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7日 星期六

賈璉鬼混

巧姐出痘疹,痘疹就是天花,那個年代,沒有疫苗,出天花死亡的機會率很高,順治就是天花死,康熙命硬死不了,才做了皇帝,巧姐出痘疹,對榮國府來說,自然是件大事。鳳姐很緊張,「一面打掃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傳與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兒打點鋪蓋衣服與賈璉隔房,一面又拿大紅尺頭與奶子丫頭親近人等裁衣」,幾個「一面」,就見出這個女人很能幹。賈璉呢?「搬出外書房來齋戒」,留意脂批:「此二字內生出許多事來。」名曰「齋戒」,實為鬼混,此在後文會講到。

且說鳳姐和平兒隨王夫人日日供奉痘疹娘娘。賈璉卻因離了鳳姐,獨寢了兩晚,寂寞難耐,於是找了多渾蟲的妻子多姑娘來鬼混。多渾蟲是誰?「榮國府內有一個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原名多官,「人見他懦弱無能,都喚他作『多渾蟲』」。多姑娘「今年方二十來往年紀,生得有幾分人才,見者無不羨愛。他生性輕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渾蟲又不理論,只是有酒有肉有錢,便諸事不管了,所以榮寧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這個媳婦美貌異常,輕浮無比,眾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兒』」。

曹雪芹寫小說,有一點非常值得注意,是他常有意在中國古典文學的大傳統中擷取資源,再與其小說本身作有機結合。多渾蟲與多姑娘這一對,跟《水滸傳》中武大郎和潘金蓮那一對,何其相似!賈璉則儼如西門慶。不過,同中有異,賈璉是有愛情的,他深愛尤二姐可證,西門慶只有皮膚淫濫。

多渾蟲、多姑娘的名字也改得妙,脂批:「更好!今之渾蟲更多也」,此見多渾蟲三字有諷刺意味。至於多姑娘的多,用現代的話說,是「萬能插蘇」,人人可上,故云「多」(有些版本作「燈姑娘」,不對)。曹雪芹改名多麼厲害!

賈璉飽受色欲熬煎,似飢鼠一般。多姑娘也有意於賈璉,只恨沒空。趁此機緣,二人乘多渾蟲醉昏在炕,出來幽會。且看曹雪芹如何描述:

(賈璉) 進門一見其態,早已魄飛魂散,也不用情談款敘,便寬衣動作起來。誰知這媳婦有天生的奇趣,一經男子挨身,便覺遍身筋骨癱軟,使男子如卧綿上,更兼淫態浪言,壓倒娼妓,諸男子至此豈有惜命者哉。那賈璉恨不得連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婦故作浪語,在下說道:「你家女兒出花兒,供著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髒了身子。快離了我這裡罷。」賈璉一面大動,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裡管什麼娘娘!」那媳婦越浪,賈璉越醜態畢露。一時事畢,兩個又海誓山盟,難分難捨,此後遂成相契。

廣東話中,有「契家佬」一詞,專指和結了婚的女人通姦的那些男人。「相契」就是賈璉成為多姑娘的「契家佬」。

脂批:「一部書中,只有此一段醜極太露之文,寫於賈璉身上,恰極當極!」余英時解得好:「《紅樓夢》中對賈璉的淫行最多特寫鏡頭,恐怕就是要曲達『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古諺吧。」曹雪芹寫賈璉好色至極,是為了突出賈赦的好色,伏下「鴛鴦女誓絕鴛鴦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