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27日 星期六

居敬窮理兩並進

朱子雖主張萬物同出一源,卻反對徑去理會大體,只教人從眾多小理處窮究,零零碎碎的湊合,所謂從「萬個道理四面湊合來」。

知識需要積累湊合,是朱子格物窮理的精神。儘管《格物補傳》上說有豁然貫通之一日,然並非說貫通以後即不再要做窮理工夫。貫通之後,仍要窮格。少窮一物,便少知一物之理。

朱子的窮理工夫,分明受其理氣論影響。朱子主理氣混合一元,又言「理一分殊」、「觀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絕不同」,這都令其格物窮理傾向歸納會通。錢穆甚至不諱言「朱子既注重在分殊,自然要使他的思想有些處像是更近於荀子而較遠於孟子。朱子主張憑藉自己虛明靈覺之心來向外窮理,亦與荀子近,與孟子遠。」

可是,單純視朱子為荀子,似不太妥當。朱子說心具眾理,此說非荀子所有,亦非孟子意,而是取自佛家「山河大地盡是妙明心中物」。但佛家主張萬物在我心中,朱子則因把理氣分說,改為主張萬理在我心中。然則朱子與佛家畢竟有別。

心與物交始見理,無物則理不見。既認萬理在我心中,自然要向外尋求,故窮理必須格物。物無窮,理亦無窮,但萬理全具心中,重點反而繫於人能否窮格萬物上。人若能窮格萬物,不愁見不到萬理。人如何有動力窮格萬物?此需要用上一番「居敬」工夫。居敬、窮理合說,是其緊承伊川處。

在朱子看來,居敬而後可以窮理,但居敬不能代替窮理。

理分人文理、自然理。仁義禮智信,皆人文理,人性中所有。有生物、無生物各有性,皆自然理,與人性異。孔孟素來只就人生圈子內立論,謂人類百行眾德,皆由人心自然傾向展衍而來,換言之,其只講人文理。朱子則不同,於人生界外另添一氣世界,必說「物各一理」,則已轉入宇宙論去。故朱子所謂「理」,非專指人事,而必然牽涉到宇宙物理上去 (故朱子只肯說「天即理」,卻不說「心即理」)。會合道、釋以歸之於儒的結果,是令問題複雜了,故象山譏之為「支離」。

朱子又以「性」為未發,「情」為已發,性是理,情是氣。基於「理拗不轉氣」,未發之性管攝不到已發之情,故要把心來作主 (横渠所謂「心統性情」),增強心的作主力的便是敬。

心貫徹乎動靜,動時省察,靜時存養,即是程門「敬」字工夫,如此則已發、未發面面兼到。若單從事格物窮理,似偏向動察一邊,無靜時存養工夫,動時省察難免會出錯。必須居敬、窮理兩面用力,此即伊川「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之變相。當然,在朱子手上,開展精微得多。

總之,朱子初時欲擺脫向心用功的舊習,故力主向外格物窮理。及後有見靜時存養亦頗重要,故把居敬、窮理牽綰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