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4日 星期六

牛心古怪

「牛心古怪」是脾氣固執,性情古怪的意思。為何賈蘭會有這種性格?這跟他在榮國府的身份位置有關。

賈蘭是李紈之子,李紈是賈珠之妻。賈珠是賈政和王夫人已死的長子。換言之,賈政是賈蘭的祖父,王夫人是賈蘭的祖母,賈母則是賈蘭的曾祖母。

賈政疼愛賈蘭,但他為官作宰,俗務纏身,家事尚且料理不到,遑論顧及賈蘭。

王夫人更現實。賈珠死後,她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次子寶玉身上。賈蘭在她看來,始終年紀太小,無法指望,能指望的只有寶玉,於是王夫人也忽視賈蘭。

至於賈母,再有愛心,都隔得遠了,加上膝下有寶玉、黛玉、湘雲、三春、寶釵等,她又特別疼惜女孩,寶玉像極其已故丈夫賈代善,賈蘭相比之下,就略遜一籌。故此,賈母亦無暇顧及賈蘭。

賈蘭所得到的愛,主要來自母親李紈。生活在破損的單親家庭,內心不免敏感,遂養成孤僻的性格。

寶玉集萬千寵愛在一身,賈蘭內心自然會介意,這令他和賈環有交好的基礎。

母親李紈的獨力保護,也令賈蘭變得膽小怕事,不願招惹是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賈蘭是不會做的,他寧願袖手旁觀。

從好的一面看,這種性格促使賈蘭專心致志,發奮向上。

可是,從壞的一面看,就是他只知個人奮鬥,對周圍一切都冷漠無情,更談不上「濟困扶貧」了。

巧姐被「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賣入妓院,「奸兄」很有可能便是賈蘭。李紈「也須要陰騭積兒孫」,沒有「陰騭積兒孫」,是指她只教兒子自己努力向上,卻沒有教他關懷、幫助身邊人。

和賈環接受母親趙姨娘的仇恨式教育,滿肚子怨氣不同,賈蘭純良怕事,所以選擇獨善其身以自保。「他說方纔老爺並沒去叫他,他不肯來」其實是賈蘭心理陰暗的反映,「牛心古怪」即指此。

可以想像,八十回後,賈蘭母子是會站到賈環一邊,不會對寶玉等人伸出援手。

補充一下第二十二回末尾的部份。

且說賈母見賈政去了,便道:「你們可自在樂一樂罷。」一言未了,早見寶玉跑至圍屏燈前,指手畫腳,滿口批評,這個這一句不好,那一個破的不恰當,如同開了鎖的猴子一般。寶釵便道:「還像適纔坐著,大家說說笑笑,豈不斯文些兒。」鳳姐自裡間忙出來插口道:「你這個人,就該老爺每日令你寸步不離方好。適纔我忘了,為什麼不當著老爺,攛掇叫你也作詩謎兒。若果如此,怕不得這會子正出汗呢。」說的寶玉急了,扯著鳳姐兒,扭股兒糖似的只是廝纏。

「扭股兒糖」是一種用麥芽糖製成的兩股或三股扭在一起的食品,多用以形容撒嬌或害羞時的扭捏情態。

寶玉有文學天才,卻畏怕嚴父,與鳳姐感情親厚,寫得活靈活現。

脂批有兩則:

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嘆嘆!丁亥夏。笏叟。

作者倍菩提心,捉筆現身說法,每於言外警人再三再四。而讀者但以小說古詞目之,則大罪過。其先以莊子為引,己曲句作醒悟之語,以警覺世人。猶恐不入,再以燈謎試伸致意,自解自嘆,以不成寐,為言其用心之切之誠。讀者忍不留心而慢忽之耶?

無論續<胠篋>文、《寄生草》還是謎讖、物讖,都是曹雪芹精心安排,不能輕忽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