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10日 星期日

《好了歌》注

第一回談甄士隱與賈雨村初相識是不重要的,最重要是《好了歌》的注,它預告了賈寶玉一眾人等的命運。

《好了歌》是跛足道人所唸,甄士隱因有慧根,心中徹悟,於是作注解: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

脂批:

寧、榮未有之先。

賈寶玉的先祖是榮國公賈源,賈源兄長是寧國公賈演,二人因開國有功,被封榮寧二公。在被封之前,固然是「陋室空堂」,但被封之後,便「笏滿床」,「笏」是大臣上朝時拿着的一塊弧形板子。

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脂批:

寧、榮既敗之後。

寧榮二府風光顯赫,但終難逃破落敗亡的一日,破落敗亡之境況,便是「衰草枯楊」。

蛛絲兒結滿雕樑,

脂批:

瀟湘館、紫芸軒等處。

瀟湘館是大觀園中林黛玉的住處,紫芸軒是賈寶玉的住處,這預示榮國府和大觀園會頹敗,失去光彩。

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脂批:

雨村等一干新榮暴發之家。

誰導致榮國府和大觀園敗落?賈雨村等人。偏偏賈雨村是獲寶玉父親賈政推薦,換言之,賈雨村恩將仇報。

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脂批:

寶釵、湘雲一干人。

寶釵、湘雲得享高壽,故「兩鬢又成霜」。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

脂批:

黛玉、晴雯一干人。

黛玉、晴雯短命早死。《芙蓉女兒誄》有「黃土壟中,卿何薄命」。

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脂批:

一段妻妾迎新送死,倏恩倏愛,倏痛倏悲,纏綿不了。

黛玉死去,寶玉另取寶釵。

金滿箱,銀滿箱,

脂批:

熙鳳一干人。

王熙鳳為榮國府當家,巧取豪奪,機關算盡,累積了一堆財富。

展眼乞丐人皆謗。

脂批:

甄玉、賈玉一干人。

「甄玉」指甄寶玉,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應嘉之子,與賈寶玉同名,外貌極為相似,比賈寶玉小一歲。

甄寶玉也是受祖母溺愛,自幼淘氣,天天逃學,認為「女兒」兩字極尊貴極清淨,父親打他打得吃疼不過時,他便「姐姐」 「妹妹」的亂叫起來。十四歲遭抄家,十八歲與賈寶玉相見,賈寶玉認為他一心求官,是個「祿蠹」。

寶玉為乞丐,王熙鳳所累積的財富當一無所有,誰令王熙鳳所累積的財富一無所有?賈雨村在此當有一定角色。賈雨村是導致寶玉行乞的罪人。

正嘆他人命不長,哪知自己歸來喪!

脂批:

一段石火光陰,悲喜不了。風露草霜,富貴嗜欲,貪婪不了。

「一段石火光陰」指時間短促,轉瞬間,由喜轉悲。

「風露草霜,富貴嗜欲,貪婪不了」指不住的貪婪嗜欲,是榮國府面對種種困境的原因。

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

脂批:

言父母死後之日。

柳湘蓮一干人。

柳湘蓮是寶玉的好友,世族子弟,惟父母早喪,讀書不成。長相俊美,擅長生旦風月戲文。

「強梁」指強盜,柳湘蓮日後會落草為寇。

擇膏梁,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脂批:

一段兒女死後無憑,生前空為籌劃計算,痴心不了。

此處指巧姐,榮國府破敗後,巧姐被「忘骨肉的狠舅奸兄」賣入妓院,獲劉姥姥仗義相救。

此處也可指妙玉。妙玉判曲「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

脂批:賈赦、雨村一干人。

賈雨村是榮國府破落的大罪人。賈赦與之並列,自然也是榮國府破落的大罪人。其妻子為邢夫人。

「嫌紗帽小」是想謀求更高官職,想在政治上奪權。「致使鎖枷扛」是奪權失敗。二人貪權終致害己。

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

脂批:

賈蘭、賈菌一干人。

一段功名升黜無時,强奪苦爭,喜懼不了。

賈蘭是李紈之子。賈菌是榮國府近派的重孫,婁氏之子。在家塾中讀書時與賈蘭最交好。二人是榮國府復興的希望。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

脂批:

總收。

總收古今億兆痴人,共歷幻場,此幻事擾擾紛紛,無日可了。

賈寶玉為中心的一眾人物「唱罷」,賈蘭為中心的一眾人物「登場」。

反認他鄉是故鄉。

脂批:

太虛幻境青埂峰一幷結住。

寶玉竟忘記了凡間塵世是他鄉,他原是青埂峰下的一塊靈石。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簡單歸納一下:

寧榮二公是開國元勳,故寧榮二府極為風光。王熙鳳斂財有道,寶玉自然也是顯貴非常,錦衣玉食。

奈何寶玉父親賈政誤交歹人賈雨村,在賈雨村及賈赦 (賈政兄長) 陷害下,榮國府破落敗亡,熙鳳所斂之財盡失,昔日住處及大觀園都變成「衰草枯楊」、「蛛絲兒結滿雕樑」,雨村等則成為新進暴發戶。

大觀園群芳中,黛玉、晴雯早死,寶釵、湘雲長壽。黛玉死後,寶玉續弦寶釵。

惟經濟實在太困窘,寶玉終成「人皆謗」的乞丐,下場同於甄寶玉。圍在賈寶玉身邊的人都淪落到現實黑暗處,如柳湘蓮落草為寇、巧姐妙玉被賣入妓院。

直至賈赦、雨村在政治上奪權失敗,賈蘭、賈菌獲取功名,榮國府才恢復光榮。可是,這時的榮國府,已不再以寶玉為中心,而是以賈蘭為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