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5日 星期二

一部日本戰國史,就是對歷史宿命的詮釋

日本戰國時代並不長,只有一百五十多年時間。不過,當中令人掩卷嘆息、扼腕的地方多的是,每一個關節,如果不是出現岔子,日本可能早就統一,但統一又是否一件好事?

駿河國今川家,三代經營,至義元始有上洛本錢,「東海道第一弓」非浪得虛名。誰知一名初出茅廬的尾張大傻瓜,可在桶狹間制其死命,今川家因而覆滅。

織田信長全盛期,幾乎控有日本一半江山。跟豐臣秀吉不同,他是趕盡殺絕,朝倉家、淺井家、武田家破亡俱可為證。只差一步,全日本就可被織田政權統一,偏偏天正十年明智光秀發動「本能寺之變」,信長灰飛煙滅,繼承人信忠亦喪命。光秀得到什麼?沒有,徒添千古罵名。奈何信長多年心力所投,竟在剎那間付諸東流!日本再度陷入分裂,無數生靈塗炭,可哀可哀!

豐臣秀吉 (題外話,秀吉善用水攻,備中國高松城之戰、越中征伐、忍城之戰,同採用引水灌他人城之水淹戰術) 幾經艱苦,總算建構出一勢力均衡的狀態,維持勢力均衡倒不容易。如果他能轉換思維,放下征戰,一心信任具政治才幹的養子秀次,以及一眾奉行,著手文治,豐臣政權未必二世而亡。可惜他堅持要打朝鮮,決意扶植親子秀賴做關白,不惜將秀次一族剷除,一念私心,導致得來不易的勢力均衡崩塌,苦了秀次一族、淀夫人與秀賴、石田三成等人,還有無數在戰場上死去的將士。他們做錯了什麼?落得如斯下場?

岡山天王寺一役,真田信繁差點置德川家康於死地,如果家康死了,局面也會不一樣。諷刺的是,家康逃脫,信繁被包圍切斷退路,歷史彷彿注定家康大器晚成,百忍成金,任信繁再衝鋒陷陣,筋疲力盡,皆屬徒然。

江戶幕府統一日本,歷秀忠而至家光,即施行獨裁統治,壓制天主教,行閉關鎖國,此遠不如信長、秀吉掌權之時。世襲將軍之位成常態,結果是體弱、癡呆均可做在上者。除了八代將軍吉宗及其孫稍有作為,其他表現平平,管治不見得優秀。

爭尊親父為「大御所」,與中國宋明兩朝爭尊親父為「皇考」有何分別?寬政異學之禁,何異於南宋「慶元黨禁」?寬政、天保改革受挫,跡近北宋。統一日本後偃武息戈,終致武備廢弛,轉向文治,亦和北宋太宗以後偃武修文相似。近古中國始於北宋,近古日本始於江戶幕府,非常清楚。

培里叩關,叩破了江戶幕府,王政復古,對日本是件好事,至少牢籠衝破了,綻放生機。由此回望戰國結束,江戶幕府統一,窒塞日本發展兩百多年,歷史冥冥中的主宰不是教人扼腕嗎?何不當初由信長、秀吉統一天下?

研讀日本戰國史,始於八年前。當時從電台節目聽到德川家康,又在電視中看到大河劇《江 - 公主們的戰國》、在書中發現茂呂美耶的《戰國日本》,因而醉心。寫唐睿宗提早讓位給兒子李隆基時,我曾援引伊達輝宗提早傳位給兒子伊達政宗之史例作對比。今天想來,仍覺精彩。昔日五頁的筆記早已塵封泛黃,現在竟成了五十篇文章。八年時間,斗轉星移,多少事物變遷,唯此顆好學不倦之心始終未變,亦一大幸事。

二十多歲讀戰國,常為諸大名、戰事所吸引,弄得頭暈目眩。三十多歲重讀戰國,內心更多添一份感慨,一份對歷史這樣走不那樣走的宿命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