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8日 星期三

毛澤東與「反右」

1957 年「反右運動」,令不少學者和評論人被劃為「右派」,遭受迫害。毛澤東對知識分子抱持特殊見解,或許是整場運動發生之主因。

民國時代,自由派學者不時於大學講堂、報章雜誌發表議論,監察政府,鞭撻權貴,推動施政改善。報業因而興旺。胡適、殷海光、儲安平、張季鸞,一支支健筆,既傳播英美進步思想,亦為當時局勢作如實紀錄。

學術方面,除了引介外來思想,整理國故亦有很大成就。馮友蘭兩卷本《中國哲學史》、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錢穆《國史大綱》、孟森《明清史講義》等,俱屬水準極高的作品。

然而,1949 年國府敗走台灣後,新上台的中共乃一以工農為基礎的無產階級政權,將所有學者和評論人視作「資產階級殘餘分子」。

馮友蘭寫信給毛澤東表忠,說願意改造思想,準備於五年之內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重新寫一部中國哲學史,毛竟回信:「像你這樣的人,過去犯過錯誤,現在準備改正錯誤,如果能實踐,那是好的。也不必急於求效,可以慢慢地改,總以採取老實態度為宜。」(以上參考《三松堂自序》) 言下之意,就是一口咬定馮昔日觀點立場有問題,也看死他只能口講,虛偽矯飾。

四年後 (即 1953 年),在懷仁堂,毛澤東當眾指斥新儒學大師梁漱溟:「梁先生自稱是『有骨氣的人』,香港的反動報紙也說梁先生是大陸上『最有骨氣的人』,台灣的廣播也對你大捧......他們都是你的親密朋友......他們那樣高興你,罵我是『土匪』,稱你是先生!......你梁漱溟的功在哪裡?你一生一世對人民有什麼功?一絲也沒有,一毫也沒有。而你卻把自己描寫成了不起的天下第一美人,比西施還美。」(轉引自艾愷《最後的儒家 - 梁漱溟與中國現代化的兩難》)

這番話非常重要,透露出幾個重要訊息:

(1) 毛非常在意別人稱呼他為「土匪」,稱呼梁為「先生」、「有骨氣的人」,背後可能涉及他對「中共最高領導人」身份某種自卑、厭惡,對早年「知識分子」身份耿耿於懷 (毛因家境貧窮,被迫進入北大圖書館做管理員,從此放下「知識分子」身份)。

(2) 毛相信名譽當與事功相扣連,此乃王安石、陳亮、顏元一路之想法。毛年輕時曾撰<體育之研究>,和顏元旨趣遙相呼應。其似深受顏元影響。

(3) 毛認為港台兩地對梁的稱譽,純粹出自梁刻意營造,自我吹噓。

由於毛覺得自己是「知識分子」,其遂動輒批判學者和評論人看法有誤,不認為自己無相關資格。他再看不起所有學者和評論人 (包括自由派和傳統派),視之為「學閥」、自私自利之徒,「死剩支筆 / 把口」。加上學者和評論人經常採取第三者角度議事,冷嘲熱諷為政者,無同情諒解,且昧於種種內情、委屈。建設性主張欠奉,口誅筆伐一大堆,為維護管治合法性,唯有一網打盡。

「大鳴大放」初衷未嘗不是希望虛心聽取各方意見,發展至「陽謀」、「引蛇出洞」,毛澤東怎樣看待知識分子,始終發揮著關鍵作用。

有一點可以肯定,歷經「反右」,民國以來的言論學術自由遭摧殘殆盡,民主派連根拔起,社會失去監督制衡當權者的機括,卒之釀成「大躍進」等連串冒進假大空作為,導致嚴重人道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