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21日 星期四

陪太子讀書

在中大哲學系讀本科的三年,爸爸一直陪伴我身邊,等我放學,陪我乘車。他會「陪太子讀書」,也有一段故事可說。

且說上課第一天,本來是媽媽帶我去中大,猶記得八點半的課堂是曾肇添樓鄭宗義教授的「中國哲學史 (一)」,上了三個多小時,下午四時還要上大學通識蕭錦華的課,關於中國歷史的,那時我介意媽媽跟出跟入,又想到新亞圖書館閱讀中哲的教科書,遂對媽媽說叫她早點回家,我自己可以應付。豈料媽媽一走,馬上出事,四時左右,我甫離開圖書館,竟看不見門前石級,跌倒在地,傷及舊患。爸媽都不在,我無所依傍,只能勉強走至隔鄰人文館,裝作沒事,繼續上課。可是,我心知肚明,課後如何回家才是大問題,荃灣距離中大倒十分遙遠。正當我苦無對策,離開課室,救星出現了,正是爸爸。那時爸爸仍然健康,結果我是在爸爸攙扶下回家的。

自此以後,媽媽不放心我獨自一人上課,常安排爸爸跟隨在後,以便照應。爸爸伴我上學,固然是愛錫我的表現,父母疼愛我,我迄今仍無以為報。惟有關做法同時令已經缺錢的家雪上加霜。試想想,由荃灣到中大的車費並不便宜,往往需要轉車,還有吃飯,有時天地堂,在沙田某茶樓等待時間過去,花費亦不少,這些都需要錢,偏偏家中無收入來源,媽媽是全職主婦,爸爸已退休,那時他們唯有寄望我讀完哲學可盡快工作,彌補家中財困,我後來找工作遇大困難,其實出乎他們意料,幸得弟弟、爸爸苦苦支持,屋才不至賣掉,此在日後會再講到。

除了金錢,爸爸在大學如何打發時間,亦成一問題。三個多小時的課堂,他離開又不是,入課室又不被准許。爸爸許多時只好到樓層的洗手間,一坐數小時。他常提及,大學廁所的管理很好,環境很舒適,尤其是中國文化研究所的洗手間。有時候,他可能在校園其他角落看到辯論隊唇槍舌劍,回到家後常模仿「大學 tone」交談,「咩野係 XX 呢?我哋先定義一下」,引得媽媽、我和弟弟捧腹大笑。總之,讀哲學系,不是我一個人在辛苦,而是全家人都在捱,滿以為雨過會天晴,怎知是另一十多年的寒冬,到近年,提起中文大學,爸爸已再無「大學 tone」,他定是失望極了。

那個年頭趕 deadline,通一晚頂寫好文章,常與爸爸一同到馮景禧四樓放信箱。我讀書時屬崇基學院,成績好到飯堂樓上辦公室拿獎學金,也是爸爸陪同。有一次到蒙民偉工程大樓上專業中文,課堂未開始,我和爸爸在一梳化上坐著,那是難得一次父子同坐,往後甚少有此機會。若知爸爸十多年後會離世,當日媽媽提議我拍攝畢業照,我該順應她意願。現在照片沒拍成,爸媽卻已離世,再拍都沒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