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14日 星期六

牛郎織女故事略考

談到「七夕」,不得不提牛郎織女的神話故事。這個故事在歷史長河中是如何形成的,值得探究。

牛郎、織女最初本為天上兩顆星的名字,《詩經.小雅.大東》:

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

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睕彼牽牛,不以服箱。

戰國時代《甘石星經》:

牽牛六星,在天河東,上抵天津扶筐,又名天穀,木星也。天之關梁,日月五星之中道,主犧牲之事。

織女三星,在河西北,又名東橋。天帝之女,水官也,春夏必先見,主果蓏絲棉珍寶,三星俱明天下平,女工善。

織女星在銀河西邊,牽牛星在銀河東邊,兩星隔河遙遙相對。另織女為「天帝之女」。這時牛郎、織女並無人格神意味,更無愛情。

進入西漢,司馬遷撰《史記.天官書》,其中有:

織女,天女孫也。

織女由「天帝之女」轉為天帝之孫女。

《大戴禮記》中的《夏小正》:

是月織女東向,蓋言星也。

然則織女仍是一顆星。

那麼,從何時開始,牛郎、織女被賦予人格神的意義?宋人陳元靚《歲時廣記》引西漢劉安《淮南子》:

七夕烏鵲填河成橋而渡織女。

《淮南子》成書於公元前 139 年以前,比《史記》還先。《史記》仍把織女看成星,則《淮南子》把織女看成人格神,未免涉及後人穿鑿。

一個佐證是東漢班固《西都賦》:

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明之池。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涯。

班固是東漢初年的人。賦中的牛郎、織女仍是銀河上的兩顆星。據此,牛郎、織女的人格神面貌,未必早於西漢已經出現。

牛郎、織女以人格神的姿態出現,始於東漢末年。

應劭《風俗通義》:

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

《古詩十九首》: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曹植《九詠》:

牽牛為夫,織女為婦。織女牽牛之星,各處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會。

不只是神人,而且牛郎為夫,織女為婦,二人已結婚。織女思念牛郎而不得見,須七月七日一年一會,中間自然存有愛情。此可謂是牛郎織女故事一大進展。

晉人王鑒《七夕觀織女》:

牽牛悲殊館,織女悼離家。

一稔期一霄,此期良可嘉。

《全晉文》收《擬天問》:

七月七日,牽牛織女,時會天河。

沿襲漢末三國人的途轍,明確表明:

(1) 牛郎、織女已成家;

(2) 織女一年與牛郎見一次面,這便是七夕。

但多了織女被迫離家一節。

至南朝梁殷芸的《小說》:

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機杼勞役,織成雲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後遂廢機杼。天帝怒,責另歸東西,但使一年一度相會。

此乃首次完整呈現牛郎織女的神話故事。

惟織女復由「天帝孫女」變為「天帝之子」,有別於《史記》。

又織女變了在河東,牛郎變了在河西,跟《甘石星經》所記也迥異。

吳均《續齊諧記》:

桂陽城武丁,有仙道。謂其弟曰:「七月七日,織女當渡河,諸仙悉還宮。」弟問曰:「織女何事渡河?」答曰:「織女暫詣牽牛。」世人至今云織女嫁牽牛也。

此條給予「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一解釋,就是為了「暫詣 (拜訪) 牽牛」。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說,牛郎織女的神話故事,肇始於先秦,而正式形成於南朝。

後人以此一神話為基礎,發揮想像空間,寫下不少精彩的文學作品,其中一首為北宋秦觀的《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在秦觀筆下,牛郎織女的神話故事,已昇華到體現一愛情真諦,借用《情義倆心堅》的歌詞表達,就是「情若真,不必相見恨晚,見到一眼再不慨嘆」、「愛比朝露,未怕短暫,存在兩心堅,情不會淡」。

牛郎織女從此不再是兩顆星,而是真正愛情的化身,此乃中國文化之偉大處,也是重情傳統之極至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