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年以後,弟弟仍有嘗試入公營醫院體系,但年紀已大,遭人歧視,只好退到私營機構做化驗工作。他不久想轉文職,奈何文職薪金偏低,其頗為躊躇。眼見爸爸一天天年老,弟弟決意轉行,告別輪班,想抽多些時間陪伴爸爸。他還讀了個證書課程,加強自己轉文職的競爭力,可惜爸爸等不到他成功,已離開人世。
或許看到弟弟在為家付出,默默受苦,爸爸恤衫長期袋有弟弟兒童時的照片,面貌雖變,父親對兒子的擔心始終如一。弟弟跟他訴苦,他不時慨嘆「陰功囉」,年紀老邁,無能為力,這一嘆含有多少悲苦,多少無奈!
家中地方有限,有時弟弟衣衫阻礙我上床睡覺,我會叫他處理,他往往惡言相向,指我的文史哲書籍佔用地方更多,應該盡數丟棄,我耐不住脾氣,有次扔掉他的化驗書,「你再嘈,連你都掟埋出去」,弟弟聽了,自然記恨,最後是爸爸把弟弟的書籍拾回、放好。
我與弟弟鬧得面紅耳赤,爸爸則夾在中間做磨心,「唔好再嘈喇!家嘈屋閉,俾出面啲人睇到都唔好!」可悲這種情況出現不只一次,而是近年的常態。
我與弟弟交惡,對家庭有破壞無建設,但爸爸並未因此待我不好。隨著年紀漸大,身體肥胖,缺少運動,開始有痛風問題。每次痛風到訪,輕則不良於行,重則臥床不起。日常買飯、拿衣服到洗衣店、配藥,不時要年老的爸爸代勞,他從來無一句怨言。
最記得有一次,膝蓋痛得無法屈曲,雖告了假,但畢竟要下樓往診所看醫生取醫生紙。如何是好?我正苦惱。此時,爸爸拿了一支鐵打酒,替我慢慢揉起來,一邊揉,一邊叮囑我要嘗試屈曲、伸直,及後又叫我試試讓膝蓋受力,過了好幾個小時,膝蓋疼痛有所減輕,我即扶著爸爸的肩膊,下樓搭的士看醫生。
直至入院前一晚,他還用心為我的左膝搽上新買的藥酒。這是我人生最後一次感受到爸爸的溫暖,往後再沒有此一機會。
我有困難,總是爸爸替我解拆,令我反思以往追求的都是錯。為了心儀女神,我自問付出全部心力和時間。可是,當我被痛風纏擾,行不到路,人不似人時,誰去關心我、理會我?是爸爸。誰在意我有沒有飯吃,叮囑我要小心走路?是爸爸。誰二話不說給我幫助?是爸爸。偏偏我對他最為冷淡,最為忽略!想念至此,儘管我仍未能走出陰霾,「沉船」的痛楚已然減少,取而代之是愧疚。
2022 年 1 月,爸爸在買飯途中誤踩寵物便溺,跣倒在地。他忍著痛楚,一枴一枴回到家中,我起初以為他沒事,直至他行不了路,需要我買支架,我才知道問題嚴重。未幾,支架都助不了他,他再次在家坐倒地上,無法站立。爸爸絕望至極,我苦無對策,出來挽救局面的人,正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