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9日 星期三

權力鬥爭,港共分裂:從練乙錚的分析切入

689 於 7 月 21 日下午突然宣佈,民政事務局局長曾德成、公務員事務局局長鄧國威即日離任,由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副局長劉江華、海關關長張雲正分別接替二人的職務。事件旋即惹起各方揣測。儘管曾、鄧後來各自交代辭職的理由 (曾德成表示「樂意現在退休」,鄧國威則解釋辭職源於「預計不到的家庭理由」),坊間的評論仍傾向相信整件事乃 689 的陰謀詭計,旨在透過玩弄權力鬥爭,以轉移大眾對「鉛水」事件的關注,並為下屆特首選舉連任鋪路 (曾德成乃立法會主席曾鈺成的胞弟,鬥倒曾德成可對曾鈺成施一「下馬威」,迫使其不敢競選特首)。

在眾多評論文章中,練乙錚<鬥倒曾氏當權派三分,要了人頭梁振英勢危>的分析可謂最為深入、獨到。以下筆者嘗試作一簡單的介紹。

練氏劈頭指出:

曾德成離任,不能簡單推測作「請辭」或「炒魷」,而必須視為以梁營為代表的「新愛國」與「老愛國」即傳統左派之間的派系鬥爭的階段性結果。

如何區分「新愛國」、「老愛國」?練氏作出了進一步的說明:

現今當權派裏,有所謂「老愛國」和「新愛國」之分,視乎從什麼時候開始「愛國」,分野是 1967 「反英抗暴」的終結到「保釣運動」的開始這段時間;之前已經參與「愛國陣營」的,叫「老愛國」,之後才加入的,叫「新愛國」。

眾所周知,曾德成於「六七暴動」期間曾因派發反殖民地傳單而被捕入獄,其自然屬於「老愛國」的一分子。至於 689,其未曾參與過「六七暴動」,且於 1974 年遠赴英國留學,中共「改革開放」後加入左派陣營,因此屬於「新愛國」。

「新愛國」、「老愛國」在 97 主權移交後一直維持合作關係。可是,從另一角度看,「事情正在起變化」(<事情正在起變化>乃毛澤東於 1957 年 5 月 15 日撰寫的一篇文章)。練氏說:

梁派主要是一班「新愛國」,內含若干二三線資本家......「老愛國」幾十年來在低下階層深耕密植......但是,九七以來,低下階層的利益不再直接來至工會及大陸的資金及實物支持,而是來自特區政府和一些西環能夠指使的資本家家族 (後者已經逐步佔據民建聯);因此,「老愛國」的群眾號召力已經大不如前,基本盤已經縮得很小。此派的來源無以為繼,老的老、死的死,所以如果在 2017 年的特首選舉裏,「老愛國」不能入圍、勝出的話,則此派必將帶着最深的遺憾退出香港歷史政治舞台,2022 年及後的機會等於 0。

簡單而言,在缺乏大量「蛇齋餅糉」以爭取低下階層的支持下,「老愛國」的人丁漸趨單薄,勢力日衰一日。與此同時,「新愛國」陣營憑藉與中聯辦的緊密合作,成功以種種經濟利益拉攏低下階層。這批被拉攏的低下階層,即是所謂「藍絲帶」了。

練氏認為,由於「新愛國」陣營缺乏馬、列、毛思想訓練,亦不知道何謂「共產黨員的道德修養」,其爪牙羽翼 (指「藍絲帶」) 的行事往往「邪門得很」,並不如 1967 年的「左仔」「正路」。又 689 乘「老愛國」門庭破落、「藍絲帶」意氣風發之際將「正根苗紅」的曾德成拉下台,其目的只有一個:進一步打擊「老愛國」的勢力,從而令到同樣出自「老愛國」系統的曾鈺成沒有條件參選特首。

練氏的推斷是否與客觀事實相符,大可見人見智,筆者不願置評。不過,從曾鈺成 7 月 22 日在香港電台電視節目《議政四方》中發表的言論看來,練氏的看法似乎有點道理。曾鈺成說:

如果我後生 10 年我就真係會忍唔住道氣,而家有啲人,有啲做法,(令我) 有時我會諗如果我後生 10 年,我就會去:「豈有此理!我就出嚟參選,睇你點樣整我!」但呢個咁樣嘅階段我已經過咗,到今日我都不為所動啦老實講......

耐不久有啲言論,使我覺得有啲人,仲係擔心曾鈺成呢條友會走出嚟搞局,「我就要整死你」咁,所以如果我後生啲,我就會沉不住氣,話「你想整死我,就唔畀你整死;你想唔畀我選,我就要選畀你睇下」,但而家我就唔會拗呢啲氣。

話語中夾帶著絲絲悲憤,隱隱然透露出「老愛國」已處於窮途末路的境地。

翌日 (7 月 23 日),曾氏又在專欄文章<領袖素質>中說:

能力高超的人不一定得人喜愛。很多時恰恰相反,事業有傑出表現和成就的人,或因恃才傲物、跋扈囂張,或因放蕩不羈、目中無人,令和他交往的人難受、反感,即使因為佩服他的才能,甘願相隨,也不會從跟他合作的經歷中得到甚麼樂趣。如果這樣的人當了一個團隊的領袖,而團隊裡又無人可以補救他的缺陷,這個團隊便不可能維持良好的士氣,不可能發揮團隊裡每個成員的積極性。

高 EQ 的領袖不會有這樣的毛病。他不會「目中無人」,不會一切以自我為中心,不會對別人的感受麻木不仁。他知道「人」的重要性,明白一個成功的領袖必須依靠優越的團隊。他懂得怎樣使別人樂於跟他合作,使他團隊裡的每一個人都感到愉快舒暢。高 EQ 的領袖,會得到人們喜愛。

言外之意,彷彿暗諷目中無人、喜歡玩弄權力鬥爭的 689。

四日後 (即 7 月 27 日),曾氏復在報章撰文,談自己「有點阿 Q 精神」。文中有以下兩段,頗堪玩味:

由於阿 Q 有這樣的處世哲學,任何人損害了他的利益,他不會懷恨在心。他失去了工作,碰見搶了他飯碗的小 D,無名火起撲上去,兩人互拔辮子,當街當巷打了一場,不分勝負。之後阿 Q 再沒有找小 D 晦氣,沒有向他報復,沒有使陰謀詭計暗算他。

阿 Q 一生渾渾噩噩,但他從沒害過人。他應該受鄙視嗎?阿 Q 精神沒半點可取嗎?

需要以善於自我安慰、自我麻醉的阿 Q 自況,可見曾氏目下的困境不易被逆轉過來,這與 689、中共不可能完全無關。

有趣的是,曾氏於 7 月 30 日以<寧猛毋寬>為題撰文,告誡政府施政不可「失諸過猛」:

按孔子這番道理,儘管寬政比猛政難於施行 (對不能以德服人的管治者尤其如是),然而管治不能一味靠「猛」,必須審時度勢以調整政策策略,寬猛兼施,剛柔並濟,才可以維持社會的和諧穩定。

成都武侯祠裡有一副《攻心聯》:「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不懂攻心的管治者,往往也缺乏審勢的智慧,因而寬嚴失度;且多是失諸過猛,寧猛毋寬。

這與 689、「藍絲帶」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

倘若上述的觀察無誤,曾鈺成與 689 之間存在著嚴重的矛盾、政見上的分歧,這幾乎可以斷言。

至於應否將二人的鬥爭視為「新愛國」、「老愛國」之間的角力,由梁愛詩罕有地為曾德成辯解、吳康民冷嘲熱諷現屆政府的組成具有「廣泛代表性」(詳參練乙錚<香港的「愛國反擊戰」,大陸的「人口大塌方」>),答案其實已經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