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31日 星期六

七十七、東征高麗:白巌城之戰、駐驆山之戰

貞觀十九年(乙巳,公元六四五年)六月,唐室對高麗的戰事仍然持續。

丁酉,李世勣攻白巖城西南,太宗則攻其西北。白巖城主孫代音暗遣心腹請降唐室。使者來到城下,投刀鉞為信,並說:「奴願降,城中有不從者。」太宗於是給予使者唐幟,命其豎立於城上,以令不降者亦歸降。孫代音聽到使者之言後,依太宗吩咐豎立旗幟,城中的人見唐之旗幟,以為唐兵已登城。結果,白巖城全城降唐。

六月,丁酉,李世勣攻白巖城西南,上臨其西北。城主孫代音潛遣腹心請降,臨城,投刀鉞為信,且曰:「奴願降,城中有不從者。」上以唐幟與其使,曰:「必降者,宜建之城上。」代音建幟,城中人以為唐兵已登城,皆從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不只精於兵法,更精於估計敵人之心理,能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此實國史中所罕見。

不過,在更早的時間,白巖城曾請降而中途後悔。當時,太宗曾對其反覆的態度大感憤怒,下令「得城當悉以人、物賞戰士」。

上之克遼東也,白巖城請降,既而中悔。上怒其反覆,令軍中曰:「得城當悉以人、物賞戰士。」(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不少唐之士卒正是因為太宗此言而奮力作戰。然而,到了現在,太宗竟許孫代音之投降。此豈不是說「得城當悉以人、物賞戰士」變成空話、士卒之願望要落空嗎?李世勣因此率領甲士數十人,請太宗收回成命。

李世勣見上將受其降,帥甲士數十人請曰:「士卒所以爭冒矢石、不顧其死者,貪虜獲耳;今城垂拔,奈何更受其降,孤戰士之心!」(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聽罷世勣之言後,決定以官庫之物獎賞世勣麾下有功的將士。此亦見其堅守承諾,且重視將士們的感受。

上下馬謝曰:「將軍言是也。然縱兵殺人而虜其妻孥,朕所不忍。將軍麾下有功者,朕以庫物賞之,庶因將軍贖此一城。」世勣乃退。(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白巖城終於落入太宗之手。可是,太宗對待白巖城之高麗人民、士兵,始終不失寬仁。

得城中男女萬餘口,上臨水設幄受其降,仍賜之食,八十以上賜帛有差。他城之兵在白巖者悉慰諭,給糧仗,任其所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又憐恤出逃至白巌的遼東城長史的妻子,賜其帛五匹,且為長史造靈輿,並將其送回平壤。

先是,遼東城長史為部下所殺,其省事奉其妻子奔白巖。上憐其有義,賜帛五匹,為長史造靈輿,歸之平壤。(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自此以白巖城為巖州,以孫代音為刺史。後世史書每稱這次太宗進軍白巖城的軍事行動為「白巖城之戰」。

以白巖城為巖州,以孫代音為刺史。(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契苾何力於「白巖城之戰」中為高突勃所傷,傷勢嚴重,太宗一方面親自為何力敷藥,一方面捉住高突勃,給何力殺之。然而,何力寬仁大量,竟以彼「為其主冒白刃刺臣,乃忠勇之士」,決定饒高突勃一命。

契苾何力瘡重,上自為傅藥,推求得刺何力者高突勃,付何力使自殺之。何力奏稱:「彼為其主冒白刃刺臣,乃忠勇之士也,與之初不相識,非有怨仇。」遂捨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不只愛惜白巖城軍民,更關懷及蓋牟城被虜的加屍城七百人。

初,莫離支遣加屍城七百人戍蓋牟城,李世勣盡虜之,其人請從軍自效。上曰:「汝家皆在加屍,汝為我戰,莫離支必殺汝妻子。得一人之力而滅一家,吾不忍也。」戊戌,皆廩賜遣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此可說是太宗之仁心向外推擴的具體表現。

太宗將蓋牟城改稱為蓋州後,其即發兵進攻安市城。

己亥,以蓋牟城為蓋州。(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丁未,車駕發遼東,丙辰,至安市城,進兵攻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高麗北部耨薩延壽、惠真,率領高麗、靺鞨兵十五萬援救安市。此時,太宗卻早已估算敵方可能的進兵策略了。

丁巳,高麗北部耨薩延壽、惠真帥高麗、靺鞨兵十五萬救安市。上謂侍臣曰:「今為延壽策有三:引兵直前,連安市城為壘,據高山之險,食城中之粟,縱靺鞨掠吾牛馬,攻之不可猝下,欲歸則泥潦為阻,坐困吾軍,上策也;拔城中之眾,與之宵遁,中策也;不度智能,來與吾戰,下策也。卿曹觀之,彼必出下策,成擒在吾目中矣。」(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高麗有一宰相(「宰相」一職在高麗稱為「對盧」),曾勸延壽「頓兵不戰」,以待時機絕唐軍之糧食補給,從而取勝。可惜延壽不聽。

高麗有對盧,年老習事,謂延壽曰:「秦王內芟羣雄,外服戎狄,獨立為帝,此命世之材,今舉海內之衆而來,不可敵也。為吾計者,莫若頓兵不戰,曠日持久,分遣奇兵斷其運道;糧食旣盡,求戰不得,欲歸無路,乃可勝也。」延壽不從,引軍直進,去安市城四十里。(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初猶恐延壽不正面與唐軍交鋒,遂命阿史那社爾率領突厥騎兵千人以誘之。高麗兵至,社爾故作逃遁,高麗兵士以為唐兵力弱,競相出擊,佈陣於安市城東南八里之山(此山後來被太宗命名為「駐驆山」)上。

上猶恐其低徊不至,命左衞大將軍阿史那社爾將突厥千騎以誘之,兵始交而偽走。高麗相謂曰:「易與耳!」競進乘之,至安市城東南八里,依山而陣。(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唐軍方面,士卒聞高麗兵至,皆拔刀結旆,喜形於色。太宗可謂勝劵在握。

上悉召諸將問計,長孫無忌對曰:「臣聞臨敵將戰,必先觀士卒之情。臣適行經諸營,見士卒聞高麗至,皆拔刀結旆,喜形於色,此必勝之兵也。陛下未冠,身親行陣,凡出奇制勝,皆上稟聖謀,諸將奉成算而已。今日之事,乞陛下指蹤。」上笑曰:「諸公以此見讓,朕當為諸公商度。」乃與無忌等從數百騎乘高望之,觀山川形勢,可以伏兵及出入之所。(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又由太宗問無忌以行軍計策,無忌只曰「今日之事,乞陛下指蹤」,此可見無忌為官之一貫本色:不願上表己見,只願依計行事。換言之,即守成有餘,而開創不足。

此時,高麗、靺鞨竟聯兵結陣,大戰似已不可避免。江夏王李道宗向太宗自薦親自領兵攻打平壤,太宗未作回應,蓋因太宗心中自有另一番想法。

高麗、靺鞨合兵為陣,長四十里。江夏王道宗曰:「高麗傾國以拒王師,平壤之守必弱,願假臣精卒五千,覆其本根,則數十萬之衆可不戰而降。」上不應,遣使紿延壽曰:「我以爾國強臣弒其主,故來問罪;至於交戰,非吾本心。入爾境,芻粟不給,故取爾數城,俟爾國脩臣禮,則所失必復矣。」延壽信之,不復設備。(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原來太宗想用「向高麗示好」作為手段,以令延壽不作守備,從而有利唐軍之進攻。果然,此計生效,「延壽信之,不復設備」。

太宗連夜召見文武官員商討交戰當日的安排。其命李世勣率領步騎一萬五千人於西嶺列陣,長孫無忌率領精兵一萬一千人,自山北出於狹谷以衝擊高麗軍隊的後方。至於太宗自己,其則率領步騎四千,挾鼓角,偃旗幟,登北山上,敕令諸軍聽聞鼓角之聲,即齊出奮擊。另外,他又命有關官員張開受降幕於朝堂之側。

上夜召文武計事,命李世勣將步騎萬五千陣於西嶺;長孫無忌將精兵萬一千為奇兵,自山北出於狹谷以衝其後。上自將步騎四千,挾鼓角,偃旗幟,登北山上,敕諸軍聞鼓角齊出奮擊。因命有司張受降幕於朝堂之側。(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籌備得如此精細,其勝算必更有所提升。

交戰的日子終於來臨,一如太宗所料,延壽接戰不久即陣法大亂。

戊午,延壽等獨見李世勣布陣,勒兵欲戰。上望見無忌軍塵起,命作鼓角,舉旗幟,諸軍鼓譟並進,延壽等大懼,欲分兵禦之,而其陣已亂。(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在交戰之過程中,有一龍門人薛仁貴,身穿白衣,為唐軍衝鋒陷陣,高麗兵見之,莫不畏懼。原來薛仁貴乃薛安都(南朝時宋之著名軍事將領)之六世孫。唐軍在薛仁貴之協助下,如虎添翼,高麗兵卒之大潰,斬首二萬餘級。太宗對仁貴極為欣賞,拜為游擊將軍。

會有雷電,龍門人薛仁貴著奇服,大呼陷陣,所向無敵;高麗兵披靡,大軍乘之,高麗兵大潰,斬首二萬餘級。上望見仁貴,召拜游擊將軍。仁貴,安都之六世孫,名禮,以字行。(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延壽兵敗後,打算率領餘衆據山自守,太宗命軍隊圍之,長孫無忌又撤去橋樑,延壽等人頓失退路。終於,延壽、惠真率領餘衆三萬六千八百人請降。

延壽等將餘衆依山自固,上命諸軍圍之,長孫無忌悉撤橋梁,斷其歸路。己未,延壽、惠真帥其衆三萬六千八百人請降,入軍門,膝行而前,拜伏請命。上語之曰:「東夷少年,跳梁海曲,至於摧堅決勝,故當不及老人,自今復敢與天子戰乎?」皆伏地不能對。(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對耨薩以下酋長三千五百人,予以寬仁。可是,對於靺鞨,其則加以嚴懲,以其背叛故。此戰之後,太宗獲馬五萬匹,牛五萬頭,鐵甲萬領等。又黃城、銀城皆自拔遁去,數百里無復人煙。

上簡耨薩以下酋長三千五百人,授以戎秩,遷之內地,餘皆縱之,使還平壤;皆雙舉手以顙頓地,歡呼聞數十里外。收靺鞨三千三百人,悉阬之。獲馬五萬匹,牛五萬頭,鐵甲萬領,他器械稱是。高麗舉國大駭,後黃城、銀城皆自拔遁去,數百里無復人煙。(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在晚年打了一場勝仗,此仗由始至終皆由太宗親自安排、指揮,其心中之喜樂,自不可掩。而由太宗致太子、高士廉之書,我們可見太宗當時仍以「將(即領兵打仗之將領)」這一身份而感到自豪。又太宗改發生戰事之山為「駐驆山」。

上驛書報太子,仍與高士廉等書曰:「朕為將如此,何如?」更名所幸山曰駐驆山。(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一生擔當過不少位置,然而,在太宗內心深處,其可能仍以「將」這一位置為眾位置中之最愛。

戰事結束後,太宗未有對高麗降將加以殺害,其反而用高延壽為鴻臚卿,高惠真為司農卿。

秋,七月,辛未,上徙營安市城東嶺。己卯,詔標識戰死者屍,俟軍還與之俱歸。戊子,以高延壽為鴻臚卿,高惠真為司農卿。(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太宗又曾捕獲泉蓋蘇文之間諜高竹離,但太宗亦未加害他。

八月,甲辰,候騎獲莫離支諜者高竹離,反接詣軍門。上召見,解縛問曰:「何瘦之甚?」對曰:「竊道間行,不食數日矣。」命賜之食,謂曰:「爾為諜,宜速反命。為我寄語莫離支:欲知軍中消息,可遣人徑詣吾所,何必間行辛苦也!」竹離徒跣,上賜屩而遣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張亮方面,其領兵過建安城下。由於壁壘未固,加上士卒又多為樵夫、遊牧之徒,軍事力量較弱,高麗兵驟來,軍中大駭。張亮素來膽怯,其見高麗兵至,於是只好「踞胡床,直視不言」,故作鎮定。不料將士們竟然信以為真,認為張亮武勇,不畏強敵。終於,在張金樹等協助下,張亮之部隊大破高麗兵。

張亮軍過建安城下,壁壘未固,士卒多出樵牧,高麗兵奄至,軍中駭擾。亮素怯,踞胡床,直視不言,將士見之,更以為勇。總管張金樹等鳴鼓勒兵擊高麗,破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