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30日 星期一

四十七、賀蘭敏之事件:分析與評論

賀蘭敏之原為韓國夫人的兒子,武元慶死後,武后以賀蘭敏之為士彠之子嗣,襲爵周公,改姓武氏,任職弘文館學士、左散騎常侍。武后對賀蘭敏之,可謂寵信有嘉。

初,武元慶等旣死,皇后奏以其姊子賀蘭敏之為士彠之嗣,襲爵周公,改姓武氏,累遷弘文館學士、左散騎常侍。(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然而,這位前途光明的青年背後,卻暗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曾和祖母榮國夫人楊氏發生不倫關係。換句話說,即是他曾和榮國夫人楊氏通姦。

敏之貌美,蒸於太原王妃。(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說到這裡,我們或會用「胡人血統、習慣」的角度來解釋敏之的亂倫行為。這說法是可以的。然而,我們嘗試從賀蘭敏之的成長環境入手,此或可以給予我們一個新的視角去看待這件事。

誠如我們過去所言,武士彠死後,楊氏一直因其填房的身份而被武元慶、武元爽等人歧視。其心裡飽受屈辱,我們不難推知。但更重要的是,楊氏乃一女性,其本身不能全無性欲的需求,然其又不能,並且不願以武元慶、武元爽等人來滿足自己性欲的需要。於是,渴望他人愛護、渴望得到一個愛護自己的異性來滿足自己的性欲,這兩種渴望在楊氏心中可謂極為迫切。

而縱觀武氏一家,元慶、元爽、惟良、懷運皆對楊氏冷眼。楊氏在這些男性中根本找不到愛的感覺。長女、三女之夫婿早死。結果,在楊氏之眼中,經常看見的異性,只有其孫兒賀蘭敏之。適逢武氏入宮、韓國夫人亦被高宗寵幸,楊氏與敏之單獨相處的時間更多。由於長期居住,敏之必了解到祖母的酸楚,其與祖母亦有較多共同的話題。楊氏在這一少年男子面前,得到了久違的愛護、體諒,加上敏之「貌美」,楊氏對之產生性欲上的興趣,以之滿足自己的性欲,此亦甚為順理成章,不難理解。

賀蘭敏之方面,其固不知祖母心態之複雜,而作為一個年青人,其對異性的胴體有好奇、興趣亦可被理解。祖母既要求自己滿足她的性需要,在新奇的胴體、誘惑的身體語言驅使下,敏之自然甚難抵擋得住。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歡過程中,賀蘭敏之必由對性感到好奇,進而對性有迷戀。賀蘭敏之日後有不少淫穢之事,這絕大部分可能是他成長經歷不正常所致。

用此視角看下去,我們亦可知:楊氏在世時,賀蘭敏之必不致隨處表露淫行。可是,楊氏去世後,其淫態即原形畢露。

及居妃喪,釋衰絰,奏妓。(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司衛少卿楊思儉的女兒,有異於尋常女子之美貌,可謂「天姿國色」。其本被高宗及武后選中,擔任太子李弘之妃子。婚期將至,賀蘭敏之竟以其貌美,將之強姦,「逼而淫之」。

司衛少卿楊思儉女,有殊色,上及后自選以為太子妃,婚有日矣,敏之逼而淫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賀蘭敏之對女性胴體及性本有強烈的迷戀,無法自我控制。其既見得比一般女子美豔千百倍之楊氏女,自然按捺不住內心的性衝動,將之化為實際行動。可憐的是無故遭逢不幸的楊思儉的女兒。

對於太平公主之侍女,賀蘭敏之亦曾對之施以強暴,令人髮指。可是,真正促使武后降罪賀蘭敏之的原因,只怕是他默許高宗「曏吾出視朝猶無恙,退朝已不救,何倉猝如此!」。

魏國夫人之死也,上見敏之,悲泣曰:「曏吾出視朝猶無恙,退朝已不救,何倉猝如此!」敏之號哭不對。后聞之,曰:「此兒疑我。」由是惡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原來在魏國夫人死後,高宗曾疑魏國夫人之死和武后有關。其因此說「曏吾出視朝猶無恙,退朝已不救,何倉猝如此!」。賀蘭敏之聽了高宗此語,不但沒有釋除高宗之疑慮,反默然不對。此豈不是暗地裡同意高宗之猜測?此對武后來說是嚴重的,一旦高宗把心念上之猜疑轉成實際的行動,武后之地位隨時不保,其與王皇后之下場亦相去不遠矣。賀蘭敏之這一舉動,表面看來無甚意義,實暗藏禍心,武后說「此兒疑我。」,正是為此。賀蘭敏之既不利於我,將之剷除自是必要。所以,賀蘭敏之被懲處之真正主因,並非其淫穢行為,而更是其對武后之威脅。

終於,武后上表言賀蘭敏之前後罪惡,請高宗對之加以竄逐。咸亨二年(辛未,公元六七一年)六月,丙子,敏之被流放雷州,復其本姓。

后於是表言敏之前後罪惡,請加竄逐。六月,丙子,敕流雷州,復其本姓。(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至韶州,敏之被馬韁絞死(一說自縊)。朝士曾與敏之交遊者,多被流放嶺南。

至韶州,以馬韁絞死。朝士坐與敏之交遊,流嶺南者甚眾。(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二)

後人對武后之母親,即榮國夫人楊氏,以及賀蘭敏之,常批評為「淫蕩」、「荒淫無道」、「有歪倫常」。然而,當我們細心分析箇中細節,我們不難發現二人之亂倫乃一歷史中之悲劇、歷史中之無可如何。當然,後人可持嚴格的道德標準狠批二人之所為,但換個角度看,此評價又對二人公平嗎?合乎人道精神嗎?清戴東原嘗言「以理殺人」,我們似乎不宜重蹈舊人論史之錯誤。楊氏、賀蘭敏之,他們更多是無法主宰自己命運(包括自己的身體)的悲劇人物。對於悲劇人物,又何必苦苦鞭撻、苛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