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是賈政和王夫人所生,他的前世很特別,甲戌本、庚辰本指是神瑛侍者,程高本則有「只因當年這個石頭,媧皇未用,自己卻也落得逍遙自在,各處去遊玩。一日,來到警幻仙子處,那仙子知他有些來歷,因留他在赤霞宮中,名他為赤霞宮神瑛侍者」,補天頑石化為神瑛侍者,神瑛侍者再投胎為賈寶玉。
寶玉出生時,口裡含著一塊「通靈寶玉」。他還是神瑛侍者時,見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一株絳珠仙草快要枯死,便以甘露灌溉。該草得延歲月,也修成女身,遂隨神瑛侍者下凡歷劫,以一生的眼淚還報灌溉之恩。仙草就是林黛玉。
靈河、西方都是佛土極樂世界的專有稱呼。「三生石」脫胎自僧人圓澤「三生三世舊精魂」的故事。侍者是僧執事之一。據此,曹雪芹一開始,就已經告訴讀者,寶玉是注定出家!再加上後來聽曲文悟禪機、「做了兩個和尚」,寶玉出家可謂呼之欲出,差在如何出而已。
提到賈政,他一直不喜歡自己的兒子。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
子興冷笑道:「萬人皆如此說,因而乃祖母便先愛如珍寶。那年周歲時,政老爹便要試他將來的志向,便將那世上所有之物擺了無數,與他抓取。誰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釵環抓來。政老爹便大怒了,說:『將來酒色之徒耳!』因此便大不喜悅。獨那史老太君還是命根一樣。說來又奇,如今長了七八歲,雖然淘氣異常,但其聰明乖覺處,百個不及他一個。說起孩子話來也奇怪,他說:『女人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子,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將來色鬼無疑了!」
賈政是典型的儒家,講學問經濟仕途,讀要讀《四書》,「學而優則仕」那一套。賈寶玉卻看不起考功名的人,斥之為「祿蠹」、「國賊祿鬼」。父子間在價值觀上存有根本矛盾,自然難以和諧。
賈政因而常常覺得寶玉不讀書,但觀乎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寶玉何只遍讀《離騷》、《文選》、《吳都賦》、《蜀都賦》等,而且具有能別出心裁的文學創作才華。這是天賦,難能可貴,可惜賈政不太能欣賞。
真正和寶玉心靈相通、互相知心的,只有黛玉。薛寶釵、襲人都不了解他。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襲人道:「第二件,你真愛唸書也罷,假愛也罷,只在老爺跟前,或在別人跟前,你別只管嘴裏混批,只做出個愛唸書的樣兒來,也叫老爺少生點兒氣,在人跟前也好說嘴。老爺心裏想著,我家代代唸書,只從有了你,不承望不但不愛唸書,已經他心裏又氣又惱了,而且背前面後混批評。凡讀書上進的人,你就起個外號兒,叫人家『祿蠹』;又說只除了什麼『明明德』外就沒書了,都是前人自己混編纂出來的。這些話你怎麼怨得老爺不氣,不時時刻刻的要打你呢?」寶玉笑道:「再不說了。那是我小時候兒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信口胡說的,如今再不敢說了。還有什麼呢?」襲人道:「再不許謗僧毀道的了。還有更要緊的一件事,再不許弄花兒,弄粉兒,偷著吃人嘴上擦的胭脂,和那個愛紅的毛病兒了。」寶玉道:「都改!都改!再有什麼快說罷。」襲人道:「也沒有了,只是百事檢點些,不任意任性的就是了。你要果然都依了,就拿八人轎也抬不出我去了。」
襲人是站到賈政一邊,對寶玉說教的。第三十四回寶玉被打,薛寶釵是這樣反應:
寶釵見他睜開眼說話,不像先時,心中也寬慰了些,便點頭嘆道:「早聽人一句話,也不至有今日。別說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們看著,心裏也──」剛說了半句,又忙咽住,不覺眼圈微紅,雙腮帶赤,低頭不語了。
脂批曰:
同襲人語。
可見寶釵、襲人是同一路人物。
襲人後來嫁蔣玉函,第二十八回「蔣玉函情贈茜香羅」,玉函說道:「女兒悲,丈夫一去不回歸。」預示二人終離異收場。如果襲人、蔣玉函一對是「金玉良緣」的重影,寶玉離寶釵而去,早在前八十回就埋下伏線。而離異原因正在於價值觀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