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日本之特攝,一般為港人熟識的,主要有鹹蛋超人、戰隊系列之類,而其中,幪面超人系列亦是為港人熟識的日本特攝片之一。尤其是七、八、九十年代出生成長之兒童,他們對幪面超人的喜愛程度實不亞於對戰隊、鹹蛋超人的,幪面超人,可謂是代表著這三個年代小童之回憶。
可是,這不代表幪面超人至九十年代便停止了,事實上,幪面超人系列是有很多套片集的,較遠的有一號、V3、亞馬遜等(稱昭和年代的幪面超人),近的則有古迦、亞極陀、龍騎等(稱平成年代超人),若說幪面超人代表七八九十年代的兒童的回憶,這其實只是說到昭和一代的幪面超人(日本昭和年號只包括七八十年代),平成一代(日本平成年號則指九十年代至今)的卻被忽視了。但平成不是沒有幪面超人,這些超人片集也不是完全不好看的,談幪面超人,個人認為,當包二代而一之,這樣說才是合理。
不過,無疑踏入平成以後,超人的電腦特技、武器、型態等都過多了,劇本有時亦顯得過份深奧,不易理解,故漸遠離兒童,不及昭和,這也可能是令昭和超人迷不愛平成超人之因,可是,反之亦然,平成超人迷亦每覺昭和超人片幼稚,不合成年智商,有甚者更斥之為低能、沉悶,這也顯是一定程度上反映著昭和超人有著一定程度的缺陷。二者雖各以自身愛憎立場論說,但雙方都是不無道理的。
本文於此不是要發言支持或反對任何一邊,只是把問題提一提。何以要把此問題一提?因它實牽連著本文即將要說的兩套幪面超人片集-《幪面超人BLACK》及《幪面超人BLACK RX》。此二片介乎昭和及平成超人之過度,一方面是東映要處理昭和超人流弊之代表作,一方面亦是其欲開新以後平成超人新風格之嘗試,其對幪面超人發展史而言,可謂極具重要性。本文欲對此二片作一探究,進而求對昭和平成超人得一更深之認識及評價,此亦可視為本文一寫作動機。
以下當轉入對《幪面超人BLACK》的探討,再而談其續集《幪面超人BLACK RX》。
【幪面超人BLACK 】
一.簡介
作一些歷史交待,《幪面超人BLACK》是於一九八七年於日本播放,一年後結束,而於港播出時,年代則是九十年代。全片共五十一集,算是合乎日本特攝片的集數長度。
故事方面,主要是說兩位主角-南光太郎及秋月信彥,同是於日蝕時出生。在他們十九歲那天,一惡魔組織-戈爾戈姆把二人虜走,並對他們進行改造人手術,將帝王石各自植入二人體內。
原來二人之父(嚴格言之,他是秋父而是南的養父)-秋月總一郎同意把二人交給戈爾戈姆,好讓戈黨有侯選人繼任世紀王。戈爾戈姆是一神秘惡魔組織,由世紀王統領,在下則有三神官。每五萬年,世紀王隨日蝕之結束,生命亦告完結,故它必須於死前尋一同時日蝕出生的人為繼承人,南及秋二人同時於日蝕時出生,故它遂命總一郎交二子出來,植入帝王石,成為其帝位候選人。
這本來不是大不了的事,可惜的是,戈黨卻要求二人接受洗腦手術,且要二人以「黑日」及「影月」之名對決,直至任何一方被另一方殺死為止。就洗腦一面言,養大他們的總一郎固不願同意,他欲在途中阻止洗腦過程,惜乎他卻只救出了光太郎而救不了信彥,結果,信彥被洗腦而光太郎則只被植入帝王石,而總一郎則終被三神官發現而被其殺死。
臨終前,總一郎交待了整件事之始末,且望光太郎照顧其女,信彥之妹秋月杏子,以及信彥的女友紀田克美。光太郎答應了。但他本身也隨著帝王石的植入手術變得不同,三神官曾於其逃跑後找到他,且把他推至電子廣告版上,電力和帝王石結合生出化學反應,令其變成人不人蝗蟲不是蝗蟲的物體。三神官見了,稱他是「黑日」,光太郎固不喜此名,同時也痛恨戈黨令其變成如此,但事已至此,無法可易,適逢被改造後力量大增,又意外地得了戰蝗號,於是,光太郎便自稱「幪面超人BLACK」,跟戰蝗號一起打擊戈黨所有的陰謀(戈黨陰謀以破壞地球為主)。
整個故事就是由此開始,接著的多是不同題材的故事(有教小童的,有說親情等),而此時的光太郎則一面照顧杏子等人,一面尋信彥的下落,不詳。可是,到了十八集以後,世紀王見三神官殺了十八集,光太郎仍沒死,遂恢復同時是日蝕出生,卻因事被世紀王封印的劍聖-比基尼亞,以助更快殺死光太郎。劍聖因有劍而幪面超人無之,故光太郎每遇其出現進攻,多是處於劣勢(此況至劍聖死仍沒變),幸而光太郎有戰蝗號,又十二集以後有Road Sector的出現,故光太郎多次仍可逃走成功。一直而下又是不同題材之故事,中間雜有三神官和劍聖的爭功不和,杏子、光太郎等的憶起舊日快樂等,此是全片中期之內容簡要。
到了三十四集開始,內容上又有突破,影月因三神官用盡全力之助,終於破殼而出,其先殺了劍聖,搶了劍聖手中的薩旦劍(世紀王專用的劍),繼而向光太郎挑戰。此時,三神官已變回怪人模樣,仍助影月對付光太郎。光太郎一面對付影月及三神官的計劃,一面亦憂慮有一天會跟影月,即信彥對戰。他不願如此,杏子等人也不願,但終於事不可改,隨影月令東京沒太陽及一片混亂,以迫光太郎接戰,幪面超人BLACK跟影月一戰(前後三戰),結果BLACK死而杏子等人悲痛離開日本。
可是,及後鯨魚怪人救了BLACK,且令其復活,BLACK遂二戰影月。二戰時,影月以帝王石之力量用戰蝗號衝擊BLACK,BLACK一方是心痛愛伴攻擊自己,一方是處下風。後來,其又用帝王石之力令戰蝗號不聽影月號令,影月一怒之下,用劍斬毀戰蝗號,戰蝗號用餘生之力欲和影月同歸於盡,終於車毀人傷,BLACK一勝影月,意外中得了薩旦劍,但卻又陪上了一個好同伴。
一戰失了杏子及克美,或稱失了親人,二戰則失了戰蝗號,到了三戰,光太郎由鯨魚怪人帶路入戈黨總部,調虎離山下,鯨怪也死了,而BLACK在總部內,親見救命恩人之死,而一面則要和影月打第三戰,結果,BLACK勝了,也消滅了世紀王,但過程中又賠上了另一愛車兼同伴 Road Sector。到全片五十一集結尾,基本上光太郎是一切也沒有了、失去了,只有一輛極平庸,卻不知其心意的電單車,全片至此結束。
以上可視為內容之簡述,以下續論其各項。
二.評論
毫無疑問,就角色內容上,《幪面超人BLACK》是以悲劇為主線的。不少人初看多集中於光太郎及信彥之不幸上,這固合理。可是,光太郎的不幸除了是被改成改造人及要和信彥對決外,其更大的不幸可能是放不下舊日快樂的回憶及和他友好的人及物一個接一個的離己而去。
先就前者言,每當光太郎跟影月打之時,其常說的二字就是「信彥」,這實反映在他心中,影月根本就是舊日的信彥,是舊日他很親愛的兄弟。既是自己的親兄弟,如何可把其殺死?他的第一戰之敗就是基於這心理而敗,及至二三之戰,光太郎其實仍擺脫不了此心理牢困。只是現實一次又一次殘酷的說他眼前的是影月,不再是信彥,他迫於無奈要手刃親兄弟。可是,我們會知的,光太郎的手刃,意味著光太神救信彥的希望幻滅,他逃避命運卻又擺脫不了命運已定之結局,心中主觀意願被殘酷現實活生生扼死了,這一切注定令光太郎永遠不好過,而其根本實種在其忙不了舊日回憶之上。因此之故,我謂光太郎更大的不幸在此。
又光太郎常記起自己、信彥、杏子等四人出海、玩樂之舊日景象,這亦令其在杏子及克美離日赴美之後,光太郎更覺孤單,此又是其忙不了回憶,因而生出不幸之一證。
至於後者,一開始其父母已死,而養父亦被殺,接著信彥死在自己手中,杏子等人以為自己已死而離己而去,和己並肩殺敵的戰蝗號被斬毀,救己一命的鯨魚怪人在自己親見而無法伸出援手下被殺等,最後只剩自己一個跟一部沒意識之普通電單車,這一連串熱鬧希望至最後是什麼也沒有,只有自己一人獨自面對孤獨,這顯然是光太郎的不幸,也是其悲劇神粹之所在。
當然,其中有些幕如影月臨死前對BLACK說:「你永遠也會活在痛苦中,因為你殺了我,信彥」;又鯨魚怪人被殺時邊說:「超人,超人」而無人理會,這些都是極具震撼力的。一心欲救的人卻終被己迫不得已而殺死,一令自己復活又有恩於己的朋友卻因自己被世紀王帶走入戈黨總部而救不了,這些場景不但突出光太郎故事的悲劇性,更令觀眾為光太郎及鯨怪之遭遇而動容,實是高手之致。
說完光太郎,現再說信彥。他是奸的,按理沒有很多人會喜歡。可是,看過BLACK的朋友,都是很愛影月的,我想,這除卻其外表之冷酷有型外,和其故事中的性格也有關。
自從影月出現了以後,戈爾戈姆的計劃無疑是精密了,也更能針對人心之弱處出發,如用偶像之力迷惑人(三十九集)、令時空扭曲令海水湧入東京地下區域(四十一集)等,這簡直不是針對小童而為,而是針對成人世界。又臨終結的數集,各黨派各市民有些逢迎戈黨,有些打遊擊戰抵抗,這些儼如政治式的對抗,實源於戈黨政治式的侵略,而戈黨由影月領導,則其智慧之超群可見,有智慧的奸角,難怪為人所喜。
再者,影月雖是奸角,但這評價只是站在光太郎一面的立埸言,就影月自身言,他一出世,就是三神官用全力令其生的,他不知信彥是誰(因洗了腦),只知自己要打敗「黑日」成為世紀王,否則就是自己之死,在這二選一的情況下,他可做的自然是致幪面超人BLACK於死地。如此,其行為雖看似奸惡,但從另一面言,卻完全是合情合理。況且,影月又有不欲傷及杏子等人之意,而當世紀王一戰後要他取出BLACK的帝王石時,影月亦不忍心,此又隱約可見影月人性未絕。這一切結合之下,或是令影月雖是一大奸角,卻不但不為人討厭,且為人愛好之由。
當然,影月人性的未絕是影月為人喜之一因,但可能亦因其人性之未絕,故令光太郎時常忘不了他是信彥,不是影月,因而促成光太郎悲劇的出現。姑勿論如何,影月人性的若隱若現,確是角色內容上精彩之一筆。
至於片中其他角色,內容設定上亦很有獨特之個性。
先說秋月杏子,她為信彥之妹,又和光太郎一同長大,在二人的悲劇中,她被置於中間,卻又不可逃避,這本身之悲劇感可見。她最初本欲有一天跟其兄信彥相見,但一旦見了,眼前的卻不再是以前的信彥,而是殺人不眨眼的影月,這無疑令杏子心理上生出很大的落差,一面欲其兄變回以前,但一面又不想助兄到處行惡。此矛盾,又或掙扎,至光太郎要和影月對決而更加激化。有一幕(三十五集)是光太郎說他要和影月對決,杏子卻摟著他說不要,而說光太郎只需變回以前那樣就可以了。仔細看之之下,其實杏子此舉,一面是想光太郎不傷害其兄(反之亦然),以及想信彥及光太郎回到過去,但另一面事實上這一切又根本不可能發生,杏子亦知之,於是,其只可以摟著光太郎號哭起來。杏子這角色看似是綠葉,實則其內容意蘊,和光、信二人相比,實不遜色,於此可見一斑。
相較之下,紀田克美或是性格較不特出,但在聽到光太郎未死一幕,杏子急欲回國見光,而她則勸阻,這又一面襯出杏子對光太郎的感情之真,而她的冷靜性格也可見。若說其全無性格,不免過份。
最後,要說的自是鯨魚怪人。很有趣地,它是戈黨的叛徒,卻為了保護海洋不避污染,不惜違逆戈黨,而復活幪面超人,又帶他去戈黨總部。它一方面是奸,但內裡卻是善良。這一點光太郎看得清,故視為同伴好友,惜乎其他人卻憑其外貌近戈黨而說其是壞人,用石扔它。內容上,寫光太郎和一般人的對比,其身份是戈爾戈姆及其為海洋而不惜背叛之對比。前者一面突出光的以心觀人的智慧,一面突出一般人的無知。後者一面展現鯨魚怪人的悲劇收埸,一面反映怪人也有良善之心。內容之豐富實很少可寫得如此,依此,可見《幪面超人BLACK》角色內容上的高妙。
以上就角色之內容說,以下再談一下故事內容。
故事內容上,無疑全片是很有勵志意味的,如四十集是教人要有勇氣、三十三集是教人克服過去陰影及父子信任的重要等可見。此片攝於八七年,但所說的信息卻可謂至今仍是有用,內容很有意義。又三十九集說一十六歲偶像迷惑歌迷殺人做奴隸,這和現今的少女模特兒、年輕歌手問題一比觀,閣下亦很易不禁會心微笑。內容主題上的勵志、前衛、貼近成人,是此片故事內容上一特色、一優點。
另一優點,則表現在戈爾戈姆的內部故事上。三神官及劍聖為著同一目標(打敗BLACK),卻因各懷鬼胎而兩敗俱殺(劍聖固殺人不遂,三神官亦因令影月出世以對付劍聖而耗盡內力,打回原形),這一面帶出自私終招失敗之深意,一面亦有反襯出光太郎和戰蝗號等合作無間的作用。又三神官逐一死去時,其餘的總為已死的說要為其報仇,這又見出其自私中仍有互相顧念。總之,在戈爾戈姆的內容安排上,片中的劇本亦是做得出色的。
其角色內容及故事內容的精彩大致如上,多是優點為主的。但除了內容上,幪面超人的招術、主題音樂、每幕的安排、選角、特技效果等,也是很出色的。
首先,招術方面,BLACK其實通片也是只用兩招-超人拳及超人腳(又稱風雷電)。對於愛「花招」的人,一看五十一集也是打拳腳交,其反應或是:沉悶到死。可是,當知幪面超人由一號始至BLACK,從來都只是打拳腳交,沒有武器的,如此一看,BLACK只用拳腳就不是悶,而是承接超人傳統之表現,此其一。再者,當知BLACK是一悲劇英雄,若他有很多招式如以後的RX般,他必逢戰必勝,此又何來悲劇可言?既要造就其成一悲劇英雄,他必只可捱打、逃走,而不可每戰必勝,而此又必先建基於奸的一派有招術或武器上的優勢,而BLACK無之。戈黨的劍聖及影月皆有劍,而BLACK則赤手空拳,此某程度上是為突出超人的悲劇主角而刻意安排,當中含有細緻顧慮。若有人因看了十數集拳腳交而說此片低能、幼稚,真不知誰才是低能、幼稚了。
其次,在主題音樂上,主題曲由片中演南光太郎的倉田鐵男(又譯倉田鐵紅)主唱,雖歌聲或有不足處,但勝在經典,又易令人想起片中的光太郎。片尾曲則一陣悲愁調子,加上主唱者(本人不知其詳,從略)反復重唱,這也和片中各人之悲劇相配合。至於光太郎變身時的音樂、打怪物的歌等,個人認為,也很激昂,很好聽,整體而言,是好的配合。
其三,每幕的安排上,二十五分鐘的劇集,每幕的安排無疑很重要,往往一兩個動作加對白,就要交待大量的劇情。在全片中,除了上述鯨魚怪人苦叫:「超人」、杏子叫光太郎不要跟信彥對戰等場幕安排得好外,戰蝗號和影月同歸於盡、臨終時說的一句多謝(它本不會說話,因感激光太郎,加上自己要死,所以開口說了生平第一句詁),這一幕亦安排得很漂亮。此幕既反映戰蝗號是有感情,知道光對自己的好,另一面又因此一反映,戰蝗號的頃刻離世,對光太郎的傷害就由痛失愛車變成痛失朋友同伴,當中又有光太郎對信彥感情之投入,一切內容、情感全融入一幕中,安排之精彩可見。
在選角方面,選得也很合適。主角倉田、井上明美等人都很能表現出富情感的一面,倉田更是建立出至今仍為人記得的「大哥哥」形象,可見此片選角的出色了。
特技效果上,每場爆炸都是以真火藥製作,不是電腦特技;超人亦以真拳腳打架,就真實感而言,亦值滿分。
以上各項是對《幪面超人BLACK》的評論。
三.小結
總括而言,《幪面超人BLACK》,全五十一集,是很有深度,但又很兒童的特攝片集。因其角色、故事等的精心佈置,故極具深度;因大部份單元故事都有教育意義,以及有小童演出,故很兒童。就前者言,它或能接上平成超人;就後者言,它則是昭和一派的一份子了。
個人而言,我總覺得它是外昭內平,用很多童星、勵志佔了大半篇幅,但此片之真正內容卻是展現多種現實和主觀意願之矛盾、情感和殘酷之矛盾,不在兒童,而在成人,此顯然是「披著昭和外衣的平成超人片」,故謂外昭內平。
此方式製作下,在幪面超人發展史上有承先啟後的作用;在市場上則得到前所未有的成功,倉田更因此可多做一年幪面超人,可見外昭內平從多方面看均是很優秀。
由於《幪面超人BLACK》的成功,八八年東映為此片開出續集-《幪面超人BLACK RX》,相較之下,後者更近平成,卻少了深度,有關後者,於二部曲之二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