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從王彥渡河,至新鄉,金兵盛,彥不敢進。飛獨引所部鏖戰,奪其纛而舞,諸軍爭奮,遂拔新鄉。翌日,戰侯兆川,身被十餘創,士皆死戰,又敗之。夜屯石門山下,或傳金兵復至,一軍皆驚,飛堅臥不動,金兵卒不來。食盡,走彥壁乞糧,彥不許。飛引兵益北,戰於太行山,擒金將拓跋耶烏。居數日,復遇敵,飛單騎持丈八鐵槍,刺殺黑風大王,敵眾敗走。飛自知與彥有隙,復歸宗澤,為留守司統制。澤卒,杜充代之,飛居故職。
白話譯文:
張所命令岳飛隨從王彥渡河,進至新鄉時,金兵人多勢眾,王彥不敢前進。岳飛獨自率領所部與敵鏖戰,奪過敵人大旗揮舞鼓勵士氣,屬下將士人人奮勇爭先,遂攻拔新鄉。次日,岳飛又與金軍戰於侯兆川,身受創傷十多處,士卒也都拼力死戰,又將金兵擊敗。夜晚駐紮在石門山下,有人傳言金兵捲土重來,全軍都驚恐不安,岳飛鎮定自若,堅臥不動,金兵最終並沒前來。糧餉用盡後,岳飛到王彥處乞求撥給糧餉,王彥沒有答允。岳飛率兵北進,同金軍戰於太行山,俘虜金將拓跋耶烏。駐紮數日後,又同敵人遭遇,岳飛單人獨騎手持丈八鐵槍,刺死金將黑風大王,敵眾大敗而逃。岳飛自知與王彥不和,轉而投歸宗澤,任留守司統制。宗澤去世後,杜充接任東京留守,岳飛仍任舊職。
案:
驟看此段,王彥似乎是怯懦無能的,但審視《宋史.王彥傳》:
王彥,字子才,上黨人。性豪縱,喜讀韜略……
金人攻汴京,彥慨然棄家赴闕,求自試討賊。時張所為河北招撫使,異其才,擢為都統制。使率裨將張翼、白安民、岳飛等十一將,部七千人渡河,與金人戰。敗之,復衛州新鄉縣,傳檄諸郡。
金人以為大軍至,率數萬眾薄彥壘,圍之數匝。彥以眾寡不敵,潰圍出。諸將散歸,彥獨保共城西山,遣腹心結兩河豪傑,圖再舉。金人購求彥急,彥慮變,夜寢屢遷。其部曲覺之,相率刺面,作「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字,以示無他意。彥益感勵,撫愛士卒,與同甘苦。未幾,兩河回應,忠義民兵首領傅選、孟德、劉澤、焦文通等皆附之,眾十餘萬,綿亙數百里,皆受彥約束。金人患之,召其首領,俾以大兵破彥壘。首領跪而泣曰:「王都統砦堅如鐵石,未易圖也。」金人乃間遣勁騎撓彥糧道,彥勒兵待之,斬獲甚眾。益治兵,刻日大舉,告期於東京留守宗澤。
……彥見黃潛善、汪伯彥,力陳兩河忠義延頸以望王師,願因人心,大舉北伐。言辭憤激,大忤時相意,遂降旨免對,以彥為武翼郎、閤門宣贊舍人,差充御營平寇統領。時范瓊為平寇前將軍,彥知瓊有逆節,稱疾不就,乞致仕,許之。
……彥稱名將,當建炎初,屢破大敵,威聲振河朔。時方撓於和議,遽召之還,又奪其兵柄而使之治郡,士議惜之。彥事親孝,居官廉,子弟有戰功,不與推賞。將死,召其弟侄,以家財均給之。
王彥是主戰派,而且同樣不滿黃潛善、汪伯彥。為何王、岳價值立場相契,卻「飛自知與彥有隙」?據筆者愚見,這個「隙」或許來自岳飛不合群的性格缺陷。他太特立獨行,我行我素,所以連王彥也受不住。
所引傳文中,作者處處強調岳飛單獨行動,繼而產生魅力,感染部下擊退敵人,如「飛獨引所部鏖戰,奪其纛而舞,諸軍爭奮,遂拔新鄉」、「身被十餘創,士皆死戰,又敗之」、「一軍皆驚,飛堅臥不動,金兵卒不來」、「飛單騎持丈八鐵槍,刺殺黑風大王,敵眾敗走」。
這類魅力型領袖 (又稱卡里斯瑪型領袖,charismatic leader),好處是令眾部屬歸心,不敢反叛,上下團結一致,壞處是一旦他作反,其部屬必為其所用,成為他的私人衛隊、親兵。
當時掌兵的是誰?是王彥,「使率裨將張翼、白安民、岳飛等十一將,部七千人渡河,與金人戰。敗之,復衛州新鄉縣,傳檄諸郡」可知。岳飛是從屬於王彥的將領而已。可是,隨著岳飛魅力不斷散發,戰功越立越多,王彥開始靠邊站。岳飛未必為意自己做錯,但「食盡,走彥壁乞糧,彥不許」一定是有原因地發生。
岳飛只能在宗澤的護蔭下建功立業,但人終不免一死,宗澤去世,代之以杜充,岳飛和杜充亦合不來 (見下文)。
《宋史.杜充傳》:
杜充,字公美,相人也。喜功名,性殘忍好殺,而短於謀略……
……澤卒,充短於撫御,人心疑阻,兩河忠義之士往往皆引去,留守判官宗穎嘗疏其失。朝廷謂充有威望,可屬大事,呂頤浩、張浚亦薦之,故有是命。時諸路各擁重兵,率驕蹇不用命。張俊方白事,謁未入,俊遽前,充怒戮其使,諸將稍稍慴服。
高宗將幸浙西,命韓世忠屯太平,王𤫉屯常州。以充為江淮宣撫使,留建康,使盡護諸將。光世、世忠憚充嚴急,不樂屬充。詔移光世江州、世忠常州。時江、浙倚充為重,而充日事誅殺,無制敵之方,識者寒心。
……金人陷建康,充渡江保真州。充嘗痛繩諸將,諸將銜之,伺其敗,眾將甘心焉……
和王彥不同,杜充與主戰派諸將領為敵。
值得注意是「高宗將幸浙西,命韓世忠屯太平,王𤫉屯常州。以充為江淮宣撫使,留建康,使盡護諸將。光世、世忠憚充嚴急,不樂屬充」,按高宗原本的打算,他是要用杜充牽制劉光世、韓世忠,高宗的心不在主戰一邊,此處就已經反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