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19日 星期五

寶玉入塾

寶玉與秦鐘到家塾讀書,分明是玩,不是認真,襲人悶悶不樂,千言萬語叮囑寶玉,可見其心細。脂批:「書正語細囑一番。蓋襲卿心中,明知寶玉他並非真心奮志之意,襲人自別有說不出來之語。」所言甚是。

寶玉向父親賈政請安,回說上學去,賈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學』兩個字,連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話,你竟頑你的去是正理。仔細站髒了我這地,靠髒了我的門!」知子莫若父,寶玉的動機經襲人、賈政兩把口,豁然展露,家塾從此多事。

李貴跟隨寶玉上學,負責照料一切。李貴是誰?「寶玉的奶母之子」,李嬤嬤不是要寶玉守規矩嗎?是王夫人的人嗎?李貴亦然。

試觀賈政如何吩咐李貴:

「你們成日家跟他上學,他到底念了些什麼書!倒念了些流言混話在肚子裡,學了些精緻的淘氣。等我閒一閒,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長進的算賬!」

「那怕再念三十本《詩經》,也都是掩耳偷鈴,哄人而已……只是先把《四書》一氣講明背熟,是最要緊的。」

為何賈政那麼重視《四書》?因《四書》是科舉考試的讀本。他想寶玉考科舉取功名,偏偏寶玉視考科舉取功名者為「國賊」、「祿鬼」。

寶玉出門前,忽想起未辭黛玉,因又忙至黛玉房中來作辭。黛玉當時做些什麼?「在窗下對鏡理妝」,聽寶玉說上學去,她說些什麼?「好!這一去,可定是要『蟾宮折桂』去了。我不能送你了。」

「蟾宮折桂」是有典故的,出自《晉書》。且說晉武帝泰始年間,吏部尚書崔洪舉薦郤詵當左丞相。後來郤詵當雍州刺史,晉武帝叫他自我評價,他說:「我就像月宮裡的一段桂枝,昆侖山上的一塊寶玉。」用廣寒宮中一枝桂、昆侖山上一片玉來形容自己是特別出眾的人才,晉武帝大笑,並嘉許他。「蟾宮折桂」用作比喻科舉高中。

黛玉此話與其看成是鼓勵,不如說是嘲諷。她太清楚寶玉的為人。

「自此以後,他二人同來同往,同起同坐,愈加親密。又兼賈母愛惜,也時常的留下秦鐘,住上三天五日,與自己的重孫一般疼愛。因見秦鐘不甚寬裕,更又助他些衣履等物。不上一月之工,秦鐘在榮府便熟了。寶玉終是不安分之人,竟一味的隨心所欲,因此又發了癖性,又特向秦鐘悄說道:『咱們倆個人一樣的年紀,況又是同窗,以後不必論叔侄,只論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鐘不肯,當不得寶玉不依,只叫他『兄弟』,或叫他的表字『鯨卿』,秦鐘也只得混著亂叫起來。」

「不必論叔侄,只論弟兄朋友」,這是不分尊卑,隨心所欲,背後則是相親愛密。脂批:「安分守己,也不是寶玉了。」不安分守己,是因為有情,情令寶玉成為賈府的「孽根禍胎」、禮教規範的叛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