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 2 月 16 日晚上十時,爸爸因受新冠後遺症拖累,心臟停頓,回天乏術,享年 83 歲。
自媽媽 2011 年 5 月底離世,家中大小事,皆由爸爸苦苦支撐。作為兒子,我不但沒有積極賺錢養家,而且常將心思放在外邊,對原來家庭不聞不問,更有甚者,對爸爸默默的關懷及付出,視為理所當然,不時報以負面情緒及惡劣態度,竟未有一分半秒予以欣賞及稱讚。因果循環,忤逆至極,便是痛失愛錫自己的爸爸,現在改過自新,他都再看不到了。
在外面的人看來,爸爸可能只是一個平凡的老人家。然而,在我和弟弟心目中,爸爸實在不平凡,一生為兒子們辛勞付出,卻不求回報,這樣的爸爸往哪裡找?
以後的日子,會談些爸爸的生平與往事,既是想念,也是留下一些記錄,欄目名為「憶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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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對爸爸的印象主要來自媽媽的談論。媽媽說,爸爸在屯門醫院工作,很是辛苦。她若有空,常會帶我和弟弟到荃灣中心大家樂前的涼亭,等候爸爸下班。那個時候的爸爸,尚未到六十歲,有點火氣,印象中他曾出腳踢過一隻兇惡的狗。可是,對媽媽,對我和弟弟,他永遠溫柔,很少會看到爸爸在家中大吵大鬧。
爸爸在屯門醫院從事電機工作,職級屬監工,隸屬工務司署。他擅長水電,一部份跟爺爺有關,爺爺也是開舖幫人安裝修理電燈。但更大部份,是爸爸堅毅自學的成果。除了水電,爸爸還懂得游泳,領有駕駛執照,揸過白牌車。我和弟弟讀書,每遇數學及物理難題,都找爸爸協助,甚至「請槍」。他沒讀過大學,但多才多藝,只怕現在的大學生都比不上。
爸爸生活甚有規律,日前弟弟提及,爸爸那時回家,再勞累,總是和一家大細吃過晚飯,待媽媽調較好熱水,沖過涼,再回房睡覺。他從沒試過一回家便抱頭大睡,置一家人於不顧。另外,每天早上,他必定洗面剃鬍鬚,此習慣直至他入醫院而未停。那份自律,教人望塵莫及。
八號風球,我和弟弟不用上學,爸爸卻要回醫院當值,確保所有供電正常。那個年頭,屯門公路不時發生交通意外,媽媽十分擔心,故此,在風暴下開收音機聽風暴消息,成為我家的日常。每次看到爸爸平安回家,媽媽都放下心頭大石。爸爸六十歲退休,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才告一段落。
記得有一次,爸爸帶我和弟弟到荃景花園吹肥皂泡,我不知竅門,弄得一口苦澀,爸爸馬上帶我到小巴站旁的百佳,買了一樽礦泉水給我嗽口。那是我第一次認識礦泉水。
又有一次,天氣寒冷,爸爸到 711 買了一瓶熱維他奶給我喝,事後把玻璃瓶交還,從此以後,我看到原味維他奶,看到那個熱騰騰的箱子,都會想起爸爸。
小學時,身體健康差,常常住醫院。有一次出院回家,搭的士時,我嚷著要買笛子魔童 (《龍珠》一角色) 玩具,爸爸聽了,發揮其詼諧幽默本色,「什麼,買石屎魔童?」哄得我和媽媽哈哈大笑。即便到近年,談到我讀哲學系,他不時跟弟弟幽默地說:「哦,你阿哥鍾意𢯎胳肋底嘛」。他走了,家中實在少了許多歡樂。
爸爸出生於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時值抗日戰爭,朝不保夕,他的具體出生日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印象中,我們一家從未為爸爸慶祝過生日,因不知確實日子。抗戰結束,新中國成立,青年時代的爸爸一度在鄉下當過教師 (故他對毛澤東帶有好感),後來才南下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