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9日 星期二

情種寶玉

第十四回基本上是鳳姐正文,關於這一點,脂批一再提示:

寫鳳姐之珍貴,寫鳳姐之英氣,寫鳳姐之聲勢,寫鳳姐之心機,寫鳳姐之驕大。

寫秦氏之喪,卻只為鳳姐一人。

寫秦死之盛,賈珍之奢,實是卻寫得一個鳳姐。

中後段曹雪芹筆鋒一轉,轉寫寶玉。

如今且說寶玉因見今日人眾,恐秦鐘受了委曲,因默與他商議,要同他往鳳姐處來坐。秦鐘道:「他的事多,況且不喜人去,咱們去了,他豈不煩膩。」寶玉道:「他怎好膩我們,不相干,只管跟我來。」

脂批:

純是體貼人情。

寶玉擔心秦鐘受委屈,秦鐘怕打擾到鳳姐,二人都懂得體貼別人,故俱為情種。

秦鐘因笑道:「你們兩府裡都是這牌,倘或別人私弄一個,支了銀子跑了,怎樣?」鳳姐笑道:「依你說,都沒王法了。」寶玉道:「怎麼咱們家沒人領牌子做東西?」鳳姐道:「人家來領的時候,你還做夢呢……

脂批:

寫不理家務公子之語。

寶玉、秦鐘皆無意仕途經濟,也對理事不敢興趣。寶玉曹雪芹寫得太明白,他是「無材可與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是「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秦鐘呢?第九回「自此以後,他二人同來同往,同起同坐,愈加親密。」與寶玉志趣相投。二人紈絝子弟的個性,經鳳姐一開口,都獲得證實了。

寶玉央求鳳姐:

好姐姐,給出牌子來,叫他們要東西去。

可見他和鳳姐關係友好。

無他,寶玉乃賈母溺愛之嫡孫,賈母是鳳姐在榮國府的權源,鳳姐當然不敢得罪寶玉。

林如海死訊傳來,鳳姐知寶玉心事,向寶玉笑道:

你林妹妹可在咱們家住長了。

且看寶玉反應,他說:

了不得,想來這幾日他不知哭的怎樣呢!

一邊說,一邊蹙眉長嘆。

劉再復認為,《紅樓夢》第一成就,是塑造了一顆名為「賈寶玉」的心靈。他說:

《紅樓夢》童心、佛心雙全,主人公賈寶玉的赤子之心,其內涵便是雙心並舉。童心表現為真心,包括愛情之真、友情之真、親情之真、世情之真。佛心表現為慈無量心、悲無量心、喜無量心、舍無量心。

聽見黛玉喪父,寶玉第一時間不是想自己,不是沾沾自喜。鳳姐的心術是自私,他不然。寶玉第一時間是想到黛玉素來敏感愛哭,「想來這幾日他不知哭的怎樣呢」。寶黛之間的知己關係,在這裡就確立了。

賈璉帶黛玉到蘇州送林如海靈,鳳姐細細吩咐隨行的昭兒:

在外好生小心伏侍,不要惹你二爺生氣;時時勸他少吃酒,別勾引他認得渾賬老婆,回來打折你的腿。

留意「別勾引他認得渾賬老婆,回來打折你的腿」,此伏興兒「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

秦可卿出殯,鳳姐「日夜不暇,籌理得十分的整肅。於是合族上下無不稱嘆者」。

有一北靜王水溶,

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性情謙和。近聞寧國公冢孫媳告殂,因想當日彼此祖父相與之情,同難同榮,未以異姓相視,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喪上祭,如今又設路祭,命麾下的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事一畢,便換了素服,坐大轎鳴鑼張傘而來,至棚前落轎。手下各官兩旁擁侍,軍民人眾不得往還。

他問賈政:

哪一位是銜玉而誕者?幾次要見一見,都為雜冗所阻,想今日是來的,何不請來一會?

賈政聽說,忙命寶玉脫去孝服,領他前來。

那寶玉素日就曾聽得父兄親友人等說閑話時,贊水溶是個賢王,且生得才貌雙全,風流瀟灑,每不以官俗國體所縛。每思相會,只是父親拘束嚴密,無由得會,今日反來叫他,自是喜歡。一面走,一面早瞥見那水溶坐在轎內,好個儀表人才。

脂批:

寶玉見北靜王,是為後文伏線。

觀乎前八十回寶玉未再見北靜王,「寶玉見北靜王」該是八十回後情節。

北靜王,忠順王在朝堂上的政敵,第三十三回透露二人爭奪蔣玉菡。蔣玉菡居於紫檀堡,此實暗示二人爭奪紫檀木盒內的玉璽。彼此有權力鬥爭的跡象。

寶玉和北靜王親近,北靜王出席秦可卿喪禮,而且「一時只見府大殯浩浩蕩盪、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忠順王能不起疑?當今聖上能不起疑?賈府被抄家,這裡就埋下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