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階段,早上起床,必由爸爸負責。爸爸叫我和弟弟起床,有一套方式,他不會大聲叫喊,很多時打開電視機,讓電視機聲傳入我們耳裡,令我們醒來。因為這個緣故,小學時我看了許多早上六點的重播劇集,最有印象當數《五虎將》,主題曲是由梅艷芳主唱的《飛躍舞台》。六點半以後,是《香港早晨》,好一段時間,那首音樂完全是惡夢,音樂甫響起,等於要上學去。此都拜爸爸所賜。
爸爸有一慣用的鬧鐘,提醒他自己早起。直到他入醫院,鬧鐘仍在其床頭,至今依然。爸爸送我們到小學校門,才獨自上班,放學則由媽媽接送返家。臨進校門,爸爸怕我肚餓,不時帶我到路德圍附近一家茶樓,買外帶點心給我吃,我吃到新鮮熱辣的魚翅餃,便是在此時,往後的日子,我再未吃過了。後來,爸爸每天轉為給五元零用錢,我常常累積數天,用來買玩具。現在回想,那是非常快樂的童年,可惜已不能重來。
進中學後,爸爸主力下午為我送飯。他已退休,媽媽在家中弄好飯菜,用橙色的飯壺放好,便叮囑爸爸送到荃濟來。今天,飯壺仍置放於我家廚房,早已封塵,昔日燒飯、送飯的,都已離開人世,飯壺卻比他們長壽,真是諷刺。我上了一朝早的課,最期待便是到長枱吃爸爸送來的飯菜。有時媽媽沒煮,爸爸會買「炳記」的牛肉飯配燒賣給我,又試過買扎肉飯,皆美味非常。刻下「炳記」早已關門大吉,扎肉飯的店舖叫什麼名字,我亦從未問過爸爸,一切一切,皆隨時日消逝,只能在腦海憶記。
誠如之前所講,爸爸指導我學習高小至初中的數學,測考成績好,建立起自信,慢慢對數學的興趣就更大。由中二起,我已會自動自覺做數學習題。遇有不明白,計算不了,我第一時間不是問老師,而是問爸爸。中三多了物理,還記得反射、折射,那些習題的畫圖,都是爸爸親手畫。他未有柏金遜症,手未震顫得很嚴重時,所繪的直線、所寫的字,都很有自己的風格。到晚年,字跡越來越潦草,是後話了。可是,話分兩頭,從那些彎彎曲曲的字,會看得出爸爸真的很用心、很盡力去寫每一個字,提醒我和弟弟記得門口大堂密碼。爸爸走了,他的潦草字跡成了珍寶。
中三選科,班主任林添波老師在家長日說我不適合讀理科,爸爸聽了不是味兒,他倒付出相當心力助我讀好 Phy Chem Bio,為此寫下許多筆記。然而,與其說波 sir 的意見在起作用,不如說我本身對文史有極強烈的興趣。追源溯始,這又和高小的學習經歷有關,我很喜歡常識科的歷史部份。
和其他家的父母不同,爸爸也好,媽媽也好,從未逼過我要跟隨他們的意願,縱使爸爸想我讀理科,我進了文科後,他從未面露不悅之色。即便大學畢業,有一段日子,我想考 Mphil,他二話不說替我買陳來的《朱子哲學研究》,他平時是批評我買書的。舉這個例子,是想說,一心一意為兒子好,希望兒子將來有好出路,違背自己意願都不介意,此乃爸媽一直的苦心。父母稱職盡責有餘,我卻因在職場浮沉而忘記了他們、拋卻了他們,今天是醒來了,卻已經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