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8日 星期三

見證時代變遷的飲冰室主人

梁啟超 (1873 - 1929,字卓如,號任公) 的學術造詣並非最上乘,但他絕對是中國近代最具影響力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

梁出生於廣東新會,自幼受《四書》《五經》薰陶。「八歲學為文,九歲能綴千言」,可見其天資聰敏,堪稱神童。16 歲在廣州參加鄉試,獲內閣學士李端棻賞識,將堂妹李蕙仙許配給他。1890 年,梁拜著名學者康有為為師。康未幾創立「萬木草堂」,梁有份充任學長。

憑藉和李端棻的關係,梁啟超認識到戶部尚書翁同龢、散館授編修徐致靖、翰林院編修文廷式、刑部主事楊深秀等人。1894 年,清廷特設會試恩科。準備參加考試的康、梁,於北京得知北洋水師全軍覆沒,李鴻章赴日簽訂《馬關條約》,義憤填膺,發動「公車上書」,企圖阻止簽約,失敗而回。沒多久,康有為創辦《萬國公報》,主張用西方模式改革中國政治、經濟及教育。梁擔任編輯,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亦參與其中。《萬國公報》後來改名《中外紀聞》。

與此同時,「強學會」成立,開議論時政之風。隨著保守派官員徐桐、褚成博、楊崇伊等以「私人堂會,將開處士橫議之風」上奏慈禧太后,「強學會」遭查禁,《中外紀聞》被迫停刊。幸得汪康年、黃遵憲邀請至上海籌辦《時務報》,梁啟超才有用武之地。創刊號上發表<論報館有益於國事>,清楚說明報刊功能,乃中國新聞史經典之作。《時務報》外,梁又和康廣仁籌辦《知新報》,鼓吹「廢科舉、興學校、育人才、重科學」。

梁啟超利用報章宣揚君主立憲,揭露社會醜態,使張之洞感到不滿,向汪康年施壓。梁被調職到湖南,不久在長沙出任時務學堂 (由湖南巡撫陳寶箴牽頭,湘紳熊希齡等支持創立的新式學堂。近代史學家陳寅恪為寶箴之孫) 中文總教習。

光緒讀康有為《日本變政考》和《俄大彼得變政記》,毅然有變法之志。自《明定國是詔》頒佈,梁一直協助康,獲授六品頂戴。「禮部六堂官事件」加劇慈禧、光緒之間的矛盾,光緒欲借助袁世凱的新軍先發制人,怎知給袁出賣,被慈禧幽禁,維新夭折。「六君子」(譚嗣同、林旭、楊銳、楊深秀、劉光第、康廣仁) 就義,康、梁分別逃入英國及日本使館尋求庇護。梁在日本期間創辦《清議報》,刊載《戊戌政變記》、《戊戌六君子傳》,專門號召國人排滿,提倡民權自由。名聲一時無倆。

1902 年 2 月 8 日 (「八國聯軍之役」1900 年發生),梁創辦《新民叢報》,以筆名「飲冰子」持續發表評論文章,影響了一代年輕知識份子 (包括胡適、毛澤東、郭沫若)。「中國革命同盟會」1905 年成立,機關報《民報》一創刊,即批駁梁啟超的君主立憲論,梁在《新民叢報》上回應,雙方展開論戰。論戰過程中,不少原本支持革命者轉而傾向擁護君主立憲,間接推動晚清改革。

無奈「武昌起義」1911 年爆發,清室傾覆,民國初成。梁啟超唯有放下舊見,說:「共和之局,則既定矣,雖有俊傑,又安能於共和制之外別得活國之途?若徒痛恨於共和制之不適,袖手觀其陸沉,以幸吾之言中......夫為政在人,無論何種政體,皆以國民意力構造之而已。我國果適於共和與否,此非天之所能限我,而唯在我之自求。」他甚至身體力行,回國積極參加國會選舉,成立政黨 (此已跟康有為分道揚鑣)。

袁世凱稱帝失敗,黎元洪出任總統一段時間,是梁啟超及其黨派 (進步黨) 在北京政壇最活躍之時,掌管財政、內務等部門。

張勳復辟,段祺瑞率「討逆軍」平亂。孫中山在廣州組建軍政府「護法」,段則秣馬厲兵,決心武力統一。眼見共和憲政再沒希望,梁遂退而潛心著述。他對《申報》記者表示:「心思才力,不能兩用,涉足政治,勢必荒於著述。吾自覺欲效忠於國家社會,毋寧以全力盡瘁於著述。為能盡吾天職,故毅然中止政治生涯。」

晚年的梁啟超,受聘為清華大學國學院四大導師 (其餘三人是王國維、趙元任、陳寅恪) 之一,講授「中國文化史」、「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國歷史研究法」等課。

平情而論,他很多學術見解皆略嫌膚淺。談儒家哲學未能直探心性本源,講清代考據僅從外緣一路解釋其何以興起。至於將乾嘉樸學比附歐洲文藝復興,更覺牽強。

不過,他的文章多在火車上、輪船上、馬車裡倉促寫就,加上專心鑽研學問的時日短,體力也不及年輕士子,浮泛激越之見未嘗不可被諒解。

戈公振《新聞學撮要》指出:「我國報館之崛起,一切思想的發達,皆由先生啟其端」。而其獨創「平易暢達,時雜以俚語、韻語及外國語法,縱筆所至不檢束」、「條理明晰,筆鋒常帶感情」的「新民體」(又稱「新文體」或「報章體」),文人競相仿傚,儼然成為一股潮流。

和胡適一樣,梁未必稱得上是一個嚴格的專家學者 (他屬博通的、相對保守的自由主義者)。可是,他對政治現代化、新聞學奠基、文體革新作出過重大貢獻,這是必須予以肯定的。

1926 年,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梁啟超深知,若北伐軍佔領北京,恐對己不利,「朋友多勸我早為避地之計,因為暴烈分子定要和我過不去,是顯而易見的」。有人勸梁前往日本靜觀其變,為梁所拒絕,「國勢如此,見外人極難為情也」。

三年後 (1929 年),梁於北京協和醫院去世,終年 56 歲。其平生作品總集《飲冰室合集》,計 148 卷,1,000 餘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