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在一所中學做文職工作。今天是應屆中六學生最後一天上課，他們遲遲未肯離開校園，致使負責訓導的老師嚴令「清場」。學生退至飯堂繼續留守。坦白說，換轉我是那位老師，清場令是否可以稍為寬鬆些？畢竟法律不外乎人情，更何況今日以後，同學們重聚的機會買少見少，何必嚴厲得過份？
作為過來人，雖然知道他們今天的不捨，以及所做的一切，在十多二十年後將會被遺忘，但看著他們高興地找老師拍照，在白恤衫上收集同學們的祝福語句，甚至這兩天都不願走，他們當下的感情是真摰的。人最痛苦，莫過於有情，時間卻迫令你無情。
拍照，今天的例行公事，很多同學都拿起相機充當攝影師。然而，不知他們有沒有細心想過，這些照片在未來究竟還有什麼作用？我曾認真想過，答案是無用，所以我其實不太喜歡拍照。試想想，今天的你和那個他 / 她拍照了，進入大學後，不同大學不同學系再遇上不同的新人類，他 / 她還記得你嗎？再說遠些，到出來工作，結識了另一半，男的要養妻活兒，女的有丈夫疼錫，縱使再見，都不是當初那回事，大家或會談股票，說兒女，吐工作的苦水，讀書年代？早已拋到十萬八千里。遑論那些連大學都入不到的，自卑心作遂，只怕聚會都不願出席。
身份不同，角色轉變，那段關係、感情就沒有了，這是人生的殘酷。留下照片，對，你很用力想守住這一 moment，這一 moment 你和他 / 她的感情及關係，但這注定是徒勞無功的，猶如用手緊握無助細沙的流逝。多少年過去，當你重新回望舊照片，只會感慨自己年華不再，還有許多曾經熟識的面孔，今已變得越來越陌生。不見快樂，惟有淚千行。
拍照的意義，或許不在照片本身，而是在拍照這個過程。當下能和自己的閨蜜好友、心儀對象、良師來個合照，大家同在鏡頭前，天真無邪的擠起笑臉，擺出手勢，這個當下的快樂是實實在在的，幸福源自於此。同樣，誰會在日後重穿班 Tee？重點是大家現在一同穿上，都對自己的班、自己的好同學有一歸屬感，彼此不捨得離別。
曾經看過一對閨蜜，在中學結識，後來因各自的人生經歷，價值觀及性格迥異，終至鬧翻。又曾經看過一中老年人，在舊生會群組欲尋回中學時期的初戀情人，叫天不應，叫地不聞……越看得這些多了，再看到今天飯堂裡一位女同學緊緊摟抱著另一位女同學，不願放手，於我心實有戚戚然。或許，她們都知道人生真相，無奈逆轉不過去，就只好珍惜當下。
時間加上地域距離令人容易忘記一些人、一些事，但不適用於當下。今天我在旁一直觀察著，所看到的，是青春花火的燃燒，儘管快將燒至尾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