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31日 星期六

六十六、李治任太子

承乾謀反而被廢,按當時之局面分析,最有機會成為新的太子者當為魏王李泰。事實上,太宗、岑文本、劉洎最初亦打算以魏王泰之皇太子。

太子承乾既獲罪,魏王泰日入侍奉,上面許立為太子,岑文本、劉洎亦勸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七)

然而,長孫無忌、褚遂良堅決請太宗立晉王李治為新的太子。二人的理由很簡單:倘若由魏王泰任太子,帝位日後必落入魏王泰的子孫手中,由庶出一邊繼承、而嫡長子一邊,必永遠無法繼承帝位,甚至會被殺害。只有立晉王李治,帝位才不會落入庶出一系的手上,蓋因李治乃承乾之同母弟。對於二人之理由,太宗非不知之,但他始終想立魏王泰為太子,故其流涕曰「我不能爾!」。

長孫無忌固請立晉王治。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投我懷云:『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乃更生之日也。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其如此,甚憐之。」諫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願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歲後,魏王據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為太子,復寵魏王,禮秩過於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足以為鑒。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爾!」因起,入宮。(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七)

魏王泰知道長孫無忌等人勸太宗立晉王李治為太子之事後,心中惶恐。其於是故意在李治面前重提他與漢王李元昌之間的關係,李治因此「憂形於色」,惶惶不可終日。

魏王泰恐上立晉王治,謂之曰:「汝與元昌善,元昌今敗,得無憂乎?」治由是憂形於色。(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七)

後來,太宗見李治神色有異,詢問其故,李治如實回答,太宗始知魏王泰之真面目,「悔立泰之言」。

上怪,屢問其故,治乃以狀告;上憮然,始悔立泰之言矣。(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七)

廢太子李承乾又把自己謀反之根本原因歸結到「為泰所圖」,魏王泰此時在太宗心目中之地位,必更一落千丈。

上面責承乾,承乾曰:「臣為太子,復何所求!但為泰所圖,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術,不逞之人遂教臣為不軌耳。今若泰為太子,所謂落其度內。」(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七)

在太子承乾被廢、魏王泰心術不正之下,太宗決定接納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的建議,詔立仁厚的晉王李治,作為新任的皇太子。至於魏王泰,則被幽禁於北苑。

無忌等請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謂治曰:「汝舅許汝矣,宜拜謝。」治因拜之。上謂無忌等曰:「公等已同我意,未知外議何如?」對曰:「晉王仁孝,天下屬心久矣,乞陛下試召問百官,有不同者,臣負陛下萬死。」上乃御太極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凶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為嗣,誰可者?卿輩明言之。」眾皆歡呼曰:「晉王仁孝,當為嗣。」上悅,是日,泰從百餘騎至永安門;敕門司盡辟其騎,引泰入肅章門,幽於北苑。丙戌,詔立晉王治為皇太子,御承天門樓,赦天下,酺三日。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籓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諸子孫,永為後法。且泰立,則承乾與治皆不全;治立,則承乾與泰皆無恙矣。」(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七)

至此,帝位繼承所起之紛爭才告一段落。然而,此紛爭多少令太宗的心靈世界飽受傷害,其更幾乎意圖自盡。

承乾既廢,上御兩儀殿,群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治。(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七)

我們試設想一下,面對著父親、愛妻之先後離世,太宗心中已有萬分的悲傷,加上與之共同打天下的大臣一個接一個的離去,太宗心情之孤獨更是可想而知。他唯一寄望者,乃太子承乾之出人頭地,以及眾皇子的相親相愛(太宗對承乾之寄望可能是他對長孫皇后的愛的一種表現,至於期望眾皇子之相親相愛,此多少激發自太宗在「玄武門之變」中的不快回憶)。然而,到了人生之暮年階段,其所寄望者竟一一落空。承乾被廢、骨肉相殘再次發生,此對太宗來說可謂其僅餘之人生意義之全部失去。人之失其人生意義,其肉體生命對他來說可謂是一累贅、一多餘,蓋人不願做一行屍酒肉之幽靈故。順此而往,我們即可知太宗何以要「自投於床」,何以要「抽佩刀欲自刺」了。

最後,我們且引北宋司馬光之評語以結束本章。司馬光對太宗不立魏王泰而改立晉王李治予以高度的評價,其稱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愛」、「可謂能遠謀矣」。

臣光曰: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愛,以杜禍亂之原,可謂能遠謀矣!(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