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8日 星期日

東封泰山 (上)

王欽若詆毀寇準時,譏諷「澶淵之盟」為城下之盟,令真宗耿耿於懷,悶悶不樂。有一日,真宗問欽若:「今將奈何?」欽若故意說:「陛下以兵取幽薊,乃可刷此恥也。」真宗厭兵,曰:「河朔生靈,始得休息,吾不忍復驅之死地。卿盍思其次?」欽若於是建議:「陛下苟不用兵,則當為大功業,庶可以鎮服四海,誇示戎狄也。」真宗問:「何謂大功業?」欽若說:「封禪是矣。」

封禪是皇帝受命於天下的典禮,一般在泰山舉行 (泰山是天下最高的山,人間帝王應當到世上最高的山去祭天、祭地,謂之封禪)。封禪需以天降祥瑞為前提,真宗為此感苦惱,欽若回答:「天瑞安可必得,前代蓋有以人力為之者,陛下謂《河圖》、《洛書》果有此乎?聖人以神道設教耳。」

真宗又害怕宰相王旦反對,欽若說:「臣請以聖意諭旦,宜無不可。」王旦雖不贊成 (「封禪之禮,曠廢已久,若非聖朝承平,豈能振舉!」),但勉強接納。真宗不久更對王旦施以利誘,賞賜他一罈美酒,酒罈內裝滿金玉珠寶。王旦「自是不敢有異議」(此見王旦人格不如寇準,把個人利益置於為國為民之上)。

真宗幸秘閣 (崇文院內專門收藏善本圖書及書畫等的地方),問老儒生杜鎬:「卿博達墳典,所謂河出圖、洛出書,果何事邪?」杜鎬應曰:「此聖人以神道設教耳。」與欽若所言偶合。真宗益信天降祥瑞不過偽造,遂決意進行封禪。

大中祥符元年 (公元 1008 年) 正月,真宗對群臣說:

「去冬十一月庚寅,夜將半,朕方就寢,忽室中光耀,見神人星冠絳衣,告曰:『來月宜於正殿建黃籙道場一月,當降天書《大中祥符》三篇。』朕竦然起對,已復無見。自十二月朔即齋戒於朝元殿,建道場以佇神貺。至是,適皇城司奏有黃帛曳左承天門南鴟尾上,令中使視之,帛長二丈許,緘物如書卷,纏以青縷,封處隱隱有字,蓋神人所謂天降之書也。」

這完全是真宗杜撰,為封禪找藉口。試觀王旦反應:

「陛下以至誠事天地,仁孝奉祖宗,恭己愛人,夙夜求治,以至珠鄰修睦,獷俗請吏,干戈偃戢,年谷屢豐,皆陛下兢兢業業、日謹一日所致也。臣等嘗謂天道不遠,必有昭報;今者神告先期,靈文果降,實彰上穹佑德之應。」

極盡逢迎討好之能事。

內侍周懷政、皇甫繼明奉命取天降之書,王旦跪下接過,恭敬地呈給真宗,真宗再拜受書。書有黃字三幅,言詞類似《洪範》、《道德經》,首先讚揚真宗能以至孝至道入繼大統,接著諭以清淨簡儉,最後講宋朝國祚將綿延至永久。群臣紛紛祝賀,「陳堯叟、陳彭年、丁謂、杜鎬益以經義附和,而天下爭言祥瑞矣」,唯獨一孫奭,眾人皆醉我獨醒,對真宗說:「以臣愚所聞,『天何言哉』,豈有書也?」真宗沉默不語 (天書既為真宗受王欽若教唆杜撰,真宗焉會理會孫奭?)。

三月,兗州父老呂良等 1,287 人進京請求封禪。真宗安排曹利用答覆:『封禪歷代罕行,難徇所請。』呂良等說:「國家受命五十年,已致太平,今天降祥符,宜告成岱嶽,以報天地。」真宗以「此大事,不可輕議」拒絕。兗州知州邵華不甘心,率屬下請求封禪,真宗不許。

這是真宗自編自導自演的大戲!

王旦未幾率文武百官、諸軍將校、州縣官吏、蕃夷、僧道、耆壽 24,370 人「凡五上表,請封禪」。在諮詢權三司使丁謂關於經費的意見後 (謂曰:「大計固有餘矣」),封禪正式成為事實。

四月,真宗以王欽若為參知政事。同時,以王旦為封禪大禮使,欽若等為經度制置使,馮拯、陳堯叟為分掌禮儀使,丁謂等計度財用。丁謂著《景德會計錄》,條列大禮經費,以備參考,獲褒獎。

隋文帝統一南北,群臣請封禪,文帝曰:「茲事體大,朕何德以堪之!」唐太宗一代英主,文武官請封禪,太宗曰:「卿輩皆以封禪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昔秦始皇封禪,而漢文帝不封禪,後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掃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巔,封數尺之土,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

真宗誤信王欽若,視「澶淵之盟」為城下之盟,是一錯,汲汲於封禪,是一錯再錯。王旦沒有救正,反而附和,北宋卒之在愚昧的皇帝、奸狡的小人、犬儒的大臣引領下走上歪路。

[主要參考資料]

1. 畢沅,《續資治通鑑》。

2. 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