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26日 星期日

趣談《西遊記》之四

周汝昌論中國四大小說時提到:

什麼是小說?……小說不是大說的對應詞,不是大話、大言的對應詞,而是正史的對應詞,官方寫的、刊發的正史……官方的史官撰寫,然後刊刻、發佈,這是合法的、標準的。民間的某個人或者說一部分人,也對那些歷史事情、人物有興趣,也要寫寫,那叫什麼呢?就是小說。所以小說另外的名字就叫外史、野史、稗史。稗就是稗子。稻子是正的,好東西,稗子跟稻子的葉子差不多,它在打混,是無足輕重、應該拔掉的東西。小說是這麼一個性質。但是剛才一舉就是三個史,外史、野史、稗史,還是史。小說居然隸屬於史的範圍,我們永遠不要忘掉這一點,否則的話會有很多問題。

《三國演義》取材自廿四史中的《三國志》,《水滸傳》以北宋徽宗年間宋江起義為故事主線,《紅樓夢》很大程度是曹雪芹本人的自傳,它們是史,這是毫無疑問。但《西遊記》虛幻神怪至極,其史的成分在何?答曰:在唐僧赴天竺取經一節。

《西遊記》有兩個地方很厲害。一是網羅佛、道二教的神話人物而另賦予新的意涵,使之與故事整體作有機結合 (如以須菩提為悟空之師、哪吒敗於悟空等)。一是巧妙改編真實歷史成為故事情節一部份。

唐三藏即玄奘法師,俗姓陳,名禕,洛州緱氏縣人。有見於攝論、地論二宗 (同屬有宗唯識學) 的學說多有乖違,遂決心前往印度求法,因得不到唐朝放行,未能如願。不久,玄奘私自從長安出發,冒險前往天竺。抵高昌國時,獲高昌王麴文泰禮重供養,二人結為義兄弟。離開高昌後,玄奘繼續西行,歷經重重險阻,終於到達天竺那爛陀寺,拜戒賢法師為師,學習《瑜伽師地論》等經論。他更在曲女城無遮法會彰顯辯才,未幾載譽歸國。在唐太宗大力支持下,玄奘在大慈恩寺進行譯經,《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詳細記載玄奘的生平事跡 (由玄奘的弟子慧立所撰),至於《大唐西域記》,則記錄了玄奘西遊的所見所聞 (玄奘口述,門人辯機執筆編集而成)。

《西遊記》擷取這麼一段歷史事實,增補、修改箇中細節,玄奘法師於是成為如來佛祖弟子羅漢金蟬子的轉世,兼擁有三個弟子及一匹白馬。

基督教有「道成肉身」的觀念,耶穌是天主子,是神,但他也有人性,會恐懼,故在客西馬尼園說:「求你把這苦杯移去」。《西遊記》中唐三藏也是「道成肉身」的典型。他不好女色,心無旁騖,決志求法。可是,他也有人性軟弱、無知的時候。「三打白骨精」一役,唐僧便堅決不相信孫悟空打死的是妖精,念起緊箍咒,最後甚至恨逐孫悟空。

關於緊箍咒,乃如來佛祖發明,經觀音菩薩傳授給唐僧,第八回:

如來又取出三個箍兒,遞與菩薩道:「此寶喚做『緊箍兒』;雖是一樣三個,但只是用各不同。我有『金緊禁』的咒語三篇。假若路上撞見神通廣大的妖魔,你須是勸他學好,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他若不伏使喚,可將此箍兒與他戴在頭上,自然見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語唸一唸,眼脹頭痛,腦門皆裂,管叫他入我門來。」那菩薩聞言,踴躍作禮而退。

取經事畢,孫悟空修成正果,被封為鬥戰勝佛。唐僧則被封為旃檀功德佛。

豬八戒和沙僧是唐僧另外兩名徒弟。

豬八戒的原型,有謂來自三國時代高僧朱士行。朱士行法號八戒,是中國歷史上首位西行取經求法的漢族僧人。

據小說記載,豬八戒原是天蓬元帥。天蓬元帥為道教護法神,北斗星宿之一,後人格化成為北極紫微大帝所屬部將,統理北斗及酆都的神將。換句話說,這是吸收、消化道教的痕跡。

天蓬元帥本來在天庭統領八萬天河水兵,因在蟠桃會上酒醉調戲月宮仙女嫦娥,被玉帝判罰,打了兩千鎚後被貶下凡,投錯胎變成豬模樣。豬八戒咬殺母豬,打死群彘,佔領福陵山,吃人度日。

至於沙僧,原是「凌霄殿下侍鑾輿的捲簾大將」,只因在蟠桃會上,失手打碎了琉璃盞,被貶下凡,盤踞在流沙河成為妖怪,以人為食,項下掛著九個骷髏,串為項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