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30日 星期一

三十九、安危未定

高麗雖被高宗派兵平定,但當時仍有不少形勢,令人憂慮。

早在龍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五月,壬午,柳州蠻酋吳君解曾起事作反。

五月,壬午,柳州蠻酋吳君解反;遣冀州長史劉伯英、右武衞將軍馮士翽發嶺南兵討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吐蕃又日漸勢大。

(乾封二年)生羌十二州為吐蕃所破,三月,戊寅,悉罷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朝廷方面,竇德玄、劉祥道相繼去世。

(乾封元年)八月,辛丑,司元太常伯兼檢校左相竇德玄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同年)戊子,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廣平宣公劉祥道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祥道死後,高宗起用其子劉齊賢(又名劉景先),官拜晉州司馬。

子齊賢嗣,齊賢為人方正,上甚重之,為晉州司馬。(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將軍史興宗曾向高宗建議,使劉齊賢捕佳鷂,被高宗訓斥(此見高宗之知人善任)。

將軍史興宗嘗從上獵苑中,因言晉州產佳鷂,劉齊賢今為司馬,請使捕之。上曰:「劉齊賢豈捕鷂者邪!卿何以此待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父親離世,子繼父業的情況,不只出現在中國中古史中,日本歷史上也曾出現過。

在日本戰國史中,片倉景綱乃伊達政宗一重要軍師,所謂「智將」。然片倉景綱年紀比政宗大,政宗晚年,景綱已因病而無法再侍奉主公。景綱於是請求政宗允許自己的兒子繼續為政宗效力,政宗毅然答應,並將景綱「小十郎」之名交由景綱之兒子繼承。這一事例,正好反映中國、日本史之異中有同,讀者宜細心觀察。

回返正題,陸敦信亦於乾封元年以老疾辭職,事在竇、劉二人之離世前。

庚戌,左侍極兼檢校右相陸敦信以老疾辭職,拜大司成,兼左侍極,罷政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陸敦信於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四月任職右相。至於孫處約、樂彥瑋,則於同年被罷政事。

夏,四月,戊辰,左侍極陸敦信檢校右相;西台侍郎孫處約、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瑋並罷政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乾封二年(丁卯,公元六六七年),高宗曾重用楊弘武、戴至德、李安期、張文瓘、趙仁本。其中,楊弘武乃隋楊素之弟的兒子,為「關隴集團」之後人,戴至德乃太宗朝戴冑之兄長的兒子,至於李安期,其父親為李百藥,祖父為北齊山東士族系統之李德林。觀乎高宗此種用人格局,其似有重新恢復「關隴集團」、「山東士族」鼎足而立之形勢。

夏,四月,乙卯,西台侍郎楊弘武、戴至德、正諫大夫兼東台侍郎李安期、東台舍人昌樂張文瓘、司列少常伯兼正諫大夫河北趙仁本並同東西台三品。弘武,素之弟子;至德,冑之兄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而此種做法下,確可令高宗施政之流弊有所改善。李安期、張文瓘更能直言極諫,頗有貞觀朝臣之遺風。

上屢責侍臣不進賢,衆莫敢對。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對曰:「天下未嘗無賢,亦非羣臣敢蔽賢也。比來公卿有所薦引,為讒者已指為朋黨,滯淹者未獲伸而在位者先獲罪矣,是以各務杜口耳。陛下果推至誠以待之,其誰不願舉所知!此在陛下,非在羣臣也。」上深以為然。安期,百藥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時造蓬萊、上陽、合璧等宮,頻征伐四夷,廐馬萬匹,倉庫漸虛,張文瓘諫曰:「隋鑒不遠,願勿使百姓生怨。」上納其言,減廐馬數千匹。(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吾人試以二人和李義府、許敬宗相比,則知義府、敬宗之為佞臣矣。

可惜的是,李安期於乾封二年八月被調為荊州長史。

辛亥,東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李安期出為荊州長史。(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楊弘武更於總章元年(戊辰,公元六六八年)離世。

辛巳,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楊弘武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只好用張文瓘為東台侍郎,以李敬玄為西台侍郎,並同東西台三品。

(總章二年)春,二月,辛酉,以張文瓘為東台侍郎,以右肅機、檢校太子中護譙人李敬玄為西台侍郎,並同東西台三品。先是同三品不入銜,至是始入銜。(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左、右相方面,高宗以姜恪、閻立本分別擔任。

甲戌,司戎太常伯姜恪兼檢校左相,司平太常伯閻立本守右相。(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早在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三月,甲寅,高宗即以兼司戎太常伯姜恪同東西台三品。姜恪之父親為姜寶誼,乃唐高祖手下一員將領。

三月,甲寅,以兼司戎太常伯姜恪同東西台三品。恪,寶誼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至於閻立本,其祖父為閻慶,曾任北周少司空、上柱國、寧州大總管、大安郡公。而其父親則為隋著名畫家閻毗,閻毗的妻子更是北周武帝之女兒清都公主。由這些線索看來,高宗打算恢復「關隴集團」在中央的領導地位之意圖,甚為明顯。

高宗一方面極力恢復「關隴集團」在朝中之影響力,一方面卻對太子李弘不斷委以重任。

(乾封二年)九月,庚申,上以久疾,命太子弘監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李弘為人仁厚,頗有父親之風範。

時有敕,征遼軍士逃亡,限內不首及首而更逃者,身斬,妻子籍沒。太子上表,以為:「如此之比,其數至多。或遇病不及隊伍,怖懼而逃;或因樵採為賊所掠;或渡海漂沒;或深入賊庭,為所傷殺。軍法嚴重,同隊恐并獲罪,卽舉以為逃,軍旅之中,不暇勘當,直據隊司通狀關移所屬,妻子沒官,情實可哀。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伏願逃亡之家,免其配沒。」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極度重視對太子李弘之培植。鑑於李唐皇室有胡人血統,高宗本欲令突厥酋長之子弟與太子李弘相處。然而,西台舍人徐齊耼(太宗妃子徐惠之弟)上疏諫阻,建議「皇太子當引文學端良之士置左右」。高宗於是從其議,打消原來之念頭。

敕突厥酋長子弟事東宮。西台舍人徐齊耼上疏,以為:「皇太子當引文學端良之士置左右,豈可使戎狄醜類入侍軒闥!」又奏:「齊獻公卽陛下外祖,雖子孫有犯,豈應上延祖禰!今周忠孝公廟甚修,而齊獻公廟毀廢,不審陛下何以垂示海內,彰孝理之風!」上皆從之。齊耼,充容之弟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其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給太子最好的培訓。

由高宗的一連串舉動看來,其似是在草議廢后失敗後,改用 (1) 恢復「關隴集團」之影響力 (2) 使太子李弘盡快主政來制衡日益坐大之武皇后。

後來高宗又用郝處俊(曾為李勣之副手)。

(乾封二年)三月,丙戌,東台侍郎郝處俊同東、西台三品。(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談到郝處俊,其曾諫高宗不要服烏荼國婆羅門盧迦逸多之丹藥,可謂一骨鯁之臣。

(總章元年)冬,十月,戊午,以烏荼國婆羅門盧迦逸多為懷化大將軍。逸多自言能合不死藥,上將餌之。東臺侍郎郝處俊諫曰:「脩短有命,非藥可延。貞觀之末,先帝服那羅邇娑婆寐藥,竟無效;大漸之際,名醫不知所為,議者歸罪娑婆寐,將加顯戮,恐取笑戎狄而止。前鑒不遠,願陛下深察。」上乃止。(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盧承慶雖曾參與打倒長孫無忌之行動,但其頗能知人,高宗以之為司刑太常伯。

癸亥,以雍州長史盧承慶為司刑太常伯。承慶常考內外官,有一官督運,遭風失米,承慶考之曰:「監運損糧,考中下。」其人容色自若,無言而退。承慶重期雅量,改註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旣無喜容,亦無愧詞。又改曰:「寵辱不驚,考中上。」(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就高宗之為人言,其愛民子,及於他國之人民,又其有「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之自省心,但不免過於迷信。

(總章元年)夏,四月,丙辰,彗星見于五車。上避正殿,減常膳,撤樂。許敬宗等奏請復常,曰:「彗見東北,高麗將滅之兆也。」上曰:「朕之不德,謫見于天,豈可歸咎小夷!且高麗百姓,亦朕之百姓也。」不許。戊辰,彗星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在天災人禍連年之情況下,高宗迷信日深,此亦可被推想而知。

(乾封二年)是歲,海南獠陷瓊州。(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總章元年)是歲,京師及山東、江、淮旱、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總章二年九月)庚寅,大風,海溢,漂永嘉、安固六千餘家。(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慶幸的是,高宗仍重視農業,其更親自下田耕種。

(乾封二年)春,正月,上耕藉田,有司進耒耜,加以彫飾。上曰:「耒耜農夫所執,豈宜如此之麗!」命易之。旣而耕之,九推乃止。(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農業乃國家之經濟支柱,高宗既重視農業,唐之經濟基礎因此未有太大的損壞。

然而,高宗制抑武皇后之動作,終令武后有所防範。其於是在咸亨元年(庚午,公元六七零年)九月,以長期天旱為理由,誘請高宗避位。高宗拒絕。

(總章元年)是歲,京師及山東、江、淮旱、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咸亨元年)三月,甲戌朔,以旱,赦天下,改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八月)關中旱,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閨月,癸卯,皇后以久旱,請避位;不許。(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武后看準高宗迷信的心理,利用「以久旱」為理由,請高宗避位。此一著實在高明。可是,武后當時在朝中之處境亦確乎不甚理想,危機處處。此當是其請高宗避位的真正原因。

李義府一早被流放,而武后另一重要心腹許敬宗,竟於咸亨元年(庚午,公元六七零年)三月,要求退休。

壬辰,太子少師許敬宗請致仕;許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因說了一句「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而幫助了武后一把的李勣,亦早在總章二年(己巳,公元六六九年)年底去世(詳見後文)。

司空、太子太師、英貞武公李勣寢疾......十二月,戊申,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雖然高宗方面,劉仁軌致仕,姜恪不久被外調以禦吐蕃,趙仁本亦被罷政事。

(咸亨元年)春,正月,丁丑,右相劉仁軌請致仕;許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甲寅,以左相姜恪為涼州道行軍大總管,以禦吐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冬,十月,乙未,太子右中護、同東西台三品趙仁本為左肅機,罷政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但武后處境之險峻,實並未因此而消減。我們可說,高宗與武后之爭持,至此已進入白熱化的階段。

在身處險地之下,武后唯一可做者,在不斷抬高自己父母的地位(追加父母之地位即為了抬升自己),以及確保朝野內外皆不會反抗自己(敕令文武九品以上官員,以及在外命民間之婦人入宅弔哭,此某程度上是武后的一種手段,藉以試探朝野內外哪些人是服從自己,哪些不服從自己)。

甲申,皇后母魯國忠烈夫人楊氏卒,敕文武九品以上及外命婦並詣宅弔哭。(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壬子,加贈司徒周忠孝公武士彠為太尉、太原王,夫人為王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