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16日 星期六

解《紫菱洲歌》

《紫菱洲歌》見於《紅樓夢》第七十九回:

寶玉卻從未會過這孫紹祖一面的,次日只得過去聊以塞責。只聽見說娶親的日子甚近,不過今年就要過門的,又見邢夫人等回了賈母將迎春接出大觀園去,越發掃興,每日痴痴呆呆的,不知作何消遣。又聽得說要陪四個丫頭過去,更又跌足嘆道:「從今後這世上又少了五個清淨人了。」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帶地方徘徊瞻顧,見其軒窗寂寞,屏帳翛然,不過有幾個該班上夜的老嫗。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葦葉,池內的翠荇香菱,也都覺搖搖落落,似有追憶故人之態,迥非素常逞妍鬥色可比。所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

池塘一夜秋風冷,吹散芰荷紅玉影。

蓼花菱葉不勝悲,重露繁霜壓纖梗。

不聞永晝敲棋聲,燕泥點點污棋枰。

古人惜別憐朋友,況我今當手足情!

但凡讀《紅樓夢》的詩詞歌賦,不能單獨地看,而要嘗試貫通地、綜合地看。

「秋風冷」,黛玉《秋窗風雨夕》「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哪堪風雨助淒涼!」「秋」是不好的。探春《殘菊》「明歲秋分知再會,暫時分手莫相思!」探春遠嫁和「秋」有關,更見「秋」之不祥。「一夜」形容來得快、匆匆而來、無法預料,換言之,「池塘一夜秋風冷」是指賈府破落傾頹乃轉瞬間事,不純粹指紫菱洲一夜蕭瑟。

「重露繁霜壓纖梗」,「霜」在黛玉《葬花吟》出現過,「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喻賈府各方面之敵人。探春《殘菊》有「露凝霜重漸傾欹,宴賞才過小雪時。蒂有餘香金淡泊,枝無全葉翠離披」,「露凝霜重漸傾欹」竟令「枝無全葉翠離披」,「露」、「霜」明白是賈府之敵,或賈府所面臨之困境,枝無全葉翠離披」則是指群芳離散,「家亡人散各奔騰」,與「吹散芰荷紅玉影。蓼花菱葉不勝悲」、「壓纖梗」相呼應。

《紫菱洲歌》首四句實際是賈府破落又一預告,不是寶玉隨意歌吟。而透過上述分析,也見寶玉、黛玉、探春的心靈是互通的,都對賈府由盛轉衰有事先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