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寫劉姥姥有什麼奇遇前,先交代一段小插曲。
且說平兒隨姥姥出門,二門口值班的小廝們站起身,又有兩個跑上來,趕著平兒叫「姑娘」。
平兒問:「又說什麼?」
那小廝笑道:「這會子也好早晚了,我媽病了,等著我去請大夫。好姑娘,我討半日假可使的?」
平兒道:「你們倒好,都商議定了,一天一個告假,又不回奶奶,只和我胡纏。前兒住兒去了,二爺偏生叫他,叫不著,我應起來了,還說我作了情。你今兒又來了。」
周瑞家的道:「當真的他媽病了,姑娘也替他應著,放了他罷。」
平兒道:「明兒一早來。聽著,我還要使你呢,再睡的日頭曬著屁股再來!你這一去,帶個信兒給旺兒,就說奶奶的話,問著他那剩的利錢。明兒若不交了來,奶奶也不要了,就越性送他使罷。」
那小廝歡天喜地答應去了。
從「一天一個告假,又不回奶奶,只和我胡纏」,可見平兒為人好相處,下人求情,都願意找平兒,不願找嚴酷無情講的鳳姐。平兒的平,除了「命卻平常」一義,尚有「平易近人」一義。
「前兒住兒去了,二爺偏生叫他,叫不著,我應起來了,還說我作了情」,脂批:
分明幾回沒寫到賈璉,今忽閑中一語便補得賈璉這邊天天熱鬧,令人卻如看見聽見一般。所謂不寫之寫也。
賈璉在之前幾回都沒出過場,他沒事做嗎?非也,他在幹「那種事」,跟別的女人出軌親熱,所謂「賈璉這邊天天熱鬧」。
平兒卒之批准那小廝告假,「我媽病了,等著我去請大夫」,她確實有不忍人之心。
不過,她也趁機託那小廝追來旺兒收利錢,一石二鳥,聰明得很。無怪乎脂批:
交代過襲人的話,看他如此說,真比鳳姐又甚一層。李紈之語不謬也。不知阿鳳何等福得此一人。
順帶一提,來旺兒是個關鍵人物。他媳婦旺兒家的是鳳姐的陪嫁。
來旺兒是鳳姐的得力助手,負責替鳳姐在外面放高利貸。尤二姐的官司,也是由來旺兒攛掇張華告狀。迫長安守備之子退婚,用其上司「長安節度使」雲光的力量去壓他,亦是來旺兒找師爺假託賈璉的名義給雲光寫信。換句話說,來旺兒握有鳳姐歷年的罪證,他的倒戈,該是鳳姐被休的主因。
第三十九回的回目是「村老嫗荒談承色笑,癡情子實意覓蹤跡」。
「村老嫗」是鄉村老婦的意思,指劉姥姥。「荒談」,荒誕地談論。「承色笑」,以奉承討好賈母,令賈母眉開眼笑。賈母和劉姥姥對話,是本回第一大亮點。
「癡情子」指寶玉。劉姥姥提到一女孩兒,他信以為真,決心覓其蹤跡,故曰「實意覓蹤跡」。本回另一重點是寫寶玉的癡情。
然而,曹雪芹寫作一大特色是:明暗筆互用,主伏流交錯,平兒能幹、鳳姐放貸即為暗筆、伏流,替後文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