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30日 星期一

四十九、再征吐蕃

唐室雖仍可持餘威鎮攝西域諸國。

(上元二年,公元六七五年)春,正月,丙寅,以于闐國為毗沙都督府,分其境內為十州,以于闐王尉遲伏闍雄為毗沙都督。(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對於吐蕃,態度強硬。

辛末,吐蕃遣其大臣論吐渾彌來請和,且請與吐谷渾復脩鄰好;上不許。(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但吐蕃日趨強大乃不爭的事實。

閏月,吐蕃寇鄯、廓、河、芳等州,敕左監門衛中郎將令狐智通發興、鳳等州兵以禦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高宗初以防禦為計,但效果不大。終於,其在儀鳳元年(丙子,公元六七六年)決定派洛州牧周王顯、并州大都督相王輪(即殷王李旭輪,其先後被改封為豫王、冀王、相王,又改名為李輪),分別率領劉審禮、契苾何力等人,出兵討伐吐蕃。

己卯,詔以吐蕃犯塞,停封中嶽。乙酉,以洛州牧周王顯為洮州道行軍元帥,將工部尚書劉審禮等十二總管,并州大都督相王輪為涼州道行軍元帥,將左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等,以討吐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惜乎二王竟不行。

二王皆不行。(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吐蕃寇掠持續。

(儀鳳元年)秋,八月,乙未,吐蕃寇疊州。(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當時有一杜孝昇,負責鎮守扶州之臨河鎮。其後來被吐蕃所擒,卻不肯為吐蕃遊說松州都督武居寂投降。

(儀鳳二年)五月,吐蕃寇扶州之臨河鎮,擒鎮將杜孝昇,令齎書說松州都督武居寂使降,孝昇固執不從。(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吐蕃退兵,孝昇更領餘眾抵抗吐蕃。高宗欣賞孝昇之忠心耿耿,其於是詔用孝昇為游擊將軍。

吐蕃軍還,捨孝昇而去,孝昇復帥餘眾拒守。詔以孝昇為游擊將軍。(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由於二王不願出戰,高宗徙周王李顯為英王,更名李哲,改命劉仁軌鎮洮河軍,出擊吐蕃。

(儀鳳二年)秋,八月,徙周王顯為英王,更名哲。命劉仁軌鎮洮河軍。冬,十二月,乙卯,詔大發兵討吐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早在儀鳳二年(丁丑,公元六七七年)年初,劉仁軌已引兵自遼東的熊津返還。

初,劉仁軌引兵自熊津還,扶餘隆畏新羅之逼,不敢留,尋亦還朝。(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劉仁軌鎮守洮河時,每有奏請,多為李敬玄所反對。仁軌對李敬玄漸生怨恨,其於是設計陷害李敬玄。

劉仁軌鎮洮河,每有奏請,多為李敬玄所抑,由是怨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仁軌知敬玄非將帥之才,其於是上奏高宗說:「西邊鎮守,非敬玄不可」,其目的乃是迫使敬玄負上「全軍覆沒」之罪名。

仁軌知敬玄非將帥才,欲中傷之,奏言:「西邊鎮守,非敬玄不可。」(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敬玄請辭不果,被高宗任為洮河道大總管兼安撫大使,仍檢校鄯州都督。

敬玄固辭,上曰:「仁軌須朕,朕亦自往,卿安得辭!」丙子,以敬玄代仁軌為洮河道大總管兼安撫大使,仍檢校鄯州都督。(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李孝逸(淮南王李神通之子)亦率領劍南、山南兵參與討伐吐蕃的軍事行動。

又命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李孝逸等發劍南、山南兵以赴之。孝逸,神通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儀鳳三年(戊寅,公元六七八年)七月,李敬玄奏破吐蕃於龍支。

秋,七月,李敬玄奏破吐蕃於龍支。(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然而,到了九月,李敬玄終為論欽陵敗於青海之上,劉審禮為吐蕃所虜。

丙寅,李敬玄將兵十八萬與吐蕃將論欽陵戰於青海之上,兵敗,工部尚書、右衛大將軍彭城僖公劉審禮為吐蕃所虜。(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劉審禮本來率領前方部隊深入,停於濠所,吐蕃向審禮發動進攻,敬玄懦怯,竟按兵不救,任由劉審禮被攻擊。

時審禮將前軍深入,頓于濠所,為虜所攻,敬玄懦怯,按兵不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審禮戰敗被俘,李敬玄聞訊後,竟狼狽逃走。其據守承風嶺,吐蕃兵士日漸迫近,形勢險峻。

聞審禮戰沒,狼狽還走,頓于承風嶺,阻泥溝以自固,虜屯兵高岡以壓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幸好有一黑齒常之,任左領軍員外將軍。其竟乘夜率領死士五百人襲擊吐蕃軍營,吐蕃軍隊登時潰亂。其將領跋地設逃遁而去,敬玄才得以收拾餘衆還歸鄯州。

左領軍員外將軍黑齒常之,夜帥敢死之士五百人襲擊虜營,虜眾潰亂,其將跋地設引兵遁去,敬玄乃收餘眾還鄯州。(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可憐的是審禮仍未被放還,其兒子們在京師悲痛欲絕,紛紛向高宗請求「入吐蕃贖其父」。高宗於是命審禮之次子入吐蕃。

審禮諸子自縛詣闕,請入吐蕃贖其父;敕聽次子易從詣吐蕃省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然而,審禮已病死,易從悲慟得哭不成聲,其赤腳步行,親負父親之屍首回國。

比至,審禮已病卒,易從晝夜號哭不絕聲;吐蕃哀之,還其尸,易從徒跣負之以歸。(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審禮為國而戰,病逝於異域,此可謂是一忠君之表現。至於其兒子們,亦頗能盡孝,愛惜父親。一忠厚仁愛之家,竟為劉仁軌與李敬玄之私人恩怨所拆散,仁軌雖屢建奇功,但其為人之不光明磊落,於此可見矣(此亦是高宗一朝將領不如太宗之另一證)。

黑齒常之由於擾亂敵營有功,被擢拜左武衞將軍,充河源軍副使。

上嘉黑齒常之之功,擢拜左武衛將軍,充河源軍副使。(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有一婁師德,曾應朝廷「猛士詔」而從軍。李敬玄兵敗後,高宗敕師德收集散亡,唐軍於是復振。

李敬玄之西征也,監察御史原武婁師德應猛士詔從軍,及敗,敕師德收集散亡,軍乃復振。(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高宗後來命婁師德出使吐蕃,師德向吐蕃宣告高宗之心意,為吐蕃分析與唐室對抗之利與弊。終於,吐蕃將領論贊婆為師德所說服,「數年不犯邊」。師德因而升任殿中侍御史,充河源軍司馬,兼知營田事。

因命使于吐蕃,吐蕃將論贊婆迎之赤嶺。師德宣導上意,諭以禍福,贊婆甚悅,為之數年不犯邊。師德遷殿中侍御史,充河源軍司馬,兼知營田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李敬玄等人出擊吐蕃期間,高宗又打算發兵討新羅,為侍中張文瓘所諫阻。儀鳳三年九月,癸亥,文瓘離世。

上將發兵討新羅,侍中張文瓘臥疾在家,自輿入見,諫曰:「今吐蕃為寇,方發兵西討;新羅雖云不順,未嘗犯邊,若又東征,臣恐公私不勝其弊。」上乃止。癸亥,文瓘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幸好文瓘諫止,唐室才避免了再次陷入兩面戰爭之困局。

而吐蕃雖暫不寇邊,高宗對吐蕃之坐大仍想不出恰當的處理方法,和戰不定。

上以吐蕃為憂,悉召侍臣謀之,或欲和親以息民;或欲嚴設守備,俟公私富實而討之;或欲亟發兵擊之。議竟不決,賜食而遣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四十八、 西征敗北後之對外局勢

關於唐派薛仁貴征西,卻大敗而回之事,我們已經講過。唐兵敗北後,吐蕃之勢力進一步坐大,吐谷渾故地不久更為吐蕃所佔。

(咸亨三年,公元六七二年)二月,庚午,徙吐谷渾於鄯州浩亹水南。吐谷渾畏吐蕃之強,不安其居,又鄯州地狹,尋徙靈州,以其部落置安樂州,以可汗諾曷鉢為刺史。吐谷渾故地皆入於吐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吐蕃又派大臣仲琮入貢。

吐蕃遣其大臣仲琮入貢,上問以吐蕃風俗,對曰:「吐蕃地薄氣寒,風俗朴魯;然法令嚴整,上下一心,議事常自下而起,因人所利而行之,斯所以能持久也。」上詰以吞滅吐谷渾、敗薛仁貴、寇逼涼州事,對曰:「臣受命貢獻而已,軍旅之事,非所聞也。」上厚賜而遣之。癸未,遣都水使者黃仁素使于吐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其實,仲琮表面上是入貢,實際卻是向高宗炫耀吐蕃之強大。高宗向仲琮「詰以吞滅吐谷渾、敗薛仁貴、寇逼涼州事」,這是為了挫仲琮的銳氣。幸好仲琮仍未出言頂撞,只說「臣受命貢獻而已,軍旅之事,非所聞也」。高宗見目的已達,遂「厚賜而遣之」。

高宗雖然在外交場中勝過吐蕃,其軍隊在軍事上仍處於險地。

對於東北的高麗,唐室始終未能罷兵。

(咸亨二年)秋,七月,乙未朔,高侃破高麗餘眾於安市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咸亨三年)十二月,高侃與高麗餘眾戰于白水山,破之。新羅遣兵救高麗,侃擊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雖然高侃、李謹行屢破高麗兵,但此無疑仍是唐室用兵西北的後顧之憂。

(咸亨四年)閏五月,燕山道總管、右領軍大將軍李謹行大破高麗叛者於瓠蘆河之西,俘獲數千人,餘眾皆奔新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既有後顧之憂,唐室對於西北事務漸減少直接的干預。咸亨二年(辛未,公元六七一年)四月,其以阿史那都支為左驍衛大將軍兼匐延都督,安集西突厥五咄陸之眾。

夏,四月,甲申,以西突厥阿史那都支為左驍衛大將軍兼匐延都督,以安集五咄陸之眾。(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高宗雖曾派蕭嗣業發兵討弓月、疏勒,但兵未至,弓月、疏勒已因懼入朝。

(咸亨四年)十二月,丙午,弓月、疏勒二王來降。西突厥興昔亡可汗之世,諸部離散,弓月及阿悉吉皆叛。蘇定方之西討也,擒阿悉吉以歸。弓月南結吐蕃,北招咽麵,共攻疏勒,降之。上遣鴻臚卿蕭嗣業發兵討之。嗣業兵未至,弓月懼,與疏勒皆入朝;上赦其罪,遣歸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上元元年(甲戌,公元六七四年)十二月,于闐、波斯兩國的國王又主動來朝。

戊子,于闐王伏闍雄來朝。(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辛卯,波斯王卑路斯來朝。(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我們可以這樣說:由於高麗之問題,唐室對西北邊事漸轉攻為守,化主動為被動。此一新的外交政策下,大唐在西域之地位雖力保不失,但其充量亦只可與吐蕃平分秋色,無復太宗朝「領導群雄」之勢矣。

西北一帶大致如此。返回高麗一邊,新羅曾派兵援助高麗餘眾對抗唐兵。高宗對此大為忿怒,下令以劉仁軌、李弼、李謹行等人出兵攻打新羅。

(上元元年)春,正月,壬午,以左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劉仁軌為雞林道大總管,衛尉卿李弼、右領軍大將軍李謹行副之,發兵討新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劉仁軌於咸亨三年十二月被授予同中書門下三品。

癸卯,以左庶子劉仁軌同中書門下三品。(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當時,新羅王金法敏既招納高麗叛眾,又據守百濟故地,和唐室對抗。高宗大怒,下詔削去法敏官爵,改立其弟右驍衛員外大將軍、臨海郡公金仁問在京師為新羅王,使之返國。

時新羅王法敏既納高麗叛眾,又據百濟故地,使人守之。上大怒,詔削法敏官爵;其弟右驍衛員外大將軍、臨海郡公仁問在京師,立以為新羅王,使歸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上元二年(乙亥,公元六七五年),二月,劉仁軌大破新羅於七重城。其又令靺鞨渡海,侵略新羅之南境,斬獲甚多。

二月,劉仁軌大破新羅之眾於七重城,又使靺鞨浮海,略新羅之南境,斬獲甚眾。(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仁軌領兵返國。高宗遂詔李謹行為安東鎮撫大使,屯駐於新羅之買肖城。在李謹行指揮下,唐兵三戰皆捷,新羅遂遣使入貢、謝罪,高宗赦法敏之罪,並復其官爵。

仁軌引兵還。詔以李謹行為安東鎮撫大使,屯新羅之買肖城以經略之,三戰皆捷,新羅乃遣使入貢,且謝罪;上赦之,復新羅王法敏官爵。(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至於金仁問,則被改封為臨海郡公。

金仁問中道而還,改封臨海郡公。(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順帶一提,李謹行乃靺鞨人,酋帥突地稽之子。由其被高宗重用,可見唐室重用胡將之特色。

謹行,靺鞨人突地稽之子也,武力絕人,為眾夷所憚。(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四十七、賀蘭敏之事件:分析與評論

賀蘭敏之原為韓國夫人的兒子,武元慶死後,武后以賀蘭敏之為士彠之子嗣,襲爵周公,改姓武氏,任職弘文館學士、左散騎常侍。武后對賀蘭敏之,可謂寵信有嘉。

初,武元慶等旣死,皇后奏以其姊子賀蘭敏之為士彠之嗣,襲爵周公,改姓武氏,累遷弘文館學士、左散騎常侍。(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然而,這位前途光明的青年背後,卻暗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曾和祖母榮國夫人楊氏發生不倫關係。換句話說,即是他曾和榮國夫人楊氏通姦。

敏之貌美,蒸於太原王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說到這裡,我們或會用「胡人血統、習慣」的角度來解釋敏之的亂倫行為。這說法是可以的。然而,我們嘗試從賀蘭敏之的成長環境入手,此或可以給予我們一個新的視角去看待這件事。

誠如我們過去所言,武士彠死後,楊氏一直因其填房的身份而被武元慶、武元爽等人歧視。其心裡飽受屈辱,我們不難推知。但更重要的是,楊氏乃一女性,其本身不能全無性欲的需求,然其又不能,並且不願以武元慶、武元爽等人來滿足自己性欲的需要。於是,渴望他人愛護、渴望得到一個愛護自己的異性來滿足自己的性欲,這兩種渴望在楊氏心中可謂極為迫切。

而縱觀武氏一家,元慶、元爽、惟良、懷運皆對楊氏冷眼。楊氏在這些男性中根本找不到愛的感覺。長女、三女之夫婿早死。結果,在楊氏之眼中,經常看見的異性,只有其孫兒賀蘭敏之。適逢武氏入宮、韓國夫人亦被高宗寵幸,楊氏與敏之單獨相處的時間更多。由於長期居住,敏之必了解到祖母的酸楚,其與祖母亦有較多共同的話題。楊氏在這一少年男子面前,得到了久違的愛護、體諒,加上敏之「貌美」,楊氏對之產生性欲上的興趣,以之滿足自己的性欲,此亦甚為順理成章,不難理解。

賀蘭敏之方面,其固不知祖母心態之複雜,而作為一個年青人,其對異性的胴體有好奇、興趣亦可被理解。祖母既要求自己滿足她的性需要,在新奇的胴體、誘惑的身體語言驅使下,敏之自然甚難抵擋得住。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歡過程中,賀蘭敏之必由對性感到好奇,進而對性有迷戀。賀蘭敏之日後有不少淫穢之事,這絕大部分可能是他成長經歷不正常所致。

用此視角看下去,我們亦可知:楊氏在世時,賀蘭敏之必不致隨處表露淫行。可是,楊氏去世後,其淫態即原形畢露。

及居妃喪,釋衰絰,奏妓。(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司衛少卿楊思儉的女兒,有異於尋常女子之美貌,可謂「天姿國色」。其本被高宗及武后選中,擔任太子李弘之妃子。婚期將至,賀蘭敏之竟以其貌美,將之強姦,「逼而淫之」。

司衛少卿楊思儉女,有殊色,上及后自選以為太子妃,婚有日矣,敏之逼而淫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賀蘭敏之對女性胴體及性本有強烈的迷戀,無法自我控制。其既見得比一般女子美豔千百倍之楊氏女,自然按捺不住內心的性衝動,將之化為實際行動。可憐的是無故遭逢不幸的楊思儉的女兒。

對於太平公主之侍女,賀蘭敏之亦曾對之施以強暴,令人髮指。可是,真正促使武后降罪賀蘭敏之的原因,只怕是他默許高宗「曏吾出視朝猶無恙,退朝已不救,何倉猝如此!」。

魏國夫人之死也,上見敏之,悲泣曰:「曏吾出視朝猶無恙,退朝已不救,何倉猝如此!」敏之號哭不對。后聞之,曰:「此兒疑我。」由是惡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原來在魏國夫人死後,高宗曾疑魏國夫人之死和武后有關。其因此說「曏吾出視朝猶無恙,退朝已不救,何倉猝如此!」。賀蘭敏之聽了高宗此語,不但沒有釋除高宗之疑慮,反默然不對。此豈不是暗地裡同意高宗之猜測?此對武后來說是嚴重的,一旦高宗把心念上之猜疑轉成實際的行動,武后之地位隨時不保,其與王皇后之下場亦相去不遠矣。賀蘭敏之這一舉動,表面看來無甚意義,實暗藏禍心,武后說「此兒疑我。」,正是為此。賀蘭敏之既不利於我,將之剷除自是必要。所以,賀蘭敏之被懲處之真正主因,並非其淫穢行為,而更是其對武后之威脅。

終於,武后上表言賀蘭敏之前後罪惡,請高宗對之加以竄逐。咸亨二年(辛未,公元六七一年)六月,丙子,敏之被流放雷州,復其本姓。

后於是表言敏之前後罪惡,請加竄逐。六月,丙子,敕流雷州,復其本姓。(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至韶州,敏之被馬韁絞死(一說自縊)。朝士曾與敏之交遊者,多被流放嶺南。

至韶州,以馬韁絞死。朝士坐與敏之交遊,流嶺南者甚眾。(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後人對武后之母親,即榮國夫人楊氏,以及賀蘭敏之,常批評為「淫蕩」、「荒淫無道」、「有歪倫常」。然而,當我們細心分析箇中細節,我們不難發現二人之亂倫乃一歷史中之悲劇、歷史中之無可如何。當然,後人可持嚴格的道德標準狠批二人之所為,但換個角度看,此評價又對二人公平嗎?合乎人道精神嗎?清戴東原嘗言「以理殺人」,我們似乎不宜重蹈舊人論史之錯誤。楊氏、賀蘭敏之,他們更多是無法主宰自己命運(包括自己的身體)的悲劇人物。對於悲劇人物,又何必苦苦鞭撻、苛斥呢?

四十六、手足傷殘:對武后作同情的理解

武后其中一項為後世批評的行為,乃陷害自己之兄長、毒殺自己大姊之女兒。

何以武后會如此心狠手辣呢?我們宜先從武后的家庭背景講起。

武后之父親為武士彠。初時,武士彠娶相里氏為妻,生兒子武元慶、武元爽。其後,武士彠又另娶楊氏(父為楊達,伯父為隋朝觀王楊雄),生三女,長女後來嫁給賀蘭越石,二女即是武皇后,三女嫁郭孝慎為妻。

初,武士彠娶相里氏,生男元慶、元爽;又娶楊氏,生三女,長適越王府法曹賀蘭越石,次皇后,次適郭孝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武士彠死後,武元慶、武元爽等人對繼母楊氏並不禮待。適逢賀蘭越石、郭孝慎及其妻子早死,只剩下越石之妻(即楊氏的長女)生有一子與武氏一同和楊氏居住。越石之妻所生的兒子,即是後來的賀蘭敏之。

士彠卒,元慶、元爽及士彠兄子惟良、懷運皆不禮於楊氏,楊氏深銜之。越石、孝慎及孝慎妻並早卒,越石妻生敏之及一女而寡。(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武皇后在這樣一個充滿競爭性、危機性的家庭環境中成長,其掙扎求存的意識必定強烈。此亦解釋到武后對付敵人何以會不留情面、斬草除根。

武后被立,武后家中的親屬亦得以叨光。武后之母親楊氏被尊稱為「榮國夫人」,其大姊(即賀蘭越石的妻子)則被尊稱為「韓國夫人」。至於武士彠兄長的兒子武惟良與武懷運,分別被升為司衞少卿、淄州刺史。武元慶轉任宗正少卿,武元爽則改任少府少監。武氏一家,可謂驟然顯赫起來。

后既立,楊氏號榮國夫人,越石妻號韓國夫人,惟良自始州長史超遷司衛少卿,懷運自瀛州長史遷淄州刺史,元慶自右衛郎將為宗正少卿,元爽自安州戶曹累遷少府少監。(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然而,武惟良等人雖叨盡武后之光,其卻依然不尊重武后。惟良更曰「以皇后之故,曲荷朝恩,夙夜憂懼,不為榮也」。

榮國夫人嘗置酒,謂惟良等曰:「頗憶疇昔之事乎?今日之榮貴復何如?」對曰:「惟良等幸以功臣子弟,早登宦籍,揣分量才,不求貴達,豈意以皇后之故,曲荷朝恩,夙夜憂懼,不為榮也。」榮國不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對於這群小人,武后自然不會加以重用。其於是向高宗上疏,請貶武惟良等為遠州刺史。於是,惟良、元慶、元爽盡數被貶,元慶、元爽更不久死去。

皇后乃上疏,請出惟良等為遠州刺史,外示謙抑,實惡之也。於是以惟良檢校始州刺史,元慶為龍州刺史,元爽為濠州刺史。元慶至州,以憂卒。元爽坐事流振州而死。(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由於武皇后的緣故,韓國夫人及其女賀蘭氏得以時常出入宮禁,二女更曾被唐高宗所寵幸(李唐皇室本有胡人之血統,此類通姦事件在當時本甚平常,不足為奇)。

韓國夫人及其女以后故出入禁中,皆得幸於上。(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韓國夫人不久死去,高宗於是對其女賜號「魏國夫人」。換言之,魏國夫人即是韓國夫人之女賀蘭氏。

韓國尋卒,其女賜號魏國夫人。(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欲納魏國夫人入後宮,但怕武后介意,猶豫不決。武后知悉高宗有意納魏國夫人入後宮之事,對魏國夫人大為憎惡。

上欲以魏國為內職,心難后,未決,后惡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適逢武惟良、武懷運與諸州刺史親至泰山朝覲(此時高宗進行封禪大典),二人至京師,向高宗獻食。武后於是暗中在惟良獻上的食物中下毒,並使魏國夫人食之。結果,魏國夫人暴斃。高宗追究責任,惟良、懷運獲罪被誅,並被改姓蝮式。

會惟良、懷運與諸州刺史詣泰山朝覲,從至京師,惟良等獻食。后密置毒醢中,使魏國食之,暴卒,因歸罪於惟良、懷運,丁未,誅之,改其姓為蝮式。(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懷運兄長懷亮之妻子善氏對榮國夫人甚為無禮,惟良等被殺後,善氏被收入宮中為奴。榮國夫人乘機令武后借故束棘鞭撻善氏,善氏最終「肉盡見骨而死」。

懷運兄懷亮早卒,其妻善氏尤不禮於榮國,坐惟良等沒入掖庭,榮國令后以他事束棘鞭之,肉盡見骨而死。(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吾人嘗試細心留意武后陷害自己之兄長、毒殺魏國夫人之全過程,武后施行這一連串狠毒手段並非無故。反之,乃是迫不得已。

我們試想想,武后自小已因母親楊氏為武士彠的填房而飽受武元慶等人冷眼。其內心深處或許早就對這些人不滿,只是礙於自己力量單薄,其只好忍氣吞聲。及至武后被高宗所立,此對武后個人來說,可謂是吐氣揚眉的時候。其對武元慶、武惟良等人施以恩惠,使之得被升遷,此與其說是令親人分沾自己之光彩,不如說此乃武后向武元慶、武惟良等人示威之舉動。武惟良說「以皇后之故,曲荷朝恩,夙夜憂懼,不為榮也」,這番話表面上是惟良不領武后的情,但其實卻是惟良早已看穿武后的用意。對於惟良之機智、不願順服,武后自必引以為憂。因此之故,武后才請高宗把武惟良、武元慶、武元爽等人貶官。

武元慶、武元爽等早逝,此對武后而言可說是鬆了一口氣。可是,武惟良依然在世,此多少對武后構成威脅。加上,魏國夫人之日漸為高宗寵愛,高宗又早對武后表示不滿(武后多少知道高宗命上官儀草詔廢后),武后親身經歷過王皇后失勢被廢,深知失去高宗作為靠山所可能生出的最壞的處境。其不願自己重蹈王皇后的覆轍,不願自己再次身處險地,此一掙扎求存之意識一生起,其於是不顧魏國夫人為自己大姊之女兒這一事實,而決意將之毒殺。適逢武惟良等人前來獻食,這更給武后帶來一石二鳥之機緣。武后遂借武惟良等人之手殺魏國夫人,從而間接消去武惟良等「眼中釘」。

後世史家、讀者每指武后殺魏國夫人為「因愛(指愛高宗)成恨」,又指武后殘忍,連同胞骨肉也不放過。然而,試觀我們上述的分析,武后何嘗是為了深愛高宗而殺魏國夫人?又武后何嘗是因為個性上之殘忍而殺害武惟良等人?

事實上,由武后知道高宗心有廢后念頭後,其早已怨恨高宗,何來深愛之理?我們與其說武后「因愛成恨」,不如說其殺魏國夫人是為了「自求保存」。此亦是其一生常常處於危險之環境使然。

至於他陷害武惟良等人,此純是出於對早年鬱結之宣洩。用現代心理學家的術語說,即所謂克服「童年陰影」也。武后既有此不快的過去,其因此需在長大後面對之、安頓之。面對、安頓之法不離兩種:一為以德報怨(即寬恕仇恨之人),一為以怨報怨(即以牙還牙向仇恨的人反擊)。而武后為人常抱有危機意識、掙扎圖存之念,其在成長的過程中甚少有得以展露仁心的機緣。於是,其很自然採用「以怨報怨」的手段克服「童年陰影」。武惟良等人亦因此喪命。這一切根本不能只以「武后為人殘忍」概括,以其促成原因本甚複雜故。

研治武后之事必至於此,才可做到客觀公允。對武后作如實的評價,亦只有以客觀公允的理解為基礎。

四十五、改革銓選制度

高宗一朝,在銓選制度上亦頗有所改進。針對「承平既久,選人益多」的問題,裴行儉、張仁禕「設長名姓歷榜,引銓注之法」。

時承平旣久,選人益多,是歲,司列少常伯裴行儉始與員外郎張仁禕,設長名姓歷榜,引銓注之法。(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其「又定州縣升降、官資高下」,這些制度皆在日後成為定制。

又定州縣升降、官資高下。其後遂為永制,無能革之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唐代設有「禮部試」,負責揀選出具有為官資格的人。然而,具有為官資格不代表即可為官。取得為官資格的人尚需要經過「吏部試」(又稱「釋褐試」),才得被派以官職。

「吏部試」之內容,主要離不開「身、言、書、判」。所謂「身」者,即「體貌豐偉」。「言」者,指「言辭辯正」。「書」指「楷法遒美」。「判」指「文理優長」(見《新唐書•選舉志下》)。

大略唐之選法,取人以身、言、書、判,計資量勞而擬官。(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其考試程序、細節甚為複雜,但大致上,其主要是:先聚集所有人以考書、判,然後進行第一輪銓選。再而對被選者考以身、言,進行第二輪的選拔。最後,經過兩輪選拔而留下的人,被安排擔任合適的官職。

始集而試,觀其書、判;已試而銓,察其身、言;已銓而注,詢其便利;已注而唱,集衆告之。然後類以為甲,先簡僕射,乃上門下,給事中讀,侍郎省,侍中審之,不當者駁下。旣審,然後上聞,主者受旨奉行,各給以符,謂之告身。兵部武選亦然。課試之法,以騎射及翹關、負米。人有格限未至,而能試文三篇,謂之宏詞,試判三條,謂之拔萃,入等者得不限而授。其黔中、嶺南、閩中州縣官,不由吏部,委都督選擇土人補授。凡居官以年為考,六品以下,四考為滿。(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吏部試」之設置,避免了朝中冗員充斥的情況。日後宋代之所以出現冗官的問題,主要源於其採「進士一登第即授官」的辦法,少了「釋褐試」一環節。

然而,「釋褐試」和「禮部試」、國子監三者必須互相配合,方能發揮正面的成效。唐中葉以後,由於朝廷逐漸看重科舉,學校教育因此被忽視。又「禮部試」選出大量合符做官資格的人,這些人卻未能在「釋褐試」中取得官職。這情況一直發展,終引致不少具有做官資格的人巴結朝中權貴,結成朋黨,間接導致日後的「黨爭」。另外,朝廷為舒緩合符做官資格的人數目過多的情況,廣置官職,此亦令政治架構重疊,行政效率低降,政府開支增加,損耗唐之政治、經濟之長遠利益。

由這些地方看下去,則我們可知唐之由盛轉衰,並非毫沒來由。

四十四、薛仁貴征西:唐室對西北戰事之「轉攻為守」

高宗咸亨元年(庚午,公元六七零年)四月,吐蕃攻陷西域十八州,其又與于闐聯手,襲取龜茲撥換城。

夏,四月,吐蕃陷西域十八州,又與于闐襲龜茲撥換城,陷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西北動亂再起,高宗只好罷龜茲、于闐、焉耆、疏勒四鎮。

罷龜茲、于闐、焉耆、疏勒四鎮。(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另一方面,高宗起用薛仁貴、阿史那道真、郭待封等人,以討吐蕃,並援送吐谷渾返回故地。

辛亥,以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左衛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左衛將軍郭待封副之,以討吐蕃,且援送吐谷渾還故地。(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不過,唐室此時不免有後顧之憂。高麗被平定後,其仍有不少殘餘的叛逆分子。

高麗之民多離叛者,敕徙高麗戶三萬八千二百於江、淮之南,及山南、京西諸州空曠之地,留其貧弱者,使守安東。(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麗酋長劍牟岑更於咸亨元年作反,唐室被迫陷於兩線戰爭 (即two-front war)。

高麗酋長劍牟岑反,立高藏外孫安舜為主。以左監門大將軍高侃為東州道行軍總管,發兵討之,安舜殺劍牟岑,奔新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西北遠征軍方面,擔任副手的郭待封與主帥薛仁貴不和,「仁貴所言,待封多違之」。

郭待封先與薛仁貴並列,及征吐蕃,恥居其下,仁貴所言,待封多違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二人之不和,終引致唐軍為欽陵(吐蕃祿東贊之子)所大敗,全軍覆沒。

軍至大非川,將趣烏海,仁貴曰:「烏海險遠,軍行甚難,輜重自隨,難以趨利;宜留二萬人,為兩柵於大非嶺上,輜重悉置柵內,吾屬帥輕銳,倍道兼行,掩其未備,破之必矣。」仁貴帥所部前行,擊吐蕃於河口,大破之,斬獲甚眾,進屯烏海以俟待封。待封不用仁貴策,將輜重徐進,未至烏海,遇吐蕃二十餘萬,待封軍大敗,還走,悉棄輜重。仁貴退屯大非川,吐蕃相論欽陵將兵四十餘萬就擊之,唐兵大敗,死傷略盡。(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仁貴、待封與阿史那道真,和欽陵約和而返。高宗得悉唐軍大敗後,敕令樂彥瑋至軍中調查唐軍大敗的原因,並把三人押送京師。三人最後雖得免死,但難逃被除名的命運。

仁貴、待封與阿史那道真並脫身免,與欽陵約和而還。敕大司憲樂彥瑋即軍中按其敗狀,械送京師,三人皆免死除名。(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既有後顧之憂,經濟基礎又不穩固,加上將帥陣前不和,難怪唐室自此以後對西北戰事漸採守勢。

於此,介紹一下欽陵。其為祿東贊之子,其弟贊婆、悉多于、勃論皆有才智、謀略。祿東贊死後,欽陵繼承父業,三位弟弟則領兵鎮守外地。鄰國見之,莫不畏懼。

欽陵,祿東贊之子也,與弟贊婆、悉多于、勃論皆有才略。祿東贊卒,欽陵代之,三弟將兵居外,鄰國畏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四十三、再論唐室衰態之形成

在論述「于闐事件」時,我們已提到總章二年,唐室正面對收入不足的問題。而《通鑑》另有一條文字,更能反映唐室當時之經濟狀況。今且引錄如下:

(總章二年)秋,八月,丁未朔,詔以十月幸涼州。時隴右虛耗,議者多以為未宜遊幸。上聞之,辛亥,御延福殿,召五品已上謂曰:「自古帝王,莫不巡守,故朕欲巡視遠俗。若果為不可,何不面陳,而退有後言,何也?」自宰相以下莫敢對。詳刑大夫來公敏獨進曰:「巡守雖帝王常事,然高麗新平,餘寇尚多,西邊經略,亦未息兵。隴右戶口彫弊,鑾輿所至,供億百端,誠為未易。外間實有竊議,但明制已行,故羣臣不敢陳論耳。」上善其言,為之罷西巡。未幾,擢公敏為黃門侍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姑勿論此條文字如何反映高宗善納諫言,此非這條史料的價值所在。這條史料的價值在於它反映了當時唐室的一些經濟情況:

(一) 當時隴右一帶戶口凋弊。

(二) 高麗雖被平定,但殘餘的反抗勢力尚多;至於西北一帶,則戰事不絕,尚未平息。

由(一),唐室收入之減損可以預料。至於(二),則正好反映唐需要對治龐大的軍事支出。入不敷支,此正是唐室呈現衰象之癥結所在。

欲消解此癥結,要不停止任一邊的戰事,要不進行開源節流。可是,就當時之局面言,停止戰事似不容易。至於為了戰爭而開源,此亦動搖人民安穩的生活。再者,關中地區旱、饑累年,此更是救濟而不是掠取民財的時候。如此分析下去,不只開源,節流亦行不通。唐室欲擺脫已成之衰象,只怕舉步維艱。

四十二、于闐事件

所謂「于闐事件」,是指疏勒、弓月率兵攻打于闐國。

龍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十二月,高宗以安西都護高賢為行軍總管,領兵救援于闐。

壬寅,以安西都護高賢為行軍總管,將兵擊弓月以救于闐。(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不料二國竟引吐蕃之力續侵于闐。高宗遂令崔知辯、曹繼叔增兵援救。

疏勒弓月引吐蕃侵于闐。敕西州都督崔知辯、左武衛將軍曹繼叔將兵救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關於曹繼叔,又可介紹一下。其曾破胡叢、顯養、車魯等蠻於斜山,立過戰功。

己丑,巂州道行軍總管曹繼叔破胡叢、顯養、車魯等蠻於斜山,拔十餘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于闐事件」只是唐、吐蕃發生衝突之前奏。事實上,唐室對吐谷渾之支持,必令得唐和吐蕃日後發生更嚴重的衝突。

而對比於吐蕃之日益坐大,唐室明顯勢態稍衰。其衰態之所以成,又主要源於經濟收入之減少。

(總章二年,公元六六九年)九月,丁丑朔,詔徙吐谷渾部落就涼州南山。議者恐吐蕃侵暴,使不能自存,欲先發兵擊吐蕃。右相閻立本以為去歲饑歉,未可興師。議久不決,竟不果徙。(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彼盈而我竭,唐日後之處於不利,並非無跡可尋。

四十一、大食坐大

大食即是現今的阿拉伯。早在永徽五年(甲寅,公元六五四年)四月,大食曾發兵擊波斯,殺波斯王伊嗣侯,伊嗣侯之子卑路斯被迫逃奔吐火羅。

夏,四月,大食發兵擊波斯,殺波斯王伊嗣侯,伊嗣侯之子卑路斯奔吐火羅。(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在吐火羅的支持下,卑路斯被立為波斯王。

大食兵去,吐火羅發兵立卑路斯為波斯王而還。(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春,正月,辛亥,大唐亦立卑路斯為波斯王。

春,正月,辛亥,立波斯都督卑路斯為波斯王。(資治通鑑卷二百)

然而,大食依然日漸坐大,其破波斯(今伊朗一帶)、拂菻(即東羅馬帝國,現時土耳其附近地區),南侵婆羅門(今印度),擁兵四十餘萬。

(龍朔三年)是歲,大食擊波斯、拂菻,破之;南侵婆羅門,吞滅諸胡,勝兵四十餘萬。(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四十、李勣病逝

總章二年(己巳,公元六六九年)十二月,任職司空、太子太師、英貞武公的李勣(即徐世勣)因病去世。

早於十一月的時候,李勣病情已趨嚴重。高宗於是召其子弟在外者回京,以侍候李勣(此見高宗善待臣下)。

司空、太子太師、英貞武公李勣寢疾,上悉召其子弟在外者,使歸侍疾。(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不過,除了服食高宗及太子李弘所賜之藥外,李勣不願再向外求醫以圖活命,其似已知自己大限將至。

上及太子所賜藥,勣則餌之;子弟為之迎醫,皆不聽進,曰:「吾本山東田夫,遭值聖明,致位三公,年將八十,豈非命邪!脩短有期,豈能復就醫工求活!」(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李勣更於死前安排一酒宴,以與眾子弟訣別。其又交待遺言,叮囑眾子孫留意家族中「志氣不倫,交遊非類者」,對之加以「撾殺」,以免其禍及家門,重蹈房、杜家族之覆轍。

一旦,忽謂其弟司衛少卿弼曰:「吾今日少愈,可共置酒為樂。」於是子孫悉集,酒闌,謂弼曰:「吾自度必不起,故欲與汝曹為別耳。汝曹勿悲泣,聽我約束。我見房、杜平生勤苦,僅能立門戶,遭不肖子蕩覆無餘。吾有此子孫,今悉付汝。葬畢,汝卽遷入我堂,撫養孤幼,謹察視之。其有志氣不倫,交遊非類者,皆先撾殺,然後以聞。」自是不復更言。(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到了十二月,戊申,李勣終於病逝。高宗聞此死訊,大為悲傷。

十二月,戊申,薨。上聞之悲泣,葬日,幸未央宮,登樓望轜車慟哭。(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為李勣建墓冢,表彰其破突厥、薛延陀之功。

起冢象陰山、鐵山、烏德鞬山,以旌其破突厥、薛延陀之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就為人來說,李勣「有謀善斷」,且「從善如流」。其既不貪功,亦不貪於戰事中所得的金帛。

勣為將,有謀善斷;與人議事,從善如流。戰勝則歸功於下,所得金帛,悉散之將士,故人思致死,所向克捷。(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李勣挑選將領亦有一手。

臨事選將,必訾相其狀貌豐厚者遣之。或問其故,勣曰:「薄命之人,不足與成功名。」(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對於姊姊,李勣亦恪守友愛之道。其姊嘗病,勣雖已為僕射,位高權重,其卻依舊親自為之煑粥。

閨門雍睦而嚴。其姊嘗病,勣已為僕射,親為之煑粥。風回,爇其須鬢。姊曰:「僕妾幸多,何自苦如是!」勣曰:「非為無人使令也,顧姊老,勣亦老,雖欲久為姊煑粥,其可得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李勣雖為一武夫,戰場上之鐵漢,但其仁心之展露,實不遜於同時期之文臣。

李勣又曾反省自己一生上陣殺人之動機。

勣常謂人:「我年十二三時為亡賴賊,逢人則殺。十四五為難當賊,有所不愜則殺人。十七八為佳賊,臨陣乃殺之。二十為大將,用兵以救人死。」(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如此高度的自反,絕非一般武將所能為。

李勣死後,其嫡孫李敬業襲祖父之官爵。

勣長子震早卒,震子敬業襲爵。(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然而,李敬業後來起兵反對武后稱帝,終致敗亡李勣辛苦建立之名聲及其家族(李勣之家族被族誅,李勣也被剖棺戮屍。國姓李氏被奪,復其原姓)。李勣臨終時憂慮的事,始終無法避免。

最後,讓我們引李勣之事兩則,以見李勣生前之不強人所難,以及樂於提攜後輩。

勣欲與其婿京兆杜懷恭偕行,以求勳效。懷恭辭以貧,勣贍之;復辭以無奴馬,又贍之。懷恭辭窮,乃亡匿岐陽山中,謂人曰:「公欲以我立法耳。」勣聞之,流涕曰:「杜郎疏放,此或有之。」乃止。(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渭南尉劉延祐,弱冠登進士第,政事為畿縣最。李勣謂之曰:「足下春秋甫爾,遽擅大名,宜稍自貶抑,無為獨出人右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三十九、安危未定

高麗雖被高宗派兵平定,但當時仍有不少形勢,令人憂慮。

早在龍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五月,壬午,柳州蠻酋吳君解曾起事作反。

五月,壬午,柳州蠻酋吳君解反;遣冀州長史劉伯英、右武衞將軍馮士翽發嶺南兵討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吐蕃又日漸勢大。

(乾封二年)生羌十二州為吐蕃所破,三月,戊寅,悉罷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朝廷方面,竇德玄、劉祥道相繼去世。

(乾封元年)八月,辛丑,司元太常伯兼檢校左相竇德玄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同年)戊子,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廣平宣公劉祥道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祥道死後,高宗起用其子劉齊賢(又名劉景先),官拜晉州司馬。

子齊賢嗣,齊賢為人方正,上甚重之,為晉州司馬。(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將軍史興宗曾向高宗建議,使劉齊賢捕佳鷂,被高宗訓斥(此見高宗之知人善任)。

將軍史興宗嘗從上獵苑中,因言晉州產佳鷂,劉齊賢今為司馬,請使捕之。上曰:「劉齊賢豈捕鷂者邪!卿何以此待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父親離世,子繼父業的情況,不只出現在中國中古史中,日本歷史上也曾出現過。

在日本戰國史中,片倉景綱乃伊達政宗一重要軍師,所謂「智將」。然片倉景綱年紀比政宗大,政宗晚年,景綱已因病而無法再侍奉主公。景綱於是請求政宗允許自己的兒子繼續為政宗效力,政宗毅然答應,並將景綱「小十郎」之名交由景綱之兒子繼承。這一事例,正好反映中國、日本史之異中有同,讀者宜細心觀察。

回返正題,陸敦信亦於乾封元年以老疾辭職,事在竇、劉二人之離世前。

庚戌,左侍極兼檢校右相陸敦信以老疾辭職,拜大司成,兼左侍極,罷政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陸敦信於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四月任職右相。至於孫處約、樂彥瑋,則於同年被罷政事。

夏,四月,戊辰,左侍極陸敦信檢校右相;西台侍郎孫處約、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瑋並罷政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乾封二年(丁卯,公元六六七年),高宗曾重用楊弘武、戴至德、李安期、張文瓘、趙仁本。其中,楊弘武乃隋楊素之弟的兒子,為「關隴集團」之後人,戴至德乃太宗朝戴冑之兄長的兒子,至於李安期,其父親為李百藥,祖父為北齊山東士族系統之李德林。觀乎高宗此種用人格局,其似有重新恢復「關隴集團」、「山東士族」鼎足而立之形勢。

夏,四月,乙卯,西台侍郎楊弘武、戴至德、正諫大夫兼東台侍郎李安期、東台舍人昌樂張文瓘、司列少常伯兼正諫大夫河北趙仁本並同東西台三品。弘武,素之弟子;至德,冑之兄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而此種做法下,確可令高宗施政之流弊有所改善。李安期、張文瓘更能直言極諫,頗有貞觀朝臣之遺風。

上屢責侍臣不進賢,衆莫敢對。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對曰:「天下未嘗無賢,亦非羣臣敢蔽賢也。比來公卿有所薦引,為讒者已指為朋黨,滯淹者未獲伸而在位者先獲罪矣,是以各務杜口耳。陛下果推至誠以待之,其誰不願舉所知!此在陛下,非在羣臣也。」上深以為然。安期,百藥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時造蓬萊、上陽、合璧等宮,頻征伐四夷,廐馬萬匹,倉庫漸虛,張文瓘諫曰:「隋鑒不遠,願勿使百姓生怨。」上納其言,減廐馬數千匹。(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吾人試以二人和李義府、許敬宗相比,則知義府、敬宗之為佞臣矣。

可惜的是,李安期於乾封二年八月被調為荊州長史。

辛亥,東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李安期出為荊州長史。(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楊弘武更於總章元年(戊辰,公元六六八年)離世。

辛巳,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楊弘武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只好用張文瓘為東台侍郎,以李敬玄為西台侍郎,並同東西台三品。

(總章二年)春,二月,辛酉,以張文瓘為東台侍郎,以右肅機、檢校太子中護譙人李敬玄為西台侍郎,並同東西台三品。先是同三品不入銜,至是始入銜。(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左、右相方面,高宗以姜恪、閻立本分別擔任。

甲戌,司戎太常伯姜恪兼檢校左相,司平太常伯閻立本守右相。(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早在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三月,甲寅,高宗即以兼司戎太常伯姜恪同東西台三品。姜恪之父親為姜寶誼,乃唐高祖手下一員將領。

三月,甲寅,以兼司戎太常伯姜恪同東西台三品。恪,寶誼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至於閻立本,其祖父為閻慶,曾任北周少司空、上柱國、寧州大總管、大安郡公。而其父親則為隋著名畫家閻毗,閻毗的妻子更是北周武帝之女兒清都公主。由這些線索看來,高宗打算恢復「關隴集團」在中央的領導地位之意圖,甚為明顯。

高宗一方面極力恢復「關隴集團」在朝中之影響力,一方面卻對太子李弘不斷委以重任。

(乾封二年)九月,庚申,上以久疾,命太子弘監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李弘為人仁厚,頗有父親之風範。

時有敕,征遼軍士逃亡,限內不首及首而更逃者,身斬,妻子籍沒。太子上表,以為:「如此之比,其數至多。或遇病不及隊伍,怖懼而逃;或因樵採為賊所掠;或渡海漂沒;或深入賊庭,為所傷殺。軍法嚴重,同隊恐并獲罪,卽舉以為逃,軍旅之中,不暇勘當,直據隊司通狀關移所屬,妻子沒官,情實可哀。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伏願逃亡之家,免其配沒。」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極度重視對太子李弘之培植。鑑於李唐皇室有胡人血統,高宗本欲令突厥酋長之子弟與太子李弘相處。然而,西台舍人徐齊耼(太宗妃子徐惠之弟)上疏諫阻,建議「皇太子當引文學端良之士置左右」。高宗於是從其議,打消原來之念頭。

敕突厥酋長子弟事東宮。西台舍人徐齊耼上疏,以為:「皇太子當引文學端良之士置左右,豈可使戎狄醜類入侍軒闥!」又奏:「齊獻公卽陛下外祖,雖子孫有犯,豈應上延祖禰!今周忠孝公廟甚修,而齊獻公廟毀廢,不審陛下何以垂示海內,彰孝理之風!」上皆從之。齊耼,充容之弟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其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給太子最好的培訓。

由高宗的一連串舉動看來,其似是在草議廢后失敗後,改用 (1) 恢復「關隴集團」之影響力 (2) 使太子李弘盡快主政來制衡日益坐大之武皇后。

後來高宗又用郝處俊(曾為李勣之副手)。

(乾封二年)三月,丙戌,東台侍郎郝處俊同東、西台三品。(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談到郝處俊,其曾諫高宗不要服烏荼國婆羅門盧迦逸多之丹藥,可謂一骨鯁之臣。

(總章元年)冬,十月,戊午,以烏荼國婆羅門盧迦逸多為懷化大將軍。逸多自言能合不死藥,上將餌之。東臺侍郎郝處俊諫曰:「脩短有命,非藥可延。貞觀之末,先帝服那羅邇娑婆寐藥,竟無效;大漸之際,名醫不知所為,議者歸罪娑婆寐,將加顯戮,恐取笑戎狄而止。前鑒不遠,願陛下深察。」上乃止。(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盧承慶雖曾參與打倒長孫無忌之行動,但其頗能知人,高宗以之為司刑太常伯。

癸亥,以雍州長史盧承慶為司刑太常伯。承慶常考內外官,有一官督運,遭風失米,承慶考之曰:「監運損糧,考中下。」其人容色自若,無言而退。承慶重期雅量,改註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旣無喜容,亦無愧詞。又改曰:「寵辱不驚,考中上。」(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就高宗之為人言,其愛民子,及於他國之人民,又其有「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之自省心,但不免過於迷信。

(總章元年)夏,四月,丙辰,彗星見于五車。上避正殿,減常膳,撤樂。許敬宗等奏請復常,曰:「彗見東北,高麗將滅之兆也。」上曰:「朕之不德,謫見于天,豈可歸咎小夷!且高麗百姓,亦朕之百姓也。」不許。戊辰,彗星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在天災人禍連年之情況下,高宗迷信日深,此亦可被推想而知。

(乾封二年)是歲,海南獠陷瓊州。(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總章元年)是歲,京師及山東、江、淮旱、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總章二年九月)庚寅,大風,海溢,漂永嘉、安固六千餘家。(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慶幸的是,高宗仍重視農業,其更親自下田耕種。

(乾封二年)春,正月,上耕藉田,有司進耒耜,加以彫飾。上曰:「耒耜農夫所執,豈宜如此之麗!」命易之。旣而耕之,九推乃止。(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農業乃國家之經濟支柱,高宗既重視農業,唐之經濟基礎因此未有太大的損壞。

然而,高宗制抑武皇后之動作,終令武后有所防範。其於是在咸亨元年(庚午,公元六七零年)九月,以長期天旱為理由,誘請高宗避位。高宗拒絕。

(總章元年)是歲,京師及山東、江、淮旱、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咸亨元年)三月,甲戌朔,以旱,赦天下,改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八月)關中旱,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閨月,癸卯,皇后以久旱,請避位;不許。(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武后看準高宗迷信的心理,利用「以久旱」為理由,請高宗避位。此一著實在高明。可是,武后當時在朝中之處境亦確乎不甚理想,危機處處。此當是其請高宗避位的真正原因。

李義府一早被流放,而武后另一重要心腹許敬宗,竟於咸亨元年(庚午,公元六七零年)三月,要求退休。

壬辰,太子少師許敬宗請致仕;許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因說了一句「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而幫助了武后一把的李勣,亦早在總章二年(己巳,公元六六九年)年底去世(詳見後文)。

司空、太子太師、英貞武公李勣寢疾......十二月,戊申,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雖然高宗方面,劉仁軌致仕,姜恪不久被外調以禦吐蕃,趙仁本亦被罷政事。

(咸亨元年)春,正月,丁丑,右相劉仁軌請致仕;許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甲寅,以左相姜恪為涼州道行軍大總管,以禦吐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冬,十月,乙未,太子右中護、同東西台三品趙仁本為左肅機,罷政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但武后處境之險峻,實並未因此而消減。我們可說,高宗與武后之爭持,至此已進入白熱化的階段。

在身處險地之下,武后唯一可做者,在不斷抬高自己父母的地位(追加父母之地位即為了抬升自己),以及確保朝野內外皆不會反抗自己(敕令文武九品以上官員,以及在外命民間之婦人入宅弔哭,此某程度上是武后的一種手段,藉以試探朝野內外哪些人是服從自己,哪些不服從自己)。

甲申,皇后母魯國忠烈夫人楊氏卒,敕文武九品以上及外命婦並詣宅弔哭。(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壬子,加贈司徒周忠孝公武士彠為太尉、太原王,夫人為王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三十八、高麗內亂

乾封元年(丙寅,公元六六六年),高麗泉蓋蘇文逝世。其長子泉男生代為莫離支,處理日常政務;至於其弟泉男建、泉男產,則負責處理泉蓋蘇文的後事。

高麗泉蓋蘇文卒,長子男生代為莫離支,初知國政,出巡諸城,使其弟男建、男產知留後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男建、男產、男生為人唆擺,男生更因此派親信前往平壤,伺機捉拿男建、男產。男建決定先發制人,自為莫離支,發兵討男生。男生退保別城,使其子泉獻誠親自向唐室求救。

或謂二弟曰:「男生惡二弟之逼,意欲除之,不如先為計。」二弟初未之信。又有告男生者曰:「二弟恐兄還奪其權,欲拒兄不納。」男生潛遣所親往平壤伺之,二弟收掩,得之,乃以王命召男生。男生懼,不敢歸;男建自為莫離支,發兵討之。男生走保別城,使其子獻誠詣闕求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乾封元年(丙寅,公元六六六年)六月,壬寅,高宗以契苾何力為遼東道安撫大使,率兵救援泉男生。其又以泉獻誠為右武衞將軍,作為嚮導。

六月,壬寅,以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遼東道安撫大使,將兵救之;以獻誠為右武衞將軍,使為鄉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參與這次軍事行動的尚有龐同善、高侃。

又以右金吾衛將軍龐同善、營州都督高侃為行軍總管,同討高麗。(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九月,龐同善大破高麗兵,泉男生率部眾與同善會合。

九月,龐同善大破高麗兵,泉男生帥眾與同善合。(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更下詔以男生為特進、遼東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撫大使,封玄菟郡公。其支持男生之立場極為鮮明。

詔以男生為特進、遼東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撫大使,封玄菟郡公。(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十二月,己酉,高宗又用李勣、竇義積、獨孤卿雲、郭待封等人以擊高麗。龐同善、契苾何力則位置不變。

冬,十二月,己酉,以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以司列少常伯安陸郝處俊副之,以擊高麗。龐同善、契苾何力並為遼東道行軍副大總管兼安撫大使如故;其水陸諸軍總管并運糧使竇義積、獨孤卿雲、郭待封(案:郭孝恪之子)等,並受勣處分。(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河北諸州所徵得的租賦,盡數用於遼東之軍事開支。

河北諸州租賦悉詣遼東給軍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由於高宗全力支持,乾封二年(丁卯,公元六六七年)九月,辛未,李勣終於攻克高麗之新城,使契苾何力留守其中。

辛未,李勣拔高麗之新城,使契苾何力守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攻取新城,此主意乃出自李勣本人。

勣初度遼,謂諸將曰:「新城,高麗西邊要害,不先得之,餘城未易取也。」遂攻之,城人師夫仇等縛城主開門降。勣引兵進擊,一十六城皆下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正當龐同善、高侃尚在新城,泉男建竟然派兵突襲其軍營,幸為薛仁貴所擊破。

龐同善、高侃尚在新城,泉男建遣兵襲其營,左武衛將軍薛仁貴擊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仁貴驍勇善戰,屢救高侃出險境,且大破高麗兵。唐軍得以拔南蘇、木底、蒼巖三城,並安全與泉男生之軍隊會合,仁貴可謂功不可沒。

侃進至金山,與高麗戰,不利,高麗乘勝逐北,仁貴引兵橫擊,大破之,斬首五萬餘級,拔南蘇、木底、蒼巖三城,與泉男生軍合。(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郭待封從水路進攻平壤,李勣派馮師本運載軍糧以支援郭待封。不料途中,師本船隻損毀,待封軍中乏食。郭待封本欲修一書信予李勣,卻恐書信落入敵人手中,知己方之虛實,其於是心生一計,「乃作離合詩以與勣」(此可見郭待封心思之細密)。

郭待封以水軍自別道趣平壤,勣遣別將馮師本載糧仗以資之。師本船破,失期,待封軍中飢窘,欲作書與勣,恐為虜所得,知其虛實,乃作離合詩以與勣。(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李勣畢竟為一武夫,當其看見郭待封的詩時,其竟勃然大怒得欲把郭待封殺死。幸得元萬頃為之解釋,李勣才知待封之困境。

勣怒曰:「軍事方急,何以詩為?必斬之!」行軍管記通事舍人元萬頃為釋其義,勣乃更遣糧仗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元萬頃又曾作《檄高麗文》,其中有曰「不知守鴨綠之險」,此句文字令得泉男建知道鴨綠江之重要,移兵據守鴨綠江,唐兵更因此無法渡江。高宗為此,責難元萬頃,萬頃最後被流放嶺南。

萬頃作檄高麗文曰「不知守鴨綠之險。」泉男建報曰:「謹聞命矣!」卽移兵據鴨綠津,唐兵不得渡。上聞之,流萬頃於嶺南。(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郝處俊乃李勣之副手,其於高麗城下,軍隊還來不及列陣,高麗兵已襲來。然而,處俊依然不慌不忙,據著胡床,吃了些乾糧,潛簡精銳,大敗高麗兵。其處變不驚的態度,令將士們心生佩服。

郝處俊在高麗城下,未及成列,高麗奄至,軍中大駭。處俊據胡床,方食乾糒,潛簡精銳,擊敗之,將士服其膽略。(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總章元年(戊辰,公元六六八年)春,正月,壬子,高宗以右相劉仁軌為遼東道副大總管。

春,正月,壬子,以右相劉仁軌為遼東道副大總管。(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二月,壬午,李勣等取得高麗之扶餘城。

二月,壬午,李勣等拔高麗扶餘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扶餘城之奪得,功勞最大者當是薛仁貴。

且說薛仁貴大破高麗兵於金山後,其打算率領三千人攻取扶餘城,為諸將勸止,理由是兵士人數不足。仁貴卻以為用兵不貴乎多,堅決身先士卒,領兵進攻扶餘城。高麗兵與之交戰,大敗。扶餘城遂被唐軍所取,而扶餘川中四十餘城,亦望風臣服。

薛仁貴既破高麗於金山,乘勝將三千人將攻扶餘城,諸將以其兵少,止之。仁貴曰:「兵不必多,顧用之何如耳。」遂為前鋒以進,與高麗戰,大破之,殺獲萬餘人,遂拔扶餘城。扶餘川中四十餘城皆望風請服。(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當時有一侍御史賈言忠,奉高宗之命出使遼東而歸,高宗向言忠問以東北軍事,言忠答曰:「高麗必平」。觀乎其對當時高麗形勢之分析,以及其對征遼諸將之評語,言忠不失為一出色的人才。

侍御史洛陽賈言忠奉使自遼東還,上問以軍事,言忠對曰:「高麗必平。」上曰:「卿何以知之?」對曰:「隋煬帝東征而不克者,人心離怨故也;先帝東征而不克者,高麗未有釁也。今高藏微弱,權臣擅命,蓋蘇文死,男建兄弟內相攻奪,男生傾心內附,為我鄉導,彼之情偽,靡不知之。以陛下明聖,國家富強,將士盡力,以乘高麗之亂,其勢必克,不俟再舉矣。且高麗連年饑饉,妖異屢降,人心危駭,其亡可翹足待也。」上又問:「遼東諸將孰賢?」對曰:「薛仁貴勇冠三軍;龐同善雖不善鬬,而持軍嚴整;高侃勤儉自處,忠果有謀;契苾何力沈毅能斷,雖頗忌前,而有統御之才;然夙夜小心,忘身憂國,皆莫及李勣也。」上深然其言。(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麗方面,泉男建於扶餘城失守後,復派兵五萬人加以援救。惜乎其仍不敵李勣等大軍,敗於薛賀水。大行城(高麗另一城鎮)不久亦被唐軍所奪。

泉男建復遣兵五萬人救扶餘城,與李勣等遇於薛賀水,合戰,大破之,斬獲三萬餘人,進攻大行城,拔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總章元年(戊辰,公元六六八年)九月,癸巳,李勣率領唐軍攻克平壤。

九月,癸巳,李勣拔平壤。(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且說李勣等人攻克大行城後,各路兵馬皆漸與李勣會合。唐軍進至鴨綠柵,高麗發兵頑強抵抗。李勣等人奮力作戰,終大破高麗兵,拔辱夷城,諸城遁逃及來降者不計其數。

勣既克大行城,諸軍出他道者皆與勣會,進至鴨綠柵,高麗發兵拒戰,勣等奮擊,大破之,追奔二百餘里,拔辱夷城,諸城遁逃及降者相繼。(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契苾何力率先領兵抵達平壤城下,李勣繼之。自此,唐軍展開對平壤的包圍戰。圍攻月餘,高麗王藏見形勢不利,遂遣泉男產率領首領九十八人,向李勣請降,李勣接之以禮。

契苾何力先引兵至平壤城下,勣軍繼之,圍平壤月餘,高麗王藏遣泉男產帥首領九十八人,持白幡詣勣降,勣以禮接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雖然男產已經投降,但男建依然閉門拒守。惜乎敗勢已成,無法挽回。

泉男建猶閉門拒守,頻遣兵出戰,皆敗。(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男建又錯信僧人信誠,信誠暗中與李勣交往,請為內應。五日後,信誠開門迎唐兵入城,李勣縱兵登城,焚城四角。男建不敵,決定自殺,卻未能死去。其於是被擒。隨著泉男建被擒,高麗遂被平定。

男建以軍事委僧信誠,信誠密遣人詣勣,請為內應。後五日,信誠開門,勣縱兵登城鼓譟,焚城四角,男建自刺,不死,遂擒之。高麗悉平。(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麗被平定,太宗之遺願總算被達成,高宗於是決定先以高麗王藏等獻於昭陵(太宗之陵墓)。

李勣將至,上命先以高藏等獻于昭陵,具軍容,奏凱歌,入京師,獻于太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和過往太宗對待外族的做法一樣,高宗仍授高麗王藏、泉男產、僧信誠等人以官職,以示寬仁。至於泉男建,則被流放至黔州。

十二月,丁巳,上受俘于含元殿。以高藏政非己出,赦以為司平太常伯、員外同正。以泉男產為司宰少卿,僧信誠為銀青光祿大夫,泉男生為右衞大將軍。(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泉男建流黔州。(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李勣等人立下大功,各得封賞。

李勣以下,封賞有差。(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安東都護府」的設立,標誌著唐之勢力伸展至遼東地區。高宗又以「白衣大將」薛仁貴檢校安東都護,總兵二萬人以鎮撫遼東。

分高麗五部、百七十六城、六十九萬餘戶,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百縣,置安東都護府於平壤以統之。擢其酋帥有功者為都督、刺史、縣令,與華人參理。以右威衞大將軍薛仁貴檢校安東都護,總兵二萬人以鎮撫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平定高麗,置「安東都護府」,此可謂是高宗最大之政績。而當時朝政本有不少是由武后決定的,則吾人謂平定東北乃武后之功勞亦未嘗不可。

三十七、仁軌任右相

自百濟落入唐室控制後,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七月,高宗命熊津都尉扶餘隆(百濟王子)與新羅王金法敏不計舊怨。

上命熊津都尉扶餘隆與新羅王法敏釋去舊怨。(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八月,扶餘隆更被安排與金法敏結盟於熊津城。

八月,壬子,同盟于熊津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隨著新羅、百濟、耽羅、倭國使者西還,劉仁軌亦返回中原,與高宗等人共祠泰山。高麗方面,其王亦派遣太子福男來侍祠。

劉仁軌以新羅、百濟、耽羅、倭國使者浮海西還,會祠泰山,高麗亦遣太子福男來侍祠。(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封禪大典後,劉仁軌被任為右相。

以大司憲兼檢校太子左中護劉仁軌為右相。(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在過去的日子中,仁軌亦曾遭受李義府怨恨。其任給事中時,曾因畢正義之事,被貶為青州刺史。

初,仁軌為給事中,按畢正義事,李義府怨之,出為青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及後高宗出兵百濟,仁軌負責運糧渡海。由於義府監督嚴苛,仁軌運糧之船被迫在風暴中航行,結果「遭風失船,丁夫溺死甚衆」。高宗於是命監察御史袁異式前往調查。

會討百濟,仁軌當浮海運糧,時未可行,義府督之,遭風失船,丁夫溺死甚眾,命監察御史袁異式往鞫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義府打算巴結袁異式,除去劉仁軌。可是,異式未有聽從。其後,義府又慫恿高宗「不斬仁軌,無以謝百姓」,幸得源直心進言,仁軌才得保性命。高宗最後命仁軌除名,以白衣從軍自效。

義府謂異式曰:「君能辦事,勿憂無官。」異式至,謂仁軌曰:「君與朝廷何人為讎,宜早自為計。」仁軌曰:「仁軌當官不職,國有常刑,公以法斃之,無所逃命。若使遽自引決以快讎人,竊所未甘!」乃具獄以聞。異式將行,仍自掣其鎖。獄上,義府言於上曰:「不斬仁軌,無以謝百姓。」舍人源直心曰:「海風暴起,非人力所及。」上乃命除名,以白衣從軍自效。(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義府又曾引劉仁願以害劉仁軌,仁願終不忍下手。

義府又諷劉仁願使害之,仁願不忍殺。(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隨著仁軌升任大司憲,異式因恐懼仁軌計較舊日恩怨,心中常不自安。正當異式惶惶不可終日時,仁軌竟對異式以德報怨,異式先被升遷為詹事丞,再被仁軌舉為司元大夫。

及為大司憲,異式懼,不自安,仁軌瀝觴告之曰:「仁軌若念疇昔之事,有如此觴!」仁軌既知政事,異式尋遷詹事丞;時論紛然,仁軌聞之,遽薦為司元大夫。(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杜易簡曾批評仁軌所為乃「矯枉過正」,但從另一方面看,其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吧!

監察御史杜易簡謂人曰:「斯所謂矯枉過正矣!」(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三十六、高宗封禪

太宗在位時,其曾多次因經濟原因而不進行封禪。到了高宗,其竟打破父親的做法,進行封禪。

(麟德元年)秋,七月,丁未朔,詔以三年正月有事於岱宗。(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雖然,高宗施政以民為本,不徇私枉法。

丙午,魏州刺史郇公孝協坐贓,賜死。司宗卿隴西王傅義等奏孝協父叔良死王事,孝協無兄弟,恐絕嗣。上曰:「畫一之法,不以親疏異制,苟害百姓,雖皇太子亦所不赦。孝協有一子,何憂乏祀乎!」孝協竟自盡於第。(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其亦虛心求諫,只是未得良臣進諫而已。

上語及隋煬帝,謂侍臣曰:「煬帝拒諫而亡,朕常以為戒,虛心求諫;而竟無諫者,何也?」李勣對曰:「陛下所為盡善,群臣無得而諫。」(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就接受封禪的資格看,高宗可謂勝任有餘。

然而,就封禪細節之商議一面觀,高宗似不如武后般投入參與。

(麟德二年)冬,十月,癸丑,皇后表稱「封禪舊儀,祭皇地祇,太后昭配,而令公卿行事,禮有未安,至日,妾請帥內外命婦奠獻。」詔:「禪社首以皇后為亞獻,越國太妃燕氏為終獻。」壬戌,詔:「封禪壇所設上帝、后土位,先用藁秸、陶匏等,並宜改用茵褥、罍爵,其諸郊祀亦宜準此。」又詔:「自今郊廟享宴,文舞用功成慶善之樂,武舞用神功破陳之樂。」(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我們甚至可以說,真正打算進行封禪禮的,乃武皇后,非唐高宗本人。

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十月,丙寅,高宗自東都洛陽出發,前往泰山。隨從之文武儀仗,規模盛大,「數百里不絕」。

丙寅,上發東都,從駕文武儀仗,數百里不絕。(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來自東北、西北各國之朝會者亦聚集於道,一片繁華熱鬧之氣象。

列營置幕,彌亙原野。東自高麗,西至波斯、鳥長諸國朝會者,各帥其屬扈從,穹廬毳幕,牛羊駝馬,填咽道路。(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慶幸的是,是歲農業收成豐厚,封禪之進行並未影響國家的經濟基礎。

時比歲豐稔,米斗至五錢,麥、豆不列于市。(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十一月,戊子,高宗到達濮陽。其向竇德玄問及濮陽又名帝丘之事,德玄不能對,許敬宗竟乘機炫耀自己的才學,答曰:「昔顓頊居此,故謂之帝丘。」,博取高宗之稱賞。

十一月,戊子,上至濮陽,竇德玄騎從。上問:「濮陽謂之帝丘,何也?」德玄不能對。許敬宗自後躍馬而前曰:「昔顓頊居此,故謂之帝丘。」上稱善。(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德玄為人慎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絕不強不知以為知,是典型的儒家人物。至於許敬宗,其雖博學多聞,但卻奉迎上意,不以為恥,此乃小人之流,非大雅君子之風。李勣言「敬宗多聞,信美矣;德玄之言亦善也」,此乃故作調停之論,反失其為人處事之固定立場。大體高宗一朝之大臣,普遍皆離不開此三類。

敬宗退,謂人曰:「大臣不可以無學;吾見德玄不能對,心實羞之。」德玄聞之曰:「人各有能有不能,吾不強對以所不知,此吾所能也。」李勣曰:「敬宗多聞,信美矣;德玄之言亦善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行過壽張,又親自巡幸九世同居之張公藝之府第,並問其所以能共居的原因。公藝書一「忍」字以作回應。

壽張人張公藝九世同居,齊、隋、唐皆旌表其門。上過壽張,幸其宅,問所以能共居之故,公藝書「忍」字百餘以進。上善之,賜以縑帛。(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其實,高宗特意拜訪張公藝,並問及其和家人子孫共居之關鍵,此多少和高宗與武后、皇子們相處不快有關。

歷經齊州等地,高宗於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十一月,丙辰,抵達泰山山腳。

十二月,丙午,車駕至齊州,留十日。丙辰,發靈巖頓,至泰山下,有司於山南為圓壇,山上為登封壇,社首山上為降禪方壇。(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封禪在高宗乾封元年(丙寅,公元六六六年)春進行。

春,正月,戊辰朔,上祀昊天上帝于泰山南。己巳,登泰山,封玉牒,上帝冊藏以玉匱,配帝冊藏以金匱,皆纏以金繩,封以金泥,印以玉璽,藏以石〈石感〉。庚午,降禪于社首,祭皇地祇。上初獻畢,執事者皆趨下。宦者執帷,皇后升壇亞獻,帷帟皆以錦繡為之;酌酒,實俎豆,登歌,皆用宮人。(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隋著封禪大典之舉行,高宗又決定大赦天下,文武官三品以上賜爵一等,四品以下加一階。

壬申,上御朝覲壇,受朝賀;赦天下,改元。文武官三品已上賜爵一等,四品已下加一階。先是階無泛加,皆以勞考敍進,至五品三品,仍奏取進止,至是始有泛階,比及末年,服緋者滿朝矣。(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唯長期被流放的人不能被赦免,李義府因此憂憤發病而死。

時大赦,惟長流人不聽還,李義府憂憤發病卒。自義府流竄,朝士日憂其復入,及聞其卒,眾心乃安。(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後來又至曲阜向孔子致祭,至亳州謁老君廟,追封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儒、道並重。

丙戌,車駕發泰山;辛卯,至曲阜,贈孔子太師,以少牢致祭。癸未,至亳州,謁老君廟,上尊號曰太上玄元皇帝。(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不過,對於道教,高宗似更為信奉。此在其以「蓬萊」作為新宮殿之名一事可見。

辛巳,作蓬萊宮。(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丙午,蓬萊宮含元殿成,上始移仗居之,更命故宮曰西內。戊申,始御紫宸殿聽政。(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直至乾封元年四月,高宗才返回長安。

丁丑,至東都,留六日;甲申,幸合璧宮;夏,四月,甲辰,至京師,謁太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三十五、武人地位之低降:由征遼將士之待遇分析

麟德元年(甲子,公元六六四年)十月,劉仁軌曾向高宗進言,談及遼東將士之「唯思西歸,無心展効」。由此番說話,我們可見高宗一代武人地位之低降。

今且把仁軌之言引錄如下:

冬,十月,庚辰,檢校熊津都督劉仁軌上言:「臣伏覩所存戍兵,疲羸者多,勇健者少,衣服貧敝,唯思西歸,無心展効。臣問以『往在海西,見百姓人人應募,爭欲從軍,或請自辦衣糧,謂之「義征」,何為今日士卒如此?』咸言:『今日官府與曩時不同,人心亦殊。曩時東西征役,身沒王事,並蒙敕使弔祭,追贈官爵,或以死者官爵回授子弟,凡渡遼海者,皆賜勳一轉。自顯慶五年以來,征人屢經渡海,官不記錄,其死者亦無人誰何。州縣每發百姓為兵,其壯而富者,行錢參逐,皆亡匿得免;貧者身雖老弱,被發卽行。頃者破百濟及平壤苦戰,當是時將帥號令,許以勳賞,無所不至;及達西岸,惟聞枷鎖推禁,奪賜破勳,州縣追呼,無以自存,公私困弊,不可悉言。以是昨發海西之日已有逃亡自殘者,非獨至海外而然也。又,本因征役勳級以為榮寵;而比年出征,皆使勳官挽引,勞苦與白丁無殊,百姓不願從軍,率皆由此。』臣又問:『曩日士卒留鎮五年,尚得支濟,今爾等始經一年,何為如此單露?』咸言:『初發家日,惟令備一年資裝;今已二年,未有還期。』臣檢校軍士所留衣,今冬僅可充事,來秋以往,全無準擬。陛下留兵海外,欲殄滅高麗。百濟、高麗,舊相黨援,倭人雖遠,亦共為影響,若無鎮兵,還成一國。今旣資戍守,又置屯田,所藉士卒同心同德,而眾有此議,何望成功!自非有所更張,厚加慰勞,明賞重罰以起士心,若止如今日以前處置,恐師衆疲老,立效無日。逆耳之事,或無人為陛下盡言,故臣披露肝膽,昧死奏陳。」(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由上述的一段文字,高宗一代武人地位之低落,主要反映在以下五個方面:

一、 太宗時,征遼將士於戰爭中身歿,其得蒙敕使弔祭,追贈官爵,或以死者官爵回授子弟。而凡渡遼水者,皆賜勳一轉。至於高宗顯慶五年以後,將士之名字多不被記錄,其死去亦無人知曉。

二、 高宗時,州縣徵發百姓為兵,入伍者多為貧苦老弱之人,至於年壯而富貴者,其多藉賄賂而得免。

三、 太宗一代,將帥號令未嘗不兌現。可是,到了高宗時,將帥號令於戰後往往流為空文,並未兌現。在攻打百濟及平壤時,當時將帥號令,於戰事結束後進行受勳、獎賞,但將士到達西岸後,他們卻並未得到預期的結果。

四、 太宗一朝善待受勳的軍官,但高宗則勞役勳官如白丁一般,以致百姓不願從軍。

五、 鎮守遼東之將士衣服單薄,朝廷竟不予接濟。

幸而高宗並非麻木不仁之徒,其於是派遣劉仁願領兵渡海以接替舊時鎮守遼東之兵。至於仁軌,則被安排和士兵們一同返國。

上深納其言,遣右威衛將軍劉仁願將兵渡海以代舊鎮之兵,仍敕仁軌俱還。(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然而,仁軌以經略高麗收穫未畢,加上「夷人新服,衆心未安,必將生變」,其於是向高宗請求留鎮遼東。高宗答允。

仁軌謂仁願曰:「國家懸軍海外,欲以經略高麗,其事非易。今收穫未畢,而軍吏與士卒一時代去,軍將又歸;夷人新服,眾心未安,必將生變。不如且留舊兵,漸令收穫,辦具資糧,節級遣還;軍將且留鎮撫,未可還也。」仁願曰:「吾前還海西,大遭讒謗,云吾多留兵衆,謀據海東,幾不免禍。今日唯知准敕,豈敢擅有所為!」仁軌曰:「人臣苟利於國,知無不為,豈恤其私!」乃上表陳便宜,自請留鎮海東。上從之。仍以扶餘隆為熊津都尉,使招輯其餘眾。(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三十四、「二聖」並稱

自從高宗病情轉壞後,武后漸替高宗處理日常政務。而由於「關隴集團」大臣相繼被打倒,武后之黨羽可謂遍佈朝廷。李義府雖然失勢下野,許敬宗、袁公瑜等人仍然站立於朝廷之中。武后之勢力,只有日益牢固,並無消減之情況。

而太子李弘亦漸為高宗所重用,委以事務。

(龍朔三年)冬,十月,辛巳朔,詔太子每五日於光順門內視諸司奏事,其事之小者,皆委太子決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麟德元年(甲子,公元六六四年)春,正月,甲子,高宗更改雲中都護府為單于大都護府,以殷王李旭輪(即後來的李旦)為單于大都護。

春,正月,甲子,改雲中都護府為單于大都護府,以殷王旭輪為單于大都護。(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關於更改雲中都護府為單于大都護府,並以殷王李旭輪為單于大都護,又有一段故事可說。且說太宗在位時,李靖曾破突厥,並遷突厥三百帳於雲中城,以阿史德氏為三百帳之領袖。

初,李靖破突厥,遷三百帳于雲中城,阿史德氏為之長。(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隨著聚居雲中城的部落漸多,阿史德氏於是請高宗依照突厥舊例,立一親王為可汗以統領雲中城諸部落。

至是,部落漸眾,阿史德氏詣闕,請如胡法立親王為可汗以統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雲中城又有一都護府,乃高宗徙燕然都護府於回紇,更名瀚海都護(總章二年,即公元六六九年,高宗改瀚海都護府為安北都護府)後,原來之瀚海都護徙至雲中古城而建立。

(龍朔三年)二月,徙燕然都護府於回紇,更名瀚海都護;徙故瀚海都護於雲中古城,更名雲中都護。以磧為境,磧北州府皆隸瀚海,磧南隸雲中。(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於是決定改雲中都護府為單于大都護府(「今之可汗,古之單于也。」),並以殷王李旭輪為單于大都護,統領雲中城突厥諸部落。

上召見,謂曰:「今之可汗,古之單于也。」故更為單于都護府,而使殷王遙領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言歸正傳,武后勢力日大,其初時尚可奉迎高宗之心意,不敢有所違逆,所謂「能屈身忍辱,奉順上意」。此亦是高宗決意廢王皇后而改立武后的原因。可是,隨著武皇后大權在握,志得意滿,其開始專作威福,對高宗之作為亦多所節制。高宗對此漸生困惱,忿忿不平。

初,武后能屈身忍辱,奉順上意,故上排羣議而立之;及得志,專作威福,上欲有所為,動為后所制,上不勝其忿。(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有一道士郭行真,經常出入宮禁,為厭勝之術,被宦官王伏勝發現。高宗知悉此事後,大為憤怒,其於是密召上官儀商議對策。

有道士郭行真,出入禁中,嘗為厭勝之術,宦者王伏勝發之。上大怒,密召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上官儀議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上官儀以為此乃武皇后之所為,主張高宗把武皇后廢為庶人。高宗同意,遂命上官儀草詔。

儀因言:「皇后專恣,海內所不與,請廢之。」上意亦以為然,卽命儀草詔。(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武后在宮中本有不少耳目,高宗廢后之事旋即為武后所知,武后於是親自前往見高宗,加以申訴。

左右奔告于后,后遽詣上自訴。(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吾人試觀高宗之反應,「羞縮不忍,復待之如初」,其可謂畏妻得很,和隋文帝不遑多讓矣。又高宗為了令武后不復怨怒,其更不惜將一切廢后之責任推卸至上官儀身上。上官儀至此可謂淪為「代罪羔羊」。

詔草猶在上所,上羞縮不忍,復待之如初;猶恐后怨怒,因紿之曰:「我初無此心,皆上官儀教我。」(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上官儀、王伏勝皆和廢太子李忠有關係,武后於是指使許敬宗誣奏上官儀、王伏勝與李忠合謀,意圖作反。

儀先為陳王諮議,與王伏勝俱事故太子忠,后於是使許敬宗誣奏儀、伏勝與忠謀大逆。(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最後,上官儀、其兒子上官庭芝、王伏勝、李忠皆被誅殺。事件更牽連及於劉祥道、鄭欽泰等人。

十二月,丙戌,儀下獄,與其子庭芝、王伏勝皆死,籍沒其家。戊子,賜忠死于流所。右相劉祥道坐與儀善,罷政事,為司禮太常伯,左肅機鄭欽泰等朝士流貶者甚衆,皆坐與儀交通故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關於劉祥道,其本位居要職,被任為右相。上官儀事件,對他來說可謂「無妄之災」。

丁亥,以司列太常伯劉祥道兼右相,大司憲竇德玄為司元太常伯、檢校左相。(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上官儀死後,樂彥瑋、孫處約被起用。

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瑋、西台侍郎孫處約並同東西台三品。(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自此成為「傀儡」。其臨朝聽政,武后必「垂簾於後,政無大小,皆與聞之」。一切政治決策,多出武后之手,高宗只「拱手而已」。當時有以高宗為「天皇」、武后為「天后」,合稱「二聖」。

自是上每視事,則后垂簾於後,政無大小,皆與聞之。天下大權,悉歸中宮,黜陟、生殺,決於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謂之二聖。(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二聖」之出現,實反映高宗權力之進一步下墜,李唐政權距離「女主武王」之厄運不遠矣。

三十三、常之來降與奪取任存城

有一黑齒常之,原為百濟西部人士。其身高七尺餘,驍勇而有謀略,為百濟用為達率兼郡將,類近中國的刺史一類官職。

初,百濟西部人黑齒常之,長七尺餘,驍勇有謀略,仕百濟為達率兼郡將,猶中國刺史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顯慶五年,高宗派蘇定方攻克百濟,常之本來率領部眾來降。可是,由於定方捆綁其王及太子,且縱兵劫掠,以致百濟壯丁多死。常之於是決定改變心意,與左右十餘人遁歸本部,收集亡散士卒,據守任存山。

蘇定方克百濟,常之帥所部隨眾降。定方縶其王及太子,縱兵劫掠,壯者多死。常之懼,與左右十餘人遁歸本部,收集亡散,保任存山,結柵以自固,旬月間歸附者三萬餘人。(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定方曾派兵攻打常之,但不得要領。常之復取二百餘城,定方亦無可奈何。

定方遣兵攻之,常之拒戰,唐兵不利;常之復取二百餘城,定方不能克而還。(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黑齒常之與沙吒相如各據險要之地,以響應福信之叛唐。後來,福信被殺,百濟王豐出逃。黑齒常之於是再率領部眾來降。

常之與別部將沙吒相如各據險以應福信,百濟既敗,皆帥其眾降。(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劉仁軌使常之、相如各自率領部眾,奪取任存城,唐軍則以糧仗助之。初時,孫仁師並不信黑齒常之真的歸附,但仁軌堅持用常之、相如。最後,任存城被攻克,「遲受信棄妻子,奔高麗」。

劉仁軌使常之、相如自將其眾,取任存城,仍以糧仗助之。孫仁師曰:「此屬獸心,何可信也!」仁軌曰:「吾觀二人皆忠勇有謀,敦信重義;但向者所托,未得其人,今正是其感激立效之時,不用疑也。」遂給其糧仗,分兵隨之,攻拔任存城,遲受信棄妻子,奔高麗。(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隨著任存城被攻陷,百濟至此被徹底蕩平。高宗於是以劉仁軌鎮守百濟,孫仁師、劉仁願則返國。

詔劉仁軌將兵鎮百濟,召孫仁師、劉仁願還。(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在仁軌之整頓下,百濟從戰火後之頹敗中恢復過來,人民安居樂業,生活愉快。仁軌更於當地「修屯田,儲糗糧,訓士卒」,以為征伐高麗作準備。

百濟兵火之餘,比屋凋殘,殭屍滿野。仁軌始命瘞骸骨,籍戶口,理村聚,署官長,通道塗,立橋樑,補堤堰,復陂塘,課耕桑,賑貧乏,養孤老,立唐社稷,頒正朔及廟諱;百濟大悅,闔境各安其業。然後修屯田,儲糗糧,訓士卒,以圖高麗。(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劉仁願回京後,又不貪仁軌之功以為己功。高宗因此大悅。

劉仁願至京師,上問之曰:「卿在海東,前後奏事,皆合機宜,復有文理。卿本武人,何能如是?」仁願曰:「此皆劉仁軌所為,非臣所及也。」上悅,加仁軌六階,正除帶方州刺史,為築第長安,厚賜其妻子,遣使繼璽書勞勉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誠如當時上官儀所說,仁軌能盡忠,仁願能推賢,二人其實都可謂君子。此可謂當時俗流中之一股清泉矣!

上官儀曰:「仁軌遭黜削而能盡忠,仁願秉節制而能推賢,皆可謂君子矣。」(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三十二、平定百濟

東北方面,由於高宗長期對高麗用兵,以致百姓困於徵調,士卒戰死、溺死者亦復不少。其於是在龍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八月下詔「罷三十六州所造船」。另一方面,高宗又派遣竇德玄等分至十道,詢問民間疾苦,並黜陟官吏。

秋,八月,戊申,上以海東累歲用兵,百姓困於徵調,士卒戰溺死者甚眾,詔罷三十六州所造船,遣司元太常伯竇德玄等分詣十道,問人疾苦,黜陟官吏。德玄,毅之曾孫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雖有意減少對高麗軍事行動的投入,但在平定百濟之背叛上,其並未放慢腳步。九月,孫仁師等大破百濟餘眾及倭兵於白江,奪其周留城。

九月,戊午,熊津道行軍總管、右威衛將軍孫仁師等破百濟餘眾及倭兵於白江,拔其周留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且說劉仁願、劉仁軌攻克真峴城後,高宗起用孫仁師領兵渡海協助仁願、仁軌。

初,劉仁願、劉仁軌既克真峴城,詔孫仁師將兵浮海助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雖然百濟之國王豐援引倭人以拒唐兵,但是,由於仁師、仁願、仁軌早已會師,其勢力實不亞於百濟、倭國之聯軍。

百濟王豐南引倭人以拒唐兵。仁師與仁願、仁軌合兵,勢大振。(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當時,諸將有主張先攻加林城,但仁軌以「加林險固,急攻則傷士卒,緩之則曠日持久」,決定改攻百濟、倭兵之基地-周留城。

諸將以加林城水陸之衝,欲先攻之,仁軌曰:「加林險固,急攻則傷士卒,緩之則曠日持久。周留城,虜之巢穴,群凶所聚,除惡務本,宜先攻之,若克周留,諸城自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當時,新羅王金春秋已死,高宗立其子法敏為樂浪郡王、新羅王。後來,高宗又置雞林大都督府於新羅,以金法敏為之。對百濟之軍事行動,金法敏亦有參與。

(龍朔元年)九月,癸巳朔,特進新羅王春秋卒;以其子法敏為樂浪郡王、新羅王。(資治通鑑卷二百)

(龍朔三年)乙未,置雞林大都督府於新羅國,以金法敏為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於是仁師、仁願與新羅王法敏將陸軍以進,仁軌與別將杜爽、扶餘隆將水軍及糧船自熊津入白江,以會陸軍,同趣周留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於是,仁師、仁願與新羅王法敏從陸路進軍,仁軌、杜爽、扶餘隆則率領水軍及糧船自熊津入白江,以和陸軍會合,同向周留城進發。

於是仁師、仁願與新羅王法敏將陸軍以進,仁軌與別將杜爽、扶餘隆將水軍及糧船自熊津入白江,以會陸軍,同趣周留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兩軍會合後,在白江口遇上倭兵,接戰之下,唐、新羅聯軍大捷,倭兵舟四百艘被焚,死傷慘重。

遇倭兵於白江口,四戰皆捷,焚其舟四百艘,煙炎灼天,海水皆赤。(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百濟王豐知道大勢已去,只好逃奔高麗。其王子忠勝、忠志等率領部眾來降,百濟遂被平定。

百濟王豐脫身奔高麗,王子忠勝、忠志等帥眾降,百濟盡平。(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然而,當時遲受信仍死守任存城,唐兵久攻不下。

唯別帥遲受信據任存城,不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三十一、援助吐谷渾

早在高宗顯慶五年八月,吐蕃已出兵擊吐谷渾。

八月,吐蕃祿東贊遣其子起政將兵擊吐谷渾,以吐谷渾內附故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直至龍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五月,吐蕃與吐谷渾依然互相攻伐。兩國更各自遣使入朝,上表論是非曲直,並請求唐室派兵支援。高宗不許。

吐蕃與吐谷渾互相攻,各遣使上表論曲直,更來求援;上皆不許。(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有一素和貴,原為吐谷渾之大臣。其因犯了罪,逃奔吐蕃,並向吐蕃言及吐谷渾之虛實。吐蕃於是發兵擊吐谷渾。吐谷渾大敗。吐谷渾可汗曷缽與弘化公主率領數千帳棄國出走涼州,並向高宗請求徙居內地。

吐谷渾之臣素和貴有罪,逃奔吐蕃,具言吐谷渾虛實,吐蕃發兵擊吐谷渾,大破之,吐谷渾可汗曷缽與弘化公主帥數千帳棄國走依涼州,請徙居內地。(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派鄭仁泰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統領獨狐卿雲、辛文陵等屯兵於涼、鄯二州,以防備吐蕃。另一方面,高宗又以蘇定方為安集大使,節度諸軍,作為吐谷渾之後援。

上以涼州都督鄭仁泰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帥右武衛將軍獨狐卿雲、辛文陵等分屯涼、鄯二州,以備吐蕃。六月,戊申,又以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安集大使,節度諸軍,為吐谷渾之援。(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吐蕃祿東贊遣使者入見高宗,表陳吐谷渾之罪,且請和親。高宗竟不答允。

吐蕃祿東贊屯青海,遣使者論仲琮入見,表陳吐谷渾之罪,且請和親。上不許,遣左衛郎將劉文祥使於吐蕃,降璽書責讓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春,正月,丁卯,吐蕃派遣使者入見高宗,請復與吐谷渾和親,並求赤水地以進行畜牧。高宗依然不許。

春,正月,丁卯,吐蕃遣使入見,請復與吐谷渾和親,仍求赤水地畜牧,上不許。(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對吐谷渾的支援,使得唐與吐蕃不和。日後吐蕃逐漸坐大,其終成為唐室一大患。

三十、李義府失勢

龍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春,正月,李義府被任為右相。此時的他,可謂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乙酉,以李義府為右相,仍知選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李義府常恃自己為武后心腹,賣官鬻爵,銓選不依法度,臣民對之頗生怨望。

右相河間郡公李義府典選,恃中宮之勢,專以賣官為事,銓綜無次,怨讟盈路。(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知悉義府之非法行為後,欲勸之罷手,不料義府卻勃然變色,大為忿怒,絲毫不把高宗放在眼內。高宗自此對義府漸生不滿。

上頗聞之,從容謂義府曰:「卿子及婿頗不謹,多為非法。我尚為卿掩覆,卿宜戒之!」義府勃然變色,頸、頰俱張,曰:「誰告陛下?」上曰:「但我言如是,何必就我索其所從得邪!」義府殊不引咎,緩步而去。上由是不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義府為人又頗為迷信,其為杜元紀所惑,以為自己之府第有獄氣,竟不斷向民間施加聚斂以「積錢二十萬緡以厭之」。民間不滿義府之聲音更大。

望氣者杜元紀謂義府所居第有獄氣,宜積錢二十萬緡以厭之,義府信之,聚斂尤急。(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在上為高宗不滿,在下不受人民、臣僚歡迎。終於,義府被楊行穎告以意圖謀反。四月,義府下獄,案件由劉祥道等人調查。

義府居母喪,朔望給哭假,輒微服與元紀出城東,登古塚,候望氣色,或告義府窺覘災眚,陰有異圖。又遣其子右司議郎津召長孫無忌之孫延,受其錢七百緡,除延司津監,右金吾倉曹參軍楊行穎告之。夏,四月,乙丑,下義府獄,遣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與御史、詳刑共鞫之,仍命司空李勣監焉。(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經過一連串的調查,義府謀反之事,證據確鑿。高宗於是下詔義府除名,流放巂州。其子、婿亦被除名、流放。

事皆有實。戊子,詔義府除名,流巂州;津除名,流振州;諸子及婿並除名,流庭州。(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朝中眾人見義府被流放,莫不加以慶賀。

朝野莫不稱慶。(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李義府雖然倒台,高宗卻並未起用來濟、許圉師等正直的官員。來濟最後死於與西突厥之戰事上;至於許圉師,則再被貶為虔州刺史。

(龍朔二年)是歲,西突厥寇庭州,刺史來濟將兵拒之,謂其眾曰:「吾久當死,幸蒙存全以至今日,當以身報國!」遂不釋甲冑,赴敵而死。(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龍朔三年)三月,許圉師再貶虔州刺史,楊德裔以阿黨流庭州,圉師子文思、自然並免官。(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二十九、興昔亡被殺

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十二月,西突厥之興昔亡可汗被殺,興昔亡可汗即是阿史那彌射也。

且說興昔亡可汗(即阿史那彌射)與繼往絕可汗(即阿史那步真)雖分治西突厥,二人卻有仇怨。適逢風海道總管蘇海政受高宗詔討伐龜茲,興昔亡、繼往絕二可汗亦被敕令發兵。繼往絕於是打算誣陷興昔亡謀反,請蘇海政誅殺興昔亡。

風海道總管蘇海政受詔討龜茲,敕興昔亡、繼往絕二可汗發兵與之俱。至興昔亡之境,繼往絕素與興昔亡有怨,密謂海政曰:「彌射謀反,請誅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是時,蘇海政僅有兵數千,其恐怕興昔亡真的謀反,自己受制於人,其於是決定先下手為強,斬殺興昔亡及其徒眾。

時海政兵才數千,集軍吏謀曰:「彌射若反,我輩無噍類,不如先事誅之。」乃矯稱敕,令大總管繼帛數萬段賜可汗及諸酋長,興昔亡帥其徒受賜,海政悉收斬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鼠尼施、拔塞干兩部在興昔亡被殺後逃亡,海政與繼往絕追擊之,將其平定。然而,當海政領軍回程時,其在疏勒南部受到弓月部與吐蕃之聯兵威脅。海政不敢正面接戰,其於是「以軍資賂吐蕃」,和吐蕃講和。

其鼠尼施、拔塞干兩部亡走,海政與繼往絕追討,平之。軍還,至疏勒南,弓月部復引吐蕃之眾來,欲與唐兵戰;海政以師老不敢戰,以軍資賂吐蕃,約和而還。(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蘇海政錯殺興昔亡後,西突厥諸部皆以興昔亡之死為受冤,對唐室各有離心。

由是諸部落皆以興昔亡為冤,各有離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繼往絕死後,西突厥諸部盡數附於吐蕃。

繼往絕尋卒,十姓無主,有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收其餘眾附於吐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其實,倘若蘇海政查究清楚才決定殺興昔亡,興昔亡焉會蒙冤而死?又海政錯殺了興昔亡後,若能不對鼠尼施、拔塞干兩部加以討伐,其又怎會招致弓月部之反抗?各部之離心?蓋因蘇海政對興昔亡及其部眾本無仁心之感通,其遂做出一連串失當之決定。彼既以不仁待人,人自不以仁待彼。唐之盡失西突厥諸部,理由正在此(此亦是高宗一朝武將變質帶來的後果)。

二十八、許圉師免官

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八月,壬寅,許敬宗的官位再進一步,被任用為太子少師、同東西台三品、知西台事。

八月,壬寅,以許敬宗為太子少師、同東西台三品、知西台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至於上官婉兒之父親,即上官儀,亦正式進入歷史舞台。

庚戌,西台侍郎陝人上官儀同東西台三品。(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高宗方面,其仍頗為體恤百姓。

十二月,戊申,詔以方討高麗、百濟,河北之民,勞於征役,其封泰山、幸東都並停。(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早在龍朔元年,他又不許王勃(初唐四傑之一)教壞沛王李賢,斥王勃出沛府。

壬子,徙潞王賢為沛王。賢聞王勃善屬文,召為修撰。勃,通之孫也。時諸王鬥雞,勃戲為《檄周王雞文》。上見之,怒曰:「此乃交構之漸。」斥勃出沛府。(資治通鑑卷二百)

其對諸王子要求嚴格,於此可見。

另外,和太宗一樣,高宗也有重儒多於佛、老的傾向。

六月,乙丑,初令僧、尼、道士、女官致敬父母。(資治通鑑卷二百)

可是,在處理許圉師一案中,高宗多少不能如儒家之聖君般英明。

關於許圉師,其原為許紹之子。高宗一朝,圉師被受重任,屢獲升遷。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五月,圉師被任命為左相。

五月,丙申,以許圉師為左相。(資治通鑑卷二百)

惜乎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令圉師之仕途告終。

且說圉師有一兒子,名為許自然。有一天,許自然於遊獵的時候侵犯了他人的田地,田地的主人大怒,許自然見狀,竟以鳴鏑射田主。

左相許圉師之子奉輦直長自然,遊獵犯人田,田主怒,自然以鳴鏑射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圉師知道自己兒子之所作所為後,為免令官府為難自己的兒子,決定自己私底下給予兒子教訓,勸其悔改。其於是杖打自然一百而不把此事上奏。

圉師杖自然一百而不以聞。(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圉師的做法,本出於對兒子的真摯的愛。其當亦本乎孔子「子為父隱,父為子隱」之「直道」而行。然而,袁公瑜等人對圉師之苦心似未會意,其反乘機以攻圉師「侵陵百姓,匿而不言,豈非作威作福」。

田主詣司憲訟之,司憲大夫楊德裔不為治。西台舍人袁公瑜遣人易姓名上封事告之,上曰:「圉師為宰相,侵陵百姓,匿而不言,豈非作威作福!」(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圉師辯白,高宗反誤會圉師恨手上無兵。最後,許圉師被下詔免官。

圉師謝曰:「臣備位樞軸,以直道事陛下,不能悉允眾心,故為人所攻訐。至於作威福者,或手握強兵,或身居重鎮;臣以文吏,奉事聖明,惟知閉門自守,何敢作威福!」上怒曰:「汝恨無兵邪!」許敬宗曰:「人臣如此,罪不容誅。」遽令引出。詔特免官。(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其實,許圉師之免官,始作俑者仍是武皇后,蓋袁公瑜乃武后之心腹也。

又由高宗怒曰「汝恨無兵邪!」,可見高宗根本不嘗試了解圉師做法之背後用意。其或一早已認定圉師專作威福了。當然,高宗這一想法之所以形成,武后自然出力不少。

武后之影響力龐大,高宗和武后所生之另一兒子李旭輪(即後來之李旦,唐睿宗),因此被立為殷王。

癸酉,立皇子旭輪為殷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二十七、官名變易

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二月,甲子,發生了一件大事,即所謂更改百官之名稱。

高宗下令自此以後,門下省稱為東台,中書省稱為西台,尚書省稱為中台;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僕射為匡政,左、右丞為肅機,尚書為太常伯,侍郎為少常伯;其餘二十四司、御史台、九寺、七監、十六衛,以義訓更易其名,而職責、功能如故。

二月,甲子,改百官名:以門下省為東台,中書省為西台,尚書省為中台;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僕射為匡政,左、右丞為肅機,尚書為太常伯,侍郎為少常伯;其餘二十四司、御史台、九寺、七監、十六衛,並以義訓更其名,而職任如故。(資治通鑑卷二百)

直至咸亨元年(庚午,公元六七零年)年底,高宗才決定恢復百官原來的名稱。

庚寅,詔官名皆復舊。(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後來武后稱帝,其亦對百官名稱加以更改,其做法可謂濫觴於此。

二十六、平定鐵勒

在進入本章的正題前,我們先交代一下過去未曾提及的一些外交情況。

顯慶三年(戊午,公元六五八年)八月,甲寅,播羅哀獠酋長多胡桑等率領部眾內附。

秋,八月,甲寅,播羅哀獠酋長多胡桑等帥眾內附。(資治通鑑卷二百)

同年十月,吐蕃贊普前來請婚。

冬,十月,庚申,吐蕃贊普來請婚。(資治通鑑卷二百)

顯慶四年(己未,公元六五九年)九月,高宗更於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北拔汗那、悒怛、疏勒、硃駒半等國置州縣府一百二十七個。唐之領土版圖進一步擴大。

九月,詔以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北拔汗那、悒怛、疏勒、硃駒半等國置州縣府百二十七。(資治通鑑卷二百)

西突厥方面,其內鬥不絕。至於吐谷渾,則為吐蕃所牽制。

(顯慶四年)三月,壬午,西突厥興昔亡可汗(案:即阿史那彌射)與真珠葉護戰於雙河,斬真珠葉護。(資治通鑑卷二百)

(顯慶五年)八月,吐蕃祿東贊遣其子起政將兵擊吐谷渾,以吐谷渾內附故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龍朔元年(辛酉,公元六六一年)六月,高宗更以吐火羅、厭噠、罽賓、波斯等十六國置都督府八個,州七十六,縣一百一十,軍府一百二十六,並隸屬安西都護府。

六月,癸未,以吐火羅、厭噠、罽賓、波斯等十六國置都督府八,州七十六,縣一百一十,軍府一百二十六,並隸安西都護府。(資治通鑑卷二百)

我們可說,高宗在位後期,西域全境幾乎盡為唐所控制。

然而,此時,北邊之鐵勒卻已蠢蠢欲動,對唐室帶來威脅。

早在顯慶五年,高宗已派鄭仁泰領兵討鐵勒諸部。

壬午,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將兵討思結、拔也固、僕骨、同羅四部,三戰皆捷,追奔百餘里,斬其酋長而還。(資治通鑑卷二百)

龍朔元年(辛酉,公元六六一年)年底,回紇酋長婆閏離世,侄比粟毒代領其眾。其聯合同羅、僕固等侵犯唐之邊境,高宗於是詔用鄭仁泰、劉審禮、薛仁貴、蕭嗣業、孫仁師等人,發兵討之。

回紇酋長婆閏卒,侄比粟毒代領其眾,與同羅、僕固犯邊,詔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為鐵勒道行軍大總管,燕然都護劉審禮、左武衛將軍薛仁貴為副,鴻臚卿蕭嗣業為仙萼道行軍總管,右屯衛將軍孫仁師為副,將兵討之。審禮,德威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鄭仁泰等大敗鐵勒於天山。

三月,鄭仁泰等敗鐵勒於天山。(資治通鑑卷二百)

鐵勒九姓初聞唐兵將至,合眾十餘萬以抵抗,其又選驍健的將士數十人前來挑戰。

鐵勒九姓聞唐兵將至,合眾十餘萬以拒之,選驍健者數十人挑戰。(資治通鑑卷二百)

不料,薛仁貴連發三箭,竟殺了鐵勒將士中三人。其餘之鐵勒將士見狀,大驚,皆下馬請降,卻為仁貴所坑殺。仁貴又乘機度磧北,擊其餘眾,虜獲葉護兄弟三人。

薛仁貴發三矢,殺三人,餘皆下馬請降。仁貴悉坑之,度磧北,擊其餘眾,獲葉護兄弟三人而還。(資治通鑑卷二百)

薛仁貴之神勇,成為當時軍中,乃至日後民間之佳話。

軍中歌之曰:「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資治通鑑卷二百)

思結、多濫葛等部落據守天山,聞仁泰等將至,皆迎降。仁泰等卻縱兵擊之,掠奪其家以賞軍士。

思結、多濫葛等部落先保天山,聞仁泰等將至,皆迎降;仁泰等縱兵擊之,掠其家以賞軍士。(資治通鑑卷二百)

不過,仁泰之軍事行動終受挫折。

虜相帥遠遁,將軍楊志追之,為虜所敗。候騎告仁泰:「虜輜重在近,往可取也。」仁泰將輕騎萬四千,倍道赴之,遂逾大磧,至仙萼河,不見虜,糧盡而還。值大雪,士卒饑凍,棄捐甲兵,殺馬食之,馬盡,人自相食,比入塞,餘兵才八百人。(資治通鑑卷二百)

司憲大夫楊德裔劾奏鄭仁泰之「誅殺已降,使虜逃散,不撫士卒,不計資糧,遂使骸骨蔽野,棄甲資寇」,高宗見仁泰立有軍功,予以釋放。

軍還,司憲大夫楊德裔劾奏:「仁泰等誅殺已降,使虜逃散,不撫士卒,不計資糧,遂使骸骨蔽野,棄甲資寇。自聖朝開創以來,未有如今日之喪敗者。仁貴於所監臨,貪淫自恣,雖矜所得,不補所喪。並請付法司推科。」詔以功贖罪,皆釋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後來改用契苾何力為鐵勒道安撫使,左衛將軍姜恪副之。何力待九姓以寬仁,鐵勒各部落大喜,共同捉拿其葉護及設、特勒等二百餘人以交給何力,何力數其罪而斬之,九姓之亂事遂為唐所平定。

以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鐵勒道安撫使,左衛將軍姜恪副之,以安輯其餘眾。何力簡精騎五百,馳入九姓中,虜大驚,何力乃謂曰:「國家知汝皆脅從,赦汝之罪,罪在酋長,得之則已。」其部落大喜,共執其葉護及設、特勒等二百餘人以授何力,何力數其罪而斬之,九姓遂定。(資治通鑑卷二百)

由「大敗鐵勒」一事,我們可見唐高宗時期武將之變質。

鄭仁泰、薛仁貴同為高宗一朝之出色將領,但在對待外族方面,其多少失了些仁厚,多了些殘忍。在其手上,鐵勒之問題不但沒法解決,反轉趨複雜。反之,吾人試觀太宗朝之遺將契苾何力,其卻以仁厚為對待外族之總原則。在仁心之交感下,鐵勒諸部皆願意和唐室合作,加以歸附,問題迎刃而解。《孫子兵法》云「不戰而屈人之兵」,何力可謂已做到了,但奈何新一代將領對此竟茫然不知。高宗一朝之不如太宗,於此亦略見端倪矣。

補充一點,龍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春,正月,鄭仁泰進一步討平鐵勒之叛亂分子。自此,鐵勒不復為唐室之威脅。

春,正月,左武衞將軍鄭仁泰討鐵勒叛者餘種,悉平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一)

二十五、發展勢力

自從長孫無忌自縊後,武后對朝廷可謂已有絕對的影響力。

雖然,辛茂將在顯慶四年十一月離世。

戊午,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將薨。(資治通鑑卷二百)

但武后仍重用盧承慶等黨羽。

以盧承慶同中書門下三品。(資治通鑑卷二百)

梁王李忠(即陳王忠,曾和王皇后合作)被免去太子之位後,心不自安,「或私衣婦人服以備刺客;又數自佔吉凶」,七月,李忠被廢為庶人,徙黔州,囚於承乾過去之居所。

房州刺史梁王忠,年浸長,頗不自安,或私衣婦人服以備刺客;又數自佔吉凶。或告其事,秋,七月,乙巳,廢忠為庶人,徙黔州,囚於承乾故宅。(資治通鑑卷二百)

李忠被廢為庶人,太子李弘之地位自然進一步鞏固。

盧承慶不久被免官。

丁卯,度支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盧承慶坐科調失所免官。(資治通鑑卷二百)

但與此同時,高宗之頭風症病情轉趨嚴重,「目不能視」。武后因此得以直接左右朝中之政治決策。

冬,十月,上初苦鳳眩頭重,目不能視,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決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就武后個人的才能看,其性格明敏,又嘗涉獵文史,不失為一政治人才。在她協助高宗處理政事期間,問題多能得到妥善的解決,所謂「處事皆稱旨」。這一筆功勞,吾人不宜加以抹殺。

后性明敏,涉獵文史,處事皆稱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權與人主侔矣。(資治通鑑卷二百)

二十四、用兵高麗 (下)

顯慶五年(庚申,公元六六零年)十二月,高宗命契苾何力、蘇定方、劉伯英、程名振兵分四路出擊高麗。

壬午,以左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浿江道行軍大總管,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左驍衛將軍劉伯英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蒲州刺史程名振為鏤方道總管,將兵分道擊高麗。(資治通鑑卷二百)

青州刺史劉仁軌亦「以白衣從軍自效」。

青州刺史劉仁軌坐督海運覆船,以白衣從軍自效。(資治通鑑卷二百)

龍朔元年(辛酉,公元六六一年)春,正月,乙卯,高宗徵募河南北、淮南六十七州兵,得四萬四千餘人,以支援征伐高麗的軍事行動。

春,正月,乙卯,募河南北、淮南六十七州兵,得四萬四千餘人,詣平壤、鏤方行營。(資治通鑑卷二百)

除了本國人,高宗又利用回紇等諸部之士兵。

戊午,以鴻臚卿蕭嗣業為夫餘道行軍總管,帥回紇等諸部兵詣平壤。(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更為是次出征設計了《一戎大定樂》。其對這次軍事行動,可謂信心十足。

三月,丙申朔,上與群臣及外夷宴於洛城門,觀屯營新教之舞,謂之《一戎大定樂》。時上欲親征高麗,以象用武之勢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然而,百濟方面發生了一些事情,令征伐高麗之軍事行動受阻。且說蘇定方平百濟後,留郎將劉仁願鎮守百濟府城,王文度為熊津都督,安撫其餘眾。文度不久去世,百濟之僧道琛、福信竟乘機聚眾據守周留城,並迎立故王子扶餘豐於倭國(即日本),且引兵包圍劉仁願。

初,蘇定方即平百濟,留郎將劉仁願鎮守百濟府城,又以左衛中郎將王文度為熊津都督,撫其餘眾。文度濟海而卒,百濟僧道琛、故將福信聚眾據周留城,迎故王子豐於倭國而立之,引兵圍仁願於府城。(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詔用劉仁軌率領王文度之眾,攜同新羅兵以援救劉仁願。

詔起劉仁軌檢校帶方州刺史,將王文度之眾,便道發新羅兵以救仁願。仁軌喜曰:「天將富貴此翁矣!」於州司請《唐歷》及廟諱以行,曰:「吾欲掃平東夷,頒大唐正朔於海表!」(資治通鑑卷二百)

在仁軌之統領下,唐、新羅聯軍大破百濟兵士,百濟被殺、溺死者萬餘人。

仁軌御軍嚴整,轉斗而前,所向皆下。百濟立兩柵於熊津江口,仁軌與新羅兵合擊,破之,殺溺死者萬餘人。(資治通鑑卷二百)

道琛等人面對軍事上的失利,只好暫時釋去府城之圍,退守任存城。可是,新羅不久糧盡,道琛等人招集徒眾,勢力益張。

道琛等乃釋府城之圍,退保任存城;新羅糧盡,引還。任存城自稱領軍將軍,福信自稱霜岑將軍,招集徒眾,其勢益張。(資治通鑑卷二百)

劉仁軌之兵士人數不足,其只好和劉仁願聯兵。又高宗詔新羅出兵,其將金欽領兵救仁軌等,卻為福信敗於古泗。

仁軌眾少,與仁願合軍,休息士卒。上表詔新羅出兵,新羅王春秋奉詔,遣其將金欽將兵救仁軌等,至古泗,福信邀擊,敗之。欽自葛嶺道遁還新羅,不敢復出。(資治通鑑卷二百)

幸而,當唐軍處於不利的位置時,百濟內部出現矛盾。道琛被福信所殺。

福信尋殺道琛,專總國兵。(資治通鑑卷二百)

由於百濟出現問題,當時武后反對繼續對高麗用兵。

庚辰,以任雅相為浿江道行軍總管,契苾何力為遼東道行軍總管,蘇定方為平壤道行軍總管,與蕭嗣業及諸胡兵凡三十五軍,水陸分道並進。上欲自將大軍繼之;癸巳,皇后抗表諫親征高麗;詔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儘管在龍朔元年七月,蘇定方破高麗於浿江,進圍平壤,取得軍事上的勝利。

秋,七月,甲戌,蘇定方破高麗於浿江,屢戰皆捷,遂圍平壤城。(資治通鑑卷二百)

契苾何力又大敗泉蓋蘇文之子男生於鴨綠江。

高麗蓋蘇文遣其子男生以精兵數萬守鴨綠水,諸軍不得渡。契苾何力至,值冰大合,何力引眾乘冰渡水,鼓噪而進,高麗大潰,追奔數十里,斬首三萬級,餘眾悉降,男生僅以身免。會有詔班師,乃還。(資治通鑑卷二百)

對高麗的戰事既罷,唐室即可把全副兵力用於處理百濟的叛亂上。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七月,劉仁願、劉仁軌終於大破百濟於熊津之東,拔真峴城。

丁巳,熊津都督劉仁願、帶方州刺史劉仁軌大破百濟於熊津之東,拔真峴城。(資治通鑑卷二百)

雖然高宗初時也有意令仁願、仁軌退兵,但仁軌堅持固守。

初,仁願、仁軌等屯熊津城,上與之敕書,以「平壤軍回,一城不可獨固,宜拔就新羅。若金法敏借卿留鎮,宜且停彼;若其不須,卽宜泛海還也。」將士咸欲西歸。仁軌曰:「人臣徇公家之利,有死無貳,豈得先念其私!主上欲滅高麗,故先誅百濟,留兵守之,制其心腹;雖餘寇充斥而守備甚嚴,宜礪兵秣馬,擊其不意,理無不克。旣捷之後,士卒心安,然後分兵據險,開張形勢,飛表以聞,更求益兵。朝廷知其有成,必命將出師,聲援纔接,凶醜自殲。非直不棄成功,實亦永清海表。今平壤之軍旣還,熊津又拔,則百濟餘燼,不日更興,高麗逋寇,何時可滅!且今以一城之地居敵中央,苟或動足,卽為擒虜,縱入新羅,亦為羈客,脫不如意,悔不可追。況福信凶悖殘虐,君臣猜離,行相屠戮;正宜堅守觀變,乘便取之,不可動也。」衆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後來,仁願、仁軌乘百濟王豐與福信等防備不足,施以突擊,拔其支羅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柵,殺獲甚衆,勢不可擋。

時百濟王豐與福信等以仁願等孤城無援,遣使謂之曰:「大使等何時西還,當遣相送。」仁願、仁軌知其無備,忽出擊之,拔其支羅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柵,殺獲甚衆,分兵守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福信等人以真峴城險要,加以固守。仁軌方面,其乘機復通新羅運糧之路;至於仁願,則向朝廷奏請增兵,高宗於是詔發淄、青、萊、海之兵七千人以赴熊津。

福信等以真峴城險要,加兵守之。仁軌伺其稍懈,引新羅兵夜傅城下,攀草而上,比明,入據其城,遂通新羅運糧之路。仁願乃奏請益兵,詔發淄、青、萊、海之兵七千人以赴熊津。(資治通鑑卷二百)

百濟方面,福信、百濟王豐相互猜忌。福信欲設計以殺豐,卻反為豐所知悉,先發制人,率親信襲殺福信。福信死後,百濟力量空虛,真峴城因而失陷。此時,豐只好向高麗、倭國乞師以拒唐兵。

福信專權,與百濟王豐浸相猜忌。福信稱疾,臥於窟室,欲俟豐問疾而殺之。豐知之,帥親信襲殺福信,遣使詣高麗、倭國乞師以拒唐兵。(資治通鑑卷二百)

最後,補充一點,高麗方面,浿江道大總管任雅相於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二月逝世。

甲戌,浿江道大總管任雅相薨於軍。雅相為將,未嘗奏親戚故吏從軍,皆移所司補授,謂人曰:「官無大小,皆國家公器,豈可苟便其私!」由是軍中賞罰皆平,人服其公。(資治通鑑卷二百)

而蘇定方亦以平壤久攻不下,加上大雪連天,決定解圍而還。

戊寅,左驍衛將軍白州刺史沃沮道總管龐孝泰,與高麗戰於蛇水之上,軍敗,與其子十三人皆戰死。蘇定方圍平壤久不下,會大雪,解圍而還。(資治通鑑卷二百)

二十三、消滅百濟

在「用兵高麗 (上)」一章中,我們已談到高宗派蘇定方、劉伯英等人出擊百濟。

在出兵百濟之前,高宗曾派阿史德樞賓、延陀梯真等人出擊東北之奚、契丹,以免除後顧之憂。事在顯慶五年(庚申,公元六六零年)五月。

戊辰,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樞賓、左武候將軍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合珠並為冷岍道行軍總管,各將所部兵以討叛奚,仍命尚書右丞崔餘慶充使總護三部兵,奚尋遣使降。更以樞賓等為沙磚道行軍總管,以討契丹,擒契丹松漠都督阿卜固送東都。(資治通鑑卷二百)

蘇定方領軍自成山渡海,百濟則據守熊津江口以抗拒。定方率兵進擊,大破百濟,百濟死者數千人,餘皆敗走。

蘇定方引軍自成山濟海,百濟據熊津江口以拒之。定方進擊破之,百濟死者數千人,餘皆潰走。(資治通鑑卷二百)

蘇定方水陸兩進,領兵直進百濟之都城。未至二十餘里,百濟竟傾全國之力來應戰。蘇定方率軍接戰,大破百濟之部隊,殺萬餘人。百濟至此潰不成軍。

定方水陸齊進,直趣其都城。未至二十餘里,百濟傾國來戰,大破之,殺萬餘人,追奔,入其郭。(資治通鑑卷二百)

百濟王義慈及太子隆逃遁至北部邊境,定方領兵圍攻百濟首都。義慈次子泰自立為王,率眾人固守都城。

百濟王義慈及太子隆逃於北境,定方進圍其城;義慈次子泰自立為王,帥眾固守。(資治通鑑卷二百)

惜乎太子隆之兒子文思不願和泰合作,竟率領左右逾城來降,百濟之人民皆從之。結果,百濟落入唐室控制之下。

隆子文思曰:「王與太子皆在,而叔遽擁兵自王,借使能卻唐兵,我父子必不全矣。」遂帥左右逾城來降,百姓皆從之,泰不能止。定方命軍士登城立幟,泰窘迫,開門請命。於是義慈、隆及諸城主皆降。(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以百濟之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

百濟故有五部,分統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萬戶,詔以其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資治通鑑卷二百)

對於百濟國王義慈以下之俘虜,高宗亦待以寬仁,盡數釋放。

十一月,戊戌朔,上御則天門樓,受百濟俘,自其王義慈以下皆釋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蘇定方先後平西突厥之阿史那賀魯、思結之都曼、百濟之義慈,軍功顯赫,可謂高宗一朝之名將。

蘇定方前後滅三國,皆生擒其主。赦天下。(資治通鑑卷二百)

百濟既滅,高麗之形勢更見孤立。

二十二、定方平都曼

顯慶四年(己未,公元六五九年)十一月,思結(鐵勒之一部)之首領都曼,率領疏勒、硃俱波、謁般陀三國反叛,擊破于闐。高宗於是派蘇定方為安撫大使討伐之。

思結俟斤都曼帥疏勒、硃俱波、謁般陀三國反,擊破于闐。癸亥,以左驍衛大將軍蘇定方為安撫大使以討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蘇定方領軍至業葉水,思結保守馬頭川。定方挑選精兵萬人、騎三千匹馳往攻襲馬頭川,一日一夜行三百里,到了清晨,定方率領兵士至城下,都曼大為驚懼。

蘇定方軍至業葉水,思結保馬頭川。定方選精兵萬人、騎三千匹馳往襲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詰旦,至城下,都曼大驚。(資治通鑑卷二百)

定方率領部隊與都曼戰於城外,都曼大敗,退保其城。到了黃昏,蘇定方其餘之軍士繼至,都曼懼而出降。

戰於城外,都曼敗,退保其城。及暮,諸軍繼至,遂圍之,都曼懼而出降。(資治通鑑卷二百)

顯慶五年(庚申,公元六六零年)春,正月,都曼被押回洛陽。在定方的求情下,高宗赦免了都曼的死罪。

春,正月,定方獻俘於乾陽殿。法司請誅都曼,定方請曰:「臣許以不死,故都曼出降,願丐其餘生。」上曰:「朕屈法以全卿之信。」乃免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二十一、出兵龜茲

顯慶三年(戊午,公元六五八年)春,正月,高宗派楊冑發兵討龜茲。

事緣龜茲國王布失畢之妻子阿史那氏與丞相那利私通,布失畢不能禁,由是君臣相互猜忌,各有黨羽,各自前來爭取高宗的支持。

初,龜茲王布失畢妻阿史那氏與其相那利私通,布失畢不能禁,由是君臣猜阻,各有黨與,互來告難。(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後來囚禁那利,遣雷文成送布失畢歸國。不料至龜茲東境泥師城,龜茲大將羯獵顛領兵抗拒布失畢等人,羯獵顛更遣使表示投降西突厥沙缽羅可汗。

上兩召之,既至,囚那利,遣左領軍郎將雷文成送布失畢歸國。至龜茲東境泥師城,龜茲大將羯獵顛發眾拒之,仍遣使降於西突厥沙缽羅可汗。(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知悉此事後,派左屯衛大將軍楊冑發兵討羯獵顛。羯獵顛大敗,楊冑擒殺羯獵顛及其黨羽、高宗後來以其地為龜茲都督府。

布失畢據城自守,不敢進。詔左屯衛大將軍楊冑發兵討之。會布失畢病卒,冑與羯獵顛戰,大破之,擒羯獵顛及其黨,盡誅之,乃以其地為龜茲都督府。(資治通鑑卷二百)

由於此時布失畢已死,高宗遂立布失畢之子素稽為龜茲王兼都督。

戊申,立布失畢之子素稽為龜茲王兼都督。(資治通鑑卷二百)

為加強對西北的控制,高宗徙安西都護府於龜茲,以舊安西夏為西州都督府,鎮高昌故地。

夏,五月,癸未,徙安西都護府於龜茲,以舊安西夏為西州都督府,鎮高昌故地。(資治通鑑卷二百)

二十、山東士族的地位

早自北周開始,山東士族 (如盧辯、鄭譯等) 已經和關隴武將鼎足而立,共同成為朝中之核心。

下迄唐太宗,鑑於山東士族之自恃門戶,其於是施行了一些措施,以抑制山東士族之社會地位。

這些措施包括:《氏族志》中的山東士族人物例降一等、王妃、主婿皆取勳臣家(即關隴武將之家),不考慮山東士族。

初,太宗疾山東士人自矜門地,昏姻多責資財,命修《氏族志》例降一等;王妃、主婿皆取勳臣家,不議山東之族。(資治通鑑卷二百)

然而,山東士族之地位乃是社會長期發展之產物,其怎能由政治力量完全扭轉?結果,在太宗貶抑門第的同時,貞觀名臣仍不乏與山東士族通婚者。

而魏徵、房玄齡、李勣家皆盛與為昏,常左右之,由是舊望不減,或一姓之中,更分某房某眷,高下懸隔。(資治通鑑卷二百)

至武后主政時,李義府自恃位高權重,竟為其子向山東士族之後求婚。由於義府出身寒門,其子之婚事自然不獲答應。義府忿忿不平,其於是「以先帝之旨,勸上矯其弊」。壬戌,高宗下詔北魏隴西李寶、太原王瓊、滎陽鄭溫、范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博陵崔懿、晉趙郡李楷等子孫,不得自為婚姻。

李義府為其子求婚不獲,恨之,故以先帝之旨,勸上矯其弊。壬戌,詔後魏隴西李寶、太原王瓊、滎陽鄭溫、范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博陵崔懿、晉趙郡李楷等子孫,不得自為婚姻。(資治通鑑卷二百)

可是,這做法仍是以政治之壓力干預社會門第之事。其效果之不大,似乎不難預料。

仍定天下嫁女受財之數,毋得受陪門財。然族望為時俗所尚,終不能禁,或載女竊送夫家,或女老不嫁,終不與異姓為婚。其衰宗落譜,昭穆所不齒者,往往反自稱禁婚家,益增厚價。(資治通鑑卷二百)

總之,直至高宗顯慶年間,山東士族仍保持自身一定的地位,不受朝廷所左右。其真正的消亡,直需待到唐代末年。

十九、誣害長孫無忌

宮中方面,許敬宗、李義府用事,二人更從太常博士蕭楚材的意見,「以為豫備凶事,非臣子所宜言」,將長孫無忌所修的新禮中《國恤》一篇焚毀,自此,新禮中缺少了凶禮。

春,正月,戊子,長孫無忌等上所修新禮;詔中外行之。先是,議者謂貞觀禮節文未備,故命無忌等修之。時許敬宗、李義府用事,所損益多希旨,學者非之。太常博士蕭楚材等以為豫備凶事,非臣子所宜言;敬宗、義府深然之,遂焚《國恤》一篇,由是凶禮遂闕。(資治通鑑卷二百)

李義府自恃有武皇后支持,其母、妻及諸子、女婿,竟賣官鬻獄,多樹朋黨,儼然成一勢力集團。

中書令李義府有寵於上,諸子孩抱者並列清貴。而義府貪冒無厭,母、妻及諸子、女婿,賣官鬻獄,其門如市,多樹朋黨,傾動朝野。(資治通鑑卷二百)

當時,中書令杜正倫每以太宗遺臣自處,義府則自恃有寵於上,絲毫不讓杜正倫。二人由是有嫌隙,更曾在高宗面前發生爭執。

中書令杜正倫每以先進自處,義府恃恩,不為之下,由是有隙,與義府訟於上前。(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以二人不和,加以斥責。顯慶三年(戊午,公元六五八年)十一月,乙酉,高宗貶杜正倫為橫州刺史,李義府為普州刺史。杜正倫不久死於橫州。

上以大臣不和,兩責之。十一月,乙酉,貶正倫橫州刺史,義府普州刺史。正倫尋卒於橫州。(資治通鑑卷二百)

李義府雖然被貶,武后在朝中仍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她的心腹之一許敬宗不久升為中書令。
 
戊戌,以許敬宗為中書令,大理卿辛茂將為兼侍中。(資治通鑑卷二百)

另一邊廂,「關隴集團」之舊臣相繼離世,包括尉遲敬德。
 
開府儀同三司鄂忠武公尉遲敬德薨。敬德晚年閒居,學延年術,修飾池台,奏清商樂以自奉養,不交通賓客,凡十六年。年七十四,以病終,朝廷恩禮甚厚。(資治通鑑卷二百)

以及褚遂良。
 
是歲,愛州刺史褚遂良卒。(資治通鑑卷二百)

長孫無忌在朝中顯得勢孤力弱,其欲與武后抗衡,只怕並不容易。

又李義府雖身在外地,武皇后仍然時常派人保護之。

雍州司士許禕與來濟善,侍御史張倫與李義府有怨,吏部尚書唐臨奏以禕為江南道巡察使,倫為劍南道巡察使。是時義府雖在外,皇后常保護之。以臨為挾私選授。(資治通鑑卷二百)

武后之陣營其實並未受損。

早在廢立王皇后一事上,武后已不滿長孫無忌、于志寧等人之所為。

武后以太尉趙公長孫無忌受重賜而不助己,深怨之。及議廢王后,燕公于志寧中立不言,武后亦不悅。(資治通鑑卷二百)

許敬宗和長孫無忌亦有仇怨。武后於是令許敬宗伺機陷害之。

許敬宗屢以利害說無忌,無忌每面折之,敬宗亦怨。武后既立,無忌內不自安,后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適逢洛陽人李奉節告韋季方、李巢結黨營私,武后於是敕令許敬宗與辛茂將加以調查。許敬宗在調查的過程中,由於審問過分壓迫,韋季方抵受不住,竟然自殺,幸而不死。

會洛陽人李奉節告太子洗馬韋季方、監察御史李巢朋黨事,敕敬宗與辛茂將鞫之。敬宗按之急,季方自刺,不死。(資治通鑑卷二百)

然而,許敬宗竟把季方之自殺塑造成畏罪自盡,所謂「季方欲與無忌構陷忠臣近戚,使權歸無忌,伺隙謀反,今事覺,故自殺」。敬宗這樣做,目的自然是陷害長孫無忌。

敬宗因誣奏季方欲與無忌構陷忠臣近戚,使權歸無忌,伺隙謀反,今事覺,故自殺。(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初不相信長孫無忌有謀反之心,但在敬宗步步述說後,高宗心態漸生動搖。

上驚曰:「豈有此邪!舅為小人所間,小生疑阻則有之,何至於反!」敬宗曰:「臣始末推究,反狀已露,陛下猶以為疑,恐非社稷之福。」上泣曰「我家不幸,親戚間屢有異志,往年高陽公主與房遺愛謀反,今元舅復然,使朕慚見天下之人。茲事若實,如之何?」對曰:「遺愛乳臭兒,與一女子謀反,勢何所成!無忌與先帝謀取天下,天下服其智;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竊發,陛下遣誰當之?今賴宗廟之靈,皇天疾惡,因按小事,乃得大奸,實天下之慶也。臣竊恐無忌知季方自刺,窘急發謀,攘袂一呼,同惡雲集,必為宗廟之憂。臣昔見宇文化及父述為煬帝所親任,結以昏煙,委以朝政;述卒,化及復典禁兵,一夕於江都作亂,先殺不附己者,臣家亦豫其禍,於是大臣蘇威、裴矩之徒,皆舞蹈馬首,唯恐不及,黎明遂傾隋室。前事不遠,願陛下速決之!」上命敬宗更加審察。(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所以不信長孫無忌,而為敬宗所欺,此一方面固然由於敬宗之善於詞令,但另一方面,高陽公主與房遺愛謀反事件帶給高宗的不良印象,亦是驅使高宗不輕信長孫無忌的一個重大原因。

高宗雖命敬宗更加審察,但敬宗本欲置無忌於死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終於,敬宗依舊奏稱無忌謀反,更牽連及於柳奭、褚遂良、韓瑗等人(這些人物皆屬於「關隴集團」)。

明日,敬宗復奏曰:「去夜季方已承與無忌同反,臣又問季方:『無忌與國至親,累朝寵任,何恨而反?』季方答云:『韓瑗嘗語無忌云:「柳奭、褚遂良勸公立梁王為太子,今梁王既廢,上亦疑公,故出高履行於外。」自此無忌憂恐,漸為自安之計。後見長孫祥又出,韓瑗得罪,日夜與季方等謀反。』臣參驗辭狀,咸相符合,請收捕准法。」(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終聽信許敬宗之讒言,在不讓無忌辯白的情況下,下詔削除無忌的太尉官職及封邑,以為揚州都督。

上又泣曰:「舅若果爾,朕決不忍殺之;若果殺之,天下將謂朕何!後世將謂朕何!」敬宗對曰:「薄昭,漢文帝之舅也,文帝從代來,昭亦有功,所坐止於殺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殺之,至今天下以文帝為明主。今無忌忘兩朝之大恩,謀移社稷,其罪與薄昭不可同年而語也。幸而奸狀自發,逆徒引服,陛下何疑,猶不早決!古人有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安危之機,間不容髮。無忌今之奸雄,王莽、司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遷延,臣恐變生肘腋,悔無及矣!」上以為然,竟不引問無忌。戊辰,下詔削無忌太尉及封邑,以為揚州都督,於黔州安置,准一品供給。祥,無忌之從父兄子也,前此自工部尚書出為荊州長史,故敬宗以此誣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柳奭、韓瑗亦被除名,于志寧則被免官。高履行被貶為洪州都督。至於已經身故的褚遂良,則被詔追削官爵。

敬宗又奏:「無忌謀逆,由褚遂良、柳奭、韓瑗構扇而成;奭仍潛通宮掖,謀行鴆毒,于志寧亦黨附無忌。」於是詔追削遂良官爵,除奭、瑗名,免志寧官。遣使發道次兵援送無忌詣黔州。(資治通鑑卷二百)

益州長史高履行累貶洪州都督。(資治通鑑卷二百)

長孫無忌、褚遂良至此可謂徹底失勢。換句話說,武后及其黨羽已全面控制朝中大小事務。

無忌子秘書監駙馬都尉沖等皆除名,流嶺表。遂良子彥甫、彥沖流愛州,於道殺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伴隨著無忌等人的失勢,任雅相、盧承慶等人相繼被重用。

五月,丙申,兵部尚書任雅相、度支尚書盧承慶並參知政事。承慶,思道之孫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涼州刺史趙持滿,亦因和韓瑗、長孫無忌有親戚關係,而被誣陷與無忌聯合謀反。其最後被誅殺,屍首置於城西,親戚竟不敢視之。

涼州刺史趙持滿,多力善射,喜任俠,其從母為韓瑗妻,其舅駙馬都尉長孫銓,無忌之族弟也,銓坐無忌,流巂州。許敬宗恐持作難,誣云無忌同反,驛召至京師,下獄,訊掠備至,終無異辭,曰:「身可殺也,辭不可更!」吏無如之何,乃代為獄辭結奏。戊戌,誅之,屍於城西,親戚莫敢視。(資治通鑑卷二百)

幸得一友人王方翼,為之收而葬之。方翼乃已故王皇后之從祖兄。

友人王方翼歎曰:「欒布哭彭越,義也;文王葬枯骨,仁也。下不失義,上不失仁,不亦可乎!」乃收而葬之。上聞之,不罪也。方翼,廢后之從祖兄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長孫銓不久亦被杖殺。

長孫銓至流所,縣令希旨杖殺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然武后並未止於此。其先命許敬宗改《氏族志》為《姓氏錄》。

六月,丁卯,詔改《氏族志》為《姓氏錄》。(資治通鑑卷二百)

初,太宗命高士廉等修《氏族志》,升降去取,時稱允當。至是,許敬宗等以其書不敘武氏本望,奏請改之,乃命禮部郎中禮志約等比類升降,以後族為第一等,其餘悉以仕唐官品高下為準,凡九等。於是士卒以軍功致位五品,豫士流,時人謂之「勳格」。(資治通鑑卷二百)

再而把長孫恩、柳奭、韓瑗加以追捕,押送三人返回京師。

秋,七月,命御史往高州追長孫恩,像州追柳奭,振州追韓瑗,並枷鎖詣京師,仍命州縣簿錄其家。恩,無忌之族弟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將之迫死。

詔柳奭、韓瑗所至斬決。使者殺柳奭於象州。韓瑗已死,發驗而還。籍沒三家,近親皆流嶺南為奴婢。(資治通鑑卷二百)

長孫無忌方面,其亦被逼自縊於黔州。長孫祥被判處絞刑,長孫恩則被流放檀州。

壬寅,命李勣、許敬宗、辛茂將與任雅相、盧承慶更共覆按無忌事。許敬宗又遣中書舍人袁公瑜等詣黔州,再鞫無忌反狀,至則逼無忌令自縊。(資治通鑑卷二百)

常州刺史長孫祥坐與無忌通書,處絞。長孫恩流檀州。(資治通鑑卷二百)

武后做事之狠辣、斬草除根,令人不禁悚懼。

對長孫無忌之誣害,事在高宗顯慶四年(己未,公元六五九年)四月至七月。無忌失勢後,最大得益者自然是武后之黨羽,包括李義府。

(顯慶四年)八月,壬子,以普州刺史李義府兼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義府既貴,自言本出趙郡,與諸李敘昭穆;無賴之徒藉其權勢,拜伏為兄叔者甚眾。給事中李崇德初與同譜,及義府出為普州,即除之。義府聞而銜之,及復為相,使人誣構其罪,下獄,自殺。(資治通鑑卷二百)

「關隴集團」則成為最大的輸家,高履行、于志寧先後被貶。

乙卯,長孫氏、柳氏緣無忌、奭貶降者十三人。高履行貶永州刺史。於志寧貶榮州刺史,于氏貶者九人。(資治通鑑卷二百)

誠如司馬光所言,自此以後,唐之朝政全為武后所把持。

自是政歸中宮矣。(資治通鑑卷二百)

十八、高宗之為人

高宗雖容許武后及其黨羽柄政,但就其為人而言,其待人寬厚、不信長生不死,此和太宗相比,實不亞於太宗,甚或猶有過之。

有一方士那羅邇娑婆寐,於太宗派王玄策破天竺時被俘,其自言有長生之術,因而深得太宗信任。太宗更因此派使者至四方求奇藥異石,又派使者親自至婆羅門諸國採藥(此乃太宗晚年之心境,吾人不可以此謂太宗一生皆好求長生也)。

王玄策之破天竺也,得方士那羅邇娑婆寐以歸,自言有長生之術。太宗頗信之,深加禮敬,使合長生藥。發使四方求奇藥異石,又發使詣婆羅門諸國採藥。(資治通鑑卷二百)

惜乎最後無功而還,那羅邇娑婆寐被放歸。

其言率皆迂誕無實,苟欲以延歲月,藥竟不就,乃放還。(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即位後,那羅邇娑婆寐再次親自前來長安,被遣送歸國。王玄策向高宗進言此人真的可製成長生之藥,不可放還,然高宗不以為然,依舊放那羅邇娑婆寐歸國。娑婆寐最後於長安去世。

上即位,復詣長安,又遣歸。玄策時為道王友,辛亥,奏言:「此婆羅門實能合長年藥,自詭必成,今遣歸,可惜失之。」玄策退,上謂侍臣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漢武帝求之,疲弊生民,卒無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對曰:「誠如聖言。此婆羅門今茲再來,容發衰白,已改於前,何能長生!陛下遣之,內外皆喜。」娑婆寐竟死於長安。(資治通鑑卷二百)

由高宗不強留那羅邇娑婆寐,可見高宗待人寬厚,為人設想。另外,由他說「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漢武帝求之,疲弊生民,卒無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可見他為人理性,不求毫無根據的長生不死。

高宗之寬仁又見於他對待阿史那賀魯一事上。

阿史那賀魯被擒後,向蕭嗣業表示其始終不忘太宗之恩德,高宗聞之,心存憐惜。

阿史那賀魯既被擒,謂蕭嗣業曰:「我本亡虜,為先帝所存,先帝遇我厚而我負之,今日之敗,天所怒也。吾聞中國刑人必於市,願刑我於昭陵之前以謝先帝。」上聞而憐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阿史那賀魯本欲高宗將其賜死於昭陵之前(昭陵為太宗之陵寢)。高宗卻免其死罪。賀魯不久離世,高宗更把他葬於頡利墓側。

賀魯至京師,甲午,獻於昭陵。敕免其死,分其種落為六都督府,其所役屬諸國皆置州府,西盡波斯,並隸安西都護府。賀魯尋死,葬於頡利墓側。(資治通鑑卷二百)

由賀魯這件事,我們可見高宗並不喜歡趕盡殺絕。此和太宗之人格也是一脈相承的。

十七、蘇定方征西

早在顯慶二年(丁巳,公元六五七年)春,正月,庚戌,蘇定方被任命為伊麗道行軍總管,率領燕然都護渭南任雅相、副都護蕭嗣業發回紇等兵,自北道討伐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即阿史那賀魯)。

庚戌,以右屯衛將軍蘇定方為伊麗道行軍總管,帥燕然都護渭南任雅相、副都護蕭嗣業發回紇等兵,自北道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嗣業,鉅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阿史那彌射及其族兄步真,原為西突厥酋長,太宗在世時,二人帥眾來降。此時,高宗以二人為流沙安撫大使,自南道招集舊眾。

初,右衛大將軍阿史那彌射及族兄左屯衛大將軍步真,皆西突厥酋長,太宗之世,帥眾來降;至是,詔以彌射、步真為流沙安撫大使,自南道招集舊眾。(資治通鑑卷二百)

蘇定方出擊沙缽羅可汗,成績理想。其行軍至金山北部,先擊破處木昆部,再而令懶獨祿等率領萬餘帳來降。

蘇定方擊西突厥沙缽羅可汗,至金山北,先擊處木昆部,大破之,其俟斤懶獨祿等帥萬餘帳來降,定方撫之,發其千騎與俱。(資治通鑑卷二百)

薛仁貴建議高宗把泥孰之妻子歸還泥孰,以令泥孰率領部眾與唐室聯兵。高宗接納其建議。泥孰「請從軍共擊賀魯」。

右領軍郎將薛仁貴上言:「泥孰部素不伏賀魯,為賀魯所破,虜其妻子。今唐兵有破賀魯諸部得泥孰妻子者,宜歸之,仍加賜賚,使彼明知賀魯為賊而大唐為之父母,則人致其死,不遺力矣。」上從之。泥孰喜,請從軍共擊賀魯。(資治通鑑卷二百)

蘇定方領兵行至曳咥河的西面,沙缽羅率領十萬來自十個姓氏的士兵來抵抗。定方於是帶領唐兵及回紇萬餘人擊之。

定方至曳咥河西,沙缽羅帥十姓兵且十萬來拒戰。定方將唐兵及回紇萬餘人擊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沙缽羅輕視蘇定方兵少,直接進兵圍困蘇定方。蘇定方命令步兵據守南原,攢槊外向,自己則率領騎兵陣於北原。沙缽羅先攻定方之步軍,三次衝擊而無功而還,此時,定方領騎兵衝擊之,沙缽羅大敗,數萬人被殺。

沙缽羅輕定方兵少,直進圍之。定方令步兵據南原,攢槊外向,自將騎兵陣於北原。沙缽羅先攻步軍,三沖不動,定方引騎兵擊之,沙缽羅大敗,追奔三十里,斬獲數萬人;明日,勒兵復進。(資治通鑑卷二百)

沙缽羅大敗後,胡祿屋等五弩失畢帶領部眾來降。沙缽羅與處木昆屈律啜數百騎西走。又五咄陸部落聽聞沙缽羅兵敗,亦親自前往見阿史那步真,領眾人投降。

於是胡祿屋等五弩失畢悉眾來降,沙缽羅獨與處木昆屈律啜數百騎西走。時阿史那步真出南道,五咄陸部落聞沙缽羅敗,皆詣步真降。(資治通鑑卷二百)

蘇定方命蕭嗣業、婆閏率領直趨邪羅斯川,追擊沙缽羅,定方自己則與任雅相率領新附之眾跟隨在後。適逢大雪,軍中士卒有請等待天晴而行者,但定方反對,堅持「蹋雪晝夜兼行」。終於,至雙河,定方之軍隊與彌射、步真之兵會合。唐軍勢力更強,沙缽羅形勢險峻。

定方乃命蕭嗣業、回紇婆閏將胡兵趨邪羅斯川,追沙缽羅,定方與任雅相將新附之眾繼之。會大雪,平地二尺,軍中咸請俟晴而行,定方曰:「虜恃雪深,謂我不能進,必休息士馬。亟追之可及,若緩之,彼遁逃浸遠,不可復追,省日兼功,在此時矣!」乃蹋雪晝夜兼行,所過收其部眾,至雙河,與彌射、步真兵合,去沙缽羅所居二百里,布陣長驅,逕至其牙帳。(資治通鑑卷二百)

終於,蘇定方乘沙缽羅前往狩獵,領兵擊之,斬獲數萬人。沙缽羅與其子咥運、婿閻啜等僥倖逃脫,前往石國。定方見沙缽羅已不足為患,於是偃旗息鼓。

沙缽羅與其徒將獵,定方掩其不備,縱兵擊之,斬獲數萬人,得其鼓纛,沙缽羅與其子咥運、婿閻啜等脫走,趣石國。定方於是息兵,諸部各歸所居,通道路,置郵驛,掩骸骨,問疾苦,畫疆場,復生業,凡為沙缽羅所掠者,悉括還之,十姓安堵如故。乃命蕭嗣業將兵追沙缽羅,定方引軍還。(資治通鑑卷二百)

沙缽羅至石國西北部的蘇咄城,終為城主伊沮達官所欺騙,被捕。蕭嗣業至石國,石國人將捕獲的沙缽羅交給他。至此,沙缽羅成為唐室之俘虜。

沙缽羅至石國西北蘇咄城,人馬饑乏,遣人繼珍寶入城市馬。城主伊沮達官詐以酒食出迎,誘之入,閉門執之,送於石國。蕭嗣業至石國,石國人以沙缽羅授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隨著高宗兩分西突厥之地,設置濛池、昆陵都護府,並以阿史那彌射、阿史那步真分別統領五咄陸部落、五弩失畢部落。西突厥至此全為唐室所控制。事在顯慶二年十二月。

乙丑,分西突厥地置濛池、昆陵二都護府,以阿史那彌射為左衛大將軍、昆陵都護、興昔亡可汗,押五咄陸部落;阿史那步真為右衛大將軍、濛池都護、繼往絕可汗,押五弩失畢部落。遣光祿卿盧承慶持節冊命,仍命彌射、步真與承慶據諸姓降者,准其部落大小,位望高下,授刺史以下官。(資治通鑑卷二百)

十六、徹底摧毀「關隴集團」

顯慶二年(丁巳,公元六五七年)年初,高宗即行幸洛陽。

閏月,壬寅,上行幸洛陽。(資治通鑑卷二百)

二月,辛酉,車駕至洛陽宮。(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又立皇子李顯(與武皇后所生)為周王,徙雍王素節(與蕭淑妃所生)為郇王。

庚午,立皇子顯為周王。壬申,徙雍王素節為郇王。(資治通鑑卷二百)

官員任命上,褚遂良進一步被貶,而李義府反居於中央之宰相職位。

三月,甲辰,以潭州都督褚遂良為桂州都督。(資治通鑑卷二百)

癸丑,以李義府兼中書令。(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又改變自即位以來每日視事之習慣。

夏,五月,丙申,上幸明德宮避暑。上自即位,每日視事;庚子,宰相奏天下無虞,請隔日視事;許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武后及其黨羽因而更有機會把持朝政。

在站穩腳步後,武皇后即展開清除「關隴集團」大臣之行動。顯慶二年七月,武皇后命許敬宗、李義府,誣奏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與褚遂良潛謀不軌。結果,韓瑗被貶為振州刺史,來濟被貶為台州刺史,二人終身不得聽聞朝中政事。至於褚遂良,其復被貶為愛州刺史。

許敬宗、李義府希皇后旨,誣奏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與褚遂良潛謀不軌,以桂州用武之地,授遂良桂州都督,欲以為外援。八月,丁卯,瑗坐貶振州刺史,濟貶台州刺史,終身不聽朝覲。又貶褚遂良為愛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二百)

遂良被貶愛州後,曾上表高宗自陳往日功績,惜遂良處境終無絲毫改易。

遂良至愛州,上表自陳:「往者濮王、承乾交爭之際,臣不顧死亡,歸心陛下。時岑文本、劉洎奏稱『承乾惡狀已彰,身在別所,其於東宮,不可少時虛曠,請且遣濮王往居東宮。』臣又抗言固爭,皆陛下所見。卒與無忌等四人共定大策。及先朝大漸,獨臣與無忌同受遺詔。陛下在草土之辰,不勝哀慟,臣以社稷寬譬,陛下手抱臣頸。臣與無忌區處眾事,咸無廢闕,數日之間,內外寧謐。力小任重,動罹愆過,螻蟻餘齒,乞陛下哀憐。」表奏,不省。(資治通鑑卷二百)

其實,高宗此時極有可能已不復斷事,政事全由武后及其黨羽處理。遂良上表,極言自身功勞,此在高宗看來固可生起其惻隱之感,但倘若所上之表落入武后手中,此表根本不可發揮任何作用。而觀乎後來遂良之際遇,我們可以推知高宗根本未有看過此表。進一步說,高宗此時其實已被架空了。

武后成為實際的政治決策者,其於是不斷提拔自己信賴的大臣。

辛未,以禮部尚書許敬宗為侍中,兼度支尚書杜正倫為兼中書令。(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又以洛陽宮為東都,此自然也是為武后設想。

丁卯,以洛陽宮為東都,洛州官吏員品並如雍州。(資治通鑑卷二百)

唯有一「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禮拜」,頗有貞觀時期太宗尊重儒學之影子。

是歲,詔:「自今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禮拜,所司明有法制禁斷。」(資治通鑑卷二百)

但和貞觀之情況相比,顯慶年間政府之施政明顯更為艱難。銓選制度之漸生流弊即其中一例。

以吏部侍郎劉祥道為黃門侍郎,仍知吏部選事。祥道以為:「今選司取士傷濫,每年入流之數,過一千四百,雜色入流,曾不銓簡。即日內外文武官一品至九品,凡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員,約准三十年,則萬三千餘人略盡矣。若年別入流者五百人,足充所須之數。望有釐革。」既而杜正倫亦言入流人太多。上命正倫與祥道詳議,而大臣憚於改作,事遂寢。祥道,杜甫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我們可說,武后之摧毀「關隴集團」,雖可為自己在中央建立穩固的影響力,但是,伴隨而來的,卻是一連串政治、社會等問題之挑戰,需待武后及其黨羽加以處理、解決。武后欲在宮中如履平地,只怕不可徒靠摧毀「關隴集團」可以解決也。

十五、從「關隴集團」、新晉官員之鬥爭看

武皇后、李義府一派,與長孫無忌、褚遂良一派的鬥爭,其實可視為新晉官員與「關隴集團」之鬥爭。

誠如陳寅恪所說,隋唐之政權主要是由「關隴集團」建立,朝中大臣因此亦主要是關隴武將出身,配以關中 / 山東士族出身的文治官員。事實上,早自北周宇文泰於關中建立政權後,其政治格局已是如此,隋唐只是因襲前朝已有之模式而已。

下歷太宗,其對山東士族雖感厭惡,但對「關隴集團」出身的人物,其基本上並未加以打擊。長孫無忌、褚遂良,即是太宗晚年「關隴集團」之代表人物。

韓瑗,其父親為韓仲良,曾有助唐高祖制定《武德律》,祖父韓昭,亦為隋朝的太僕少卿。其顯然為一道地的「關隴集團」人物。至於來濟,其出身則更明白,因其父親來護兒就曾得到隋煬帝之重用,而煬帝所用者多為關隴武將。基於出身的緣故,他們支持長孫無忌、褚遂良一邊,反對立武氏為皇后。然而,此卻令他們開罪了武氏。武氏亦復知道,欲令自己站穩陣腳,「關隴集團」大臣必不是自己最佳的盟友,其要覓盟友,只可從「關隴集團」以外尋覓,此遂引出新晉官員的上場。

所謂新晉官員,其實是指出身平民,卻因為皇帝、朝中官員賞識,因而入朝為官的人。李義府即為此類官員的其中之一。此類官員由於沒有背景出身,其只可透過與當權者聯結以保權位。於是,與「關隴集團」相比,這些官員多顯得阿諛奉迎,而少了直言進諫,其每個動作更多是為了一己之私,而非為了天下社稷。武后為鞏固自己在朝中之影響力,不得不用這群新晉官員。然此做法多少帶來唐朝廷之政風頹敗,此層吾人實不容置疑。

在這一個大背景下,韓瑗為褚遂良辯解、求情,李義府協助被褚遂良迫害的劉洎翻案,這一切即來得合情合理,不難被理解。

韓瑗上疏,為褚遂良訟冤曰:「遂良體國忘家,捐身徇物,風霜其操,鐵石其心,社稷之舊臣,陛下之賢佐。無聞罪狀,斥去朝廷,內外甿黎,咸嗟舉措。臣聞晉武弘裕,不貽劉毅之誅;漢祖深仁,無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遷,已經寒暑,違忤陛下,其罰塞焉。伏願緬鑒無辜,稍寬非罪,俯矜微款,以順人情。」上謂瑗曰:「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然其悖戾好犯上,故以此責之,卿何言之深也!」對曰:「遂良社稷忠臣,為讒諛所毀。昔微子去而殷國以亡,張華存而綱紀不亂。陛下無故棄逐舊臣,恐非國家之福!」上不納。瑗以言不用,乞歸田裡,上不許。(資治通鑑卷二百)

劉洎之子訟其父冤,稱貞觀之末,為褚遂良所譖而死,李義府復助之。上以問近臣,眾希義府之旨,皆言其枉。給事中長安樂彥瑋獨曰:「劉洎大臣,人主暫有不豫,豈得遽自比伊、霍!今雪洎之罪,謂先帝用刑不當乎!」上然其言,遂寢其事。(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在位時,其尚有多少忌諱父親,「關隴集團」尚不至在鬥爭中被徹底的摧毀。可是,到了武后掌政,「關隴集團」之遭遇,則境況堪輿了。

十四、李義府專橫

由於李義府支持武氏為后,其因此極受高宗所重用。然而,義府為人陰險,時人稱之為「笑中有刀」。

中書侍郎李義府參知政事。義府容貌溫恭,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狡險忌克,故時人謂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謂之李貓。(資治通鑑卷二百)(資治通鑑卷二百)

和貞觀一朝之大臣不同,義府甚少有大公無私之氣質,而只知滿足一己之私利。

洛州婦人淳于氏,有美色,繫於大理獄中,義府竟命屬下大理寺丞畢正義枉法將之釋放,再而自己將之納為妾侍。

李義府恃寵用事。洛州婦人淳于氏,美色,系大理獄,義府屬大理寺丞畢正義枉法出之,將納為妾。(資治通鑑卷二百)

大理卿段寶玄後來對淳于氏被釋放一事起疑。其於是上奏高宗。高宗命劉仁軌等人加以調查,李義府恐怕事洩,竟逼畢正義自縊於獄中。

大理卿段寶玄疑而奏之。上命給事中劉仁軌等鞫之,義府恐事洩,逼正義自縊於獄中。(資治通鑑卷二百)

而荒謬的是,高宗竟然因此不再問義府之罪。

上知之,原義府罪不問。(資治通鑑卷二百)

既得高宗之默許,義府之行為逐漸變本加厲。當時有一王義方,眼見義府之日益專橫,竟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以奏彈義府。

侍御史漣水王義方欲奏彈之,先白其母曰:「義方為御史,視奸臣不糾則不忠,糾之則身危而憂及於親為不孝,二者不能自決,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殺身以成子之名。汝能盡忠以事君,吾死不恨!」義方乃奏稱:「義府於輦轂之下,擅殺六品寺丞;就云正義自殺,亦由畏義府威,殺身以滅口。如此,則生殺之威,不由上出,漸不可長,請更加勘當!」於是對仗,叱義府令下;義府顧望不退。義方三叱,上既無言,義府始趨出,義方乃讀彈文。(資治通鑑卷二百)

可惜義方之忠義反被高宗看成是「毀辱大臣,言辭不遜」,義方最後雖不至死,卻被貶為萊州司戶。至於李義府,則仍可隻手遮天,驕橫不法。

上釋義府不問,而謂義方毀辱大臣,言辭不遜,貶萊州司戶。(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為人親厚,易受他人擺動,此為其缺點所在。太宗在位時,即曾為此而質疑高宗是否當為帝。高宗甫即位,長孫無忌、褚遂良把持朝廷,問題尚不嚴重,朝中只是延續著貞觀晚年之遺風及問題。可是,隨著長孫無忌、褚遂良之失勢,武后之上場,高宗漸受武后之影響多於長孫無忌等人。事實上,容許李義府之驕橫絕不是高宗本人之主意,而更多是武后之主張。至於武后之所以默許李義府之妄為,乃由於當時武后在朝中之勢力仍弱,其要和長孫無忌等人抗衡,即不可不透過大力支持自己之李義府。

換句話說,李義府之專橫不法,多少是武后與長孫無忌等人對抗之產物。此產物之出現固然有理,但大唐之政風之漸走下坡,此產物亦難逃其責也。

十三、顯慶元年對西突厥之用兵

顯慶元年(丙辰,公元六五六年)八月,對於西突厥及其附屬部落,高宗派遣程知節、周智度加以攻伐,取得軍事上的勝利。

辛丑,蔥山道行軍總管程知節擊西突厥,與歌邏、處月二部戰於榆慕谷,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副總管周智度攻突騎施、處木昆等部於咽城,拔之,斬首三萬級。(資治通鑑卷二百)

早在高宗出兵前,西突厥之頡苾達度設曾多次遣使請求高宗出兵討伐沙缽羅可汗。

西突厥頡苾達度設數遣使請兵討沙缽羅可汗。(資治通鑑卷二百)

原來沙缽羅可汗妨礙唐室冊封頡苾達度設為可汗,其又併吞頡苾達度設所統領之部落。

甲戌,遣豐州都督元禮臣冊拜頡苾達度設為可汗。禮臣至碎葉城,沙缽羅發兵拒之,不得前。頡苾達度設部落多為沙缽羅所並,餘眾寡弱,不為諸姓所附,禮臣竟不冊拜而歸。(資治通鑑卷二百)

在程知節、蘇定方等人率領下,唐軍於十二月大敗西突厥,追奔二十里,殺獲一千五百餘人,獲西突厥之馬匹及器械,數目不可勝計。

十二月,程知節引軍至鷹娑川,遇西突厥二萬騎,別部鼠尼施等二萬餘騎繼至,前軍總管蘇定方帥五百騎馳往擊之,西突厥大敗,追奔二十里,殺獲千五百餘人,獲馬及器械,綿亙山野,不可勝計。(資治通鑑卷二百)

然而,此時,唐軍內部出現矛盾。副大總管王文度生怕程知節軍功過大,其竟假冒高宗意旨,以知節恃勇輕敵,迫使知節受其節制,並下令唐軍不准深入。

副大總管王文度害其功,言於知節曰:「今茲雖云破賊,官軍亦有死傷,乘危輕脫,乃成敗之法耳,何急而為此!自今當結方陣,置輜重在內,遇賊則戰,此萬全策也。」又矯稱別得旨,以知節恃勇輕敵,委文度為之節制,遂收軍不許深入。(資治通鑑卷二百)

在王文度之迫逼下,唐之將士日益困頓,戰意消沉。蘇定方於是建議程知節囚禁王文度,以改變窘困之局面。

士卒終日跨馬被甲結陣,不勝疲頓,馬多瘦死。定方言於知節曰:「出師欲以討賊,今乃自守,坐自困敝,若遇賊必敗;懦怯如此,何以立功!且主上以公為大將,豈可更遣軍副專其號令,事必不然。請囚文度,飛表以聞。」(資治通鑑卷二百)

可惜的是,知節不從定方之建議。

知節不從。(資治通鑑卷二百)

文度又殺害恆篤城之歸附唐室之胡人,分其資財。終於,文度返國後,因矯詔而被處死;知節亦因逗遛追賊不及,減死免官。獨蘇定方一人,因其未有屈從於王文度,故能倖免於難。

至恆篤城,有群胡歸附,文度曰「此屬伺我旋師,還復為賊,不如盡殺之,取其資財。」定方曰:「如此乃自為賊耳,何名伐叛!」文度竟殺之,分其財,獨定方不受。師旋,文度坐矯詔當死,特除名;知節亦坐逗遛追賊不及,減死免官。(資治通鑑卷二百)

十二、武氏被立為皇后後之新形勢

顯慶元年(丙辰,公元六五六年)春,正月,高宗廢太子忠為梁王、梁州刺史,改立武皇后之子李弘為皇太子。

春,正月,辛未,以皇太子忠為梁王、梁州刺史,立皇后子代王弘為皇太子,生四年矣。(資治通鑑卷二百)

早在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高宗已把與武皇后所生的兩個兒子:李弘、李賢分別分封為代王、潞王。

庚寅,立皇子弘為代王,賢為潞王。(資治通鑑卷二百)

至此,二人可謂進一步顯貴。

李忠被廢後,官屬為免犯罪惹禍,無人敢見李忠。唯獨有一李安仁,親自侍候李忠,泣涕拜辭而去。李安仁,即李綱之孫。

忠既廢,官屬皆懼罪亡匿,無敢見者;右庶子李安仁獨候忠,泣涕拜辭而去。安仁,綱之孫也。(資治通鑑卷二百)

隨著武皇后之得勢,武皇后之父親武士彠,亦被追贈為司徒,賜爵周國公。

二月,辛亥,贈武士擭司徒,賜爵周國公。(資治通鑑卷二百)

不過,武后之奪權純為宮廷之內鬥,其對當時之政治、社會之一般狀況並無太大的影響。顯慶元年(丙辰,公元六五六年)四月,矩州人謝無靈舉兵作反,為黔州都督李子和所討伐。

夏,四月,壬子,矩州人謝無靈舉兵反,黔州都督李子和討平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曾被太宗讚賞的杜正倫,被高宗任命為黃門侍郎、同三品。

度支侍郎杜正倫為黃門侍郎、同三品。(資治通鑑卷二百)

中書令崔敦禮亦被重用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

癸未,以中書令崔敦禮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資治通鑑卷二百)

惜其上任不足一個月即已離世。

八月,丙申,固安昭公崔敦禮薨。(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宗又曾虛心的向來濟問及「養人之道」。

己未,上謂侍臣曰:「朕思養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為朕陳之。」來濟對曰:「昔齊桓公出遊,見老而饑寒者,命賜之食,老人曰:『願賜一國之饑者。』賜之衣,曰:『願賜一國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廩府安足以週一國之饑寒!』老人曰『君不奪農時,則國人皆有餘食矣;不奪蠶要,則國人皆有餘衣矣!』故人君之養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東役丁,歲別數萬,役之則人大勞,取庸則人大費。臣願陛下量公家所須外,餘悉免之。」上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其似未因武皇后而疏遠來濟。

對外方面,蠻夷相繼內附,大唐聲威依舊。

秋,七月,乙丑,西洱蠻酋長楊棟附、顯和蠻酋長王羅祁、郎、昆、梨、盤四州酋長王伽沖等帥眾內附。(資治通鑑卷二百)

冬,十一月,丙寅,生羌酋長浪我利波等帥眾內附,以其地置柘、栱二州。(資治通鑑卷二百)

龜茲方面,其國王布失畢更親自入朝。

乙巳,龜茲王布失畢入朝。(資治通鑑卷二百)

雖然天災尚有發生,但問題不大。

九月,括州暴風,海溢,溺四千餘家。(資治通鑑卷二百)

十一、毒殺王皇后、蕭淑妃

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十月,王皇后、蕭淑妃終於被廢為庶人,王氏外戚亦因此失勢。

冬,十月,己酉,下詔稱:「王皇后、蕭淑妃謀行鴆毒,廢為庶人,母及兄弟,並除名,流嶺南。」許敬宗奏:「故特進贈司空王仁祐告身尚存,使逆亂餘孽猶得為廕,並請除削。」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武昭儀被高宗立為皇后,史稱「武后」。

乙卯,百官上表請立中宮,乃下詔曰:「武氏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待從,弗離朝夕,宮壺之內,恆自飭躬,嬪嬙之間,未嘗迕目,聖情鑒悉,每垂賞歎,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為皇后。」(資治通鑑卷二百)

十一月,丁卯朔,臨軒命司空李勣繼璽綬冊皇后武氏。是日,百官朝皇后於肅義門。(資治通鑑卷二百)

武氏被立為皇后後,過往反對武氏為后的大臣如韓瑗、來濟等莫不憂懼,屢請去位,卻不為高宗准許。

丁巳,赦天下。是日,皇后上表稱:「陛下前以妾為宸妃,韓瑗、來濟面折庭爭,此既事之極難,豈非深情為國!乞加褒賞。」上以表示瑗等,瑗等彌憂懼,屢請去位,上不許。(資治通鑑卷二百)

王皇后、蕭淑妃被廢後,囚於別院。高宗曾因想念二人,行至其囚禁的處所,加以探問。只見二人所居之室封閉極密,惟壁上有竅以讓盛載食物的器皿通過。高宗心中惻然,傷痛地呼叫道:「皇后、淑妃安在?」王、蕭二人聽得高宗聲音,以為尚有一線生機,竟向高宗哀求「使妾等再見日月,乞名此院為回心院」。

故后王氏、故淑妃蕭氏,並囚於別院,上嘗念之,間行至其所,見其室封閉極密,惟竅壁以通食器,惻然傷之,呼曰:「皇后、淑妃安在?」王氏泣對曰:「妾等得罪為宮婢,何得更有尊稱!」又曰:「至尊若念疇昔,使妾等再見日月,乞名此院為回心院。」上曰:「朕即有處置。」(資治通鑑卷二百)

不過,高宗根本不會違逆武后之意思而成全王、蕭二人之心願。王、蕭二人向高宗之訴求,反而輾轉落入武后之耳邊。武后聽見後,大為震怒,其派人杖打王氏及蕭氏各一百,又斷去二人之手足,將二人放入酒甕中。數日後,王、蕭二人俱已死,但武后仍命人把王、蕭之屍首加以斬割。其對王氏、蕭氏,可謂恨之入骨。

武后聞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蕭氏各一百,斷去手足,捉酒甕中,曰:「令二嫗骨醉!」數日而死,又斬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蕭淑妃臨死前,曾說過「願他生我為貓,阿武為鼠,生生扼其喉」。武后因此令宮中不准養貓。

王氏初聞宣敕,再拜曰:「願大家萬歲!昭儀承恩,死自吾分。」淑妃罵曰:「阿武妖猾,乃至於此!願他生我為貓,阿武為鼠,生生扼其喉。」由是宮中不畜貓。(資治通鑑卷二百)

又武后於宮中屢次夢見王、蕭二氏被發瀝血之死時模樣,其即使徙居蓬萊宮,亦復見之。武后於是把心一橫,決定留居東都洛陽,終身不歸長安。

武后數見王、蕭為祟,被發瀝血如死時狀。后徙居蓬萊宮,復見之,故多在洛陽,終身不歸長安。(資治通鑑卷二百)

為令自己心理上好過一點,其又改王氏姓為蟒氏,蕭氏為梟氏。

尋又改王氏姓為蟒氏,蕭氏為梟氏。(資治通鑑卷二百)

後人誦讀此一段歷史,或有深惡武后所為,進而批評武后為人歹毒者。然而,我們嘗試從另一個角度分析。這或有助我們對武后作出不一樣的評價。

我們試站在武后的立場設想一下。武氏自以「才人」的身份入宮,其本打算能一朝顯貴,不料此時太宗已年紀老邁,距死亡不遠。尤有甚者,武氏經歷過李承乾、李泰之儲位之爭,而太宗死後,武氏竟被迫出家為尼,被迫離開這個可能為自己帶來顯貴的地方。此一番經歷,必令武后心中深切感到宮中生活的可貴。我們可推想,其一旦可再度入宮,其必不願復有潦倒離宮的一日。因此,當王皇后等人不斷詆毀她時,她不惜犧牲自己之親生女兒來誣陷王皇后。又褚遂良等人反對廢王皇后時,她不禁說「何不撲殺此獠!」。蓋因她希望安穩的、顯貴的留於宮中,而王皇后、蕭淑妃之具有影響力正是令其不能安穩的、顯貴的留於宮中的最大障礙。

隨著王氏、蕭氏被囚,武氏之心結本來已解。可是,王、蕭二人竟向高宗求情,要求高宗令其重見日月。對武氏而言,此豈不是意圖重新奪回其業已喪失之影響力?武氏想念及此,心中深沉之不安全感必復生。而此不安全感之強烈又必比王、蕭二人初被廢時為大。為壓下此內心之深沉之不安全感,武后不得已只好「斷去二人之手足,將二人放入酒甕中」,把二人變成廢人,蓋四肢完全斷去之人才不復有絲毫的奪權之威脅。

然而,內心的不安全感雖被武后殘暴的虐殺二人之行為壓下去,武后殘暴的虐殺二人之行為卻為武后帶來了怖慄、恐懼的心情,其禁止宮中畜貓、終身不歸長安,根本就是她無法克服怖慄、恐懼心情的鐵證。其雖改王氏姓為蟒氏、蕭氏為梟氏,利用心理上之嘲笑以圖平服怖慄、恐懼之心情。可是,此方法根本如抱薪救火,絲毫用處也沒有。吾人這樣看下去,即日後武后對佛教之高度崇信,並非無因。

補充一點,武后故意改王氏姓為蟒氏、蕭氏為梟氏,此也有可能出於其賤視世家大族之心理。如我們過去所言,王皇后乃太原王氏之後人;至於蕭氏,則為南朝蘭陵蕭氏之後人。二人俱為世族之後,此對不是世族出身之武后而言,必是令其既妒忌又怨恨。世族每以姓氏為標榜,武后於是改易二人之姓,湮沒其世家大族之出身,此做法多少可視為一種心理上之自卑(自卑之另一面即是故意賤視門第世族)之消解。

由於王氏已被殺,李忠因此不能繼續為皇太子。

己巳,許敬宗奏曰:「永徽爰始,國本未生,權引彗星,越升明兩。近者元妃載誕,正胤降神,重光日融,爝暉宜息。安可反植枝幹,久易位於天庭;倒襲裳衣,使違方於震位!又,父子之際,人所難言,事或犯鱗,必嬰嚴憲,煎膏染鼎,臣亦甘心。」上召見,問之,對曰:「皇太子,國之本也,本猶未正,萬國無所繫心。且在東宮者,所出本微,今知國家已有正嫡,必不自安。竊位而懷自疑,恐非宗廟之福,願陛下熟計之。」上曰:「忠已自讓。」對曰:「能為太伯,願速從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而細觀武后所信用之官員,其多以狡詐虛偽見稱,非復貞觀一代大臣之耿直。其中,李義府更被時人稱謂為「笑裡藏刀」。

中書侍郎李義府參知政事。義府容貌溫恭,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狡險忌克,故時人謂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謂之李貓。(資治通鑑卷二百)

十、昭儀奪權

由於王皇后不獲高宗寵幸,依靠與王皇后之裙帶關係而任高職的中書令柳奭,在永徽五年(甲寅,公元六五四年)六月向高宗「請解政事」。

中書令柳奭以王皇后寵衰,內不自安,請解政事;癸亥,罷為吏部尚書。(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王皇后、蕭淑妃與武昭儀互相譖毀對方,高宗卻不信王皇后、蕭淑妃之語,獨信昭儀之言。

王皇后、蕭淑妃與武昭儀更相譖訴,上不信后、淑妃之語,獨信昭儀。(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王皇后為人復有一致命缺點:其不能曲事高宗之左右近臣。其母魏國夫人柳氏及舅中書令柳奭入見六宮,又不遵守禮數,違禮而行。武昭儀於是利用王皇后此一弱點,收買被皇后不尊敬之近臣、奴婢。自此以後,王皇后與蕭淑妃之一舉一動,皆逃不開武昭儀之視線,高宗亦必知后及淑妃之所作所為。

后不能曲事上左右,母魏國夫人柳氏及舅中書令柳奭入見六宮,又不為禮。武昭儀伺后所不敬者,必傾心與相結,所得賞賜分與之。由是后及淑妃動靜,昭儀必知之,皆以聞於上。(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不過,王皇后雖不再得高宗寵愛,高宗並未有意廢后,以其為太原王氏之後人故。

后寵雖衰,然上未有意廢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宗因太原王氏之顯赫而不欲廢王皇后,此番心情,武昭儀固然不能體會。在武氏眼中,她可能只知道:一天王皇后尚未完全失勢,一天自己仍會有被陷害之可能。特別是武氏為人機巧聰明,其必知高宗之信任自己乃源於高宗之對自己之寵愛,但此對自己之愛可持續多久?其會否隨我美色之流逝而不復愛我?想念至此,為徹底置自己於不敗之地,唯一的方法只可設法令王皇后徹底的失寵。於是,武昭儀不惜扼死自己親生之女兒,再而誣陷王皇后乃殺死自己愛女之兇手。

會昭儀生女,后憐而弄之,后出,昭儀潛扼殺之,覆之以被。上至,昭儀陽歡笑,發被觀之,女已死矣,即驚啼。問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適來此。」上大怒曰:「后殺吾女!」昭儀因泣訴其罪。后無以自明,上由是有廢立之志。(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宗見自己和武昭儀所生之愛女被王皇后所殺,大為憤怒,心生廢后之志。然而,如上所言,王皇后乃出自名門望族,加上其並未失德,高宗貿然把王皇后廢掉,此多少會惹起大臣之疑惑,因而反對之聲四起。高宗心中無計可施,其於是聽從武昭儀的建議,前往巡幸太尉長孫無忌之府第,透過巴結長孫無忌,以說服其支持廢后。

又畏大臣不從,乃與昭儀幸太尉長孫無忌第,酣飲極歡,席上拜無忌寵姬子三人皆為朝散大夫,仍載金寶繒錦十車以賜無忌。(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可惜的是,高宗在席上言及皇后無子,無忌有感高宗此言有諷刺自己之意。其於是竟不支持廢后。高宗及昭儀不悅而歸。

上因從容言皇后無子以諷無忌,無忌對以他語,竟不順旨,上及昭儀皆不悅而罷。(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後來,昭儀又令母親楊氏、許敬宗屢勸無忌,無忌終未有改變心意(無忌與武氏交惡肇始於此)。

昭儀又令母楊氏詣無忌第,屢有祈請,無忌終不許。禮部尚書許敬宗亦數勸無忌,無忌厲色折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既然武昭儀無法令無忌支持廢后,其於是改用另一種方法打擊王皇后:切斷王皇后在宮中之倚靠。

其先誣王皇后與其母魏國夫人柳氏為厭勝之術,從而切斷王皇后與其母親之聯繫。

六月,武昭儀誣王后與其母魏國夫人柳氏為厭勝,敕禁後母柳氏不得入宮。(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七月,戊寅,高宗又貶吏部尚書柳奭為遂州刺史,不久復貶其為榮州刺史。此當亦是昭儀之主意。

秋,七月,戊寅,貶吏部尚書柳奭為遂州刺史。奭行至扶風,岐州長史於承素希旨奏奭漏洩禁中語,復貶榮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至此,王皇后在宮中可謂孤立無援。

高宗寵武氏日深,其竟欲特置宸妃,以武昭儀為之,為韓瑗、來濟諫止。

唐因隋制,後宮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皆視一品。上欲特置宸妃,以武昭儀為之,韓瑗、來濟諫,以為故事無之,乃止。(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當時,韓瑗、來濟分別擔任侍中、中書令,位高權重。高宗因此不得不納其諫言。然而,對於武昭儀來說,其對韓瑗、來濟之做法,自感痛恨,不容置疑。

壬辰,以韓瑗為侍中,來濟為中書令。(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不過,韓瑗、來濟雖反對立武昭儀為宸妃,但另一邊廂,有一李義府,竟上表支持廢皇后王氏,改立武昭儀。

中書舍人饒陽李義府為長孫無忌所惡,左遷壁州司馬。敕未至門下,義府密知之,問計於中書舍人幽州王德儉,德儉曰:「上欲立武昭儀為後,猶豫未決者,直恐宰臣異議耳。君能建策立之,則轉禍為福矣。」義府然之,是日,代德儉直宿,叩閣上表,請廢皇后王氏,立武昭儀,以厭兆庶之心。上悅,召見,與語,賜珠一鬥,留居舊職。昭儀又密遣使勞勉之,尋超拜中書侍郎。(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於是,李義府、許敬宗、崔義玄、袁公瑜全成為武昭儀在朝中之心腹。

於是衛尉卿許敬宗、御義大夫崔義玄、中丞袁公瑜皆潛布腹心於武昭儀矣。(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六年)九月,戊辰,以許敬宗為禮部尚書。(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當時,朝中仍有一些反對以武氏取代王皇后之聲音,如裴行儉之言「立武昭儀為后,以國家之禍必由此始」。

長安令裴行儉聞將立武昭儀為后,以國家之禍必由此始,與長孫無忌、褚遂良私議其事。袁公瑜聞之,以告昭儀母楊氏,行儉坐左遷西州都督府長史。行儉,仁基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可是,彼竭而我盈,武昭儀取代王皇后之地位,只待一些時日而已。

對於廢王皇后而改立武昭儀為后一事,高宗曾令長孫無忌、李勣、于志寧、褚遂良等人給予意見。

上一日退朝,召長孫無忌、李勣、于志寧、褚遂良入內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為中宮,上意既決,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殺元舅及功臣之名。遂良起於草茅,無汗馬之勞,致位至此,且受顧托,不以死爭之,何以下見先帝!」勣稱疾不入。無忌等至內殿,上顧謂無忌曰:「皇后無子,武昭儀有子,今欲立昭儀為后,何如?」遂良對曰:「皇后名家,先帝為陛下所娶。先帝臨崩,執陛下手謂臣曰:『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此陛下所聞,言猶在耳。皇后未聞有過,豈可輕廢!臣不敢曲從陛下,上違先帝之命!」上不悅而罷。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請妙擇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經事先帝,眾所共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萬代之後,謂陛下為如何!願留三思!臣今忤陛下,罪當死!」因置笏於殿階,解巾叩頭流血曰:「還陛下笏,乞放歸田裡。」上大怒,命引出。昭儀在簾中大言曰:「何不撲殺此獠!」無忌曰:「遂良受先朝顧命,有罪不可加刑!」于志寧不敢言。(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四人之中,李勣、于志寧未有表態,而長孫無忌、褚遂良則明顯反對廢王皇后而改立武氏為皇后。細觀他們的言論,其反對理由有三:

一、 朝中重臣多和王皇后有密切關係,高宗把王氏廢掉,此不免令這些重臣不滿,間接促使高宗大開殺戒。為高宗之美名計,王氏不可被廢。

二、 王皇后乃太宗選給高宗為妻,高宗廢之,猶如違逆先帝之命,視為不孝。再者,皇后並無大過錯,不宜輕廢。

三、 武氏曾為太宗之才人,就綱常名教言,其乃高宗之「母親」。高宗如果強行立之為皇后,此不免令高宗為天下人所譏笑。

這些理由其實都是合理的。只是,聽在武昭儀耳裡,其不免怒不可遏,曰「何不撲殺此獠!」。無忌回答說「遂良受先朝顧命,有罪不可加刑!」,此雖借太宗之遺言保褚遂良一時之性命,但是,除著日後武氏之進一步宰制朝廷,李唐皇室之進一步失勢,長孫無忌、褚遂良終不能逃離武氏之迫害,事甚顯然。

韓瑗、來濟亦多次向高宗進諫,反對廢王皇后而改立武氏為皇后。高宗始終不聽。

韓瑗因間奏事,涕泣極諫,上不納。明日又諫,悲不自勝,上命引出。瑗又上疏諫曰:「匹夫匹婦,猶相選擇,況天子乎!皇后母儀萬國,善惡由之,故嫫母輔佐黃帝,妲己傾覆殷王,《詩》云:『赫赫宗周,褒姒滅之。』每覽前古,常興歎息,不謂今日塵黷聖代。作而不法,後嗣何觀!願陛下詳之,無為後人所笑!使臣有以益國,菹醢之戮,臣之分也!昔吳王不用子胥之言而麋鹿游於姑蘇。臣恐海內失望,棘荊生於闕庭,宗廟不血食,期有日矣!」(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來濟上表諫曰:「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擇禮教名家,幽閒令淑,副四海之望,稱神示氏之意。是故周文造舟以迎太姒,而興《關雎》之化,百姓蒙祚;孝成縱欲,以婢為后,使皇統亡絕,社稷傾淪。有周之隆既如彼,大漢之禍又如此,惟陛下詳察!」上皆不納。(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廢后之事一再拖延,直至李勣於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九月,說了一句「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高宗終決定廢王皇后,改立武昭儀為皇后。

它日,李勣入見,上問之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后,遂良固執以為不可。遂良既顧命大臣,事當且已乎?」對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上意遂決。許敬宗宣言於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況天子欲立一后,何豫諸人事而妄生異議乎!」昭儀令左右以聞。(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李勣之說話所以具有決定性,主要由於他乃山東豪傑、武將系統之代表。山東豪傑、武將早自北齊開始已有影響力,下迄隋末,瓦崗寨不少英雄亦出自山東,如程知節。後來,瓦崗群雄不少臣服於李唐政權。山東豪傑、武將系統於是在唐室仍具有極大的影響力,可與「關隴集團」相頡抗。因此之故,當李勣說「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此其實暗示以李勣為首之山東豪傑、武將集團對高宗廢后表示支持。高宗既得到另一有力的靠山,其自不怕「關隴集團」之反對,而毅然改立武氏為皇后。

長孫無忌、褚遂良一邊未能得到高宗的支持,而武昭儀之地位反而進一步提高。伴隨而來的,首先是褚遂良之被貶為潭州都督。

庚午,貶遂良為潭州都督。 (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武昭儀晉升為武皇后,標誌著其奪權的成功。然成為後宮之首只是她奪權的第一步,其野心尚不止於此。

2013年9月29日 星期日

九、昭儀入宮

永徽五年(甲寅,公元六五四年),武才人(前太宗之才人)復返宮中,成為高宗之「昭儀」。

關於武才人如何入宮成為唐太宗之才人,我們以往已經說過。今且就太宗死後武才人之際遇略作一簡單的敘述。

太宗死後,按照太宗生前的遺願,其後宮妃嬪全需出家為尼。武才人自然也不能例外。其於是跟隨眾人進入感業寺為尼。

太宗崩,武氏隨眾感業寺為尼。(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而早在武才人入感業寺為尼之前,太子李治曾和武才人有過一面之緣。

上之為太子也,入侍太宗,見才人武氏而悅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後世史家每將此節描述為高宗、武才人之「一見鍾情」。這說法可以接受。又此時高宗、武才人之年齡相近,同為年青男女,二人說話之投契亦可被推想而知。由於武才人和李治有過這樣一次奇遇,後來高宗對武氏之愛戀,自不是平白無端而起,而是由來已久。

高宗即位為帝後,由於武才人已入寺為尼,其因此未有把武才人納入後宮。可是,隨著,蕭淑妃之得寵,王皇后之失勢,武才人似漸有重回宮中的希望。

初,王皇后無子,蕭淑妃有寵,王后疾子。(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原來王皇后見自己不再得寵,其希望「外覓盟友」以改變自己之慘況,即透過另尋一位能受高宗寵幸之妃子,與之交好,再而令自己被寵幸。王皇后見高宗在感業寺上香時,其對待武氏之神情極為怪異,「武氏泣,上亦泣」,王皇后猜想高宗心儀武氏,她於是故意做媒,暗令武氏留下長髮,並勸高宗納武氏入後宮。當然,王皇后進行這一切,全是為了一個目的:引武氏入宮以分薄高宗對蕭淑妃之寵。

忌日,上詣寺行香,見之,武氏泣,上亦泣。王后聞之,陰令武氏長髮,勸上內之後宮,欲以間淑妃之寵。(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可惜的是,王皇后的想法始終未有落實。蓋因武氏為人巧慧,且擅於運用權術。其初入宮時,雖以謙卑的態度對待王皇后,但其心中實只想藉王皇后之美辭以換取高宗之更寵幸自己。果然,王皇后多次在高宗面前稱讚武氏,高宗對這一新妃子寵愛日深,遂拜武氏為昭儀。

武氏巧慧,多權數,初入宮,卑辭屈體以事后。后愛之,數稱其美於上。未幾大幸,拜為昭儀。(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伴隨著武昭儀之得寵,是王皇后及蕭淑妃之失寵。至此,王皇后始知自己「引狼入室」,其於是和蕭淑妃聯合,共譖武昭儀。惜高宗已經不聽。

后及淑妃寵皆衰,更相與共譖之,上皆不納。(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武昭儀又借褒賞功臣為名,要求高宗追贈其父武士彠。

(永徽五年)庚申,加贈武德功臣屈突通等十三人官。(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昭儀欲追贈其父而無名,故托以褒賞功臣,遍贈屈突通等,而武士彠預焉。(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至此,武昭儀可謂已完全取得高宗之信任。然而,她的野心尚不止於此,其下一步之目標為:做皇后。

八、用兵高麗 (上)

太宗晚年,其曾費大力氣以征討高麗,惜未竟全功。至高宗即位,高麗初時雖表示友好,但不久即故態復萌。

永徽五年(甲寅,公元六五四年)十月,高麗將領安固率領高麗、靺鞨兵攻擊唐之盟友契丹。幸得松漠都督李窟哥竭力抵禦,高麗才敗於新城。

高麗遣其將安固將高麗、靺鞨兵擊契丹;松漠都督李窟哥禦之,大敗高麗於新城。(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麗不久又和百濟、靺鞨連兵,侵擾新羅之北方邊境,奪取了三十三座城池。新羅王春秋遣使求援。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二月,乙丑,高宗於是派遣程名振、蘇定方出兵擊高麗。

高麗與百濟、靺鞨連兵,侵新羅北境,取三十三城;新羅王春秋遣使求援。二月,乙丑,遣營州都督程名振、左衛中郎將蘇定方發兵擊高麗。(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五月,名振等渡遼水,高麗兵與之接戰,大敗。名振殺獲千餘人,焚燒其外郭及村落而返。

夏,五月,壬午,名振等渡遼水,高麗見其兵少,開門渡貴端水逆戰。名振等奮擊,大破之,殺獲千餘人,焚其外郭及村落而還。(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顯慶三年(戊午,公元六五八年)六月,程名振、薛仁貴領兵攻破高麗之赤烽鎮,斬首四百餘級,捕獲百餘人。

六月,營州都督兼東夷都護程名振、右領軍中郎將薛仁貴將兵攻高麗之赤烽鎮,拔之,斬首四百餘級,捕虜百餘人。(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麗派遣大將豆方婁率領部眾三萬抵抗,程名振以契丹兵施以還擊,大破之,斬首二千五百級。

高麗遣其大將豆方婁帥眾三萬拒之,名振以契丹逆擊,大破之,斬首二千五百級。(資治通鑑卷二百)

薛仁貴方面,其領兵大破高麗於橫山。事在顯慶四年(己未,公元六五九年)。

右領軍中郎將薛仁貴等與高麗將溫沙門戰於橫山,破之。(資治通鑑卷二百)

高麗在唐兵之進攻下,雖不住敗退,但高麗之盟友百濟,依然恃高麗之援助,數度侵犯新羅。新羅王春秋於是上表求救。

百濟恃高麗之援,數侵新羅;新羅王春秋上表求救。(資治通鑑卷二百)

顯慶五年(庚申,公元六六零年),高宗遂派蘇定方、劉伯英率領海、陸軍士十萬以伐百濟。新羅王春秋則領部眾與唐聯兵。

辛亥,以左武衞大將軍蘇定方為神丘道行軍大總管,帥左驍衞將軍劉伯英等水陸十萬以伐百濟。以春秋為嵎夷道行軍總管,將新羅之衆,與之合勢。(資治通鑑卷二百)

七、高宗施政之困境

步入永徽四年(癸丑,公元六五三年)九月以後,高宗施政日益艱難。其重用之大臣如張行成、高季輔先後離世。

秋,九月,壬戌,右僕射北平定公張行成薨。甲戌,以褚遂良為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仍知選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十二月,庚子,侍中蓨憲公高季輔薨。(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朝中雖有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處理政務,但其多不向高宗直言進諫,高宗曾為此感到不滿。

戊戌,上謂五品以上曰:「頃在先帝左右,見五品以上論事,或仗下面陳,或退上封事,終日不絕;豈今日獨無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為免進一步窒塞言路,高宗甚至未有因薛景宣之出言不順而加以降罪。

冬,十月,雇雍州四萬一千人築長安外郭,三旬而畢。癸丑,雍州參軍薛景宣上封事,言:「漢惠帝城長安,尋晏駕;今復城之,必有大咎。」于志寧等以景宣言涉不順,請誅之。上曰:「景宣雖狂妄,若因上封事得罪,恐絕言路。」遂赦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此問題其實早在太宗晚年已經出現。太宗尚未有妥善方法加以處理,高宗又可有什麼作為呢?大體而言,除非長孫無忌等一批朝中重臣被徹底更換/清除,否則此問題不易被解決(後來武后掌政時,曾大力打擊長孫無忌等人,而改用科舉考試提拔新晉人才,其做法和此問題之處理不無關係)。

當時忠心於高宗者,有白衣大將薛仁貴。

丁丑,夜,大雨,山水漲溢,沖玄武門,宿衛士皆散走。右領軍郎將薛仁貴曰:「安有宿衛之士,天子有急而敢畏死乎!」乃登門桄大呼以警宮內。上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寢殿,水漂溺衛士及麟游居人,死者三千餘人。(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李世勣、崔敦禮亦被高宗重用,位居要職。

開府儀同三司李勣為司空。(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癸丑,以兵部尚書崔敦禮為侍中。(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然而,賢良之輩出始終敵不過天災橫禍。永徽五年(甲寅,公元六五四年)六月,丙午,恆州發生大水災,五千三百家被洪水浸沒。

六月,丙午,恆州大水,呼沱溢,漂溺五千三百家。(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除了天災,復有人禍。睦州女子陳碩真,與妹夫章叔胤舉兵作反。事在永徽四年十月。

初,睦州女子陳碩真以妖言惑眾,與妹夫章叔胤舉兵反,自稱文佳皇帝,以叔胤為僕射。(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章叔胤率領群眾攻陷桐廬,碩真亦領兵二千攻陷睦州及於潛,卻未能攻克歙州。

甲子夜,叔胤帥眾攻桐廬,陷之。碩真撞鐘焚香,引兵二千攻陷睦州及於潛,進攻歙州,不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宗知悉亂事後,派揚州刺史房仁裕發兵討之。碩真方面,其派遣童文寶率領四千人寇掠婺州,婺州刺史崔義玄發兵抵抗。

敕揚州刺史房仁裕發兵討之。碩真遣其黨童文寶將四千人寇婺州,刺史崔義玄發兵拒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當時,民間傳言碩真有神靈庇佑,犯其兵者必滅族。可是,司功參軍崔玄籍(崔義玄之部屬)勸其手下士卒切勿誤信謠言,士卒終可克服心理障礙,與敵接戰。

民間訛言碩真有神,犯其兵者必滅族,士眾兇懼。司功參軍崔玄籍曰:「起兵仗順,猶且無成,況憑妖妄,其能久乎!」(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崔義玄以玄籍為前鋒,其自己又親自領兵出戰,奮不顧身。終於,士卒齊奮,賊眾大潰,碩真餘眾退至睦州境,降唐者萬計。

義玄以玄籍為前鋒,自將州兵繼之,至下淮戍,遇賊,與戰。左右以楯蔽義玄,義玄曰:「刺史避箭,人誰致死!」命撤之。於是士卒齊奮,賊眾大潰,斬首數千級。聽其餘眾歸首;進至睦州境,降者萬計。(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十一月,庚戌,房仁裕和崔義玄之軍隊會合,捕獲碩真、叔胤,斬殺之。亂事至此才告一段落。

十一月,庚戌,房仁裕軍合,獲碩真、叔胤,斬之,餘黨悉平。義玄以功拜御史大夫。(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唯一可喜的是,永徽五年(甲寅,公元六五四年)年底,全國豐收。洛州粟米每斗兩錢半,粳米每斗十一錢。

是歲大稔,洛州粟米斗兩錢半,粳米斗十一錢。(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我們可說,高宗管治之難題,主要表現在政治方面。至於天災、人禍,隨著豐收之出現及亂事之平定,其似並未構成嚴重的威脅。

六、女禍之先聲:高陽公主與房遺愛謀反

房遺愛原本為房玄齡之次子。其因太宗賜婚,遂娶太宗女高陽公主為妻子。然而,高陽公主行為驕恣,玄齡死後,其竟「教遺愛與兄遺直異財,既而反譖遺直」,導致二兄弟不和。太宗對公主之表現甚為不滿,寵愛日減,公主因此怏怏不悅。

散騎常侍房遺愛尚太宗女高陽公主,公主驕恣甚,房玄齡薨,公主教遺愛與兄遺直異財,既而反譖遺直。遺直自言,太宗深責讓主,由是寵衰,主怏怏不悅。(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後來,當御史查劾盜賊時,尋得浮屠辯機和尚(《大唐西域記》之筆錄者)之寶枕,盜賊說寶枕乃高陽公主所賜。公主與辯機私通之關係,因而曝光。

會御史劾盜,得浮屠辯機寶枕,云主所賜。主與辯機私通,餉遺億計,更以二女子侍遺愛。(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太宗知悉此事後,大為憤怒。其下令腰斬辯機,殺公主之奴婢十餘人。公主由是心生怨望,太宗死,公主竟無憂戚之容。

太宗怒,腰斬辯機,殺奴婢十餘人;主益怨望,太宗崩,無戚容。(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宗即位後,公主令房遺直、遺愛二兄弟互相爭鬥。結果,遺愛被調任為房州刺史,遺直則被調任為隰州刺史。

上即位,主又令遺愛與遺直更相訟,遺愛坐出為房州刺史,遺直為隰州刺史。(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公主又不改淫亂放蕩的作風,令浮屠智勖等數人私侍自己。對於宮中之一舉一動,公主則遣陳玄運負責探聽。

又,浮屠智勖等數人私侍主,主使掖庭令陳玄運伺宮省禨祥。(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有一薛萬徹,原為駙馬都尉。因坐事除名,被徙為寧州刺史。其奉命入朝,與遺愛交談密切,其更和遺愛合謀,打算擁立司徒荊王元景為君主。

先是,駙馬都尉薛萬徹坐事除名,徙寧州刺史,入朝,與遺愛款暱,對遺愛有怨望語,且曰:「今雖病足,坐置京師,鼠輩猶不敢動。」因與遺愛謀:「若國家有變,當奉司徒荊王元景為主。」(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元景之女透過遺愛之弟遺則,與房遺愛有所往來。又有一柴令武,乃柴紹之子,其亦和遺愛謀議,打算一同支持李元景。亂事至此,似乎蓄勢待發。

元景女適遺愛弟遺則,由是與遺愛往來。元景嘗自言,夢手把日月。駙馬都尉柴令武,紹之子也,尚巴陵公主,除衛州刺史,托以主疾留京師求醫,因與遺愛謀議相結。(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不料此時高陽公主為了奪取遺直封爵,竟使人誣告遺直對自己無禮。遺直沒有辦法,只好直言遺愛及公主之罪狀。高宗令長孫無忌加以調查,果然發現遺愛及公主之謀反證據。

高陽公主謀黜遺直,奪其封爵,使人誣告遺直無禮於己。遺直亦言遺愛及主罪,云:「罪盈惡稔,恐累臣私門。」上令長孫無忌鞫之,更獲遺愛及主反狀。(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房遺愛知自己無法免死,於是只好孤注一擲。其了解長孫無忌深惡吳王恪良久,欲除之而後快,於是,他言謀反一事乃是「與恪同謀」,冀望得僥倖不死。

司空、安州都督吳王恪母,隋煬帝女也。恪有文武才,太宗常以為類己,欲立為太子,無忌固爭而止,由是與無忌相惡。恪名望素高,為物情所向,無忌深忌之,欲因事誅恪以絕眾望。遺愛知之,因言與恪同謀,冀如紇干承基得免死。(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可惜事與願違,高宗於永徽四年(癸丑,公元六五三年)二月,甲申,下詔遺愛、萬徹、令武皆斬,李元景,吳王恪、高陽、巴陵公主並賜自盡。房遺愛始終無法逃出生天。無辜的是,吳王恪竟被白白連累了(此荒謬情況換在太宗朝,何嘗會出現?只因高宗不問情由,誤信長孫無忌,終至白白錯殺了吳王恪)。

春,二月,甲申,詔遺愛、萬徹、令武皆斬,元景,恪、高陽、巴陵公主並賜自盡。(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不過,高宗畢竟仁厚,對於下令殺害元景、吳王,高宗曾有猶豫。

上潤謂侍臣曰:「荊王,朕之叔父,吳王,朕兄,欲丐其死,可乎?」(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只是,在兵部尚書崔敦禮等人反對下,高宗始終未有回心轉意。

兵部尚書崔敦禮以為不可,乃殺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對於高宗之殺害自己,薛萬徹、吳王恪皆感到不忿。萬徹主要怨恨高宗未能用自己「為國家效死力」;至於吳王恪,其則痛恨「長孫無忌竊弄威權,構害良善」。

萬徹臨刑大言曰:「薛萬徹大健兒,留為國家效死力,豈不佳,乃坐房遺愛殺之乎!」吳王恪且死,罵曰:「長孫無忌竊弄威權,構害良善,宗社有靈,當族滅不久!」(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遺愛謀反一事尚有餘波。太宗朝之遺臣如宇文節、江夏王李道宗、執失思力等,因和房遺愛有交通,其於是被流放嶺表。

乙酉,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節,特進、太常卿江夏王道宗、左驍衛大將軍駙馬都尉執失思力並坐與房遺愛交通,流嶺表。(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不過,與其說三人被流放源於三人和遺愛交通,不如說此乃李道宗等人與長孫無忌、褚遂良不和,長孫無忌、褚遂良乘機排斥異己,一網打盡之結果。

節與遺愛親善,及遺愛下獄,節頗左右之。江夏王道宗素與長孫無忌、褚遂良不協,故皆得罪。(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後世史家每稱許長孫無忌、褚遂良,觀乎此,其人格之卑鄙、低劣,吾人尚能稱許否?

隨著恪母弟蜀王愔被廢為庶人,房遺直被貶為春州銅陵尉,萬徹弟萬備流放交州,房玄齡配饗亦被罷,事件才總算告一段落。

戊子,廢恪母弟蜀王愔為庶人,置巴州;房遺直貶春州銅陵尉,萬徹弟萬備流交州;罷房玄齡配饗。(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由高陽公主之言行、遺愛謀反一事,我們可以看出若干問題:

一、 唐之宮廷婦女(包括宗室女、妃嬪)行為開放,並未嚴守道德規範,私
通沙門、道士更是不時發生。

二、 唐之宮廷婦女頗具政治上的野心,此亦即是日後女禍出現之根本原因。

三、 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心術不正,每恃機剷除異己,高宗仁弱而不疑長無忌等人,此終令朝廷未能善用人才,甚至出現誣陷忠良,冤案叢生的情況

吾人試細心玩味此一段史事,對於日後武則天之崛起及其作為,自不會感到奇怪。

五、冊立太子

永徽三年(壬子,公元六五二年)七月,丁巳,高宗決定立陳王忠為皇太子。

秋,七月,丁巳,立陳王忠為皇太子,赦天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事緣王皇后雖為太原王氏之後人,地位顯赫,但其卻無子。柳奭為之籌謀,以陳王忠之母親劉氏微賤,其於是勸王皇后立陳王忠為太子,以令陳王與之和睦,王皇后日後有所依靠。長孫無忌同意柳奭之想法,奏請高宗,高宗接受。

王皇后無子,柳奭為后謀,以忠母劉氏微賤,勸后立忠為太子,冀其親己;外則諷長孫無忌等使請於上。上從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結果,陳王忠被立為太子。又高宗以于志寧兼太子少師、張行成兼太子少傅,高季輔兼太子少保,令三人全力輔助太子。

乙丑,以于志寧兼太子少師,張行成兼少傅,高季輔兼少保。(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四、永徽之治 (下):治世背後之問題

高宗即位後,其雖仍可恪守太宗之遺教,但是,從另一方面觀,問題已經暗中出現。

第一個問題為高宗過分重視、信用外戚。

(永徽二年)春,正月,乙巳,以黃門侍郎宇文節、中書侍郎柳奭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奭,亨之兄子,王皇后之舅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早在太宗時,其已因過分重用長孫無忌,為長孫皇后勸止。然太宗之重用無忌,尚由於無忌之有才幹。可是,觀乎高宗之用王仁祐、柳奭,其更多是因為王皇后。日後唐中宗曾發讓位給岳父韋玄貞之妄言,此極有可能是得自父親信用外戚的性格。

第二個問題是官員多「互觀顏面」,未能盡公,所謂「小小收取人情」。

上謂宰相曰:「聞所在官司,行事猶互觀顏面,多不盡公。」長孫無忌對曰:「此豈敢言無;然肆情曲法,實亦不敢。至於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不能免。」無忌以元舅輔政,凡有所言,上無不嘉納。(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我們試回想一下貞觀初年大臣之相處共事。魏徵、王珪等人焉有「互觀顏面」之舉?其共同為國事而努力則有,互相揣摩顏色,不敢開罪對方則無。所謂「互觀顏面,多不盡公」,嚴格言之,乃貞觀晚年之官場陋習。今無忌竟以「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不能免。」為此陋習辯解,永徽政風稍遜於貞觀初年之政風,事甚顯然。

第三個問題為蠻族屢反。

(永徽元年)十二月,庚午,梓州都督謝萬歲、兗州都督謝法興與黔州都督李孟嘗討琰州叛獠;萬歲、法興入洞招慰,為獠所殺。(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二年)己卯,郎州白水蠻反,寇麻州,遣左領軍將軍趙孝祖等發兵討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竇州、義州蠻酋李寶誠等反,桂州都督劉伯英討平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幸得趙孝祖等人才,亂事才得以被平定。

(永徽二年)郎州道總管趙孝祖討白水蠻,蠻酋禿磨蒲及儉彌於帥眾據險拒戰,孝祖皆擊斬之。會大雪,蠻饑凍,死亡略盡。孝祖奏言:「貞觀中討昆州烏蠻,始開青蛉、弄棟為州縣。弄棟之西有小勃弄、大勃弄二川,恆扇誘弄棟,欲使之反。其勃弄以西與黃瓜、葉榆、西洱河相接,人眾殷實,多於蜀川,無大酋長,好結仇怨,今因破白水之兵,請隨便四討,撫而安之。」敕許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三年)夏,四月,趙孝祖大破西南蠻,斬小勃弄酋長歿盛,擒大勃弄酋長楊承顛。自餘皆屯聚保險,大者有眾數萬,小者數千人,孝祖皆破降之,西南蠻遂定。(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第四個問題為崇佛之風漸盛。

九月,癸巳,廢玉華宮為佛寺。(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由高祖下迄至太宗,其皆甚少把宮殿改為佛寺。今高宗竟「廢玉華宮為佛寺」,唐佛風之盛,多少始於高宗。

慶幸的是,高宗一朝有褚遂良、宇文節、韓璦等大臣。

(永徽三年)己巳,以同州刺史褚遂良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三月,辛巳,以宇文節為侍中,柳奭為中書令,以兵部侍郎三原韓璦守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宗又重用來濟、高履行(高士廉的兒子)。

(永徽三年)九月,守中書侍郎來濟同中書門下三品。(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丁丑,上問戶部尚書高履行:「去年進戶多少?」履行奏:「去年進戶總一十五萬。」因問隋代及今日見戶,履行奏:「隋開皇中,戶八百七十萬,即今戶三百八十萬。」履行,士廉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加上高宗善納諫言。

庚戌,左武候引駕盧文操逾牆盜左藏物,上以引駕職在糾繩,乃自為盜,命誅之。諫議大夫蕭鈞諫曰:「文操情實難原,然法不至死。」上乃免文操死,顧侍臣曰:「此真諫議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並且重視農業。

(永徽三年)丙子,以饗太廟;丁亥,饗先農,躬耕籍田。(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禁止玩樂之風。

(永徽二年)癸酉,詔:「自今京官及外州有獻鷹隼及犬馬者,罪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嚴厲的杜絕人民「揣摩上意」的心理惡習。

(永徽三年)二月,甲寅,上御安福門樓,觀百戲。乙卯,上謂侍臣曰:「昨登樓,欲以觀人情及風谷奢儉,非為聲樂。朕聞胡人善為擊鞠之戲,嘗一觀之。昨初升樓,即有群胡擊鞠,意謂朕篤好之也。帝王所為,豈宜容易。朕已焚此鞠,冀杜胡人窺望之情,亦因以自誡。」(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一朝之問題才不至衍生出難以收拾的局面。

補充一點,由高履行之言,我們可知高宗時戶口之數目尚不如隋。

丁丑,上問戶部尚書高履行:「去年進戶多少?」履行奏:「去年進戶總一十五萬。」因問隋代及今日見戶,履行奏:「隋開皇中,戶八百七十萬,即今戶三百八十萬。」履行,士廉之子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三、永徽之治 (中):周邊狀況

本章且略談一下高宗初年之周邊概況。

我們先由吐蕃說起。

永徽元年(庚戌,公元六五零年)五月,吐蕃贊普棄宗弄贊逝世,其嫡子早死,其孫兒被立為贊普。

夏,五月,壬戌,吐蕃贊普弄贊卒,其嫡子早死,立其孫為贊普。(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由於新任贊普幼弱,政事於是全由國相祿東贊協助處理。祿東贊有才華,行兵有法,在他輔政下,吐蕃得以強大起來,威服氐、羌。

贊普幼弱,政事皆決於國相祿東贊。祿東贊性明達嚴重,行兵有法,吐蕃所以強大,威服氐、羌,皆其謀也。(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突厥(東突厥、薛延陀滅亡後自立為突厥之部)方面,唐派遣高侃出擊車鼻可汗。車鼻可汗與數百騎遁去。侃加以追擊,至金山,擒之而歸,車鼻餘眾皆降。

六月,高侃擊突厥,至阿息山。車鼻可汗召諸部兵皆不赴,與數百騎遁去。侃帥精騎追至金山,擒之以歸,其眾皆降。(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和太宗的做法一樣,高宗並未有對車鼻可汗加以殺害,反任命其為左武衛將軍。高宗又處置其餘眾於郁督軍山,置狼山都督府以統率之。

九月,庚子,高侃執車鼻可汗至京師,釋之,拜左武衛將軍,處其餘眾於郁督軍山,置狼山都督府以統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侃立下大功,被高宗封為衛將軍。突厥各部至此盡為唐室之「封內之臣」,時為永徽元年九月。

以高侃為衛將軍。於是突厥盡為封內之臣,分置單于、瀚海二都護府。單于領狼山、雲中、桑干三都督,蘇農等一十四州;瀚海領瀚海、金徽、新黎等七都督,仙萼等八州;各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龜茲方面,阿史那社爾俘虜龜茲王布失畢後,立其弟為王。唐兵返國,各部酋長爭立,互相攻擊。永徽元年八月,高宗下詔復以布失畢為龜茲王,遣其返國,安撫龜茲民眾。

初,阿史那社爾虜龜茲王布失畢,立其弟為王。唐兵既還,其酋長爭立,更相攻擊。秋,八月,壬午,詔復以布失畢為龜茲王,遣歸國,撫其眾。(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至於焉耆,國王婆伽利死後,國人上表請高宗重新立故王突騎支。四月,高宗終於答允,加突騎支右武衛將軍,遣其回國。

焉耆王婆伽利卒,國人表請復立故王突騎支;夏,四月,詔加突騎支右武衛將軍,遣還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二年(辛亥,公元六五一年),特浪羌、辟惠羌之酋長率領種落萬餘戶親自至茂州內附。

戊寅,特浪羌酋董悉奉求、辟惠羌酋卜簷莫各帥種落萬餘戶詣茂州內附。(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同年,百濟亦遣使入貢。

是歲,百濟遣使入貢,上戒之,使「勿與新羅、高麗相攻,不然,吾將發兵討汝矣。」(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三年(壬子,公元六五二年)春,正月,不只百濟,吐谷渾、新羅、高麗亦遣使來華。

春,正月,己未朔,吐谷渾、新羅、高麗、百濟並遣使入貢。(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林邑方面,自其國王范頭利死後,其子真龍繼位,為大臣伽獨所殺,范氏宗室幾乎盡數被伽獨誅滅。

初,林邑王范頭利卒,子真龍立,大臣伽獨弒之,盡滅范氏。(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伽獨盡除范氏宗室後,自立為王。惜乎國人不從,最後,頭利之女婿婆羅門被立為王。

伽獨自立,國人弗從,乃立頭利之婿婆羅門為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不過,林邑國民始終對范氏思念,他們於是復罷婆羅門,改立頭利之女為王。然女不能治國,大臣可倫翁定於是遣使迎立諸葛地(頭利之姑子也,父為頭利所殺),令其娶頭利之女,協助治國。林邑國民至此得以安定下來。永徽四年(癸丑,公元六五三年)四月,戊子,林邑遣使入貢。

國人咸思范氏,復罷婆羅門,立頭利之女為王。女不能治國,有諸葛地者,頭利之姑子也,父為頭利所殺,南奔真臘,大臣可倫翁定遣使迎而立之,妻以女王,眾然後定。夏,四月,戊子,遣使入貢。(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阿史那賀魯原被太宗封為左驍衛將軍、瑤池都督。太宗駕崩,其竟打算乘機襲取西、庭二州。

左驍衛將軍、瑤池都督阿史那賀魯招集離散,廬帳漸盛,聞太宗崩,謀襲取西、庭二州。(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庭州刺史駱弘義知道阿史那賀魯之陰謀,上表告訴高宗,高宗遂派橋寶明前往慰撫。寶明游說賀魯,令長子咥運入宿衛,咥運因而被授予右驍衛中郎將。不久,高宗復遣咥運歸還。

庭州刺史駱弘義知其謀,表言之,上遣通事舍人橋寶明馳往慰撫。寶明說賀魯,令長子咥運入宿衛,授右驍衛中郎將,尋復遣歸。(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咥運返回賀魯之陣營後,勸父親領兵西進。賀魯從其議,西擊西突厥之乙毘射匱可汗,吞併其眾,建牙於雙河及千泉,自號沙缽羅可汗。咄陸五啜、努失畢五俟斤皆歸附之,賀魯因此擁兵數十萬。

咥運乃說其父擁眾西走,擊破乙毘射匱可汗,並其眾,建牙於雙河及千泉,自號沙缽羅可汗,咄陸五啜、努失畢五俟斤皆歸之,勝兵數十萬。(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沙缽羅可汗(即阿史那賀魯)又和乙毘咄陸可汗聯兵,聲勢浩大。處月、處密及西域諸國多歸附之。咥運因助父親成就功業,被封為莫賀咄葉護。

與乙毘咄陸可汗連兵,處月、處密及西域諸國多附之。以咥運為莫賀咄葉護。(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沙缽羅可汗既握有西域的控制權,其於是更肆無忌憚,派兵寇掠庭州,攻陷金嶺城及蒲類縣,殺數千人。高宗見狀,其於是派梁建方、契苾何力、高德逸等人,率領秦、成、岐、雍府兵三萬人及回紇五萬騎兵以討之。

秋,七月,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寇庭州,攻陷金嶺城及蒲類縣,殺略數千人。詔左武候大將軍梁建方、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弓月道行軍總管,右驍衛將軍高德逸、右武候將軍薛孤吳仁為副,發秦、成、岐、雍府兵三萬人及回紇五萬騎以討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然而,直至永徽二年(辛亥,公元六五一年)十二月,處月等國似仍以沙缽羅可汗為馬首是瞻。唐室欲重新控制西域諸國,實需多花一番努力。

十二月,壬子,處月硃邪孤注殺招慰使單道惠,與突厥賀魯相結。(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三年(壬子,公元六五二年)春,正月,癸亥,梁建方、契苾何力等大破處月硃邪孤注於牢山。孤注連夜逃走,為梁建方派遣之副總管高德逸所生擒。

癸亥,梁建方、契苾何力等大破處月硃邪孤注於牢山。孤注夜遁,建方使副總管高德逸輕騎追之,行五百餘里,生擒孤注,斬首九千級。(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至此,賀魯勢力稍減。另外,高宗斷事亦頗英明,由其不追究梁建方之「逗留不進」,又不罷黜李道裕兩事可知。

軍還,御史劾奏梁建方兵力足以追討,而逗留不進;高德逸敕令市馬,自取駿者。上以建方等有功,釋不問。大理卿李道裕奏言:「德逸所取之馬,筋力異常,請實中廄。」上謂侍臣曰:「道裕法官,進馬非其本職,妄希我意;豈朕行事不為臣下所信邪!朕方自咎,故不復黜道裕耳。」(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四年(癸丑,公元六五三年)十二月,西突厥乙毘咄陸可汗卒。其子頡苾達度設號真珠葉護,與沙缽羅可汗有嫌隙,和五弩失畢聯兵共擊沙缽羅可汗。沙缽羅可汗兵敗,勢力轉弱。

是歲,西突厥乙毘咄陸可汗卒,其子頡苾達度設號真珠葉護,始與沙缽羅可汗有隙,與五弩失畢共擊沙缽羅,破之,斬首千餘級。(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五月,癸未,高宗派程知節為蔥山道行軍大總管,討伐沙缽羅可汗。

癸未,以右屯衛大將軍程知節為蔥山道行軍大總管,以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最後,羌酋凍就亦內附,高宗以其地為劍州,事在永徽五年。

春,正月,壬戌,羌酋凍就內附,以其地置劍州。(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宗又以處月部置金滿州。

閏月,丙子,以處月部置金滿州。(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並冊立金真德之弟金春秋為新羅王。

壬辰,新羅女王金真德卒,詔立其弟春秋為新羅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二、永徽之治 (上):永徽元年之「貞觀遺風」

高宗親政後,改元「永徽」。

春,正月,辛丑朔,改元。(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宗立妃子王氏為皇后。王皇后原為王思政(北魏尚書左僕射)之孫,隸屬於太原王氏(北方漢人世族之一支,其餘四支包括清河崔氏、趙郡李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高宗又以后父王仁祐為特進、魏國公。

丙午,立妃王氏為皇后。後,思政之孫也。以後父仁祐為特進、魏國公。(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由高宗此舉,可見當時北方門第在朝中仍有一定的影響力。

和太宗一樣,高宗極度重視民生狀況,其曾「日引刺史十人入閣,問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

辛酉,上召朝集使,謂曰:「朕初即位,事有不便於百姓者悉宜陳,不盡者更封奏。」自是日引刺史十人入閣,問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宗又極為信賴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洛陽人李弘泰誣告長孫無忌謀反,高宗毫不猶豫,立即下命令斬李弘泰。

有洛陽人李弘泰誣告長孫無忌謀反,上立命斬之。無忌與褚遂良同心輔政,上亦尊禮二人,恭己以聽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貞觀之遺風。(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對於無忌所言,高宗多所採納。

無忌以元舅輔政,凡有所言,上無不嘉納。(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除了李世勣、長孫無忌、褚遂良外,為高宗信用者尚有張行成、于志寧、高季輔。

(永徽元年)己未,以張行成為侍中。(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二年)八月,己巳,以于志寧為左僕射,張行成為右僕射,高季輔為侍中;志寧、行成仍同中書門下三品。(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君臣相互信賴、支持,可說是「永徽之治」得以出現的關鍵。

對於大臣之言,只要情理兼備,高宗莫不聽從。此在其接納于志寧、韋思謙之言兩事中可見一斑。

太宗女衡山公主應適長孫氏,有司以為服既公除,欲以今秋成昏。于志寧上言:「漢文立制,本為天下百姓。公主服本斬衰,縱使服隨例除,豈可情隨例改,請俟三年喪畢成昏。」上從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己未,監察御史陽武韋思謙劾奏中書令褚遂良抑買中書譯語人地。大理少卿張睿冊以為準估無罪。思謙奏曰:「估價之設,備國家所須,臣下交易,豈得准估為定!睿冊舞文,附下罔上,罪當誅。」是日,左遷遂良為同刺史,睿冊循州刺史。思謙名仁約,以字行。(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高宗又繼承太宗的做法,分封宗室為王。

二月,辛卯,立皇子孝為許王,上金為杞王,素節為雍王。(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不過,高宗對於諸王之驕橫不法,並非不加匡正。其常對諸王動之以情,從而使其自省、改過。

金州刺史滕王元嬰驕奢縱逸,居亮陰中,畋游無節,數夜開城門,勞擾百姓,或引彈彈人,或埋人雪中以戲笑。上賜書切讓之,且曰:「取適之方,亦應多緒,晉靈荒君,何足為則!朕以王至親,不能致王於法,今書王下上考以愧王心。」(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當時,滕王元嬰、蔣王惲皆好聚斂,高宗於是用了一方法,以令二王感羞慚,繼而悔改。此方法為:賞賜諸王布帛各五百段,獨不賜予二王。

元嬰與蔣王惲皆好聚斂,上嘗賜諸王帛各五百段,獨不及二王,敕曰:「滕叔、蔣兄自能經紀,不須賜物;給麻兩車以為錢貫。」二王大慚。(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孔子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為政),高宗對待宗室之態度,明顯以此為原則。

其唯一不同於太宗的地方,是他不復進行畋獵。

癸亥,上出畋,遇雨,問諫議大夫昌樂谷那律曰:「油衣若為則不漏?」對曰:「以瓦為之,必不漏。」上悅,為之罷獵。(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永徽元年(庚戌,公元六五零年)九月,李世勣請求辭去左僕射一職。十月,高宗許之,但仍以世勣為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李勣固求解職;冬,十月,戊辰,解勣左僕射,以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九)

我們可說,高宗剛即位,由於其仁厚、善納諫言、重用臣下等性格,致令朝政依舊可以保持清明,有「貞觀之遺風」。後世論「永徽之治」,多就此等處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