形象更近似一儒臣,卻無絲毫政治人物的風範與智慧。

由編修進修撰,伴讀東宮,累遷太常寺卿。(《明史‧黃子澄傳》)

尤其甚者,黃子澄對諸王、中央兵力的誤判,間接導致建文帝走錯「削藩」的一步。

惠帝為皇太孫時,嘗坐東角門謂子澄曰:「諸王尊屬擁重兵,多不法,奈何?」對曰:「諸王護衛兵,才足自守。倘有變,臨以六師,其誰能支?漢七國非不強,卒底亡滅。大小強弱勢不同,而順逆之理異也。」太孫是其言。比即位,命子澄兼翰林學士,與齊泰同參國政。謂曰:「先生憶昔東角門之言乎?」子澄頓首曰:「不敢忘。」(《明史‧黃子澄傳》)

齊泰欲勸建文帝先解決實力最強的燕王朱棣,更遭到黃子澄的反對,代之以削除周王朱橚。

命子澄兼翰林學士,與齊泰同參國政。謂曰:「先生憶昔東角門之言乎?」子澄頓首曰:「不敢忘。」退而與泰謀,泰欲先圖燕。子澄曰:「不然,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先帝時,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問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手足也。」謀定,明日入白帝。(《明史‧黃子澄傳》)

「削藩」若要成功,必須做到「用最短的時間,對最具威脅的藩王,予以最徹底的肅清」,即俗語所謂「快、狠、準」。

今建文帝誤信黃子澄的建議,決定先對勢力較弱的周王朱橚動手,這無疑為燕王提供了一警號,催促他盡快備戰,起兵造反。

據此,「靖難之變」的罪魁禍首,焉能不說是黃子澄!

建文帝仁孝

要了解「靖難之變」的始末,我們不妨由建文帝說起。

建文帝原名朱允炆,是懿文太子朱標的第二子,明太祖朱元璋的太孫。

恭閔惠皇帝諱允炆。太祖孫,懿文太子第二子也。母妃呂氏。(《明史‧恭閔帝紀》)

朱允炆天資聰穎,為人勤奮好學。尤有進者,他能對父親盡孝 (年方十四,便晝夜不離侍奉病危的朱標)。這令明太祖對他刮目相看。

帝生穎慧好學,性至孝。年十四,待懿文太子疾,晝夜不暫離。(《明史‧恭閔帝紀》)

朱標於洪武二十五年 (公元 1392 年) 因病離世,太子之位懸空。明太祖為了防止宗室諸王心生爭奪之意,其於是決定由允炆「子承父業」,在九月立允炆為「皇太孫」。

帝生穎慧好學,性至孝。年十四,侍懿文太子疾,晝夜不暫離。更二年,太子薨,居喪毀瘠。太祖撫之曰:「而誠純孝,顧不念我乎。」洪武二十五年九月,立為皇太孫。(《明史‧恭閔帝紀》)

鑑於宗室諸王多為允炆的長輩,明太祖於洪武二十九年 (公元 1396 年) 下令重新制定「諸王見東宮儀制」,規定朝見後太孫於內殿必須對諸王行家人禮。

二十九年,重定諸王見東宮儀制,朝見後於內殿行家人禮,以諸王皆尊屬也。(《明史‧恭閔帝紀》)

太孫為人寬大仁厚,這從他著力減省刑獄可見一斑。

初,太祖命太子省決章奏,太子性仁厚,於刑獄多所減省。至是以命太孫,太孫亦復佐以寬大。 (《明史‧恭閔帝紀》)

他又向太祖提議修改刑律,參考《禮經》及歷朝刑法,改定《大明律》中七十三條過分嚴苛的條文。

嘗請於太祖,遍考禮經,參之歷朝刑法,改定洪武律畸重者七十三條,天下莫不頌德焉。(《明史‧恭閔帝紀》)

太孫之德行贏得萬民稱頌。然而,從另一方面觀,此不免流於仁弱。

洪武三十一年 (公元 1398 年) 閏五月,明太祖朱元璋去世,死前密命駙馬梅殷輔佐新君。未幾,允炆「即皇帝位。大赦天下,以明年為建文元年」。

三十一年閏五月,太祖崩。辛卯,即皇帝位。大赦天下,以明年為建文元年。(《明史‧恭閔帝紀》)

建文帝一方面恪守禮法,葬太祖於孝陵 (位於今天南京紫金山)。

是日,葬高皇帝於孝陵。詔行三年喪。羣臣請以日易月。帝曰:「朕非效古人亮陰不言也。朝則麻冕裳,退則齊衰杖絰,食則饘粥,郊社宗廟如常禮。」遂命定儀以進。(《明史‧恭閔帝紀》)

一方面循名責實,選賢與能,裁汰冗官,省并州縣,以節省政府開支,提高行政效率。

丙申,詔文臣五品以上及州縣官各舉所知,非其人者坐之。六月,省并州縣,革冗員。(《明史‧恭閔帝紀》)

在眾多官員中,建文帝尤其重用齊泰、黃子澄。

兵部侍郎齊泰為本部尚書,翰林院修撰黃子澄為太常卿,同參軍國事。(《明史‧恭閔帝紀》)

以及儒生方孝儒。

秋七月,召漢中府教授方孝孺為翰林院侍講。(《明史‧恭閔帝紀》)

惟此三人只知談論高遠的理想 / 時局之梗概,卻不懂得細心安排各項具體部署。此卒之導致建文帝錯誤「削藩」,陷入萬劫不復的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