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9日 星期日

四十五、艱難歲月:太平公主、李隆基之爭 (中)

由景雲二年(辛亥,公元七一一年)春,正月開始,太平公主已經不斷部署,迫使太子李隆基被改易。姚元之、宋璟等人眼見事態嚴重,於是與睿宗秘密商議,安排了四項措置,包括:

(一) 外調宋王李成器及豳王李守禮為地方刺史。

(二) 罷免岐、薛二王的左、右羽林軍,改組為左、右率,直接聽命於太子李隆基。

(三) 將太平公主及其丈夫武攸暨安置於東都,遠離關中權力核心。

(四) 由太子負責監國。

各項措置本來已經逐步實施。然而,由於中途太平公主知悉整個謀劃,向太子李隆基發難,李隆基怯於太平公主的聲威,被迫上奏指責姚元之、宋璟。元之、宋璟最後被貶,措置頓成空文。更不幸的是,朝廷全由太平公主的羽翼所控制,太子李隆基的形勢十分危險。

睿宗目睹自己的措置被太平公主全盤的推翻,心感沮喪。其更萌生出傳位給太子的念頭。

上召群臣三品以上,謂曰:「朕素懷澹泊,不以萬乘為貴,曩為皇嗣,又為皇太弟,皆辭不處。今欲傳位太子,何如?」群臣莫對。(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惜乎太平公主希望睿宗繼續做皇帝,睿宗只好禁止此念頭。

殿中侍御史和逢堯附太平公主,言於上曰:「陛下春秋未高,方為四海所依仰,豈得遽爾!」上乃止。(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睿宗尚且不得自主,其他朝臣對於睿宗、太子的形勢更加不看好。李景伯因此堅持辭職,被睿宗阻止。

太子使右庶子李景伯固辭,不許。(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李景伯後來有份參與罷廢都督。

時遣使按察十道,議者以山南所部闊遠,乃分為東西道;又分隴右為河西道。六月,壬午,又分天下置汴、齊、兗、魏、冀、並、蒲、鄜、涇、秦、益、綿、遂、荊、岐、通、梁、襄、揚、安、淮、越、洪、潭二十四都督,各糾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惡,惟洛及近畿州不隸都督府。太子右庶子李景伯、舍人盧輔等上言:「都督專殺生之柄,權任太重。或用非其人,為害不細。今御史秩卑望重,以時巡察,奸宄自禁。」其後竟罷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太子李隆基雖仍監國。

戊子,制:「凡政事皆取太子處分。其軍旅死刑及五品已上除授,皆先與太子議之,然後以聞。」(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但實際左右決策的人卻是太平公主。李隆基感到心灰意懶,其於是打算把太子之位傳給兄長宋王李成器,被睿宗勸止。

五月,太子請讓位於宋王成器;不許。(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早在四月,宋王李成器改任太子賓客。

夏,四月,甲申,宋王成器讓司徒;許之,以為太子賓客。(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隨著太平公主重返京師,其在朝中的影響力更加浩大。

請召太平公主還京師:許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她不但為丈夫下令「則天皇后父母墳仍舊為昊陵、順陵,量置官屬」。

庚戌,制:「則天皇后父母墳仍舊為昊陵、順陵,量置官屬。」太平公主為武攸暨請之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而且以西城為金仙公主,隆昌為玉真公主,各為之建造寺觀,擾民傷財。

辛酉,更以西城為金仙公主,隆昌為玉真公主,各為之造觀,逼奪民居甚多,用功數百萬。右散騎常侍魏知古、黃門侍郎李乂諫,皆不聽。(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原來對西城、隆昌二公主特別眷顧的是太平公主,這即可解釋景雲元年(庚戌,公元七一零年)十二月睿宗何以對諫議大夫寧原悌之言「覽而善之」。

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為女官,以資天皇天后之福,仍欲於京城西造觀。諫議大夫寧原悌上言,以為:「先朝悖逆庶人以愛女驕盈而及禍,新都、宜城以庶孽抑損而獲全。又釋、道二家皆以清淨為本,不當廣營寺觀,勞人費財。梁武致敗於前,先帝取災於後,殷鑒不遠。今二公主入道,將為之置觀,不宜過為崇麗,取謗四方。又,先朝所親狎諸僧,尚在左右,宜加屏斥。」上覽而善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太平公主又起用竇懷貞為御史大夫、同平章事。

壬戌,殿中監竇懷貞為御史大夫、同平章事。(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縱容僧人慧範佔奪民產。

僧慧範恃太平公主勢,逼奪民產,御史大夫薛謙光與殿中侍御史慕容珣奏彈之。公主訴於上,出謙光為岐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尤有進者,太平公主更為上官婉兒平反。

秋,七月,癸巳,追復上官昭容,謚曰惠文。(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此時,韋安石雖然先後擔任中書令,以及左僕射兼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但其已無實權。

(四月,甲申)以韋安石為中書令。(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庚午,以中書令韋安石為左僕射兼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以安石不附己,故崇以虛名,實去其權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實權全由竇懷貞、太平公主等人掌握。

九月,庚辰,以竇懷貞為侍中。懷貞每退朝,必詣太平公主第。時修金仙、玉真二觀,群臣多諫,懷貞獨勸成之,身自督役。時人謂懷貞前為皇后阿{父者},今為公主邑司。(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景雲二年十月,劉幽求、崔湜、陸象先等人升任宰相,這也是太平公主的意思。

冬,十月,甲辰,上御承天門,引韋安石、郭元振、竇懷貞、李日知、張說宣制,責以「政教多闕,水旱為災,府庫益竭,僚吏日滋;雖朕之薄德,亦輔佐非才。安石可左僕射、東都留守,元振可吏部尚書,懷貞可左御史大夫,日知可戶部尚書,說可左丞,並罷政事」。以吏部尚書劉幽求為侍中,右散騎常侍魏知古為左散騎常侍,太子詹事崔湜為中書侍郎,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陸象先同平章事。皆太平公主之志也。(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象先為人喜歡談玄說妙,崔湜則和太平公主關係密切。唐室政治落入這群人的手中,境況堪虞。

象先清淨寡欲,言論高遠,為時人所重。湜私侍太平公主,公主欲引以為相,湜請與象先同升,公主不可,湜曰:「然則湜亦不敢當。」公主乃為之并言於上,上不欲用湜,公主涕泣以請,乃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又由「上不欲用湜,公主涕泣以請,乃從之」,可見這時睿宗已被架空,飽受太平公主宰制。

在大環境迫使下,有人選擇向現實低頭、屈服,蕭至忠即為其中之一。

蒲州刺史蕭至忠自托於太平公主,公主引為刑部尚書。華州長史蔣欽緒,其妹夫也,謂之曰:「如子之才,何憂不達!勿為非分妄求。」至忠不應。欽緒退,歎曰:「九代卿族,一舉滅之,可哀也哉!」至忠素有雅望,嘗自公主第門出,遇宋璟,璟曰:「非所望於蕭君也。」至忠笑曰:「善乎宋生之言!」遽策馬而去。(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有人選擇堅持原則,與朝中的惡勢力對抗到底,如辛替否。

右補闕辛替否上疏,以為:「自古失道破國亡家者,口說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睹。臣請以陛下所目睹者言之。太宗皇帝,陛下之祖也,撥亂返正,開基立極;官不虛授,財無枉費;不多造寺觀而有福,不多度僧尼而無災,天地垂祐,風雨時若,粟帛充溢,蠻夷率服,享國久長,名高萬古。陛下何不取而法之!中宗皇帝,陛下之兄,棄祖宗之業,徇女子之意;無能而祿者數千人,無功而封者百餘家;造寺不止,費財貨者數百億,度人無窮,免租庸者數十萬,所出日滋,所入日寡;奪百姓口中之食以養貪殘,剝萬人體上之衣以塗土木,於是人怨神怒,眾叛親離,水旱並臻,公私俱罄,享國不永,禍及其身。陛下何不懲而改之!自頃以來,水旱相繼,兼以霜蝗,人無所食,未聞賑恤,而為二女造觀,用錢百餘萬婚。陛下豈可不計當今府庫之蓄積有幾,中外之經費有幾,而輕用百餘萬緡,以供無用之役乎!陛下族韋氏之家,而不去韋氏之惡,忍棄太宗之法,不忍棄中宗之政乎!且陛下與太子當韋氏用事之時,日夕憂危,切齒於群凶;今幸而除之,乃不改其所為,臣恐復有切齒於陛下者也。然則陛下又何惡於群凶而誅之!昔先帝之憐悖逆也,宗晉卿為之造第,趙履溫為之葺園,殫園財,竭人力,第成不暇居,園成不暇游,而身為戮沒。今之造觀崇侈者,必非陛下、公主之本意,殆有宗、趙之徒從而勸之,不可不察也。陛下不停斯役,臣恐人之愁怨,不減先朝之時。人人知其禍敗,而口不敢言,言則刑戮隨之。如韋月將、燕欽融之徒,先朝誅之,陛下賞之,豈非陛下知直言之有益於國乎!臣今所言,亦先朝之直也,惟陛下察之。」上雖不能從,而嘉其切直。(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睿宗方面,其決定傳位給太子李隆基的心意日漸堅固。太平公主及其黨羽極力諫阻,睿宗皆不為所動。

(公元七一二年,壬子)秋,七月,彗星出西方,經軒轅入太微,至於大角。(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太平公主使術者言於上曰:「彗所以除舊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皇太子當為天子。」上曰:「傳德避災,吾志決矣!」太平公主及其黨皆力諫,以為不可。上曰:「中宗之時,群奸用事,天變屢臻。朕時請中宗擇賢子立之以應災異,中宗不悅,朕憂恐,數日不食。豈可在彼則能勸之,在己則不能邪!」(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太子李隆基多次表示不願接受帝位,但父親堅決傳位給自己,隆基只好接受現實。

太子聞之,馳入見,自投於地,叩頭請曰:「臣以微功,不次為嗣,懼不克堪,未審陛下遽以大位傳之,何也?」上曰:「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災,故以授汝,轉禍為福,汝何疑邪!」太子固辭。上曰:「汝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後即位邪!」太子流涕而出。(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壬辰,制傳位於太子,太子上表固辭。太平公主勸上雖傳位,猶宜自總大政。上乃謂太子曰:「汝以天下事重,欲朕兼理之邪?」昔舜禪禹,猶親巡狩。聯雖傳位,豈忘家國?其軍國大事,當兼省之。」(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延和元年(壬子,公元七一二年)八月,太子李隆基即皇帝位,尊父親唐睿宗李旦為太上皇。李隆基即是後世所稱的「唐玄宗」,或「唐明皇」。

八月,庚子,玄宗即位,尊睿宗為太上皇。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誥,五日一受朝於太極殿。皇帝自稱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於武德殿。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決於上皇,餘皆決於皇帝。(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李隆基雖然取得帝位,但太平公主在朝中的勢力仍大。艱難的歲月,其實並未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