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8日 星期二

柏拉圖的理型論

意大利藝術家拉斐爾曾在文藝復興時期創作了一幅壁畫《雅典學院》(The School of Athens)。畫中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並肩而行,柏氏指天,亞氏指地。後人推斷柏氏所指的天正是理型 (idea) 世界。

早在伊利亞學派,巴門尼德等人已開始從變中探尋不變。經驗世界所有事物都是會變化的、會生滅的,只有「太一」「不來、不去、不動、不多」,是真實的存有。赫拉克利特亦認為,感覺世界中沒有任何東西是永久的,要把握不變,必須運用理智思維。

柏拉圖繼承前人,提出「經驗世界一切事物皆是理型的模本 (duplicate)」。他有一著名的「洞穴的比喻」(出自《理想國》),羅素解釋:

「關在洞穴裏的囚犯,他們只能朝一個方向看,因為他們是被鎖著的;他們的背後燃燒著一堆火,他們的面前是一座牆。在他們與牆之間什麼東西都沒有;他們所看見的只有他們自己和他們背後的東西的影子,這些都是由火光投射到牆上來的。他們不可避免地把這些影子看成是實在的,而對於造成這些影子的東西卻毫無觀念。最後有一個人逃出了洞穴來到光天化日之下,他第一次看到了實在的事物,才察覺到他前此一直是被影象所欺騙的......回到他從前的囚犯同伴那裏去,把真理教給他們,指示給他們出來的道路。但是,他想說服他們是有困難的,因為離開了陽光,他看到的影子還不如別人那麼清楚,而在別人看起來,他彷佛比逃出去以前還要愚蠢。」

影子相當於經驗世界一切事物,鎖鏈相當於感官知覺,實在的事物即理型。經驗世界一切事物都不完美、會流逝、並非究竟真實,唯獨理型才是最完美、永恆、真實。飛機有飛機的理型,花有花的理型,樹木有樹木的理型......各理型又為一最高的理型所統攝,此最高的理型名為「最高善」(the highest good)。

柏氏的理型,牟宗三稱之為「形構之理」,「形構之理」是「類概念」,是經驗事物本身的特徵 / 本質 (essence)。它必然是多,而非一。中國宋明理學家講「理一分殊」,「理一」的理不是「形構之理」,是妙運萬物、使之生生不息的「存在之理」。馮友蘭用柏氏的理型解朱子之理,是誤解。

如何達到「最高善」?柏拉圖主張,透過學習數學、幾何學、辯證法、天文學、修辭等,使靈魂固有的知性 (理智) 逐步提升,當靈魂達到和諧狀態、知性完全發用時,人即可認知理型世界,包括「最高善」。

柏拉圖對數學高度重視,可能受畢達哥拉斯學派影響。

「理型論」不只是一套形上學,它還是道德倫理學說。

柏氏堅信「最高善」是人的最高道德觀念,也是靈魂的最佳狀態,人類一切道德教化的努力,都是試圖靠近「最高善」。可是,人的肉體會使人沉迷於感官世界,產生種種需求和貪欲,造就一切苦難和罪惡,使人逐漸遠離「最高善」。要對治此一疾病,理智必須佔有領導地位,靈魂痊癒,人擁有「最高善」,即成為至善至德之人。

柏拉圖「理型論」開出「唯實論」(又名「實在論」,與唯名論對揚) 傳統。作為形上學,它完全是思辯的、觀解的產物,非實踐所得。

「理型論」最大的問題是:一個個理型如何製造出一個個模本?理型屬形上界,模本屬形下界,兩者互不相干。理型自身也無動力製造出模本。

柏拉圖後來訴諸神話,謂工匠神 (德米奧吉神) 根據永恒存在的理型,使用質料創造了世界萬物,世界萬物的秩序也是理型世界的秩序。勉強算是一個補充。

不過,「理型論」開出道德倫理學說,未免有歪常理,顯得荒謬。成為有道德的人,似乎和學習數學、幾何學、辯證法等以令知性 (理智) 提升,兩者無必然關係。要成為有道德的人,關鍵是:持之以恆的實踐道德行為,非理智之徹底運用。

有謂柏拉圖思想上背離了其老師蘇格拉底。從建立「理型論」言,他對本體論的關注,確實迥異於蘇格拉底僅著眼於人生界。然而,以知識態度講道德,甚至把知識等同於道德,柏拉圖與蘇格拉底可謂一脈相承,前者將後者想法推得更極端。

柏拉圖式愛情其實是把握「最高善」的途徑之一。藉愛戀不同對象,欣賞其背後之理型,層層遞進上升,卒之進入「最高善」。柏拉圖式愛情的終極所愛是「最高善」,是理型,而非某個具體的人。

[主要參考資料]

1. 羅素,《西方哲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