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4日 星期六

對戴東原的非難

有謂錢穆同情清儒,唐君毅致函徐復觀,煞有介事:

錢先生之思想自其《三百年學術史》看便知其素同情即情慾即性理一路清人之思想,此對彼影響至深。彼喜自然主義、喜進化論、行為主義。由此論德性,亦一向如此。彼有歷史慧解,生活上喜道家,故在歷史上善觀變。但其思想實自來不是《孟子》《中庸》至宋明理學之心學道學一路。

然而,細讀<程朱與孔孟>(收《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錢穆對戴東原頗有微言,而以朱子為宗,他說:

程、朱在宇宙論上較孔、孟為開發,其於人生論上亦不能不於孔、孟有變動。陸、王對於程、朱所創宇宙論一面,疏忽放棄;其對人生論一面,亦說成輕易簡薄。而顏、戴又從人生論一面來反程、朱,反而說成反孔、孟,而儒家傳統精義,亦全歸漫失了。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又曰:「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可見義與欲不同。戴東原《孟子字義疏證》把此一番話忽略了,遂成大錯差。天既欲人之生,又欲人之義,而有時又使二者不可得兼,故孔、孟則教人知命,而程、朱又教人窮理。窮於理而不欲生,蓋理是大通的,而生則是小別的。孟子曰:「盡心知性,盡性知天」,此乃窮理之極致。亦人道,亦天道,乃由小別而躋於大通。知人知天,即是知命,而是一種更深的知命,這裡便寓有一種極深厚的宗教信仰與宗教情緒。豈東原專一斟酌於人欲而求其恰好之所能知乎?

今朱子言理在眾有之先,而東原言理乃在群欲之後,然則此群欲何由生?豈天之生人,與以欲而不與以理,如東原之所想像乎!故東原之說,不僅反朱子,並反王弼,亦反孔、孟。反程、朱而不上溯之於孔、孟,則必有此失矣。

後之學者,研程、朱,必上溯孔、孟,乃不失程、朱之所宗。若遺棄孔、孟,一尊程、朱,則如水無源,如木無根,亦只見其枯竭之不待終日矣。而如清代乾嘉諸儒,尊經學、蔑理學,如木之伐其枝葉,水之窒其流潦,而曰我將以存養其根源,則根源之得養得存者亦幾希矣。

概言之,錢穆認為,孟子是有將「義」與「欲」分成兩層的,「義」凌駕於「欲」,具優先性,故「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程朱教人窮理,窮於理而不欲生,這仍是孟子「捨生取義」的延續,當中「寓有一種極深厚的宗教信仰與宗教情緒」。

直至清代戴東原出,言「理乃在群欲之後」、「斟酌於人欲而求其恰好」,此分明是把「義」「欲」的兩分解消掉,而有違於程朱、孔孟的本旨,「東原之說,不僅反朱子,並反王弼,亦反孔、孟」即由此說。

錢穆對東原的講法是不以為然的,所以他說:「顏、戴又從人生論一面來反程、朱,反而說成反孔、孟,而儒家傳統精義,亦全歸漫失了」,又說:「清代乾嘉諸儒,尊經學、蔑理學,如木之伐其枝葉,水之窒其流潦,而曰我將以存養其根源,則根源之得養得存者亦幾希矣」。

在人生界是捨生取義,在宇宙界是理先氣後,《朱子新學案》有以下一條:

整菴疑朱子言理氣,終為體究未盡。厥後王船山論道器,乃曰:「天下惟器而已矣。道者器之道,器者不可謂之道之器。」亦求打併歸一。其論乃承整菴而來。然整菴、船山弊尚不甚著,至習齋、東原,則弊乃益顯。(<朱子論道器>)

錢穆既不許可唯氣論,唯欲論,唐君毅「其素同情即情慾即性理一路清人之思想」、「彼喜自然主義、喜進化論、行為主義」、「其思想實自來不是《孟子》《中庸》至宋明理學之心學道學一路」,都不是事實。

退一步,就算唐君毅所言是對,《近三百年學術史》成於抗日戰爭前後,即三十年代。<程朱與孔孟>成於 1954 年,為錢穆讀朱子書後。《致楊聯陞書 (1965 年 1 月)》:「因治朱子書乃懂得亭林與梨洲兩人之高下,又更明白到戴阮諸人評議宋儒之無當……」錢穆未嘗不可發生思想上的轉變,一改過去所持看法,總之,錢穆仍歸宗宋明儒,特別是歸宗朱子,這是無可懷疑的。

無人駕駛 (5-12-2021, EDM Remix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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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icky Romero x W&W – We’re Still Young (Extended Mix)

8. Don Diablo & Matt Nash – Starlight (Otto Knows Remix)

9. Dua Lipa – Love Again (Waldo Disco House Rem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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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KEVU & GIFTBACK – Libertalia (Extended M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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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Phil Collins – In the Air Tonight (Panski & John Skyfield Remix)

2021年12月3日 星期五

錢穆的理學造詣

錢穆對宋明儒有著宗教般的虔敬,他釋程朱之敬時說:

後人疑程、朱言敬,只是一種道德修養規律,實則仍是一種極深沉的宗教信仰、宗教情緒也。故程、朱思想在當時,終能排拒釋、老,而使孔、孟舊統重增光明,使後人之尊仰孔、孟,乃益增於兩漢、隋、唐之世。此非程、朱之教敬不為功。而豈僅氣耶理耶,心耶性耶,一番言辨空論之所能躋此乎?(<程朱與孔孟>)

頗有別於以哲學為專業的學者。

可是,他對宋明儒學問的理解,又是否妥當?今嘗試就其部份論述,作一審視。

I. 周濂溪

在<濂溪百源橫渠之理學>(寫於 1946 年),錢穆言濂溪論性:

在人生方面,濂溪乃主性情分別論者。故曰:「惟人得其秀而最靈」,指人性言;又說「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生」,則是由性生情。所以性善而情不盡善,性屬先天,所謂「人生而靜以上不可說」也,情屬後天,此乃人生落到形氣,性與外物交接後事。此種說法,復與孔孟有異,只是漢儒以下及韓昌黎一派之理論有此。濂溪承之,此下張、程乃至南宋晦菴一派皆如此,即象山、陽明大體亦跳不出此範圍。

「五性」為何?錢穆在<周程朱子學脈論>中說:

濂溪說的五性,乃指火水金木土而言。

換言之,濂溪之性乃一氣質之性,故云有關說法「只是漢儒以下及韓昌黎一派之理論」。

但問題是,朱子言氣質之性,明指性理墮於氣質中。在氣質中呈現之性,謂之氣質之性。至於象山、陽明言性,更少從氣質一面說,即本心以言性。敢問朱、陸、王何曾與濂溪是一路?張、程勉強可說,三人則不可,蓋理論不同。

牟宗三認為,濂溪之性「主體性方面不夠」(《宋明理學講演錄》),這也是針對其過重氣性而說。

大體濂溪言性同於漢唐儒,錢穆對濂溪的性論,理解是準確的。

錢穆又說:

《中庸》言誠,乃指整個宇宙不息不已之一動而言。而《通書》語氣,則似另有一「誠」的本體在動之前,寂然不動以待感。惟其如此,故須「主靜立人極」。則是把天地人生分成先後兩截,先天一截是本體,後天一截是現象,是作用。人生最大功夫,則要把後天一截工夫逆挽到先天本體上去。

「誠體」的提出,牟宗三也有相同觀察,當為濂溪之原意。

II. 邵康節

對於康節之學,錢穆判定其不似儒家,他說:

彼之思想路徑,亦有些近似唐代之華嚴宗。華嚴本可與莊子相通,莊子與康節乃中國觀物派哲學之兩大宗。康節或可由研窮莊周而連帶接受華嚴影響。

可是,近人林素芬在<從「觀物」到「安樂」- 論邵雍生命哲學的實踐開展>中提到:

我們正要由此重新理解邵雍,邵雍並不是「固守在一種深層意識的哲學家,精神只有觀照的作用,而沒有發展的動能」的道家式人物,邵雍自有儒家的入世風采,並因此廣得當世士人所重。他為北宋儒學開出了一種創新的生活之道,將安樂哲學活潑潑地實踐出來,由體道而知理無事,心中太平,唯見美善。

康節自己亦說:

君子之學,以潤身為本。其治人應物,皆餘事也。(《觀物外篇》)

「君子」出自《論語》,「德潤身」出自《大學》曾子口中,末兩句頗有「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的味道,這分明就是儒家!錢穆不懂康節學明矣!

III. 張橫渠

錢穆說:

横渠之宇宙論,深入言之,無寧是更近於老、釋。惟老、釋歸之虛無寂滅,横渠則歸之萬物一體。一虛一實,其終不失為一儒家者在此。

其實《西銘》中所說,也多非古代儒家所有。如云「天地之塞吾其體」,此猶佛家之「法身」。「天地之帥吾其性」,此猶佛家之「法性」。

若「惟老、釋歸之虛無寂滅,横渠則歸之萬物一體」,「横渠之宇宙論」怎會「更近於老、釋」?此乃自相矛盾的話。

至於以「法身」、「法性」解「吾其體」、「吾其性」,這是看不出主體性的多樣。佛家固言性,儒、道何曾不言?儒家以道德本心為性,道家以玄智之心為性,佛家以如來藏心為性,三者根本南轅北轍,不能混為一談。

在<正蒙大義發微>,他進一步闡釋:

船山以「理」字、「太極」字釋道,皆不恰當,皆非横渠本旨。

此處見張、程兩家論性異點。若如器受日光之說,則光、器終是二物,故朱子改說理氣。横渠冰水之喻,冰水只是一實,故為唯氣一元論也。

今綜合述之,則横渠乃主張唯氣一元論者,其大體頗近莊、老。惟莊、老推論氣之原始為無,橫渠最所反對。又橫渠乃主張萬物總為一體論者,而莊子則謂「萬物以不同形相禪」,又曰「自其同者視之,則萬物一體,自其異者視之,則肝膽楚越」。故莊、老實主拆散萬物而歸之無,橫渠則主總合萬物以同於一,此其異也。横渠立說,似全本《周易》。然《易》言陰陽,不言萬物一體。萬物一體之旨,在先秦時,最先宜出於墨家。墨翟上本天志,惠施辨析名類,今横渠則借用道家體統,而完成墨家之論旨。故其自言「愛必兼愛,立必俱立,知必周知,成不獨成」。而《西銘》則曰「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顯然為一種全體渾一之主張。惟其全體渾一,故曰「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一視同仁,更無分別。楊龜山疑「《西銘》近墨子,其流將遂至於兼愛」,殊為有見。

横渠性氣,實有許多近似墨子處。學者若以莊、老理論,墨翟精神,會合相通,以讀横渠之《正蒙》,則必窈然有深解矣。橫渠力闢老,而其言多取之老。又極闢佛,而其義亦多取之佛。如云「天地之塞吾其體」,此即佛法身也。「天地之帥吾其性」,此即佛法性也。

將橫渠視為唯氣論者,反對用「理」、「太極」釋道,這和牟宗三的看法完全相反。牟氏認為,橫渠「太虛即氣」,「太虛」便是理,不離於氣而存在,故曰「即」。

衡諸橫渠原文,牟氏的看法似較合理,<太和篇第一>:

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至靜無感,性之淵源。

天地之氣,雖聚散攻取百塗,然其為理也,順而不妄。

「太虛」明白不是氣本身,而是「氣之本體」,「氣之本體」即是理,即是對聚散之氣的規範,使其「順而不妄」。據此,橫渠何曾主張氣一元論呢?氣一元論不成立,近似莊老云云自屬誤解。

至於全體渾一近墨子,須知墨子主張「愛人之父若己父」的無差別的兼愛,橫渠決非如此,他說:

天體物不遺,猶仁體事無不在。<天道篇第三>)

牟宗三解得好:「然自『天體物不遺』、『仁體事無不在』,就仁心之感通、關切、知痛癢、不麻木言,此『體』卻非認知意義的『體察』、『體認』、『體究』之意,而是道德意義的立體直貫之體諒、體恕之意」(《心體與性體 (一)》)。

橫渠又說:

盡其性,能盡人物之性;至於命者,亦能至人物之命。莫不性諸道,命諸天。我體物未嘗遺,物體我知其不遺也。至於物,然後能成己成物而不失其道。(<誠明篇第六>)

從一己的性命出發,盡人物之性,至人物之命,這裡有一種推愛在,由近及遠,決非兼愛。孟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方是橫渠真精神。

橫渠是孟子學,還見於以下一條:

性於人無不善,繫其善反不善反而已。(<誠明篇第六>)

「反求諸己」乃孟子工夫語,「性善」乃孟子對人性的看法,他怎會是墨翟精神?

「法性」、「法身」云云,上文已解,不再重覆。橫渠誠然強調主體性,那是儒家的,不是佛家的。

IV. 程明道、程伊川

錢穆對康節、橫渠皆不理解,惟對明道、伊川,稍能領悟。在<二程學術述評>,他說:

明道將存仁、窮理只作一事看。仁是活潑的,有情感,有生命的。存仁便已是窮理了,不煩再向外去窮理。向外窮理只是枝葉。有本原,自能有枝葉。

心自能尋向上,豈不還是一個動進的,有生命有活力的?今伊川分出「敬、義夾持」,則容易使人將窮理別作「知」之事看,又易使人於莊敬持養外別尋向上之道。若仍認敬是心體,則豈不心體成了靜的虛的!由此則從敬是心體又轉成敬只是工夫了。明道只為能扣緊心體立說,故涵養即是致知,工夫、本體尚不分裂。伊川說話把心體忽了,專轉到事上講,便要「敬、義夾持」,此則又是一條引而向外的歧途。上面說過,若講存主一天理,便易使人向外尋覓,其證在此。

明道、伊川學說有本質上的分歧,牟宗三也是如此說。伊川開出朱子,明道開出象山,這與唐君毅、馮友蘭的講法類近。錢穆說:

伊川此一番話,在居敬以外,又添上集義、致知、格物、窮理許多說法,這是另一邊事;如此便開了將來朱晦翁的路徑。我們且試回看明道《識仁篇》,彼本以仁為心體,故曰:「聖人,仁之至也,獨能體是心而已。」仁中便包義禮智信,則存養此心之仁,已不啻是集義致知,何待於存仁以外又別來一番集義致知工夫乎?

明道走了「為道日損」的路,而伊川走了「為學日益」的路。兩人異學,其關鍵在於對心性看法之不同。明道認仁為心體,由此推衍,便成「心即理」說。

明道云「仁者渾然與物同體」,此只指心言。今云「仁只是公」,則涵義又別。公可指公心,亦可指公理。公理便偏在外,不是人心之自然體段與自然狀態矣。總之伊川處處要著實,故處處不免要引之向外。此乃二程與濂溪分歧處,亦是伊川與明道分歧處也。然則亦可謂明道多主無內外,而伊川便要分內外。

大體伊川認性為未發,故說性中只有仁義禮智,沒有孝弟。因伊川認仁義禮智只是理,理可屬先天;孝弟則是人情與行事,皆應屬後天。後天只屬氣,不屬理。故說「性即理」,乃專指「天地之性」言……但明道緊握住「仁是心體」一語,故不如伊川般牽引向外。分了內外,便分先後。此下朱、陸異同,即由此處分歧。

以上對二程的分判大致準確可取。

然而,錢穆有一個問題,為了彌縫「心即理」與「性即理」的差距,其所說往往前言不對後語,甚至自打嘴巴,例如<周程朱子學脈論>:

明道言性無內外,伊川之言格物窮理繼之。窮理乃有當於孟子之盡性,然求之外終亦與求之內有別,此象山所以譏朱子為支離也。然「先立乎其大」,終不如言「致良知」更為簡易明白,而「心即理」究不如言「性即理」更為妥愜,斯則程、朱較陸、王終為與孟子更近也。

首先,明道言性無內外,是就活潑的,有情感,有生命的仁心而言。伊川言格物窮理,心體成了靜的虛的。又一把涵養看成同於致知,一把兩者分開,引而向外。「繼之」從何說起?

復次,錢穆《中國思想史》:

照孟子意見,則必盡人心之所能到達而始知人性之真實際限,故說「盡心知性」。照朱子意見,則必窮盡天地萬物之理,而始到達此心知之全容量,則變成「窮理以盡心」,或「窮理以盡知」了。大抵伊川、晦翁只肯說「性即理」,不肯說「心即理」。心雖能照察理,容藏理,而心本身則不能流出理來。因理是性,非心。故雖說心可與理為一,實際則心還是與理為二。

敢問這樣怎會是「窮理乃有當於孟子之盡性」?「『心即理』究不如言『性即理』更為妥愜,斯則程、朱較陸、王終為與孟子更近」如何成立?

V. 朱子、陸象山、王陽明

錢穆對朱子用功最深,其生命形態亦與朱子相契,故理解最準確,他論朱子之心:

人心只如一股活水,永永向前流,豈能捉取一段,認為是本體,卻想從此本體發出一切大用來。

人心是一件活東西,如流水般,不能硬捉某一時刻的心態作為本體,把來應付一切。(兩條見<朱子心學略>)

清楚辨出朱子之心為認知心靈,跟陸王的道德本心有分別。

因朱子之心為認知心靈,必須透過持續不斷的認知活動,令心活起來,持續不斷的認知活動便是格物窮理。

人心向外識理是活的,是天理自然。若閉門兀坐,塊然牢守此心,求其靜定,那反是人欲,反而是死了。(《中國思想史》)

朱子主張憑藉自己虛明靈覺之心來向外窮理。(<朱子學術述評>)

朱子所謂我心之全體,只指在事事物物上窮格後的一種會通,並非如有一物焉可以使人洞見。(<朱子心學略>)

格物窮理前,要維持心處於一種鏡明水止的狀態,故需做「主敬涵養」工夫。

又心、性關係,錢穆說:

其實朱子雖說「性是一個道理在我」,也可說不在我。雖說「性在心中」,也可說心不是中。雖說「心與理一」,也可說是心與理二。(《中國思想史》)

這些都和牟宗三的觀察相同。

可是,和處理二程時犯下的毛病一樣,錢穆一講到朱陸異同,為之調停牽合,即左支右絀,東歪西倒,<朱子心學略>:

朱子斥陸學,最要在其盡廢講學,不肯窮理。換言之,則是只主「尊德性」而忽了「道問學」。

朱子只把「收放心」看做學問底開頭工夫,不認「收放心」是學問底收梢工夫。從此上朱子便和象山歧異。

如上所述,朱子視人心為活的流水,不能不認知,反對一心體作為道德行為的把柄,其怎會只在「盡廢講學,不肯窮理」上和陸學異?這只是表徵,背後是二家對心有不同理解。

又朱子之「收放心」必須經過格物窮理,象山之「收放心」乃當下一念 (陽明謂之良知) 之自覺。此怎會是「朱子只把『收放心』看做學問底開頭工夫,不認『收放心』是學問底收梢工夫」所能窮盡?

錢穆看不出朱子和陸王是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思想系統。他對陸王的誤解,見以下諸條:

陸、王不喜分別心性,一切從心上立根,此承禪宗來。至龍谿而大肆其旨。(<王龍谿略歷及語要>)

程、朱主「性即理」,陸、王主「心即理」,心、性不分,近於佛學。(<摘錄龍谿集言禪言三教>)

持守並非不重要,只無多話待講說……心學流弊,卻在持守上過分看重,遂將此下許多事擱置。(<朱子心學略>)

象山最喜歡孟子「先立乎其大者」一語……象山講學,也實在只提掇一大綱。若真要細細理會,還得去請教朱子。(《中國思想史》)

第一,不是凡強調本心、心體者,都是以知覺為性,同於禪宗,這是朱子的偏見,錢穆沿襲之,而不能加以反思、跳出。

第二,象山有詩<讀書>:「讀書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興味長。未曉不妨權放過,切身須要急思量。」陽明亦言「事上磨練」,「某於此良知之說,從百死千難中來」,「在持守上過分看重,遂將此下許多事擱置」並不成立。

第三,象山「先立乎其大者」是立道德本心,立一心體作為道德行為的把柄,朱子根本不同意有心體,「若真要細細理會,還得去請教朱子」設想朱子系統是象山的延伸,是講不通的。

不過,錢穆留有以下一番話:

後人疑象山收拾精神與心不可泊一事之說為禪學,但象山講義、利之辨,便知與禪學亦就有不同。(《中國思想史》)

據此,謂他完全不明陸象山,似不盡然。

總括而言,錢穆對濂溪、明道、伊川、朱子都有相當的把握,惟於康節、橫渠、象山、陽明之學則不甚了了,錯誤的理解及判斷迭出。

錢穆天性又好作調停、折衷、緩衝之論,在一意牽合、破除門戶的私見驅使下,反而令部份正確的理解也有所動搖,出現前後論述不一的情況。

其實,「強不同以為同」絕非「破門戶」之正途,與其牽強彌縫,不如承認各思想家棱角分明,誠如唐君毅所言:

依吾平日之見,嘗以為凡哲人之所見異者,皆由哲學義理之世界,原有千門萬戶,可容人各自出入;然既出入其間,周旋進退,還當相遇;則千門萬戶,亦應有其通。故今本歷史秩序,以論此宋明儒學中哲學義理之流行,亦當觀其義理流行之方向,如何分開而齊出,又如何聚合而相交會;不先存增益減損之見,以於同觀異,於異見同,方得其通。然後於此哲學義理之流行,見古今慧命之相續。(《中國哲學原論原教篇》)

錢穆汲汲於「破門戶」,實際是做不來,仍困在門戶中。

無人駕駛 (04-12-2021, 念瑩十周年)

1. 陳奕迅 – K 歌之王

2. 蔡玲玲 – 細水長流

3. 林峰 – 如果時間來到

4. 麥浚龍 + 謝安琪 – 羅生門

5. 鄭欣宜 – 女神

6. 陳慧嫻 – 飄雪

7. 鄧麗君 – 我只在乎你

8. 梅艷芳 – 似是故人來

9. 張國榮 – 怪你過份美麗

10. Beyond – 早班火車

11. Dear Jane – 哀的美敦書

12. Dear Jane – 永遠飛行模式

13. 陳百強 – 一生何求

2021年12月2日 星期四

程朱孔孟之異同

<程朱與孔孟>是錢穆 1954 年的一篇講辭,後於《中國思想史》及《宋明理學概述》。辨程朱、孔孟之間的異同,為全篇之中心。

I. 相異

(a) 孔孟好言「道」,程朱好言「理」。

錢穆說:

孔、孟所講主要在「道」,程、朱所講主要在「理」。

何謂「道」?何謂「理」?二者有什麼分別?

道是一「已然」,或說「成然」,乃是待其形成而始見其然的。孔、孟講「道」,則在「已然」中舉出其「當然」來,或許亦即是「當然」了。

若說「道」,則非先在,乃是完成。人所行是「人道」,天所行是「天道」。

「理」則是一種先在的。王弼所謂「物無妄然,必由其理」,理便是先物而在了。因此,人只能發現理,不能創造理。理固必經事物而表現,但像是先事物而存在。朱子特別強調此講法。所以他主張天地只是一氣,而依理論之,則理又宜在氣之先……所以朱子說:「天即理也。」他實是沿襲著王弼,把理來替代了天。

「理」乃規定形器者,「道」則完成形器者。故理是一而道則多。理屬靜定,存在而不變;道屬變動,不居故常。故理屬可知,而道則不可知,待人之行為一步步形成。

道,有天道,有人道,而無物道。因道必有一主動,物之在天地間,皆順理而動,無主動可言。理屬靜定,不經造作,故程、朱言理,有天理,有物理,但不言人理。因人在天地間,既是一存在,而更貴有造作。知理斯能造作,亦能主宰。

(b) 孔孟不重言天與性命,勉強言之,必落到人事上。程朱則大談天理、性命。

孔、孟皆不重言天。孔、孟言天,必落實到人事上。

孔、孟之言性命,實已下開宋儒言理之先聲。

程朱言性,不專指人性,兼及物性。程朱言命,謂其「賦於物」,「命」不再是一種外在的力量,而在物內。這些處皆和孔孟有分歧。

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朱注:「即天道之流行而賦於物者,乃事物所以當然之故也。」命為天道,可謂是孔子意;但謂其「賦於物」,似與孔子意不同。孟子言性,亦僅言人性,《中庸》始兼及物性。孔、孟及《中庸》,所言亦遞有變,則何害於程、朱之續有變。抑且孔、孟言命,或是命其為此,或是不許其為彼,似乎「命」是一種外在的力量;今朱子言事物所以當然之故,則命賦於物,即在物內,命在物之自身而不在外,即亦無命可言。故宋儒頗不重言「命」字。

孔子的天,有人格意味,同於帝。朱子則以理代天。

孔子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朱注:「天,理也。」在孔子心裡,不能謂更沒有一天。但在朱子心裡,竟可謂無有此天之存在。朱子又說:「帝是理作主。」古人謂天上作主者是帝,朱子似亦不認其存在。故又曰:「理者天之體,命者理之用。」是則不僅無帝在作主,亦復無天之存在。只有一理,遂謂之天耳。

朱子曰:「天又理之所從出」,此為孟子所未言。孔、孟本不為一宗教家,本不言必有一天為眾理之所出。若使孔、孟復生,未必堅反朱子之說。

(c) 程朱言陰陽,孔孟不言陰陽。

錢穆說:

孔、孟不言陰陽,程、朱言陰陽,後人遂謂程、朱接受了陰陽家言。此亦不然。程、朱只言此一氣之化曰陰陽,更不於陰陽之上有上帝與五天帝,此即程、朱與陰陽家言之絕大相異處。

II. 相同

(A) 程朱窮理之教,乃孟子、《中庸》「盡性」說之引伸。

程、朱窮理之教,可謂於孟子、《中庸》教人「盡性」之上續有引伸。程、朱在宇宙論上較孔、孟為開發,其於人生論上亦不能不於孔、孟有變動。

(B) 「天理」、「人欲」對立源自孔孟。

程、朱將「天理」、「人欲」嚴格對立,實亦承孔、孟來。孔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程、朱改志道說窮理,此於孔子為引伸。恥惡衣惡食,則即「人欲」也。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又曰:「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可見義與欲不同……天既欲人之生,又欲人之義,而有時又使二者不可得兼,故孔、孟則教人知命,而程、朱又教人窮理。窮於理而不欲生,蓋理是大通的,而生則是小别的。孟子曰:「盡心知性,盡性知天」,此乃窮理之極致。亦人道,亦天道,乃由小別而躋於大通。知人知天,即是知命,而是一種更深的知命,這裡便寓有一種極深厚的宗教信仰與宗教情緒。

(C) 程朱「盡心」說為孔孟原義進一層。

朱子釋「心」字,又曰:「具眾理而應萬事。惟人有心,而禽獸草木無之。故禽獸草木亦有理,而不能具眾理。」此程、朱之「盡心」說,實於孔、孟原義更進一層。求孔、孟、程、朱之異者,從此等處闡入,則知其進而益前,而非誠有所異也。

朱子在人生論方面之盡心工夫,於孟子「舍生取義」之說,可謂妙得其意矣。

(D) 程、朱特言敬,敬乃孔孟對天有一番極深厚的宗教情緒與宗教精神的延續。

程、朱特言敬,若為有異於孔、孟。孔、孟認有一天,其對天,不期然而然的有一番敬畏心,此即我所謂一番極深厚的宗教情緒也。人之為學制行,不能僅仗知識,僅為應付,而須兼具此一番宗教情緒與宗教精神,孔、孟之為不可及者在此。今程、朱言「天即理」,理則我所知。又曰「心具眾理」,則理可皆在我。如此則將沖淡人心對外一番深沉的敬畏心,循至於為小人之無忌憚。惟其程、朱於孔、孟之教有極深的體會,於是乃特提一「敬」字。人之一切為學制行,徹前徹後,此心必具此體段,是曰敬。敬即人心自然之理。縱使心中無一事,亦不能無此敬。敬不僅即是一種人生態度,實即是整個的人生體段,人生本質也。後人疑程、朱言敬,只是一種道德修養規律,實則仍是一種極深沉的宗教信仰、宗教情緒也。故程、朱思想在當時,終能排拒釋、老,而使孔、孟舊統重增光明,使後人之尊仰孔、孟,乃益增於兩漢、隋、唐之世。此非程、朱之教敬不為功。而豈僅氣耶理耶,心耶性耶,一番言辨空論之所能躋此乎?

錢穆最後總結:

程、朱所言,有與孔、孟異,而無不從孔、孟來。後之學者,研程、朱,必上溯孔、孟,乃不失程、朱之所宗。若遺棄孔、孟,一尊程、朱,則如水無源,如木無根,亦只見其枯竭之不待終日矣。

2021年12月1日 星期三

濂洛閩三學傳承

<周程朱子學脈論>寫於 1948 年,補於 1977 年,恰好橫跨《朱子新學案》成書前後。在這篇文章中,錢穆嘗試論證周、程、朱是有學理上的傳承。

(1) 程朱「性即理」源出濂溪「主靜立人極」。

朱子也徑說外邊感,中間應;由外感,由內應。只分內外,有感應,似較二程說法更平易,更接近常識的看法。但朱子此番話,精神上仍是二程傳統。他們似乎看人生只有應,沒說到有感。「感」是主動,「應」則是被動。所謂「順應」,亦是後天被動也。他們所謂感,只是物來感我,由外感內;更不說我去感物,由內感外。正因由我感外,便是動,便是私,便似落在「情」一邊,便非廓然之大公,便非寂然而不動。照這一點說,程、朱意見還是一貫。程門言性,替出「愛」字,換上「理」字。言仁,替出「愛」字,換上「公」字。看人性成一靜的物事,於是乃有伊川「性即理也」的主張。朱子在這些大節目上,並未有改變更動。他們都沒有孟子「如火始然如泉始達」,中庸「溥博淵泉而時出之」的一種境界。這是宋儒理學正統,所由與先秦儒相異處。追尋根源,亦可說全是濂溪「主靜立人極」的一派。只從此一大條理,便可把周、程、朱子四家思想綰成一線。

(2) 伊川五性說、朱子「氣質之性」源出濂溪五性說。

濂溪說的五性,乃指火水金木土而言。伊川說五性,始指仁義禮智信。把仁義禮智信分配於水火金木土,在漢儒已然。朱子又詳為發揮。所以也可說,濂溪的五性說確已包孕有伊川的五性說。總之只要說到五性,明明已是「氣質之性」,而非程、張所謂的「天地之性」。

(3) 朱子提出理氣論,旨在綰合濂溪、伊川論性差異。

濂溪謂「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亦可謂「中正仁義」只人性所有,非萬物並有。萬物與人生皆屬後天,先天中有此中正仁義否,濂溪似未強調此主張。但伊川則明白認仁義禮智信為五性,以喜怒哀樂愛惡欲為七情,認「五性」在父母未生以前,人生而靜以上;而「七情」在父母既生,感物而動之後。這一分別,濂溪是否先有,宜再討論。而下及朱子,則大體與二程相差不遠。二程固是早歲曾受濂溪之啟發,但後來自得道真,於濂溪不甚稱道。故思想線索雖仍自一貫,而不能謂無異。直到朱子,始確然推尊濂溪,以為二程所自出。這亦是朱子之特識,而細節異同,朱子似未及。

……他的理氣論,乃為直接周、程而綜合之的最要理論。他的理氣論似可會合先、後天為一,而仍不免分先、後天為二。

(4) 程朱倡導新儒學,意欲自創一新系統,指導當前實際人生,實啟發自濂溪:

茲再縱而言之。自孔子下傳孟、荀有儒家,自孔子上溯周公有《五經》。漢代罷黜百家博士,專立《五經》博士,《孟子》博士亦遭罷黜。孔子《論語》,僅為小學教科書,太學博士專授《五經》。因此漢儒之微言大義,通經致用,著眼點重要在政治與歷史,以上跨暴秦,回復三代。孔子素王,為漢制法,所爭在上層政治制度,尤急於下層之社會人生。魏晉以下,王統中輟,莊、老代興,隨之佛教東來,社會下層人生之領導權,乃操於道、釋之手。唐代恢復兩漢之治統,惟道統則仍不在儒而在釋。中經五代喪亂,宋儒所求恢復者,不惟漢、唐之治統,更主要者,在孔子以下儒家之道統。然如歐陽永叔之《本論》,以及慶曆、熙寧之變法,先急仍在上層政治。濂溪沉淪下僚,迹近隱逸,多親方外,其注意力乃更偏於人生方面。其運思為學之主要對象,為老聃與釋迦。所爭在人生哲學之領導權,而上層政治制度,轉居次要。以此遂成此下理學新興之開山,而被認為宋學之正統。此為宋明儒與漢唐儒之主要分歧點,此層最當注意。

惟濂溪所重,在如何由道、釋而返之儒。此乃人生一大轉嚮。最要精神,在當時之現實人生上,而稽古非所急。故其所為《太極圖說》,根據《周易》,而《易》言「太極」,無「無極」,濂溪增入之。又《易》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而濂溪乃曰「主靜立人極」。此非濂溪必欲違反《周易》以自立說,更非濂溪必欲引進老、釋之言以自廣。在濂溪之當前人生上,認為惟此乃為一正當適切之出路。濂溪之意,亦如此而已。

明道在熙寧時,屢上書論政,又曾助荊公推行新法,此仍是前期宋儒意態。後始轉變,一意在人生問題上作研討……明道之學淵源濂溪,其弟伊川已明言之。濂溪雖言「志伊尹之所志」 然曰「學顏子之所學」。其志固不忘政治,其學則固在人生。故其告二程,「尋孔、顏樂處所樂何事」,此即學問在人生尤先於在政治之明訓……由漢唐經學轉而為宋明儒學,其途實自濂溪啟之。故二程兄弟「聞周茂叔論道,遂厭科舉之業」。此是學術意態與途轍上之一大轉變……

論明道學之所授受,舍濂溪別無可考。然「天理」二字,不僅濂溪未言,即《六經》、《語》、《孟》亦無之。只《小戴禮樂記篇》一見。此非明道必欲自創新見。惟欲自創新人生,則非自心親有體悟不可。故濂溪、明道之學,實是創新之功為多,而稽古之功為少。處此時代,則實有其不期然而然者。惟人生新途徑,即由老、釋返孔、孟之途徑,既由兩人創闢,則後有隨者,於此新途徑之所嚮往,自當有繼續鑽研之功。故愈後則創新愈少,稽古愈多。伊川承濂溪、明道之後,其稽古之功,乃較兩人為益進。

……伊川著《易傳》,此為自濂溪、明道倡導新儒學即理學以來第一部特為鑽研某一古經典而有之著作,然亦僅此一著作而已。然伊川乃以兩書接引門人後進,一曰《大學》,一曰《西銘》。《大學》在《五經》、《論》、《孟》之外,僅《小戴禮記》中之一篇,亦向不為漢、唐儒所重視。横渠《西銘》,則二程同時朋輩之作品。可見濂溪、二程倡導新儒學,其意實欲自創一新系統,以為當前實際人生作指導,因非欲一一遵依孔、孟成規以立教也。故其意亦終不重在稽古著書上。

然而此種風氣實有流弊,如二程不稱重濂溪,即其一例。而程門大弟子如謝上蔡、楊龜山之徒,其後梢皆流入禪學去。朱子承龜山之四傳,親受業於李延平,然於李延平之教終有不滿。並亦不滿於伊川之《易傳》而著《易本義》,又為《詩集傳》;乃皆自感不滿,至自譬為雞助。於是乃一意求之孔子之《論語》。自濂溪、二程以來,人人尊孔子,排釋、老,認為新人生蔪嚮在此。然孔子究何言,所言究何義,實未深切探究,有明白歸一之定論。使人人言自得,各自得於心,而不能建立一共同之師承,則斯道終不明。濂溪、二程,意在創新儒學,亦終不脫舊經學圈套,其特重《周易》,即其一例。朱子則移新儒學之重心於《論語》,求為逐章逐句逐字,明白釋之。此雖有似漢、唐儒之經學章句,而用意固大別。朱子幾乎乃畢生用力於此。先則多依據二程,繼則擺脫二程,即以《論語》求《論語》。其《論語集注》之最後定本,所采二程語乃不多。此又為濂溪、二程以來新儒學之一大轉變。其先只求擺脫釋、老,歸向儒學;至是乃於儒學中心孔子一人《論語》一書作首尾貫徹之研尋。此乃朱子對新儒學之新貢獻,實亦是莫大之大貢獻也。

然朱子作此研尋,其本源仍從濂溪、二程來,其主要精神,仍在創興一新儒學,以為當前實際人生作領導;故其《論語集注》,終亦與經生章句不同。

……自有《論語集注》,繼之以《孟子集注》,又繼之以《學庸章句》,《四書》之結集乃代漢、唐之《五經》,而成為後代儒者之人人必讀書。故朱子乃始以濂溪、二程之新儒學,上綰之於先秦儒,一以孔子為宗而完成一大系統。而朱子遂為中國儒學史上繼孔子而起之集大成者,亦以此也。

……今自濂溪以至晦翁,所以為理學之正統者,乃在不脱一種「高蹈逸民」之風,故使社會下層,在實際人生上有一親切之領導,乃群棄老、釋而惟儒之歸。後人乃疑理學諸儒多近隱退一路,乃其濡染於釋、老方外之證,則不免為目睫之見也。

無人駕駛 (01-12-2021, 外語歌)

1. Blur – Song 2

2. Muse – Supermassive Black Hole

3. Muse – Time is running out

4. Suede – We are the pigs

5. Nirvana – Smells Like Teen Spirit

6. Kasabian – Fire

7. Nelly Furtado – Maneater

8. Nelly Furtado – Promiscuous

9. N.E.R.D – She Wants to Move

10. Bee Gees – Staying Alive

11. Scissors Sisters – Comfortably Numb

12. Carpenters – Yesterday Once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