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3日 星期一

「三蘇」進京

「三蘇」即蘇洵、蘇軾、蘇轍。

蘇洵,字明允,四川眉山人。他是唐朝宰相 (武則天年代) 蘇味道之子蘇份的九世孫,也是蘇軾、蘇轍的父親。真宗大中祥符二年 (公元 1009 年) 出生,年少時不好讀書:

少獨不喜學,年已壯,猶不知書 (歐陽修<故霸州文安縣主簿蘇君墓誌銘>)。

娶妻程氏,眉山大理寺丞文應之女。

程氏為一富家女,卻能夠克守婦道,毫無怨言,殊甚難得。

程氏富而蘇氏極貧。夫人入門,執婦職,孝恭勤儉。族人環視之,無絲毫鞅鞅驕居可譏訶狀,由是共賢之。(司馬光<武陽縣君程氏墓志銘>)

她又做到顧及丈夫之體面。

或謂夫人曰:「父母非乏於財,以父母之愛,若求之,宜無不應者,何為甘此蔬糲?獨不可以一發言乎!」夫人曰:「然。以我求於父母,誠無不可。萬一使人謂吾夫為求於人以活其妻子者,將若之何?」卒不求。(司馬光<武陽縣君程氏墓志銘>)

且和顏悅色侍奉祖姑 (丈夫的祖母),不會直接頂撞,觸發糾紛 (今人有所謂婆媳糾紛,試觀一富家年輕女子侍奉一年紀更大、性格更嚴肅的丈夫的祖母,尚且能順適其志,今人可不加以反省?)。

時祖姑猶在堂,老而性嚴,家人過堂下,履錯然有聲,已畏獲罪。獨夫人能順適其志,祖姑見之必悅。(司馬光<武陽縣君程氏墓志銘>)

蘇洵 27 歲發奮讀書:

年二十七,始大發憤,謝其素往來少年,閉戶讀書,為文辭。(歐陽修<故霸州文安縣主簿蘇君墓誌銘>)

竊以為受到程氏的推動支持:

府君年二十七猶不學,一日慨然謂夫人曰:「吾自視,今猶可學。然家待我而生 (等待我來維持生計),學且廢生,奈何?」夫人曰:「我欲言之久矣,惡使子為因我而學者!子苟有志,以生累我可也。」即罄出服玩鬻之以治生,不數年遂為富家。府君由是得專志於學,卒為大儒。(司馬光<武陽縣君程氏墓志銘>)

蘇洵擔心自己苦學將影響家庭生計,程氏竟二話不說,獨自撐起全家生活開銷。結果,家境變得富裕,蘇洵「得專志於學,卒為大儒」。苟無程氏之為夫君打算、無私為家庭富出、持家有道,蘇洵恐怕難有成就。

值得注意是,蘇軾、蘇轍兩兄弟的學問,也由程氏親自傳授。

夫人喜讀書,皆識其大義。軾、轍之幼也,夫人親教之。常戒曰:「汝讀書,勿效曹耦,止欲以書生自名而已。」每稱引古人名節以厲之。曰:「汝果能死直道,吾亦無戚焉。」已而,二子同年登進士第。(司馬光<武陽縣君程氏墓志銘>)

蘇軾,字子瞻......母程氏親授以書。程氏讀東漢《范滂傳》,慨然太息,軾請曰:「軾若為滂,母許之否乎?」程氏曰:「汝能為滂,吾顧不能為滂母邪?」(《宋史》)

後人覺得兩兄弟的學問乃父親教授。就文筆一面言,或許如是。然而,就內容一面言,著重儒學經義,講究士人氣節,似為母親所薰陶。

蘇洵參加過進士、茂材異等考試,俱沒考上,自此焚燒平生撰寫的文章,閉門苦讀五六年,卒之對《六經》、百家等學說有通盤的了解,學業突飛猛進:

悉取所為文數百篇焚之,益閉戶讀書,絕筆不為文辭者五六年,乃大究六經、百家之說,以考質古今治亂成敗、聖賢窮達出處之際,得其粹精,涵畜充溢,抑而不發 (歐陽修<故霸州文安縣主簿蘇君墓誌銘>)。

頃刻間,下筆即數千言,寫得一手好文章。

久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筆,頃刻數千言,其縱橫上下,出入馳驟,必造於深微而後止。蓋其稟也厚,故發之遲;志也愨,故得之精 (歐陽修<故霸州文安縣主簿蘇君墓誌銘>)。

《六經》是儒門經典,百家可視為對儒門支持或反對的主張,蘇洵卓然有成,隱隱然有程氏默默教導的痕跡。

嘉祐元年 (公元 1056 年),蘇洵攜二子至汴京拜謁翰林學士歐陽修,獻上自己所著書二十二篇,歐陽修大為賞識。書甫出版,公卿士大夫爭相傳閱。一時間,後生學者競相模仿蘇洵的文筆:

當至和、嘉祐之間,與其二子軾、轍偕至京師,翰林學士歐陽修得其所著書二十二篇,獻諸朝。書既出,而公卿士大夫爭傳之 (歐陽修<故霸州文安縣主簿蘇君墓誌銘>)。

自來京師,一時後生學者皆尊其賢,學其文以為師法,以其父子俱知名,故號「老蘇」以別之 (歐陽修<故霸州文安縣主簿蘇君墓誌銘>)。

翌年 (嘉祐二年,公元 1057 年),蘇軾、蘇轍參加會考。蘇軾以<刑賞忠厚之至論>,得到考官梅堯臣的青睞,推薦給主考官歐陽修。歐陽修本欲拔擢為第一,但怕該文為自己門生曾鞏所作 (宋代試卷一律糊名),為了避嫌,列為第二。結果公佈,歐陽修發現文章原來是蘇軾所撰,第一仍是曾鞏 (一說曾鞏沒有參加此次考試)。禮部複試,蘇軾以<春秋對義>居第一,殿試中乙科。蘇轍亦高中進士。

<刑賞忠厚之至論>有「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歐陽修找不到典故出處,問蘇軾出於何典,蘇軾答:「以今度之,想當然耳」。由此可見蘇軾懂得別出心裁,不拘一格 (他也是走「六經注我」的路數)。

二子同登金榜,轟動京師。偏偏在這個時候,程氏因病去世 (嘉祐二年四月離世,享年 48 歲),父子三人聞訊,皆悲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