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30日 星期六

送花迎鐘

周瑞家的送宮花 (宮制堆紗新巧的假花),脂評本有首回前詩,「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誰是惜花人?相逢若問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劉心武認為和秦可卿身世有關,其實未必,秦即是情,誰收下宮花,誰就有情,就會作孽,應該是這麼一種意思。

「只見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圍棋。周瑞家的將花送上,說明原故,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謝,命丫鬟們收了。」

迎春嫁給孫紹祖,被虐待至死。探春遠嫁外藩,從此與賈府斷絕來往,音訊全無,二人都被賈府所累,不幸收場。

「惜春笑道:『我這裡正和智能兒說,我明兒也要剃了頭跟他做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來,要剃了頭,可把花兒戴在哪裡呢?』說著,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鬟收了。」

惜春雖收了花,但言語中已暗示她將來會剃了頭做姑子,表面上收,實際未收,她的底蘊是無情。

「平兒聽了,便打開匣子,拿了四枝,抽身去了。半刻工夫,手裡拿出兩枝來,先叫彩明來,吩咐:『送到那邊府裡,給小蓉大奶奶戴的。』」

平兒是鳳姐的人,鳳姐要了兩枝,另外兩枝給秦可卿,除了反映她和秦氏友好,二人也是有情人。觀鳳姐待賈璉,以及秦氏和賈珍「情既相逢必主淫」可知。

鳳姐最後為賈璉所休,秦氏因與賈珍通姦事被揭發,在天香樓自盡,二人皆不得好下場。

寶釵呢?「薛姨媽道:『姨太太不知,寶丫頭怪著呢,他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

典型的「任是無情也動人」,卻得享高壽。

最後到林黛玉,她雖冷笑道:「我就知道麼,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呀。」致使周瑞家的不敢言語,但表面未收,實際仍是收了。

此好比黛玉表面叛逆出世,與寶玉同,內裡卻是對寶玉有情,對賈府中人有情,她是以陶淵明,儒家中的狷者自許。

黛玉終在榮國府風雨飄搖時短命去世。

整場送宮花,既揭示群芳對情的態度,也預告她們的命運。

林黛玉的冷笑,對比寶釵「便放下筆,轉過身,滿面堆笑讓:『周姐姐坐。』」兩人形象性格之不同,躍然紙上。寶釵因此得下人歡心,黛玉則被下人暗中批評「心細、小性兒」。

秦鐘出場,「較寶玉略瘦些,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流,似在寶玉之上,只是羞羞怯怯,有女兒之態,靦腆含糊」。

秦鐘諧音情鍾,寶玉見了他,二人十分投契,你言我語,十來句後,越覺親密起來。第五回警幻仙姑曾說寶玉是「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輩推之為意淫」,「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就是情鍾的意思,秦鐘也是意淫之輩。

曹雪芹愛用鏡像人物,秦鐘就是寶玉的鏡像。秦鐘後因與尼姑智能兒幽會,被父親秦業發現,經過毒打,加上幽會時不慎染病,未幾去世,死前勸寶玉「以前你我見識自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後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秦鐘是秦可卿之弟,秦可卿是警幻仙姑之妹,這話未嘗不是警幻仙姑對寶玉的再次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