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16日 星期六

對「省港大罷工」的定性與應對

港督司徒拔認為「省港大罷工」是由廣州的共黨分子及其蘇聯顧問幕後指使,與香港經濟或政治狀況無關。他的判斷部份正確。

早在罷工發生前,左派知識份子和工會組織者已四圍派發傳單,煽動工人罷工。另外,廣州國民政府提供大筆財政資助,海外華僑、俄國工人和一個匿名的英國工會也有給予資金。謂罷工有共黨陰謀策動,並無不妥。

可是,經濟上華工長期飽受剝削、政治上外國人一直享有特權,亦促使罷工爆發,不容掩埋。否則罷工委員會就不會要求:每工工作八小時、廢除包工制和童工、減低房租、各工會有權投票選舉華人立法局議員、准許華人住太平山等。

司徒拔刻意強調中國因素,拒絕承認罷工為港府管治不善之產物,竊以為與英國國內人民心態有關 (他們覺得,港府理應跟從英國本土,禁止惡劣工作條件。罷工是一場正義的工人運動)。

罷工期間,有很多華人基於愛國熱情和伸張民族大義離開香港,但也有些為勢所逼,想回香港竟遭阻止。

1926 年 2 月初,罷工糾察隊向邊界香港方面的印籍守軍開火,又射擊深圳河上的警艇,攔阻往來大陸的火車,不准鄉民越界返港。

用強力把工人留下,反映罷工無以為繼。

廣東省許多農村縣市,口頭上支持罷工,暗地裡卻違反禁令,向香港出售農作物及漁穫。

至此,罷工再無法使香港出現糧食危機。

司徒拔根據《維持治安條例》和《緊急狀態條例》(「海員大罷工」期間制定),宣佈香港進入緊急狀態,動員義勇軍,禁止糧食和資金流出。

其派警察守水塘 (確保食水供應不被中斷)、軍隊接管天星小輪 (維持港島九龍有效聯繫) 和巡邏街道、限制可帶出港幣數目、規定學校提早放暑假、下令華民政務司刪除中文報章內任何支持罷工的內容......

尤有進者,司徒拔打算利用政府和私人資金扶植廣州「反革命」勢力,且建議英國外交部收買北京消滅廣州革命政權。

華人社群方面,一批華商領袖透過他們的人脈,從澳門、上海、新加坡、檳城等地進口糧食,東華醫院總理開設攤檔以低價售賣食物,不少華人 (包括歐亞混血兒) 加入義勇軍、後備警隊和聖約翰救傷隊,曹善允更協助招募義工填補罷工者崗位空缺。要之,一是皆以襄助港府渡過難關為本。街坊委員會和更練團次第成立,社會秩序得到維持,「省港大罷工」反而促進了社群各成員團結合作。

米爾斯有這樣的觀察:「中國多年以來一直動盪不安,是造就一種視香港為家的華人階級的因素之一。」

罷工過後,港府更願意聽取華人意見,華人對香港的歸屬感越來越強烈,精英本土意識於是成形。

徐承恩說:「這種精英本土意識,看似是一小撮人的獨特思維,其實際影響卻可以極為深遠......香港華人精英的本土意識成形後,亦會透過各種可見的制度及隱藏的習慣,潛移默化香港社會。當社會條件成熟,這種原屬於精英的小眾意識將演化為普及的族群本土意識。中國赤化後,香港與中國的邊界比以往遠為封閉,為本土意識的開花結果提供理想的土壤。」

香港人不是中國人,大概於 1925 - 26 年「省港大罷工」就埋下伏線。

[主要參考資料]

1. 高馬可 (John M. Carroll),《香港簡史》(A Concise History of Hong Kong)。

2. 米爾斯 (Lennox A. Mills),《British Rule in Eastern Asia: A Study of Contemporary Government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British Malaya and Hong Kong》。

3. 徐承恩,<香港人千年史 (三):中國國族主義風潮下的本土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