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7日 星期日

寫作緣起

我從來無意對西方文化作一系統的論述。《西方文化概論》之所以寫成,也有一段因緣。

且說去年 (2018 年) 八月,我身心俱疲。

自曉瑩 (我唸大學時的同系女同學,我心儀之對象) 2017 年 9 月 2 日跟我絕交後,我的情感生活得不到安頓,繼而是整個價值世界的倒塌,我覺得做什麼事都無意義、無價值。

儘管我如常上班、寫《中國近古簡史》及《香港史概述》,此無疑是一種生命的吊掛。我很辛苦,喘不過氣。《中國近古簡史》及《香港史概述》都是需要閱讀大量史料才能寫好,這對病中的我尤其構成負擔。加上述他人的成果多而發自己的議論少,在力不從心下,我懷疑自己要不要繼續寫下去。

八月二十日是一個關鍵。當晚,我吃下麥當勞餐後,竟徹夜不能眠。我過往從未經歷過如斯困境。二十一日早上我需要替工作的學校到觀塘招攬學生,我不能不睡覺,我已經很累。可是,我始終睡不著。什麼息念、數綿羊之類,全然無效。我恐懼,恐懼潛伏已久的高血壓是造成我失眠的真兇。

翌日,我拖著疲乏的身軀前往觀塘一商場。我不禁自問:我的生命是否快到盡頭了?如果是,我該做些什麼呢?我該繼續為學校賣命嗎?不該吧!我又該繼續寫《中國近古簡史》及《香港史概述》嗎?但我已沒太多時間和心力可浪費。我又不能見曉瑩......

直到最後,我想到,有沒有一些東西,我不寫我是會後悔的。如果要在世上留下最後一部著作,我該留下些什麼?就在這時,我想起幾年前寫的一部大綱,題為《中西文化概論》。

《中西文化概論》是我在 2011 - 2012 年左右動筆起草 (那時距離大學畢業僅數年),總共八頁。因方便誦覽,全用點列式,內容始於古希臘,至二戰結束,還有一小部份談中國哲學流變,屬未完稿。我一直認為此稿是我歷來學習的一點心得,我很想把它整理好,使它變得更完整。奈何人有惰性,文句之間亦不見通順流暢,改寫費時,結果此稿遲遲未獲得它應有的待遇。

八月二十一日早上我覺悟後,下午我馬上回家整理第一篇,這是我撰寫《西方文化概論》的開始。

最初的時候,我仍想做中西比較,故採用舊題《中西文化概論》,但寫至一半,發覺西方部份尾大不掉,遂乾脆集中講西方,改成《西方文化概論》。

我本來想用湯恩比的「挑戰與回應」作分析框架。可是,越往後寫,越偏重來龍去脈的歷史式的交代,以及思想觀念與現實的互動,這在進入現代後特別明顯。我唯有安慰自己,此乃資料本身的理路脈絡使然,我是「寫在文化與歷史之間」。

有別於寫《中國近古簡史》及《香港史概述》,寫《西方文化概論》帶給我很多樂趣。

當我寫基督教時,我想起中學時唸聖經科的日子。當我談《原富論》,我憶起高中苦讀經濟。至法蘭克福學派及一戰「slide into the Great War」,我想起唸劉國英教授的「應用哲學」和張學明教授的「西方歷史傳統與變革」。

時光飛逝,人去樓空,就只有那麼一點點的學問知識在我心徘徊,好讓我去回憶。既是快樂,也是失落。

我亦發現了許多過往不曉得的道理。

我向來是對馬克思主義、共產主義同情的。法國大革命的激昂澎湃,我深感震撼。資本主義,我鄙視其自私和貪婪。保守主義,我痛恨其窒礙改變,助長專制。

然而,經過一番考查,我發現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才是人類合理的經濟活動方式。保守主義從不反對變革,它只反對激進的、一蹴而就的血腥的革命。法國大革命是動物性權力欲的大混合,馬克思主義是其衍生物,大革命影響所及,足以阻礙俄國現代化,造成中國全面赤化,甚至催生兩次毀滅性大戰。

我對自由主義、個人主義、資本主義、精英政治、漸進改良等益信不疑,擺脫舊日思想窠臼,是寫《西方文化概論》最大的得著。

歷經大半年,我仍思念著曉瑩。坦白說,部份篇章下筆時,我常因內心創痛,抱頭大睡。《西方文化概論》某程度上是我面對殘酷現實的奮鬥紀錄。

有關中國歷史文化,將來有機會我還是想寫一寫。讀者讀畢全篇,再讀我關於中國古代、近現代史的論述,該對中西雙方有一平情的了解,也知五四「全盤西化」的「西」當指西歐英、美諸國,而非俄、德等國。

唐君毅的《人文精神之重建》、海耶克的《到奴役之路》是兩部我參考得最多的書,兩書頗多創見,值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