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25日 星期六

「玄武門之變」探析

李建成被立為皇太子

《舊唐書.李建成傳》:

隱太子建成,高祖長子也。

《新唐書.李建成傳》:

隱太子建成小字毘沙門。資簡弛,不治常檢,荒色嗜酒,畋獵無度,所從皆博徒大俠。

此段文字,並不見於《舊唐書》,竊以為來自唐、宋之際的筆記小說,因與「玄武門之變」有一定的時代距離,中間也可能經過後人杜撰,可信性存疑。況且,「資簡弛,不治常檢,荒色嗜酒,畋獵無度,所從皆博徒大俠」更是清一色的負面,當中寓有歐陽修對李建成的道德判斷,卻未必盡是史實。

《舊唐書.李建成傳》:

大業末,高祖捕賊汾、晉,建成攜家屬寄於河東。

《新唐書.李建成傳》:

隋末,高祖被詔捕賊汾、晉間,留建成護家,居河東。

好一個「護家」,點出了高祖信任建成,甚至後來立他為太子的原因。

李建成一來身份是嫡長子,二來有「安內」的本事,在李淵起兵在外的時候,家人安危更需有人料理,建成承擔了這份責任,故高祖相信他。

《舊唐書.李建成傳》:

義旗初建,遣使密召之,建成與巢王元吉間行赴太原。建成至,高祖大喜,拜左領軍大都督,封隴西郡公。引兵略西河郡,從平長安。義寧元年冬,隋恭帝拜唐國世子,開府,置僚屬。二年,授撫軍大將軍、東討元帥,將兵十萬徇洛陽。及還,恭帝授尚書令。武德元年,立為皇太子。

《新唐書.李建成傳》:

高祖已起兵,密召與元吉赴太原,隋人購之急,從間道至,授左領軍大都督,封隴西郡公。引兵略定西河,從平京師。唐國建,為世子,開府置官屬。又遷撫軍大將軍,為東討元帥,將萬人徇洛陽,授尚書令。高祖受禪,立為皇太子。

和《舊唐書》相比,《新唐書》最大的問題是,隱瞞了史事的具體年份和一些重要訊息。

據《舊唐書》,

義寧元年  (公元 617 年) 冬天隋恭帝拜李建成為唐國世子,開府,置僚屬。
義寧二年 (公元 618 年)隋恭帝授李建成撫軍大將軍、東討元帥,率兵十萬人徇洛陽。歸來復授尚書令。
武德元年 (公元 618 年)李建成被李淵立為皇太子。

「義寧」是隋恭帝楊侑的年號,「武德」則是李淵代隋自立後的首個年號。換言之,李建成的上升是處於隋亡唐立之際。

隋恭帝名義上雖是隋朝君主,卻由李淵一手擁立,京城亦盡是李淵的將士。然則恭帝實與傀儡無異。要之,李建成拜唐國世子,開府置僚屬,獲授撫軍大將軍、東討元帥及尚書令,皆是李淵的意思。至李淵代隋自立,李建成被立為皇太子,便來得順理成章。

李建成的致命缺陷

不過,李建成有三大致命缺陷。

《舊唐書.李建成傳》:

二年,司竹群盜祝山海有眾一千,自稱護鄉公,詔建成率將軍桑顯和進擊山海,平之。時涼州人安興貴殺賊帥李軌,以眾來降,令建成往原州應接之。時甚暑,而馳獵無度,士卒不堪其勞,逃者過半。高祖憂其不閑政術,每令習時事,自非軍國大務,悉委決之。又遣禮部尚書李綱、民部尚書鄭善果俱為宮官,與參謀議。四年,稽胡酋帥劉仚成擁部落數萬人為邊害,又詔建成率師討之。軍次鄜州,與仚成軍遇,擊,大破之,斬首數百級,虜獲千餘人。建成設詐放其渠帥數十人,並授官爵,令還本所招慰群胡,仚成與胡中大帥亦請降。建成以胡兵尚眾,恐有變,將盡殺之。乃揚言增置州縣,須有城邑,悉課群胡執板築之具,會築城所,陰勒兵士,皆執之。仚成聞有變,奔於梁師都。竟誅降胡六千餘人。

《新唐書.李建成傳》:

詔率將軍桑顯和擊司竹群盜,平之。涼州人安興貴殺李軌,以眾降,詔趣原州應接。建成素驕,不恤士,雖甚署,晝夜馳獵,眾不堪其勞,亡者過半。帝欲其習事,乃敕非軍國大務聽裁決之。又以李綱、鄭善果為宮官,參謀議。稽胡劉屳成寇邊,詔建成進討,破之鄠州,斬虜千計,引渠長悉官之,使還招群胡。屳成與它大帥降,建成畏其眾,紿欲城州縣者,使降胡操築,陰勒兵殺六千人,屳成奔梁師都。嘗循行北邊,遇賊四百出降,悉馘其耳縱之。

分別是

I. 不體恤兵士辛勞,只滿足一己馳騁畋獵之私欲

「時甚暑,而馳獵無度,士卒不堪其勞,逃者過半」/「建成素驕,不恤士,雖甚暑,晝夜馳獵,眾不堪其勞,亡者過半」

II. 不擅長處理政務

「高祖憂其不閑政術,每令習時事,自非軍國大務,悉委決之。又遣禮部尚書李綱、民部尚書鄭善果俱為宮官,與參謀議」/「帝欲其習事,乃敕非軍國大務聽裁決之。又以李綱、鄭善果為宮官,參謀議」

III. 嗜殺成性

「誅降胡六千餘人」/ 「陰勒兵殺六千人」

I、III 是胡人習性的表現。須知道,唐室有突厥血統,陳寅恪《論唐高祖稱臣於突厥事》引《舊唐書.李靖傳》:

太宗初聞靖破頡利 (突厥可汗),大悅,謂侍臣曰:朕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國家草創,太上皇 (高祖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未嘗不痛心疾首,志滅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暫動偏師,無往不捷,單於款塞,恥其雪乎。

另外,《新唐書.李承乾傳》:

常山湣王承乾字高明,生承乾殿,即以命之……又使戶奴數十百人習音聲,學胡人椎髻,剪彩為舞衣,尋橦跳劍,鼓鞞聲通晝夜不絕。造大銅爐、六熟鼎,招亡奴盜取人牛馬,親視烹燖,召所幸廝養共食之。又好突厥言及所服,選貌類胡者,被以羊裘,辮髪,五人建一落,張氈舍,造五狼頭纛,分戟為陣,系幡旗,設穹廬自居,使諸部斂羊以烹,抽佩刀割肉相啗。承乾身作可汗死。使眾號哭剺面,奔馬環臨之。忽復起曰:「使我有天下,將數萬騎到金城,然後解發,委身思摩,當一設,顧不快邪!」左右私相語,以為妖。又襞氈為鎧,列丹幟,勒部陣,與漢王元昌分統,大呼擊刺為樂。不用命者,披樹抶之,或至死,輕者輒腐之。嘗曰:「我作天子,當肆吾欲;有諫者,我殺之,殺五百人,豈不定?」又召壯士左衛副率封師進、刺客張師政、紇幹承基等謀殺魏王泰,不克,遂與元昌、侯君集、李安儼、趙節、杜荷镵臂血之,謀以兵入西宮。

由於唐室血統非純粹漢族,其才可臣服於突厥,而為突厥可汗所接受,太宗後來亦被尊稱為「天可汗」。又太宗長子李承乾好突厥語及其風俗習慣,尤其能夠作為唐室有突厥血統的有力佐證。

至於 II,換個角度看,就是唐高祖李淵開始著手培訓李建成作為自己未來帝位的接班人。「非軍國大務,悉委決之」相當於讓太子監國。遣李綱、鄭善果「與參謀議」是安排二人當太子的智囊、顧問。

關於李綱,《舊唐書.李綱傳》:

李綱,字文紀,觀州蓚人也。祖元則,後魏清河太守。父制,周車騎大將軍。綱少慷慨有志節,每以忠義自許。初名瑗,字子玉,讀《後漢書.張綱傳》,慕而改之……

至於鄭善果,《舊唐書.鄭善果傳》:

鄭善果,鄭州滎澤人也。祖孝穆,西魏少司空、岐州刺史。父誠,周大將軍、開封縣公。大象初,討尉遲迥,力戰遇害。

二人俱屬關隴集團內部的文臣系統,這和李世民陣營房玄齡是北齊官員的後人不同。

李淵私底下有意改立李世民為太子?

這麼一種態勢下,李淵無意立世民為太子,事甚顯然。弔詭的是,兩唐書俱言李淵私底下有意改立李世民為太子。

《舊唐書.李建成傳》:

時太宗功業日盛,高祖私許立為太子,建成密知之,乃與齊王元吉潛謀作亂。

《新唐書.李建成傳》:

中允王珪、洗馬魏征以帝初興,建成不知謀,而秦王數平劇寇,功冠天下,英豪歸之,陰許立為皇太子,勢危甚。

誠然,李世民在外屢立戰功,聲名大噪,這是事實。可是,此不表示高祖便有意改立世民為太子,更不表示建成感到受威脅,非反擊不可。

觀乎高祖的措置,他更似對建成、世民作一分工,建成主內政,世民掌軍事,兩者不分彼此,一律平等。接班人則由建成擔任。如是者,「高祖私許立為太子,建成密知之,乃與齊王元吉潛謀作亂」/ 「陰許立為皇太子,勢危甚」根本不是史實,而為後人刻意補上。

兩唐書不約而同提到李淵私底下有意改立李世民為太子,是因為《舊唐書》據《唐實錄》寫成,而《唐實錄》中的《高祖實錄》、《今上實錄》,據說曾被唐太宗李世民要求刪改。《新唐書》基本沿襲《舊唐書》,故《舊唐書》出錯,《新唐書》也不能免。

李建成自保之道:外結山東豪傑,內聯張婕妤、尹德妃

儘管平定過司竹群盜,相比李世民,後者西平薛舉、薛仁杲父子 (武德元年),北剪劉武周 (武德三年,公元 620 年),東擒王世充、竇建德 (武德四年,公元 621 年),其軍功之顯赫,實非建成可比。加上建成不得軍心,對外族也失寬仁,世民掌有軍隊,也不好殺降,建成的聲望於是慢慢被世民的掩蓋,此或造成東宮僚屬的憂慮。

最先憂慮建成前路,而提出補救方案的東宮僚屬,為王珪、魏徵。

《舊唐書.李建成傳》:

及劉黑闥重反,王珪、魏徵謂建成曰:「殿下但以地居嫡長,爰踐元良,功績既無可稱,仁聲又未遐布。而秦王勳業克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殿下何以自安?今黑闥率破亡之餘,眾不盈萬,加以糧運限絕,瘡痍未瘳,若大軍一臨,可不戰而擒也。願請討之,且以立功,深自封植,因結山東英俊。」建成從其計,遂請討劉黑闥,擒之而旋。

《新唐書.李建成傳》:

會劉黑闥亂河北,珪等進說曰:「殿下特以嫡長居東宮,非有功德為人所稱道。今黑闥痍叛殘孽,眾不盈萬,利兵鏖之,唾手可決,請往討,因結山東英俊心,自封殖。」建成遂請行。黑闥敗洺水,建成問征曰:「山東其定乎?」對曰:「黑闥雖敗,殺傷太甚,其魁黨皆縣名處死,妻子系虜,欲降無繇,雖有赦令,獲者必戮,不大蕩宥,恐殘賊嘯結,民未可安。」既而黑闥復振,廬江王瑗棄洺州,山東亂。命齊王元吉討之,有詔降者赦罪,眾不信。建成至,獲俘皆撫遣之,百姓欣悅。賊懼,夜奔,兵追戰。黑闥眾猶盛,乃縱囚使相告曰:「褫而甲還鄉里,若妻子獲者,既已釋矣。」眾乃散,或縛其渠長降,遂禽黑闥。

值得注意是「因結山東英俊」,「山東英俊」即山東豪傑,此跟魏徵的出身背景有密切關係。

《舊唐書.魏徵傳》:

魏徵,字玄成,鉅鹿曲城人也。父長賢,北齊屯留令。徵少孤貧,落拓有大志,不事生業,出家為道士。好讀書,多所通涉,見天下漸亂,尤屬意縱橫之説。大業末,武陽郡丞元寶藏舉兵以應李密,召徵使典書記。密毎見寶藏之疎,未嘗不稱善,既聞徵所為,遽使召之。徵進十策以幹密,雖奇之而不能用。及王世充攻密於洛口,徵説密長史鄭頲曰:「魏公雖驟勝,而驍將銳卒死傷多矣;又軍無府庫,有功不賞。戰士心惰,此二者難以應敵。未若深溝高壘,曠日持久,不過旬月,敵人糧盡,可不戰而退,追而擊之,取勝之道。且東都食盡,世充計窮,意欲死戰,可謂窮寇難與爭鋒,請慎無與戰。」頲曰:「此老生之常談耳!」徵曰:「此乃奇謀深策,何謂常談?」因拂衣而去。及密敗,徵隨密來降,至京師,久不見知。自請安輯山東,乃授秘書丞,驅傳至黎陽。時徐世勣尚為李密擁眾,徵與世勣書曰……世勣得書,遂定計遣使歸國,開倉運糧,以饋淮安王神通之軍。俄而建德悉眾南下,攻陷黎陽,獲徵,署為起居舍人。及建德就擒,與裴矩西入關。隱太子聞其名,引直洗馬,甚禮之。

魏徵是北齊勳貴後人,曾為瓦崗寨的一員,王怡辰說:

北齊滅亡後,這批舊北齊勳貴,被新興的周隋帝國所吸納,但卻成為華北統一皇朝中不安的因子,舉凡日後周、隋的內部叛亂,像北周河北的塢堡起事,尉迥、司馬消難、王謙的聯軍,楊隋時楊諒起事,到唐高祖的太原元從,這些北齊勳貴和山西兵幾乎無役不與;李世民招撫「山東豪傑」,也與這些舊北齊胡漢勳貴和軍人息息相關。他們反映了山東人和長安政權對抗的特殊地位,也造成直到貞觀年間太宗仍對山東人、關中人「意有同異」的結果。(<周隋之際的舊北齊勳貴>)

細觀瓦崗軍成員的背景,祖君彥、程知節都是北齊重臣的後人,魏徵實希望李建成拉攏收編瓦崗寨,以與世民相抗衡,由此亦見瓦崗軍當時勢力之龐大。

一個旁證是,唐高宗欲立武昭儀為皇后,關隴集團反對,獨李勣表態「此陛下家事,何必要問外人」,高宗即一往無前,倘李勣背後無一定勢力,其言語怎能一錘定音?由此可知李勣背後的勢力必與關隴集團相若,而李勣原名徐世勣,正是出身瓦崗軍。

一面爭取舊北齊勳貴山東豪傑的支持,一面是打「後宮牌」,與高祖後宮建立良好的聯盟關係。

《舊唐書.李建成傳》:

時高祖晚生諸王,諸母擅寵椒房,親戚並分事宮府,競求恩惠。太宗每總戎律,惟以撫接才賢為務,至於參請妃媛,素所不行。初平洛陽,高祖遣貴妃等馳往東都選閱宮人及府庫珍物,因私有求索,兼為親族請官。太宗以財簿先已封奏,官爵皆酬有功,並不允許,因此銜恨彌切。時太宗為陝東道行台,詔於管內得專處分。淮安王神通有功,太宗乃給田數十頃。後婕妤張氏之父令婕妤私奏以乞其地,高祖手詔賜焉。神通以教給在前,遂不肯與。婕妤矯奏曰:「敕賜妾父地,秦王奪之以與神通。」高祖大怒,攘袂責太宗曰:「我詔敕不行,爾之教命,州縣即受。」他日,高祖呼太宗小名謂裴寂等:「此兒典兵既久,在外專制,為讀書漢所教,非復我昔日子也。」又德妃之父尹阿鼠所為橫恣,秦王府屬杜如晦行經其門,阿鼠家僮數人牽如晦墜馬毆擊之,罵云:「汝是何人,敢經我門而不下馬!」阿鼠或慮上聞,乃令德妃奏言:「秦王左右凶暴,凌轢妾父。」高祖又怒謂太宗曰:「爾之左右,欺我妃嬪之家一至於此,況凡人百姓乎!」太宗深自辯明,卒不被納。妃嬪等因奏言:「至尊萬歲後,秦王得志,母子定無孑遺。」因悲泣哽咽。又云:「東宮慈厚,必能養育妾母子。」高祖惻愴久之。自是於太宗恩禮漸薄,廢立之心亦以此定,建成、元吉轉蒙恩寵。

《新唐書.李建成傳》:

帝晚多內寵,張婕妤、尹德妃最幸,親戚分事宮府。建成與元吉通謀,內結妃禦以自固。當是時,海內未定,秦王數將兵在外,諸妃希所見。及洛陽平,帝遣諸妃馳閱後宮,見府庫服玩,皆私有求索,為兄弟請官。秦王已封帑簿,及官爵非有功不得,妃媛曹怨之。會為陜東道行臺,有詔屬內得專處決。王以美田給淮安王神通,而張婕妤為父丐之,帝手詔賜田,詔至,神通已得前,不肯與。婕妤妄曰:「詔賜妾父田,而王奪與人。」帝怒,召秦王讓曰:「我詔令不如爾教邪?」他日,謂裴寂曰:「兒久典兵,為儒生所誤,非復我昔日子。」秦府屬杜如晦騎過尹妃父門,恚其傲,率家童捽毆,折一指。父懼,即使妃前訴秦王左右暴其父,帝不察,大怒,詰王曰:「兒左右乃淩我妃家,況百姓乎?」王自辨曉,訖不置,繇是見疏。帝召諸王燕,秦王感母之不及有天下也,偶獨泣,帝顧不樂,妃媛因得中傷之,為建成遊說曰:「海內無事,陛下春秋高,當自娛,秦王輒悲泣,正為嗔忌妾屬耳。使陛下萬歲後,王得誌,妾屬無遺類。東宮慈愛,必能全養。」乃皆悲不自勝。帝惻然,遂無易太子意。

高祖晚年寵幸張婕妤、尹德妃,連帶張婕妤、尹德妃的親戚得以「分事宮府,競求恩惠」。李建成、李元吉共同商議,與張婕妤、尹德妃結成聯盟,互相保障彼此的地位,反而李世民因在外掌兵,未有對張婕妤、尹德妃施以巴結。

不只未有巴結,更因一連串事件,跟張婕妤、尹德妃及其親屬鬧得勢成水火,導致高祖大怒。世民這一方面的弱勢,自然對建成極為有利。

世民與張婕妤、尹德妃及其親屬衝突之事有三:

i. 以財簿先已封奏,官爵皆酬有功,不允許張、尹親屬在洛陽求索宮人及府庫珍物。

ii. 世民為陝東道行臺,高祖有詔於管轄範圍內「得專處分」。淮安王李神通有功,世民給他田地數十頃。豈知張婕妤為父親私奏高祖乞神通之地,高祖竟手詔答允。神通不拿田地出來,張婕妤向高祖告狀:「敕賜妾父地,秦王奪之以與神通。」高祖於是大怒,責備世民,兼向裴寂訴苦。

iii. 尹德妃父親尹阿鼠肆無忌憚,見杜如晦行經其門,竟率家僮數人,拉如晦下馬,痛毆一頓,大罵:「汝是何人,敢經我門而不下馬!」事後尹阿鼠令女兒上奏「秦王左右凶暴,凌轢妾父。」來個「惡人先告狀」,高祖極為憤怒,世民自辯,不被採納。

高祖的話語需要留意,

「我詔敕不行,爾之教命,州縣即受。」/「我詔令不如爾教邪?」

「此兒典兵既久,在外專制,為讀書漢所教,非復我昔日子也。」/「兒久典兵,為儒生所誤,非復我昔日子。」

「爾之左右,欺我妃嬪之家一至於此,況凡人百姓乎!」/「兒左右乃淩我妃家,況百姓乎?」

他基本上認定李世民典兵於外,跋扈難制,兼受一些「讀書人」影響,已然變質,「欺我妃嬪之家」。

「讀書人」所指為何?從尹阿鼠打杜如晦,該指房玄齡、杜如晦一批秦王府僚屬。

「變質」所指為何?應該是世民嚴分公私領域,不讓私人親情凌駕、侵犯公共領域。

世民雖然軍功顯赫,但逐漸失去父親信任,張婕妤、尹德妃乘機中傷,悲泣哽咽,大讚「東宮慈厚,必能養育妾母子。」建成太子之位遂更加穩固。

可以說,直至武德五年 (公元 622 年) 為止,世民並無被立為皇太子的機會,只有軍事上的優勢而已。

楊文幹事件始末

張婕妤、尹德妃願意和李建成聯合,亦有原因,《新唐書》記「秦王感母之不及有天下也,偶獨泣,帝顧不樂,妃媛因得中傷之……秦王輒悲泣,正為嗔忌妾屬耳。使陛下萬歲後,王得誌,妾屬無遺類……」李世民是念舊情的人,觀其待長孫皇后可知。他思念已離世的母親,自然對庶母有隔閡。張婕妤、尹德妃有憂慮,情有可原。

李建成儼然成為皇位的繼承人,唯一擔心是李世民手上的兵權。事實上,軍隊確是李世民僅餘的資本。《新唐書.李建成傳》記有以下一條:

突厥入寇,帝議遷都,秦王苦諫止。建成見帝曰:「秦王欲外禦寇,沮遷都議,以久其兵,而謀篡奪。」帝浸不悅。

李建成所言是否屬實,不得而知。要之,李建成開始疑心李世民會用軍隊發難,這是非常清楚的。他因此作出相應的準備,便是加強京師長安的兵力。

《舊唐書.李建成傳》:

自武德初,高祖令太宗居西宮之承乾殿,元吉居武德殿後院,與上台、東宮晝夜並通,更無限隔。皇太子及二王出入上台,皆乘馬攜弓刀雜用之物,相遇則如家人之禮。由是皇太子令及秦、齊二王教與詔敕並行,百姓惶惑,莫知準的。建成、元吉又外結小人,內連嬖倖,高祖所寵張婕妤、尹德妃皆與之淫亂。復與諸公主及六宮親戚驕恣縱橫,並兼田宅,侵奪犬馬。同惡相濟,掩蔽聰明,苟行己志,惟以甘言諛辭承候顏色。建成乃私召四方驍勇,並募長安惡少年二千餘人,畜為宮甲,分屯左、右長林門,號為長林兵。及高祖幸仁智宮,留建成居守,建成先令慶州總管楊文幹募健兒送京師,欲以為變。又遣郎將爾硃煥、校尉橋公山齎甲以賜文幹,令起兵共相應接。公山、煥等行至豳鄉,懼罪馳告其事。高祖托以他事,手詔追建成詣行在所。既至,高祖大怒,建成叩頭謝罪,奮身自投於地,幾至於絕。其夜,置之幕中,令殿中監陳萬福防禦,而文幹遂舉兵反。高祖馳使召太宗以謀之,太宗曰:「文幹小豎狂悖,起兵州府,官司已應擒剿。縱其假息時刻,但須遣一將耳。」高祖曰:「文幹事連建成,恐應之者眾,汝宜自行,還,立汝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誅殺骨肉,廢建成封作蜀王,地既僻小易制。若不能事汝,亦易取耳。」太宗既行,元吉及四妃更為建成內請,封倫又外為遊說,高祖意便頓改,遂寢不行,復令建成還京居守。惟責以兄弟不能相容,歸罪於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及天策兵曹杜淹等,並流之巂州。

《新唐書.李建成傳》:

初,帝令秦王居西宮承乾殿,元吉居武德殿,與上臺、東宮晝夜往來,皆攜弓刀,相遇如家人禮。由是皇太子令、秦齊二王教與詔敕雜行,內外懼,莫知所從。建成等私募四方驍勇及長安惡少年二千人為宮甲,屯左右長林門,號「長林兵」。又令左虞候率可達誌募幽州突厥兵三百內宮中,將攻西宮。或告於帝,帝召建成責謂,乃流誌巂州。

華陰楊文幹素兇詖,建成昵之,使為慶州總管,遣募兵送京師,欲為變。時帝幸仁智宮,秦王、元吉從,建成謂元吉曰:「秦王且遍見諸妃,彼金寶多,有以賂遺之也。吾安得箕踞受禍?安危之計決今日。」元吉曰:「善。」乃命郎將爾硃煥、校尉橋公山賫甲遺文幹,趣興兵。煥等懼,至豳鄉白反狀,寧州人杜鳳亦上變。帝遣司農卿宇文穎驛召文幹,元吉陰結穎,使告文幹,文幹遽率兵反。帝以建成首謀,未忍治,即詔捕王珪、魏徵及左衛率韋挺、舍人徐師謩、左衛車騎馮世立,欲殺之以薄太子罪。乃手詔召建成,建成懼,不敢往。師謩勸遂舉兵,詹事主簿趙弘智諫建成捐車服,輕往謝罪。乃詣行在所,未至,屏官屬,徑入謁,叩頭請死,投身於地,不能起。帝怒,夜囚幕中,使兵衛守。會文幹陷寧州,帝驚,以宮近賊,夜率衛士南趣,山行十餘里,明乃還宮。召秦王問計,對曰:「文幹豎子耳,官司當即禽之,就使假刻漏之久,正須遣一將可辦。」帝曰:「事連建成,恐應者眾。爾自行,還,吾以爾為太子,使建成王蜀,蜀地狹,不足為變,若不能事汝,取之易也。」秦王率眾趣寧州,文幹為其下所殺,以其首降,執宇文穎送京師。秦王之行,元吉及內嬖更為建成請,封德彜亦陰說帝,由是意解,復詔建成居守,但責兄弟不相容,而謫王珪、韋挺、天策兵曹參軍杜淹於遠方。然怨猜日結。

讀兩唐書,要懂得鑑別哪些記載史實,哪些純粹杜撰,乃至蓄意抹黑。

《舊唐書》「建成、元吉又外結小人,內連嬖倖,高祖所寵張婕妤、尹德妃皆與之淫亂」,敢問「小人」、「嬖倖」如何界定?至謂「張婕妤、尹德妃皆與之淫亂」,更明顯是世民做皇帝後故意竄改史書所致,如何得知?《舊唐書》記有「玄武門之變」前夕,「六月三日,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據此,張婕妤、尹德妃與建成、元吉有染,根本是李世民的個人看法!既是李世民的片面之辭,客觀史實是否真的這樣,就很難保證。我們只能斷定,建成、元吉與張、尹連成一線,有否淫亂後宮,則不得而知也。

《新唐書》避過淫亂後宮一節不提,是歐陽修的高明處。但是,兩唐書明顯都提到,

「皇太子及二王出入上台,皆乘馬攜弓刀雜用之物,相遇則如家人之禮。由是皇太子令及秦、齊二王教與詔敕並行,百姓惶惑,莫知準的」

「帝令秦王居西宮承乾殿,元吉居武德殿,與上臺、東宮晝夜往來,皆攜弓刀,相遇如家人禮。由是皇太子令、秦齊二王教與詔敕雜行,內外懼,莫知所從」

可見東宮、秦王府的關係越來越緊張,隨時有大事發生。

《舊唐書》有「復與諸公主及六宮親戚驕恣縱橫,並兼田宅,侵奪犬馬。同惡相濟,掩蔽聰明,苟行己志,惟以甘言諛辭承候顏色。」寫李建成陽奉陰違,事實是否如此,也是不得而知,《新唐書》同樣對此隻字不提,一律刪去。

不過,兩唐書同有

「建成乃私召四方驍勇,並募長安惡少年二千餘人,畜為宮甲,分屯左、右長林門,號為長林兵。及高祖幸仁智宮,留建成居守,建成先令慶州總管楊文幹募健兒送京師,欲以為變。又遣郎將爾硃煥、校尉橋公山齎甲以賜文幹,令起兵共相應接。」

「建成等私募四方驍勇及長安惡少年二千人為宮甲,屯左右長林門,號『長林兵』……華陰楊文幹素兇詖,建成昵之,使為慶州總管,遣募兵送京師,欲為變。時帝幸仁智宮,秦王、元吉從,建成謂元吉曰:『秦王且遍見諸妃,彼金寶多,有以賂遺之也。吾安得箕踞受禍?安危之計決今日。』元吉曰:『善。』乃命郎將爾硃煥、校尉橋公山賫甲遺文幹,趣興兵。」

建成明顯打算加強京師兵力,以俟世民一旦發難,得以有所應對,不會束手無策。

《新唐書》另有以下一條文字,為《舊唐書》所無:

又令左虞候率可達誌募幽州突厥兵三百內宮中,將攻西宮。或告於帝,帝召建成責謂,乃流誌巂州。

據此,建成為了防備世民,不惜勾結外國勢力 (突厥)。建成未必有意主動進攻秦王府。李淵責備建成,亦未必是怪他不念手足親情。在高祖的看法,任內部再壞,也不能引突厥入室,此方是其責備建成的主因。

如上所述,東宮、秦王府關係緊張,已非一朝一夕,建成先發制人,世民焉有不知之理?世民必有耳目監視東宮的一舉一動,可想而知。果然,沒多久,爾硃煥、橋公山因恐懼,將事情和盤托出,寧州人杜鳳亦進行告發。唐高祖派宇文穎到慶州傳召楊文幹。宇文穎與李元吉有勾結,私下將事情告知楊文幹。楊文幹於是在武德七年 (公元 624 年) 六月起兵造反。

我們不妨問:作為郎將的爾硃煥、校尉的橋公山,憑什麼其自白足以上達天聽?他們只是普通的武官,非朝中權力核心的要員。能清楚知道東宮部署,又可以接近高祖,兼欲對建成不利者,必為東宮內部與秦王府暗通款曲者。封德彝正是這類人物中的表表者。《舊唐書.封倫傳》:

封倫,字德彝,觀州蓚人。北齊太子太保隆之孫……初,倫數從太宗征討,特蒙顧遇。以建成、元吉之故,數進忠款,太宗以為至誠,前後賞賜以萬計。而倫潛持兩端,陰附建成。時高祖將行廢立,猶豫未決,謀之於倫,倫固諫而止。然所為秘隱,時人莫知……卒後數年,太宗方知其事。

楊文幹造反關不關封德彝事,史料所限,無從確定。但世民在其中一定有角色。最重要是,建成圖謀不成,反而助長世民軍力及聲威進一步壯大。兩唐書俱記有

「高祖馳使召太宗以謀之,太宗曰:『文幹小豎狂悖,起兵州府,官司已應擒剿。縱其假息時刻,但須遣一將耳。』高祖曰:『文幹事連建成,恐應之者眾,汝宜自行,還,立汝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誅殺骨肉,廢建成封作蜀王,地既僻小易制。若不能事汝,亦易取耳。』太宗既行,元吉及四妃更為建成內請,封倫又外為遊說,高祖意便頓改,遂寢不行,復令建成還京居守。惟責以兄弟不能相容,歸罪於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及天策兵曹杜淹等,並流之巂州。」

「召秦王問計,對曰:『文幹豎子耳,官司當即禽之,就使假刻漏之久,正須遣一將可辦。』帝曰:『事連建成,恐應者眾。爾自行,還,吾以爾為太子,使建成王蜀,蜀地狹,不足為變,若不能事汝,取之易也。』秦王率眾趣寧州,文幹為其下所殺,以其首降,執宇文穎送京師。秦王之行,元吉及內嬖更為建成請,封德彜亦陰說帝,由是意解,復詔建成居守,但責兄弟不相容,而謫王珪、韋挺、天策兵曹參軍杜淹於遠方。然怨猜日結。」

高祖有否答應過世民改易太子,無從證實。但毫無疑問,楊文幹事件後,建成陣營受挫,世民乘機賺取了更多的政治籌碼 (有謂楊文幹謀反是世民一手策劃,旨在算計建成,有利自己,此在史料中無法證實,但從結果看,世民的確在事件中得益)。

「玄武門之變」的真相

《舊唐書.李建成傳》:

後又與元吉謀行鴆毒,引太宗入宮夜宴,既而太宗心中暴痛,吐血數升,淮安王神通狼狽扶還西宮。高祖幸第問疾,因敕建成:「秦王素不能飲,更勿夜聚。」乃謂太宗曰:「發跡晉陽,本是汝計;克平宇內,是汝大功。欲升儲位,汝固讓不受,以成汝美志。建成自居東宮,多歷年所,今復不忍奪之。觀汝兄弟是不和,同在京邑,必有忿競。汝還行台,居於洛陽,自陝已東,悉宜主之。仍令汝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太宗泣而奏曰:「今日之授,實非所願,不能遠離膝下。」言訖嗚咽,悲不自勝。高祖曰:「昔陸賈漢臣,尚有遞過之事,況吾四方之主,天下為家。東西兩宮,途路咫尺,憶汝即往,無勞悲也。」及將行,建成、元吉相與謀曰:「秦王今往洛陽,既得土地甲兵,必為後患。留在京師,制之一匹夫耳。」密令數人上封事曰:「秦王左右多是東人,聞往洛陽,非常欣躍,觀其情狀,自今一去,不作來意。」高祖於是遂停。是後,日夜陰與元吉連結後宮,譖訴愈切,高祖惑之。太宗懼,不知所為。李靖、李勣等數言:「大王以功高被疑,靖等請申犬馬之力。」封倫亦潛勸太宗圖之,並不許。倫反言於高祖曰:「秦王恃有大勳,不服居太子之下。若不立之,願早為之所。」又說建成作亂,曰:「夫為四海者,不顧其親。漢高乞羹,此之謂矣。」

九年,突厥犯邊,詔元吉率師拒之,元吉因兵集,將與建成剋期舉事。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侯君集等日夜固爭曰:「事急矣!若不行權道,社稷必危。周公聖人,豈無情於骨肉?為存社稷,大義滅親。今大王臨機不斷,坐受屠戮,於義何成?若不見聽,無忌等將竄身草澤,不得居王左右。」太宗然其計。六月三日,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因自陳曰:「臣於兄弟無絲毫所負,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仇。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亦恥見諸賊。」高祖省之愕然,報曰:「明日當勘問,汝宜早參。」四日,太宗將左右九人至玄武門自衛。高祖已召裴寂、蕭瑀、陳叔達、封倫、宇文士及、竇誕、顏師古等,欲令窮覆其事。建成、元吉行至臨湖殿,覺變,即回馬,將東歸宮府。太宗隨而呼之,元吉馬上張弓,再三不彀。太宗乃射之,建成應弦而斃,元吉中流矢而走,尉遲敬德殺之。俄而東宮及齊府精兵二千人結陣馳攻玄武門,守門兵仗拒之,不得入,良久接戰,流矢及於內殿。太宗左右數百騎來赴難,建成等兵遂敗散。高祖大驚,謂裴寂等曰:「今日之事如何?」蕭瑀、陳叔達進曰:「臣聞內外無限,父子不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建成、元吉,義旗草創之際,並不預謀;建立已來,又無功德,常自懷憂,相濟為惡,釁起蕭牆,遂有今日之事。秦王功蓋天下,率土歸心,若處以元良,委之國務,陛下如釋重負,蒼生自然乂安。」高祖曰:「善!此亦吾之夙志也。」乃命召太宗而撫之曰:「近日已來,幾有投杼之惑。」太宗哀號久之。建成死時年三十八。長子太原王承宗早卒。次子安陸王承道、河東王承德、武安王承訓、汝南王承明、鉅鹿王承義並坐誅。太宗即位,追封建成為息王,謚曰隱,以禮改葬。葬日,太宗於宜秋門哭之甚哀,仍以皇子趙王福為建成嗣。十六年五月,又追贈皇太子,謚仍依舊。

《新唐書.李建成傳》:

建成等召秦王夜宴,毒酒而進之,王暴疾,衉血數升,淮安王扶掖還宮。帝問疾,因敕建成:「秦王不能酒,毋夜聚。」又謂秦王曰:「吾起晉陽,平天下,皆爾力,將定東宮,爾亟讓,故成而美誌。又太子立多歷年,吾重奪之。觀而兄弟終不相下,同在京師,忿鬩且深。爾還洛陽行臺,自陜以東悉主之,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王泣曰:「非所願也,不可遠膝下。」帝曰:「陸賈,漢臣也,猶遞過諸子,況我天下主,東西兩宮,思汝即往,何所悲邪?」王將行,建成等謀曰:「秦王得土地甲兵,必為患;留之京師,一匹夫耳。」因密使人說帝,言「秦王左右皆山東人,聞還洛,皆灑然喜,觀其意,不復來矣」。事果寢。

俄而突厥寇邊,太子薦元吉北討,欲因其兵作亂。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侯君集等勸秦王先圖之。王乃密奏建成等與後宮亂,因曰:「臣無負兄弟,今乃欲殺臣,是為世充、建德復仇。使臣死,雖地下,愧見諸賊。」帝大驚,報曰:「旦日當窮治,而必早參。」張婕妤馳語建成,乃召元吉謀,曰:「請勒宮甲,托疾不朝。」建成曰:「善,然不共入朝,事何繇知?」遲明,乘馬至玄武門,秦王先至,以勇士九人自衛。時帝已召裴寂、蕭瑀、陳叔達、封德彜、宇文士及、竇誕、顏師古等入。建成、元吉至臨湖殿,覺變,遽反走,秦王隨呼之,元吉引弓欲射,不能彀者三。秦王射建成即死,元吉中矢走,敬德追殺之。俄而東宮、齊府兵三千攻玄武門,閉不得入。接戰久之,矢及殿屋。王左右數百騎至,合擊之,眾遂潰。帝謂裴寂等曰:「事今奈何?」蕭瑀、陳叔達曰:「臣聞內外無限,父子不親,失而弗斷,反蒙其亂。建成、元吉自草昧以來,未始與謀,既立,又無功德,疑貳相濟,為蕭墻憂。秦王功蓋天下,內外歸心,立為太子,付軍國大務,陛下釋重負矣。」帝曰:「此吾誌也!」乃召秦王至,尉撫之曰:「朕幾有投杼之惑。」秦王號泣不能止。

建成死年三十八。長子承宗為太原王,早卒;承道安陸王,承德河東王,承訓武安王,承明汝南王,承義巨鹿王,皆坐誅。詔除建成、元吉屬籍。其黨疑懼,更相告,廬江王瑗遂反。乃下詔建成、元吉、瑗支黨不得相告訐,由是遂安。太宗立,追封建成為息王,謚曰隱,以禮改葬,詔東宮舊臣皆會,帝於宜秋門哭之,以子福為後。十六年,追今贈。

綜合兩唐書記載,以下為「玄武門之變」發生前後之事:

1. 建成、元吉借晚上飲宴向世民下毒,世民心中暴痛,吐血數升。

2. 高祖探望世民,乘機勸世民離開長安,居於洛陽。世民不願。

3. 世民臨行之際,建成、元吉以「秦王今往洛陽,既得土地甲兵,必為後患」,阻止世民前往。高祖同意。

4. 建成、元吉連結後宮,日夜向高祖進言世民意圖不軌。

5. 李靖、李勣建議世民先下手為強,剷除建成陣營。封德彝則兩邊下注。

6. 李建成薦李元吉北討突厥。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侯君集等擔心二人趁機興兵作亂,勸世民先出手。世民遂於武德九年 (公元 626 年) 六月三日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並訴諸昔日戰功 (「臣於兄弟無絲毫所負,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仇。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亦恥見諸賊」),對高祖動之以情。高祖回答「明日當勘問,汝宜早參。」

7. 六月四日,世民伏兵玄武門,射殺建成,元吉則被尉遲敬德殺死。東宮及齊府精兵二千人結陣馳攻玄武門,被玄武門守軍抗拒,不得入。

8. 東宮及齊府精兵見建成、元吉已死,敗散收場。高祖禪位世民,自稱「太上皇」,建成、元吉之子皆被世民誅殺。

有幾個問題值得追問:

A. 何以李世民被下毒,高祖仍勸世民忍讓,離開長安,轉居洛陽,對建成無絲毫怪責?

B. 建成剛在楊文幹事件受挫,太子地位又暫時得保,何故無端對世民下毒?

C. 為何是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侯君集等率先擔心建成、元吉興兵作亂?

D. 北衙禁軍負責守衛宮禁,尤其是宮城北門玄武門,保衛皇帝安全,屬皇帝直轄。為何世民可不動聲息伏兵玄武門,兼有效阻止東宮及齊府精兵進入?

E. 建成、元吉為何不帶精兵入玄武門?

關於 A,《舊唐書.李元吉傳》:

建成乃薦元吉代太宗督軍北討,仍令秦府驍將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等並與同行。又追秦府兵帳,簡閱驍勇,將奪太宗兵以益其府。又譖杜如晦、房玄齡,逐令歸第。高祖知其謀而不制。元吉因密請加害太宗,高祖曰:「是有定四海之功,罪跡未見,一旦欲殺,何以為辭?」元吉曰:「秦王常違詔敕,初平東都之日,偃蹇顧望,不急還京,分散錢帛,以樹私惠。違戾如此,豈非反逆?但須速殺,何患無辭!」高祖不對,元吉遂退。

《新唐書.李元吉傳》:

時秦王有功,而太子不為中外所屬,元吉喜亂,欲並圖之。乃構於太子曰:「秦王功業日隆,為上所愛,殿下雖為太子,位不安,不早計,還踵受禍矣,請為殿下殺之。」太子不忍,元吉數諷不已,許之……突厥郁射設入圍烏城,建成薦元吉北討,乃多引秦王府驍將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段誌玄與行,又籍秦府精兵益麾下。帝知之,不能禁。元吉承間密請害秦王,帝曰:「是有定四海功,殺之無名。」元吉曰:「王昔平東都,顧望不即西,散金帛樹私惠,豈非反邪?」帝不應。

儘管一是「高祖知其謀而不制」,一是「帝知之,不能禁」,要之,元吉請高祖殺世民,高祖的反應不是不殺,而是「欲殺,何以為辭」/「殺之無名」,這一脈絡下,高祖要求世民退讓,移鎮洛陽便可以被解釋,其亦始終無意讓世民當太子。

一個旁證是,《舊唐書.李建成傳》:

建成、元吉相與謀曰:「秦王今往洛陽,既得土地甲兵,必為後患。留在京師,制之一匹夫耳。」密令數人上封事曰:「秦王左右多是東人,聞往洛陽,非常欣躍,觀其情狀,自今一去,不作來意。」高祖於是遂停。

《新唐書.李建成傳》:

王將行,建成等謀曰:「秦王得土地甲兵,必為患;留之京師,一匹夫耳。」因密使人說帝,言「秦王左右皆山東人,聞還洛,皆灑然喜,觀其意,不復來矣」。事果寢。

重點是「秦王左右多是東人」/「秦王左右皆山東人」,山東人即山東豪傑,北齊勳貴。高祖對這批人是非常不放心的,覺得世民已被他們教壞。亦正因為此,元吉利用高祖此番心理,對世民多加中傷。

至於 B,《新唐書.李元吉傳》已給出答案,元吉「請為殿下殺之」,建成不忍,元吉數諷不已,於是准許。《舊唐書.李元吉傳》:

太宗嘗從高祖幸其第,元吉伏其護軍宇文寶於寢內,將以刺太宗。建成恐事不果而止之,元吉慍曰:「為兄計耳,於我何害!」

據此,置世民於死地,是李元吉一人提出並付諸實行。建成默許而已。

關於李建成為人,《高祖實錄》記載:

建成性頗仁厚,初止之;元吉數言不已,建成後亦許之。

天性善良,但「耳仔軟」,容易接納弟弟意見,這才令毒殺事件出現,始作俑者實為李元吉,非李建成。

當然,李元吉何以要下此毒手,《舊唐書.李元吉傳》:

太宗召府僚以告之,皆曰:「大王若不正斷,社稷非唐所有。若使建成、元吉肆其毒心,群小得志,元吉狼戾,終亦不事其兄……齊王得之喜曰:『但除秦王,取東宮如反掌耳。』……

《新唐書.李元吉傳》:

王召僚屬謀,皆曰:「元吉戾很,使得誌,且不能事其兄……元吉喜曰:『但除秦王,取東宮如反掌耳!』……

概言之,建成容易擺佈,可玩弄於股掌之中,世民的存在反成為奪權障礙,故元吉汲汲於除去世民。

C 方面,《舊唐書.李元吉傳》清晰記載「建成乃薦元吉代太宗督軍北討,仍令秦府驍將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等並與同行。又追秦府兵帳,簡閱驍勇,將奪太宗兵以益其府。又譖杜如晦、房玄齡,逐令歸第」,此乃搶奪世民之兵柄,削弱其軍事上的優勢,兼去除其參謀智囊,使其陷於孤立無援的境地。

《舊唐書.李元吉傳》復記有

建成謂元吉曰:「既得秦王精兵,統數萬之眾,吾與秦王至昆明池,於彼宴別,令壯士拉之於幕下,因云暴卒,主上諒無不信。吾當使人進說,令付吾國務。正位已後,以汝為太弟。敬德等既入汝手,一時坑之,孰敢不服?」率更丞王晊聞其謀,密告太宗。

《新唐書.李元吉傳》:

太子與元吉謀:「兵行,吾與秦王至昆明池,伏壯士拉之,以暴卒聞,上無不信。然後說帝付吾國,吾以爾為皇太弟,而盡擊殺叔寶等。」率更令王晊密以謀告秦王。

由於建成、元吉已決意趁向北討伐,誅殺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等人,基於性命考慮,非彼死即我亡,尉遲敬德等遂率先要求世民先發制人。

D 可參考著名的<常何墓誌銘>:

七年,奉太宗令追入京,賜金刀子壹枚,黃金卅挺,令於北門領健兒長上。仍以數十金刀子委公錫驍勇之夫。趨奉藩朝,參聞霸略,承解衣之厚遇,申繞賬之深誠。九年六月四日,令總北門之寄。

「玄武門之變」發生在武德九年 (西元 626 年) 六月初四日,是日常何在玄武門當值,他曾隨「隱太子討平河北」,後受世民賄賂收買。陳寅恪即以此作為世民不動聲息伏兵玄武門,兼有效阻止東宮及齊府精兵進入的原因。《唐代政治史述論稿》:

今得見巴黎圖書館藏敦煌寫本伯希和號貳陸肆拾李義府撰<常何墓誌銘>,然後知太宗與建成、元吉兩方皆誘致對敵之勇將。常何舊曾隸屬建成,而為太宗所利誘。當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常何實任屯守玄武門之職,故建成不以致疑,而太宗因之竊發。迨太宗既殺其兄弟之後,常何遂總率北門之屯軍矣。

而由於常何是建成親信,京師長安又是其勢力範圍,他自然發夢也想不到世民能伏擊他,《舊唐書.李建成傳》:

建成、元吉行至臨湖殿,覺變,即回馬,將東歸宮府。

《新唐書.李建成傳》:

建成、元吉至臨湖殿,覺變,遽反走。

不過,建成雖然始料不及世民出手,但從東宮、齊府有精兵二千 (一說三千) 攻玄武門看,建成陣營也不是省油的燈,只是下手遲了一步,內部亦防不了有內奸通敵。

關於建成陣營的內奸,除了封德彝、常何,勿忘記「率更丞王晊聞其謀,密告太宗」的王晊。東宮一舉一動,世民了如指掌。反之,元吉想收買尉遲敬德,卻遭挫折,《舊唐書.尉遲恭傳》:

隱太子、巢剌王元吉將謀害太宗,密緻書以招敬德曰:「願迂長者之眷,敦布衣之交,幸副所望也。」仍贈以金銀器物一車。敬德辭曰:「敬德起自幽賤,逢遇隋亡,天下土崩,竄身無所,久淪逆地,罪不容誅。實荷秦王惠以生命,今又隸名籓邸,唯當以身報恩。於殿下無功,不敢謬當重賜。若私許殿下,便是二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是後遂絕。敬德尋以啟聞,太宗曰:「公之素心,鬱如山嶽,積金至斗,知公情不可移。送來但取,寧須慮也。若不然,恐公身不安。且知彼陰計,足爲良策。」元吉等深忌敬德,令壯士往刺之。敬德知其計,乃重門洞開,安臥不動,賊頻至其庭,終不敢入。元吉乃譖敬德於高祖,下詔獄訊驗,將殺之,太宗固諫得釋。

《新唐書.尉遲恭傳》:

隱太子嘗以書招之,贈金皿一車。辭曰:「敬德起幽賤,會天下喪亂,久陷逆地,秦王實生之,方以身徇恩。今於殿下無功,其敢當賜?若私許,則懷二心,徇利棄忠,殿下亦焉用之哉?」太子怒而止。敬德以聞。王曰:「公之心如山嶽然,雖積金至斗,豈能移之?然恐非自安計。」巢王果遣壯士刺之。敬德開門安臥,賊至,不敢入。因譖於高祖,將殺之,王固爭,得免。

高祖結髮妻子竇皇后所生四子,元霸早死,建成、元吉被殺,只有世民在生,縱使心不甘情不願,在無可選擇下,加上世民武力脅迫,高祖只好立世民為太子,不久禪位,自稱「太上皇」,從此不再過問政事,九年後黯然離世。

餘論

綜上所述,吾人可知,決意殺世民者,乃元吉而非建成,建成是共犯,元吉實為主謀。

又從《舊唐書》「高祖知其謀而不制」,李淵根本並非中立!他不願兒子手足相殘固然是事實,但兩大陣營之間,李淵顯然站到建成一邊,而默許元吉削弱世民的軍事實力、政治資本。也由於父親始終不信任,世民攤牌時才要搬出王世充、竇建德,說「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仇」。

李建成、李元吉是否心腸壞透的人?且看《舊唐書.薛萬徹傳》:

隱太子建成又引萬徹置於左右。建成被誅,萬徹率宮兵戰於玄武門,鼓譟欲入秦府,將士大懼。及梟建成首示之,萬徹與數十騎亡於終南山。太宗累遣使諭意,萬徹釋仗而來。太宗以其忠於所事,不之罪也。

《舊唐書.忠義傳》:

馮立,同州馮翊人也。有武藝,略涉書記,隱太子建成引為翊衛車騎將軍,托以心膂。建成被誅,其左右多逃散,立嘆曰:「豈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難!」於是率兵犯玄武門,苦戰久之,殺屯營將軍敬君弘。謂其徒曰:「微以報太子矣!」遂解兵遁於野。

謝叔方,雍州萬年人也。初從巢剌王元吉征討,數有戰功,元吉奏授屈咥直府左軍騎。太宗誅隱太子及元吉於玄武門,叔方率府兵與馮立合軍,拒戰於北闕下,殺敬君弘、呂世衡。太宗兵不振,秦府護軍尉遲敬德傳元吉首以示之,叔方下馬號哭而遁。明日出首,太宗曰:「義士也!」命釋之。

若非建成、元吉向來待下屬親厚,薛萬徹會領兵闖入秦王府?馮立會殺敬君弘報恩?謝叔方會見元吉首號哭而遁?

須知道,李世民是人,建成、元吉也是人,既是人,就有優、缺點,世民如是,建成、元吉亦然。

常何在玄武門發揮作用,敬君弘當時亦有出力,《舊唐書.忠義傳》:

敬君弘,絳州太平人,齊右僕射顯雋曾孫也。武德中,為驃騎將軍,封黔昌縣侯,掌屯營兵於玄武門,加授雲麾將軍。隱太子建成之誅也,其餘黨馮立、謝叔方率兵犯玄武門,君弘挺身出戰。其所親止之曰:「事未可知,當且觀變,待兵集,成列而戰,未晚也。」君弘不從,乃與中郎將呂世衡大呼而進,並遇害。太宗甚嗟賞之,贈君弘左屯衛大將軍,世衡右驍衛將軍。

值得注意是「齊右僕射顯雋曾孫」,敬君弘亦是北齊勳貴後人。

事變後,太上皇李淵和李世民的關係一直很差,《舊唐書.馬周傳》:

(貞觀六年,授監察御史,奉使稱旨。帝以常何舉得其人,賜帛三百匹。是歲,周上疏曰:

微臣每讀經史,見前賢忠孝之事,臣雖小人,竊希大道,未嘗不廢卷長想,思履其跡……臣伏見大安宮在宮城之西,其牆宇宮闕之制,方之紫極,尚為卑小。臣伏以東宮皇太子之宅,猶處城中,大安乃至尊所居,更在城外。雖太上皇游心道素,志存清儉,陛下重違慈旨,愛惜人力;而蕃夷朝見及四方觀聽,有不足焉……臣又伏見明敕以二月二日幸九成宮。臣竊惟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視膳而晨昏起居。今所幸宮去京三百餘里,鑾輿動軔,嚴蹕經旬,非可以旦暮至也。太上皇情或思感,而欲即見陛下者,將何以赴之?且車駕今行,本為避暑。然則太上皇尚留熱所,而陛下自逐涼處,溫清之道,臣竊未安。

直至世民平突厥,二人才化解隔閡,《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三》:

上皇聞擒頡利,歎曰:「漢高祖困白登,不能報;今我子能滅突厥,吾托付得人,復何憂哉!」上皇召上與貴臣十餘人及諸王、妃、主置酒凌煙閣,酒酣,上皇自彈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為壽,逮夜而罷。

《舊唐書.高祖本紀》:

貞觀八年三月甲戌,高祖宴西突厥使者於兩儀殿,顧謂長孫無忌曰:「當今蠻夷率服,古未嘗有。」無忌上千萬歲壽。高祖大悅,以酒賜太宗。太宗又奉觴上壽,流涕而言曰:「百姓獲安,四夷咸附,皆奉遵聖旨,豈臣之力!」於是太宗與文德皇后互進御膳,並上服御衣物,一同家人常禮。是歲,閱武於城西,高祖親自臨視,勞將士而還。置酒於未央宮,三品已上咸侍。高祖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又遣南越酋長馮智戴詠詩,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之有也。」太宗奉觴上壽曰:「臣早蒙慈訓,教以文道;爰從義旗,平定京邑。重以薛舉、武周、世充、建德,皆上稟睿算,幸而克定。三數年間,混一區宇。天慈崇寵,遂蒙重任。今上天垂祐,時和歲阜,被髮左衽,並為臣妾。此豈臣智力,皆由上稟聖算。」高祖大悅,群臣皆呼萬歲,極夜方罷。

儘管歷史沒有如果,設想李建成做了皇帝,觀乎

元吉性好畋獵,載網罟三十餘兩,嘗言「我寧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獵」,又縱其左右攘奪百姓。(《舊唐書.李元吉傳》)

(元吉縱其左右攘奪百姓,宇文歆頻諫不納。(《舊唐書.李綱傳》)

(綱又上書諫太子曰:「……竊見飲酒過多,誠非養生之術。且凡為人子者,務於孝友,以慰君父之心,不宜聽受邪言,妄生猜忌。」建成覽書不懌,而所為如故」。綱以數言事忤太子旨,道既不行,鬱鬱不得志。武德二年,以老表辭職。(《舊唐書.李綱傳》)

所成就的統治,極有可能是隋暴政的摹本,李元吉則極有可能成為隋煬帝第二矣!

世民弒兄囚父,一方面在道德上有虧  (建成、元吉的兒子們被世民誅殺殆盡),但另一方面無疑讓山東豪傑與關隴集團分庭抗禮,儒生亦得以進入朝廷,發揮正面影響力,淡化李唐胡族野蠻的一面,使施政漸趨優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