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二年(丙戌,公元六八六年)春,正月,武后正式臨朝稱制。
春,正月,太后下詔復政於皇帝。睿宗知太后非誠心,奉表固讓;太后復臨朝稱制。(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武后稱制後,第一件做的事為大赦天下。
辛酉,赦天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第二件事為「鑄銅為匭,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銘」。
三月,戊申,太后命鑄銅為匭,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銘。其東曰「延恩」,獻賦頌、求仕進者投之;南曰:「招諫」,言朝政得失者投之;西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北曰:「通玄」,言天象災變及軍機秘計者投之。命正諫、補闕、拾遺一人掌之,先責識官,乃聽投表疏。(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所謂「匭」,其實類近現代的「收集箱」。這個「匭」有四面:東面的空隙名曰「延恩」,專門給獻賦頌、求仕進者投放作品、文件。南面的空隙名曰「招諫」,言朝政得失者的文書放入此隙。西面的空隙稱為「伸冤」,有冤抑者將冤情細節寫好,投放於此。北面的空隙稱為「通玄」,凡與天象災變及軍機秘計有關的文書放在此。
「鑄銅為匭」之主意,原來出自魚承曄之子魚保家。
徐敬業之反也,侍御史魚承曄之子保家教敬業作刀車及弩,敬業敗,僅得免。太后欲周知人間事,保家上書,請鑄銅為匭以受天下密奏。其器共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竅,以受表疏。可入不可出。太后善之。未幾,其怨家投匭告保家為敬業作兵器,殺傷官軍甚眾,遂伏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第三件事為重用酷吏,如索元禮、來俊臣、周興。
有胡人索元禮,知太后意,因告密召見,擢為游擊將軍,令案制獄。元禮性殘忍,推一人必令引數十百人,太后數召見賞賜以張其權。於是尚書都事長安周興、萬年人來俊臣之徒效之,紛紛繼起。興累遷至秋官侍郎,俊臣累遷至御史中丞,相與私畜無賴數百人,專以告密為事;欲陷一人,輒令數處俱告,事狀如一。(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關於來俊臣,其更與萬國俊共撰《羅織經》數千言,教人網羅無辜,羅織反狀。構造佈置,皆甚有條理。
俊臣與司刑評事洛陽萬國俊共撰《羅織經》數千言,教其徒網羅無辜,織成反狀,構造佈置,皆有支節。(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當時被使用之酷刑包括:「鳳皇曬翅」、「驢駒拔撅」、「仙人獻果」、「玉女登梯」等。另外,又有「倒懸石縋其首」、「以醋灌鼻」、「以鐵圈轂其首而加楔,至有腦裂髓出者」。
太后得告密者,輒令元禮等推之,競為訊囚酷法,作大枷,有「定百脈」、「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等名號,或以椽關手足而轉之,謂之「鳳皇曬翅」;或以物絆其腰,引枷向前,謂之「驢駒拔撅」;或使跪捧枷,累甓其上,謂之「仙人獻果」;或使立高木之上,引枷尾向後,謂之「玉女登梯」;或倒懸石縋其首,或以醋灌鼻,或以鐵圈轂其首而加楔,至有腦裂髓出者。(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每得囚犯,來俊臣等人必向其陳示械具,使之「戰慄流汗,望風自誣」。至於每逢大赦,來俊臣等人則必令獄卒先殺重囚。武后以俊臣等人忠於自己,竟對之益加寵信。
每得囚,輒先陳其械具以示之,皆戰慄流汗,望風自誣。每有赦令,俊臣輒令獄卒先殺重囚,然後宣示。太后以為忠,益寵任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可是,對於民間百姓來說,其「畏此數人,甚於虎狼」。
中外畏此數人,甚於虎狼。(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陳子昂曾上疏反對酷吏橫行,武后不聽。
麟台正字陳子昂上疏,以為:「執事者疾徐敬業首亂唱禍,將息奸源,究其黨與,遂使陛下大開詔獄,重設嚴刑,有跡涉嫌疑,辭相逮引,莫不窮捕考按。至有奸人熒惑,乘險相誣,糾告疑似,冀圖爵賞,恐非伐罪吊人之意也。臣竊觀當今天下,百姓思安久矣,故揚州構逆,殆有五旬,而海內晏然,纖塵不動,陛下不務玄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刑以失其望,臣愚闇昧,竊有大惑。伏見諸方告密,囚累百千輩,乃其究竟,百無一實。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遂使奸惡之黨快意相仇,睚眥之嫌即稱有密,一人被訟,百人滿獄,使者推捕,冠蓋如市。或謂陛下愛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寧所。臣聞隋之末代,天下猶平,楊玄感作亂,不逾月而敗。天下之弊,未至土崩,蒸人之心,猶望樂業。煬帝不悟,遂使兵部尚書樊子蓋專行屠戮,大窮黨與,海內豪士,無不罹殃;遂至殺人如麻,流血成澤,天下靡然,始思為亂,於是雄傑並起而隋族亡矣。夫大獄一起,不能無濫,冤人吁嗟,感傷和氣,群生癘疫,水旱隨之。人既失業,則禍亂之心怵然而生矣。古者明王重慎刑法,蓋懼此也。昔漢武帝時巫蠱獄起,使太子奔走,兵交宮闕,無辜被害者以千萬數,宗廟幾覆,賴武帝得壺關三老書,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餘獄不論,天下以安爾。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伏願陛下念之!」太后不聽。(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第四件事為鼓吹告密。此風實早在垂拱二年之前已開其端。
有飛騎十餘人飲於坊曲,一人言:「向知別無勳賞,不若奉廬陵。」一人起,出詣北門告之。座未散,皆捕得,系羽林獄,言者斬,餘以知反不告皆絞,告者除五品官。告密之端自此興矣。(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垂拱二年以後,此風來得更變本加厲,一發不可收拾。
太后自徐敬業之反,疑天下人多圖己,又自以久專國事,且內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誅殺以威之。乃盛開告密之門,有告密者,臣下不得問,皆給驛馬,供五品食,使詣行在。雖農夫樵人,皆得召見,廩於客館,所言或稱旨,則不次除官,無實者不問。於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綜合武后鼓吹告密之原因,其不外以下兩點:
一、 自徐敬業謀反後,武后對天下人皆不能信任,而疑心眾人會謀害自己。
二、 其知道自己久專國政,加上內行不正,宗室大臣必因此而有怨望,心不服。其於是欲大開殺戒以立威。
姑勿論武后之看法是否貼近客觀事實,但由這些鼓吹告密之原因看來,武后當時所承受之心理包袱、壓力必極龐大。縱容酷吏、施行酷刑,這些其實都是武后心理不正常、不健康地發展之產物。武后雖贏得絕對權力,卻失去了正常的、歡愉的、無憂的心靈,此多少令人感到可悲、可憐。
在無數的懷疑、憂慮困擾下,武后只可在男寵中找尋心靈上的寄託。其因此寵幸僧人薛懷義。
薛懷義,鄠人,本姓馮,名小寶,在洛陽市以賣藥為生。因千金公主將他介紹給武后,其遂為武后所寵幸。
懷義,鄠人,本姓馮,名小寶,賣藥洛陽市,因千金公主以進,得幸於太后。(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武后欲令薛懷義得以出入宮禁,其於是令懷義出家為僧。又懷義身世寒微,武后乃令其與駙馬都尉薛紹合族。
太后欲令出入禁中,乃度為僧,名懷義。又以其家寒微,令與駙馬都尉薛紹合族,命紹以季父事之。(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武后更故意修葺故白馬寺,以薛懷義為寺主。
太后修故白馬寺,以僧懷義為寺主。(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武后對薛懷義雖予以厚愛,但懷義卻未有知恩圖報。反之,其橫行無忌,專作威福。
出入乘御馬,宦者十餘人侍從,士民遇之者皆奔避,有近之者,輒撾其首流血,委之而去,任其生死。見道士則極意毆之,仍髡其發而去。朝貴皆匍匐禮謁,武承嗣、武三思皆執僮僕之禮以事之,為之執轡,懷義視之若無人。多聚無賴少年,度為僧,縱橫犯法,人莫敢言。右台御史馮思勖屢以法繩之,懷義遇思勖於途,令從者毆之,幾死。(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有一次,薛懷義遇宰相蘇良嗣於朝堂,其無禮之舉動,終令「良嗣大怒」,令左右掌摑其面頰數十下。
蘇良嗣遇僧懷義於朝堂,懷義偃蹇不為禮;良嗣大怒,命左右捽曳,批其頰數十。(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對於懷義之狐假虎威,武后或早有所聞。因此,當懷義向武后投訴蘇良嗣時,武后反勸懷義以後「當於北門出入」,並且切勿開罪蘇良嗣。
懷義訴於太后,太后曰:「阿師當於北門出入,南牙宰相所往來,勿犯也。」(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後世讀史者每以淫穢之眼光看武后與薛懷義之關係。其實,此時之武后已年逾六旬,其根本不可能再有強烈的性欲上的需求。其寵幸薛懷義,與其說是為了滿足性欲,不如說是為了填補心靈上的空虛、寂寞。
又武后雖以懷義安頓自己之心靈,其卻能把私人事與天下事分得清清楚楚。因此,當薛懷義得罪蘇良嗣時,武后依舊暗中維護蘇良嗣,而不強為薛懷義出頭。近人治武后一段歷史,必見得這些處通透,才不致對武后持有偏見也。
當然,有人或問:武后是否與薛懷義完全沒有性關係?此又不然。
太后託言懷義有巧思,故使入禁營造。補闕長社王求禮上表,以為:「太宗時,有羅黑黑善彈琵琶,太宗閹為給使,使教宮人。陛下若以懷義有巧性,欲宮中驅使者,臣請閹之,庶不亂宮闈。」表寢不出。(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倘若薛懷義與武后完全沒有性關係,武后當不會因王求禮「陛下若以懷義有巧性,欲宮中驅使者,臣請閹之,庶不亂宮闈」之言而禁止懷義「入禁營造」。武后既要維護薛懷義不被閹割,唯一的原因是她多少依賴薛懷義以滿足自己的性需要。
言歸正傳,在武后稱制期間,蘇良嗣、韋待價、韋思謙皆位居中央要職。
六月,辛未,以蘇良嗣為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韋待價為右相。己卯,以韋思謙為納言。(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岑長倩則為內史。
以岑長倩為內史。(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
至於狄仁傑,其任職寧州刺史。在其治理下,寧州百姓生活安樂。郭翰巡察隴右地區時,曾進入寧州,路上長者多歌頌仁傑之美德。郭翰因此舉薦仁傑入朝,仁傑後來改任冬官侍郎。
狄仁傑為寧州刺史。右台監察御史晉陵郭翰巡察隴右,所至多所按劾,入寧州境,耆老歌刺史德美者盈路;翰薦之於朝,征為冬官侍郎。 (資治通鑑卷二百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