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 (公元 196 年),曹操採用棗祗、韓浩的建議,施行屯田。屯田構想來自西漢趙充國,初用於邊地。東漢末年,經歷災荒戰亂,民間嚴重缺糧。雖地方勢力相繼抬頭,軍糧維持往往透過搶掠,並無長遠打算。即使雄霸河北的袁紹、割據江淮的袁術,其終究無法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落得「民人相食,州里蕭條」。曹操有見及此,覺得「定國之術,在於彊兵足食,秦人以急農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於是募民屯田於許昌,竟得穀百萬斛。他又於「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穀」。結果在「倉廩皆滿」之下,於官渡之戰擊敗袁紹,後更「兼滅羣賊,克平天下」,可以說,曹操霸業的成就源自屯田的成功。
不過,屯田一開始並非一帆風順。「是時新募民開屯田,民不樂,多逃亡」,這裡的「民」何所指,不得而知。可是,從袁渙向曹操建議:「夫民安土重遷,不可卒變……宜順其意,樂之者乃取,不欲者勿彊。」此群「民」絕非普通老百姓那麼簡單,而為地方上有相當影響力者。正因為在地方上有相當影響力,他們才不樂意離開既有根據地,到指定地方屯田,對此心生反感。袁渙的出身值得我們注意。他是陳郡扶樂人,父親曾為漢司徒。換言之,他來自官宦之家,為門閥世族之後。「宜順其意,樂之者乃取,不欲者勿彊」與其被解讀成袁渙知道以民為本的重要,不如說他在為地方上有影響力的「民」謀求轉圜餘地 (用唯物史觀的術語,即其社會階級背景使然)。曹操卒之同意,「太祖從之,百姓大悅」,這其實是一種妥協、讓步,由此可見漢末社會狀況之一斑。
國淵、任峻是屯田在具體執行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官員。「太祖欲廣置屯田,使淵典其事。淵屢陳損益,相土處民,計民置吏,明功課之法,五年中倉廩豐實,百姓競勸樂業。」國淵的角色,是因應實際情況及人民反應,檢討修正屯田的細則,令屯田暢順推行。至於任峻,「太祖以峻為典農中郎將,數年中所在積粟,倉廩皆滿。官渡之戰,太祖使峻典軍器糧運。賊數寇鈔絕糧道,乃使千乘為一部,十道方行,為復陳以營衞之,賊不敢近。」其貢獻在保存及運送屯田所得的糧食上。要之,歷五年時間,曹魏再無糧食短缺的問題,農業亦慢慢恢復,不讓商業獨熾,司馬芝上疏魏明帝,提到「武皇帝特開屯田之官,專以農桑為業。建安中,天下倉廩充實,百姓殷足」,可見後人以屯田為曹操首要政績。
曹操為宦官養子之後,出身寒門,他因此對豪強地主專橫有深切體會,而有意抑制,魏書載公令曰:「……袁氏之治也,使豪彊擅恣,親戚兼并;下民貧弱,代出租賦,衒鬻家財,不足應命;審配宗族,至乃藏匿罪人,為逋逃主。欲望百姓親附,甲兵彊盛,豈可得邪!……郡國守相明檢察之,無令彊民有所隱藏,而弱民兼賦也。」
屯田雖不是正面和豪強地主衝突,卻多少限制了其勢力進一步發展。一個旁證是,協助曹操屯田淮南的倉慈,「抑挫權右,撫恤貧羸,甚得其理。舊大族田地有餘,而小民無立錐之土;慈皆隨口割賦,稍稍使畢其本直」、「又常日西域雜胡欲來貢獻,而諸豪族多逆斷絕;旣與貿遷,欺詐侮易,多不得分明。胡常怨望,慈皆勞之」,重用敢於與豪強地主對著幹的急先鋒,屯田顯然不是單純的戰時經濟措施,而為曹操有意識地處理東漢社會經濟弊病的嘗試。
補充一點,曹魏以外,蜀漢、東吳皆有施行屯田。諸葛亮「每患糧不繼,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為久駐之基」、「青龍二年春,亮帥眾出武功,分兵屯田,為久駐之基」。「孫權為將軍,(陸) 遜年二十一,始仕幕府,歷東西曹令史,出為海昌屯田都尉,并領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