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3日 星期一

小紅受屈

小紅的身份,我們之前約略介紹過,但較為緊要的一點,

這紅玉雖然是個不諳事的丫頭,卻因他有三分容貌,心內著實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寶玉面前現弄現弄。只是寶玉身邊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那裡插的下手去。

小紅本來地位不高,只負責挑水、澆花、餵鳥、生爐子等活計,沒資格在寶玉跟前服侍。不過,她志向遠大,想往上爬,此不免觸及寶玉身邊各大丫鬟的既得利益,因而與各大丫鬟關係不太好。

這日晚上…….(寶玉) 回至園內,換了衣服,正要洗澡。襲人因被薛寶釵煩了去打結子,秋紋,碧痕兩個去催水,檀雲又因他母親的生日接了出去,麝月又現在家中養病,雖還有幾個作粗活聽喚的丫頭,估著叫不著他們,都出去尋夥覓伴的玩去了。不想這一刻的工夫,只剩了寶玉在房內。偏生的寶玉要吃茶,一連叫了兩三聲,方見兩三個老嬤嬤走進來。寶玉見了他們,連忙搖手兒說:「罷,罷,不用你們了。」老婆子們只得退出。

寶玉見沒丫頭們,只得自己下來,拿了碗向茶壺去倒茶。只聽背後說道:「二爺仔細燙了手,讓我們來倒。」一面說,一面走上來,早接了碗過去。寶玉倒唬了一跳,問:「你在那裡的?忽然來了,唬我一跳。」那丫頭一面遞茶,一面回說:「我在後院子裡,才從裡間的後門進來,難道二爺就沒聽見腳步響?」寶玉一面吃茶,一面仔細打量那丫頭:穿著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裳,倒是一頭黑鬒鬒的頭髮,輓著個髻,容長臉面,細巧身材,卻十分俏麗乾淨。寶玉看了,便笑問道:「你也是我這屋裡的人麽?」那丫頭道:「是的。」寶玉道:「既是這屋裡的,我怎麼不認得?」那丫頭聽說,便冷笑了一聲道:「認不得的也多,豈只我一個。從來我又不遞茶遞水,拿東拿西,眼見的事一點兒不作,那裡認得呢。」寶玉道:「你為什麼不作那眼見的事?」那丫頭道:「這話我也難說……

小紅倒茶給寶玉,純粹因為當時寶玉身邊無丫鬟可用,她可不是用計引開各丫鬟,趁機親近寶玉啊!誰知盡忠職守,都換來譏諷。

剛說到這句話,只見秋紋,碧痕嘻嘻哈哈的說笑著進來,兩個人共提著一桶水,一手撩著衣裳,趔趔趄趄,潑潑撒撒的。那丫頭便忙迎去接。那秋紋碧痕正對著抱怨,「你濕了我的裙子」,那個又說「你踹了我的鞋」。忽見走出一個人來接水,二人看時,不是別人,原來是小紅。二人便都詫異,將水放下,忙進房來東瞧西望,並沒個別人,只有寶玉,便心中大不自在。只得預備下洗澡之物,待寶玉脫了衣裳,二人便帶上門出來,走到那邊房內便找小紅,問他方纔在屋裡說什麼。小紅道:「我何曾在屋裡的?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見了,往後頭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爺要茶吃,叫姐姐們一個沒有,是我進去了,才倒了茶,姐姐們便來了。」秋紋聽了,兜臉啐了一口,罵道:「沒臉的下流東西!正經叫你去催水去,你說有事故,倒叫我們去,你可等著做這個巧宗兒。一裡一裡的,這不上來了。難道我們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鏡子照照,配遞茶遞水不配!」碧痕道:「明兒我說給他們,凡要茶要水送東送西的事,咱們都別動,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紋道:「這麼說,不如我們散了,單讓他在這屋裡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鬧著……

秋紋是襲人一黨,「兜臉啐了一口,罵道:『沒臉的下流東西!正經叫你去催水去,你說有事故,倒叫我們去,你可等著做這個巧宗兒……難道我們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鏡子照照,配遞茶遞水不配!」說得多麼刻薄,多麼嫉妒,多麼酸溜溜。後來晴雯也罵小紅「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把我們不放在眼裡」,這就是怡紅院的大丫鬟。

如果這群大丫鬟當道,有能者在怡紅院做事必受壓抑,長遠而言,對大觀園發展不是一件好事。

讀《紅樓夢》,我們常有一種錯覺,怡紅院中的女孩子都是可愛的,但錯覺畢竟是錯覺,不是事實,實情是:當襲人、秋紋、碧痕、晴雯遇到有其他丫鬟來分薄寶玉對她們的愛時,她們是會用言語乃至行動作出反擊。小紅被冷嘲熱諷是一個例子。芳官、四兒被攆出去又是一個例子。怡紅院是充滿勾心鬥角的地方。

當然,從另一角度看,小紅有無地方惹人懷疑?除了「正經叫你去催水去,你說有事故,倒叫我們去,你可等著做這個巧宗兒」,勿忽略「回至園內,換了衣服,正要洗澡」一段描寫。

襲人和寶玉雲雨,大家都知道 (包括晴雯),秋紋是襲人的人,更加不可能不知,「自此寶玉視襲人更比別個不同,襲人待寶玉更為盡心」。

至於洗澡,第三十一回:「還記得碧痕打發你洗澡,足有兩三個時辰,也不知道作什麼呢。我們也不好進去的。後來洗完了,進去瞧瞧,地下的水淹著床腿,連席子上都汪著水,也不知是怎麼洗了,笑了幾天。」第一,碧痕是專門負責寶玉洗澡。第二,洗澡是表面,內裡是「不知道作什麼」。恰好小紅在寶玉即將洗澡前進來,這在秋紋、碧痕看來,不是別有用心麼?

姑勿論如何,小紅受了委屈,

不想今兒才有些消息,又遭秋紋等一場惡意,心內早灰了一半。正悶悶的,忽然聽見老嬤嬤說起賈芸來,不覺心中一動,便悶悶的回至房中,睡在床上暗暗盤算,翻來掉去,正沒個抓尋。

脂批:

紅玉在怡紅院為諸環所掩,亦可謂生不遇時,但看後四章供阿鳳驅使可知。

未幾,她便入夢,在夢中

忽聽窗外低低的叫道:「紅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這裡呢。」紅玉聽了忙走出來看,不是別人,正是賈芸。紅玉不覺的粉面含羞,問道:「二爺在那裡拾著的?」賈芸笑道:「你過來,我告訴你。」一面說,一面就上來拉他。那紅玉急回身一跑,卻被門檻絆倒。

提起賈芸,鳳姐卒之安排他在大觀園裡種花種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