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1日 星期日

從游順釗的文章窺看新儒家在香港大學

近日讀游順釗<憶故友黃湛森 (霑)》,發現一段文字:

「狂人夢話」是好文章,「狂人夢話」作者的老師,一位知名的學者,看了「狂人夢話」之後,曾經不住地點頭,說「狂人夢話」「很有點意思。」所以筆者才敢妄作知音,向各位有理想,有感情的同學推薦「狂人夢話」。

<狂人夢話>是游氏 1963 年在《學苑》連載的小說,小說發表後,受人攻擊,當時仍在香港大學就讀的黃湛森 (即後來的黃霑) 有見及此,撰文為游氏發不平鳴。上述引文即來自黃氏文章。

據余晃英<悼念游順釗學長>摘要:

順釗兄,比我年長七歲,是港大比我早五屆的學長。1963 年入讀英文系,他也在同一系,因為他讀兩個學士位,先中文後英文。唸英文學位時兼任語言學小組導師,指導修該專業的同學,人稱「游友」(或「游游」)1966 年他取得碩士學位,是香港本土培養出來第一個現代語言學碩士。

值得留意是 1963 年前游順釗正就讀香港大學中文系,黃湛森 1960 年升讀香港大學中文系,1963 年憑學士論文《姜白石詞研究》本科畢業。換言之,二人實為同校同系之同學。

游氏說:

文中的「作者的老師,一位知名的學者」,指的是牟宗三先生,這是湛森兄親自告訴我的。

據此,覺得<狂人夢話>「很有點意思」的人是牟宗三,當代哲學家、新儒學大師。

查「中文大學校史館」關於牟宗三的簡介,有

1960 年應聘至香港大學主講中國哲學。1968 年由港大轉任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哲學系主任。

游順釗另一篇文章<年少氣盛,大言不慚>,詳細交代牟生至港大是經唐君毅先生介紹:

六十年代,香港大學的中國老師,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牟宗三先生 (1909 -1995)。初時,我選修了唐君毅先生的哲學課,沒到半年,他就辭職去協助創辦新亞書院,臨時找了饒宗頤先生代課,講的是楚辭目錄。這門課,對幾個國學水平高的同學也許可以,我呢,還沒看過楚辭,簡直是車前牛後式的本末倒置,怎能引起我的興趣呢!其實.他的課不屬於哲學範疇的。好在.半年後.唐先生介紹他的師弟牟宗三先生來接替他的哲學課。他們倆原是熊十力的入室弟子。我的學習勁頭才回過來。

簡單來說,唐君毅原在香港大學中文系負責中國哲學的教學及研究工作 (時任兼任講師),他離開前往新亞書院參與行政工作,港大中文系無人能教中國哲學,牟宗三遂經唐氏引介至港大任教,一教教了八年,期間游順釗、黃湛森曾聆聽教益。

牟宗三在《中國哲學十九講》憶述《心體與性體》(疏理宋明理學的學術專著) 寫作經過:

那時我在香港大學,沒有事做,很清閒,所以可以完全把心思收回來,凝聚住,關起門來,好好想一想以前的學問;於是便寫了「心體與性體」共三冊,一氣寫成。

至於牟氏上堂講課的特色,見游氏以下文字:

他從不帶書來上課。所有典籍的引文,他一邊念,一邊在黑板上寫。同學們,拼命地抄,拼命地做筆記。就只有這一點,我不習慣,甚至有點反感。我心裏說,這樣學習,教出来的,將來頂多做個牟宗四,是沒法超越他的,甚至不能繞過他!(<年少氣盛,大言不慚>)

余英時<追憶牟宗三先生>提到:

我們曾討論及新亞哲學系的未來。他忽然很鄭重地表示,他和唐先生都應該趕快站遠點,好讓下一代的人有機會發抒自己的思想。他回憶在北大追隨熊先生的時期,雖然已完全認同了熊先生的論學宗旨,卻不願亦步亦趨地跟著熊先生講《新唯識論》。相反地,他轉而去研究西方哲學,因此後來才能在不同的基礎上發揚師說。他並且用了一個比喻,說他和唐先生好像是兩棵大樹,這樹蔭太濃密,壓得樹下的草木都不能自由成長了。我只是聽他說,未便贊一詞。但我心裡則十分佩服他的識見明通。

竊以為樹下草木不能自由成長 (門人弟子無原創見解,只能補充師說),是一直以來教學法著重單向灌輸所致。

1952 年,林仰山被聘請為香港大學中文系主任。1956 至 1961 年,曾兼任文學院院長。1964 年榮休後,羅香林接任中文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直至 1968 年榮休。1964 年 4 月 13 日舉行的林仰山榮休宴席上,錢穆先生致詞送別,足見林仰山兼容並包,深得南來學者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