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0日 星期二

換個角度看劉成項敗 – 敖倉的戰略價值

欲論楚漢相爭,不能不留意敖倉,這才是劉成項敗的關鍵。

敖倉位於滎陽西北,以所在之敖山而得名。《水經注.濟水》引皇甫謐《帝王世紀》:「秦置倉於其中,故亦曰敖倉城也。」申奇彩《河陰縣誌.古跡》:「會天下粟,轉輸於此,故名敖倉。」

陳勝、吳廣起事,吳廣率先攻滎陽,見《史記.陳涉世家》:「乃以吳叔為假王,監諸將以西擊滎陽」。奈何田臧與吳廣不和,田臧殺死吳廣後,領兵與秦軍戰於敖倉,敗死,張楚政權卒之中絕,敖倉仍為秦朝所控制。

秦朝滅亡後,敖倉未幾成為劉邦、項羽爭逐之地。《史記.項羽本紀》:

項王之救彭城,追漢王至滎陽……漢王之敗彭城,諸侯皆復與楚而背漢。漢軍滎陽,筑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粟。漢之三年,項王數侵奪漢甬道,漢王食乏,恐,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

項羽救彭城,即睢水之戰,發生於公元前 205 年。是時,「諸侯皆復與楚而背漢」,項羽聲勢可謂一時無兩。

但請注意,漢軍據滎陽,且築甬道取敖倉粟,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劉邦其實並未真正失敗,因軍糧未絕。項羽對此也不是毫無認識,故此,他多次出兵「侵奪漢甬道」,干擾、阻截漢軍從敖倉補給糧食,全盛時期,一度逼得漢軍糧食缺乏,劉邦要求和,這也是項羽最風光的時候。

不過,項羽對敖倉的戰略價值,始終未有予以重視。從何得知?《史記.酈生陸賈列傳》:

漢三年秋,項羽擊漢,拔滎陽……酈生因曰:「……夫敖倉,天下轉輸久矣,臣聞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資漢也。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卻,自奪其便,臣竊以為過矣。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久相持不決,百姓騷動,海內搖蕩,農夫釋耒,工女下機,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願足下急復進兵,收取滎陽,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效實形制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上曰:「善。」乃從其畫,復守敖倉。

拔得滎陽,卻不堅守敖倉,反而領兵向東,此猶如「捉到鹿唔識脫角」。酈食其看破項羽盲點,固然厲害,但更重要是,他建議劉邦「急復進兵,收取滎陽,據敖倉之粟」,劉邦後來果然依言做了,這為其成就帝業奠下穩固的基礎。

《史記.高祖本紀》記有以下一段:

漢王軍滎陽南,筑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與項羽相距歲餘。項羽數侵奪漢甬道,漢軍乏食,遂圍漢王。漢王請和,割滎陽以西者為漢。項王不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之計,予陳平金四萬斤,以間疏楚君臣。於是項羽乃疑亞父。亞父是時勸項羽遂下滎陽,及其見疑,乃怒,辭老,願賜骸骨歸卒伍,未至彭城而死。

原來范增曾建議項羽趁機奪取滎陽,其當有跟酈食其相近的看法,可惜項羽中了陳平反間計,竟疑起范增來,范增不久告老回鄉,死在路上。

公元前 204 年,項羽還擁有優勢,但到了公元前 203 年以後,形勢逆轉,項羽敗象已呈,《史記.項羽本紀》有下列幾條文字:

漢之四年……是時,彭越渡河擊楚東阿,殺楚將軍薛公。項王乃自東擊彭越……使劉賈將兵佐彭越,燒楚積聚。項王東擊破之,走彭越。漢王則引兵渡河,復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

當此時,彭越數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

是時,彭越復反,下梁地,絕楚糧。

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已約,乃引兵解而東歸。

漢欲西歸,張良、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太半,而諸侯皆附之。楚兵罷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也,不如因其機而遂取之。今釋弗擊,此所謂『養虎自遺患』也。」漢王聽之。漢五年,漢王乃追項王至陽夏南,止軍,與淮陰侯韓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

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

值得注意是彭越的角色,不斷在項羽後方搗亂,干擾其糧食補給,經過多次「燒楚積聚」、「絕楚糧食」,至最後,楚軍竟落得「兵罷食絕」的下場。項羽之所以同意以鴻溝為界,跟劉邦平分天下,是因為他所擁有的糧食數目,不足夠支持他打贏劉邦。

相比之下,劉邦一直信酈食其之言,「就敖倉食」,加上補給線不被干擾,導致「漢兵盛食多」。中分天下,對項羽有利,可以換取恢復的時間,卻對劉邦是不利的。觀乎張良、陳平所言,「楚兵罷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也」,以及垓下之圍時楚軍「兵少食盡」,項羽分明敗於糧食不足,而這跟他對敖倉的態度有密切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