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的根本課題是解苦。苦從何來?在執著世間一切現象為實有、永恆,因而有所依戀,不願捨離。就世間一切現象的本身說,無所謂苦,苦是從人內心而言。世間一切現象,佛家稱為「法」,法是以變動不居為其特色,何解法會變動不居?因構成法的種種因、緣常轉變也。
法必待因、緣而生起。離開因、緣,無所謂法,佛家稱為「緣起」。因為「緣起」,當因、緣轉變,法即隨之而變,不能保留下去,故「性空」。「性空」即無自性、無本體,即一切現象皆非實有、不能永恆的意思。
舉一例以說明。我們要生火,必須同時有燃料和氧氣
(助燃物)。如果有燃料,卻無氧氣,火是生不出來的。調轉過來,有氧氣而無燃料,火亦生不起。必須兼具燃料、氧氣、因緣構合,才能生出火法,火的現象。離開了,火法即不復存在。此足證佛家「緣起性空」義。
「緣起性空」是佛家的中心命題,各門各派都得承認它。這是一個分析命題。講萬法皆由因緣和合而生,即是承認萬法無自性,是「性空」。講萬法不能久住,即要透過萬法由因緣構成解釋。
人能明白世間一切人、事、物都是變動無常,隨因緣而生滅,其即不會心生執著,而能放下自在。這裡的「明白」,不是認識論 (epistemologically)
意義上的「明白」(understand),而是實踐意義上的「了悟」。
熊十力曰:「云何分別智、慧?智義云者,自性覺故,本無倚故。慧義云者,分別事物故,經驗起故。」(《新唯識論》文言文本)「慧」開出認識論意義上的「明白」,實踐意義上的「了悟」則是由「智」開出。「慧」相當於後來唯識宗所謂「識」(梵語:Vijñāna,了別義),「智」音譯為「般若
(波野)」。
般若智讓人看清「諸法實相」(世間現象都是變動無常,隨因緣而生滅),成就「真諦」。可是,它不會把諸法否定掉,視現實世界為虛無。現實世界仍然客觀存在,有其自身一套規律、秩序、知識,值得人去學習以生存,成就「俗諦」的是「慧」。
僧肇 (鳩摩羅什門下四大弟子之一)
曰:「欲言其有,有非真生」,此等於說世間法俱無本體、無自性,乃因緣結合構成,不能久住。「欲言其無,事象既形」,此等於說世間法有種種形相,既有形相,就不是虛無。不著兩邊,把握「二諦」活出人生,這是中觀學派
(又稱為空宗 / 般若宗) 的要義,<不真空論>是中觀學派的名著。
不過,中觀學派始終側重於「融通淘汰,蕩相遣執」(牟宗三語,「融通淘汰」是將心中那些留戀、幻想淘空、汰除,以把握現象的真相,達到融會貫通的境界;「蕩相遣執」是蕩除、遣去對事物的具體相狀的執著,不留纖芥於心胸之中),多「破」少「立」,未能正面對一切法作根源的說明,以及解釋人得以成佛的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