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31日 星期日

冷香丸與薛寶釵

冷香丸是薛寶釵吃的藥,且看其成分:

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一天曬乾,和在末藥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天落水十二錢── (第七回)

清一色的「白」花,白色所象徵,正是冷、淡、活死人的意思。

還要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了,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裡,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的時候兒,拿出來吃一丸,用一錢二分黃柏煎湯送下。(第七回)

「露」、「霜」、「雪」,還要「盛在舊磁壇裡,埋在花根底下」,這是耐寒、不爭妍鬥麗。

為何寶釵要吃冷香丸?因她患有一病:

也不知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花了多少錢,總不見一點效驗兒。後來還虧了一個和尚,專治無名的病症,因請他看了。他說我這是從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幸而我先天壯還不相干,要是吃凡藥是不中用的。他就說了個海上仙方兒,又給了一包末藥作引子,異香異氣的。他說犯了時吃一丸就好了。倒也奇怪,這倒效驗些。

脂批釋「從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

凡心偶熾,是以孽火齊攻。

孽和情分不開,「孽海情天」、情孽 (秦可卿養父秦業的諧音) 皆其例。「凡心偶熾」當指情感萌動,寶釵本來是有情的,情感過盛而病,所以要冷情。

金庸小說中,小龍女身穿白衣,住在活死人墓,睡寒玉床,汲汲於抑制情感,終究被楊過激發而失敗。小龍女的形象與薛寶釵有點相似。

冷香丸是曹雪芹塑造薛寶釵「冷」的形象很重要的一筆。

另外,薛寶釵姓薛,薛即雪,冰冷也。

寶釵也怕熱,第三十回:

寶釵道:「我怕熱。聽了兩齣,熱的很,要走呢,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躲了。」

她所住的蘅蕪苑,竟如「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無」,「無味的很」。

第四十二回「蘅蕪君蘭言解疑癖」:

你當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兒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裡也極愛藏書。先時人口多,姐妹兄弟也在一處,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背著我們偷看,我們也背著他們偷看。後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丟開了。所以咱們女孩兒家不認字的倒好。男人們讀書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讀書的好,何況你我?連作詩寫字等事,這也不是你我分內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內之事。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更好了。只是如今並聽不見有這樣的人,讀了書,倒更壞了。這並不是書誤了他,可惜他把書糟塌了,所以竟不如耕種買賣,倒沒有什麼大壞處。至於你我,只該做些針線紡績的事才是;偏又認得幾個字。既認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書看也罷了,最怕見些雜書,移了情性,就不可救了。

從寶釵兒時偷看《西廂》《琵琶》等,可證「凡心偶熾」就是情感萌動。

及後「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丟開了」,這是冷情。從此寶釵就認同「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女人「只該做些針線紡績的事才是」。

冷香丸實際是以儒家義理化去內心情感,以理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