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7日 星期三

二十五、高力士護主:中國歷史上罕見的忠義宦官

中國歷史上宦官的形像多數是負面的。然而,有一高力士,卻是例外。

高力士乃唐玄宗身邊的「大紅人」。早於玄宗尚未即位前,其已協助玄宗平定韋皇后及太平公主之亂,深得玄宗的寵信,官至驃騎大將軍。

「安史之亂」爆發,玄宗避難入蜀。高力士一直伴隨玄宗左右,對玄宗不離不棄。肅宗後來後來迎接玄宗返歸長安,尊玄宗為太上皇,高力士始終跟隨左右。

玄宗返歸長安後,居住在興慶宮。這是他最喜愛的宮殿。

上皇愛興慶宮,自蜀歸,即居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肅宗一直對玄宗恪守孝道。玄宗的地位因而未有被動搖。

上時自夾城往起居,上皇亦間至大明宮。左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內侍監高力士久侍衛上皇;上又命玉真公主、如仙媛、內侍王承恩、魏悅及梨園弟子常娛侍左右。(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上皇多御長慶樓,父老過者往往瞻拜,呼萬歲,上皇常於樓下置酒食賜之;又嘗召將軍郭英乂等上樓賜宴。有劍南奏事官過樓下拜舞,上皇命玉真公主、如仙媛為之作主人。(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然而,肅宗的寵信宦官李輔國卻另有一番盤算。

李輔國因不滿玄宗左右經常對自己卑賤的身世予以輕蔑,他於是向肅宗進讒,誣告玄宗圖謀不軌。

(上元元年,公元七六零年,六月) 李輔國素微賤,雖暴貴用事,上皇左右皆輕之。輔國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其寵,乃言於上曰:「上皇居興慶宮,日與外人交通,陳玄禮、高力士謀不利於陛下。今六軍將士盡靈武勳臣,皆反仄不安,臣曉諭不能解,不敢不以聞。」上泣曰:「聖皇慈仁,豈容有此!」對曰:「上皇固無此意,其如群小何!陛下為天下主,當為社稷大計,消亂於未萌,豈得徇匹夫之孝!且興慶宮與閭閻相參,垣墉淺露,非至尊所宜居。大內深嚴,奉迎居之,與彼何殊,又得杜絕小人熒惑聖聽。如此,上皇享萬歲之安,陛下有三朝之樂,庸何傷乎!」(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肅宗對輔國之言雖不相信,但輔國暗中將興慶宮三百匹馬取走,只餘下十匹,營造出肅宗不信任父親之假象,這多少有損肅宗之孝德。

上不聽。興慶宮先有馬三百匹,輔國矯敕取之,才留十匹。上皇謂高力士曰:「吾兒為輔國所惑,不得終孝矣。」(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尤有進者,李輔國自恃可藉肅宗的名義傳達敕令,以及對中央禁軍的控制權,用軍事手段脅迫玄宗遷出興慶宮,移居西內。

輔國又令六軍將士,號哭叩頭,請迎上皇居西內。上泣不應。輔國懼。會上不豫,秋,七月,丁未,輔國矯稱上語,迎上皇游西內,至睿武門,輔國將射生五百騎,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興慶宮湫隘,迎上皇遷居大內。」上皇驚,幾墜。(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這終於激發忠心護主的高力士不滿,斥責李輔國,並阻止李輔國的行為。

高力士曰:「李輔國何得無禮!」叱令下馬。輔國不得已而下。(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高力士痛罵「『李輔國何得無禮!』,叱令下馬」、「叱輔國與己共執上皇馬鞚」,這多少替唐玄宗出了一口惡氣。奈何的是,時移勢易,玄宗已非天下之主,高力士、陳玄禮等人最後仍是被迫離開玄宗身邊,「所留侍衞兵,纔尩老數十人」。

力士因宣上皇誥曰:「諸將士各好在!」將士皆納刃,再拜,呼萬歲。力士又叱輔國與己共執上皇馬鞚,侍衛如西內,居甘露殿。輔國帥眾而退。所留侍衞兵,纔尩老數十人。陳玄禮、高力士及舊宮人皆不得留左右。(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上皇曰:「興慶宮,吾之王地,吾數以讓皇帝,皇帝不受。今日之徙,亦吾志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礙於禁軍諸位將領支持李輔國,肅宗不敢阻撓、譴責李輔國之所為,變相默許李輔國脅迫自己的親生父親。

是日,輔國與六軍大將素服見上,請罪。上又迫於諸將,乃勞之曰:「南宮、西內,亦復何殊!卿等恐小人熒惑,防微杜漸,以安社稷,何所懼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刑部尚書顏真卿雖然率領百官上表肅宗,「請問上皇起居」,但他換來的結果卻是「貶蓬州長史」。

刑部尚書顏真卿首率百寮上表,請問上皇起居。輔國惡之,奏貶蓬州長史。(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高力士最後被流放巫州,陳玄禮則被勒令退休。玄宗身邊的左右,或被流放外地,或被置於京師長安以外。

丙辰,高力士流巫州,王承恩流播州,魏悅流溱州,陳玄禮勒致仕;置如仙媛于歸州,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觀。(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肅宗後來嘗試為李輔國之惡行作出彌補,向玄宗繼續展示自己的孝心。可是,玄宗早已心灰意冷,不再領情。「父慈子孝」的關係不再。玄宗「日以不懌,因不茹葷,辟谷,浸以成疾」,其終在唐代宗寶應元年 (公元七六二年) 去世,享年七十八歲。

上更選後宮百餘人,置西內,備灑掃。令萬安、咸宜二公主視服膳;四方所獻珍異,先薦上皇。然上皇日以不懌,因不茹葷,辟谷,浸以成疾。(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肅宗方面,其於玄宗患病初期仍有前往問安,但不久肅宗自己亦有疾。臥榻期間,肅宗痛定思痛,對李輔國的作為越加厭惡,他於是心生誅除李輔國的念頭,只是未嘗化為具體的行動而已。

上初猶往問安,既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後上稍悔寤,惡輔國,欲誅之,畏其握兵,竟猶豫不能決。(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一)

始終渴望回京侍奉玄宗的高力士,不久被赦還朗州 (今湖南常德),驟聞玄宗駕崩的消息,力士悲痛地絕食七日而死,享年七十九歲。

高力士作為一宦官,竟能忠心護主,至死不已,這在中國歷史上甚為罕見,值得吾人大書特書。後人每將東漢末年、中唐以後、明代之宦官與高力士相提並論,這不僅不合適,而且更是對高力士高尚人格的侮辱。

又肅宗本欲對父親一生盡孝,卻因李輔國之所作所為,以致好事多磨。肅宗之未能貫徹孝道,更多是因為宦官弄權所致,似與其個人心態的轉變無太大關係。

值得一提的是,玄宗受軍事脅迫而被軟禁於西內,這與唐初李世民以軍事手段脅迫唐高祖退位相類似。不過,玄宗所受的軍事脅迫,主要是李輔國安排的,非肅宗有意為之。這正好反映宦官在肅宗一朝之跋扈專橫,儼然有一凌駕君主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