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寶黛處於爭吵邊緣,襲人走來說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爺叫你呢。」將爭吵停住。曹雪芹為何要這樣寫,也有一番用心,畸笏叟留有一批語:「若無如此文字收拾二玉,寫顰無非至再哭慟哭,玉只以賠盡小心軟求漫懇,二人一笑而止。且書內若此亦多多矣,未免有犯雷同之病。故用險句結住,使二玉心中不得不將現事拋卻,各懷一驚心意,再作下文。壬午孟夏,雨窗。畸笏。」
寶玉聽見賈政叫他,「不覺打了個焦雷的一般」,脂批:「不止玉兄一驚,即阿顰亦不免一嚇」。寶玉急忙穿衣出園,只見焙茗等著,在焙茗帶領下,寶玉見不到賈政,卻遇上薛蟠。
見是薛蟠拍著手跳了出來,笑道:「要不說姨夫叫你,你那裡出來的這麼快。」焙茗也笑著跪下了。寶玉怔了半天,方解過來了,是薛蟠哄他出來。薛蟠連忙打恭作揖陪不是,又求「不要難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寶玉也無法了,只好笑問道:「你哄我也罷了,怎麼說我父親呢?我告訴姨娘去,評評這個理,可使得麽?」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為求你快些出來,就忘了忌諱這句話。改日你也哄我,說我的父親就完了。」寶玉道:「噯,噯,越發該死了。」又向焙茗道:「反叛肏的,還跪著作什麼!」焙茗連忙叩頭起來。
原來明兒五月初三日是薛蟠的生日,他的老友,古董行的程日興,找來「這麼粗這麼長粉脆的鮮藕,這麼大的大西瓜,這麼長一尾新鮮的鱘魚,這麼大的一個暹羅國進貢的靈柏香熏的暹豬」,薛蟠希望分甘同味,遂來請寶玉。
試觀「那魚,豬不過貴而難得,這藕和瓜虧他怎麼種出來的。我連忙孝敬了母親,趕著給你們老太太、姨父、姨母送了些去」,這個「呆霸王」雖呆雖霸,卻何等孝順、尊敬長輩!「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有你還配吃,所以特請你來。可巧唱曲兒的小么兒又才來了,我同你樂一天何如?」他對知心好友何等的好!
一面說,一面來至他書房裡。只見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等並唱曲兒的都在這裡,見他進來,請安的,問好的,都彼此見過了。吃了茶,薛蟠即命人擺酒來。說猶未了,眾小廝七手八腳擺了半天,方纔停當歸坐。寶玉果見瓜藕新異,因笑道:「我的壽禮還未送來,倒先擾了。」薛蟠道:「可是呢,明兒你送我什麼?」寶玉道:「我可有什麼可送的?若論銀錢吃穿等類的東西,究竟還不是我的,惟有我寫一張字,畫一張畫,才算是我的。」
薛蟠待寶玉如知心友,寶玉何嘗不是?知己送禮,不求名貴,只講心意,「惟有我寫一張字,畫一張畫,才算是我的」乃一個標誌。
薛蟠笑道:「你提畫兒,我才想起來。昨兒我看人家一張春宮,畫的著實好。上面還有許多的字,也沒細看,只看落的款,是『庚黃』畫的。真真的好的了不得!」寶玉聽說,心下猜疑道:「古今字畫也都見過些,那裡有個『庚黃』?」想了半天,不覺笑將起來,命人取過筆來,在手心裡寫了兩個字,又問薛蟠道:「你看真了是『庚黃』?」薛蟠道:「怎麼看不真!」寶玉將手一撒,與他看道:「別是這兩字罷?其實與『庚黃』相去不遠。」眾人都看時,原來是「唐寅」兩個字,都笑道:「想必是這兩字,大爺一時眼花了也未可知。」薛蟠只覺沒意思,笑道:「誰知他『糖銀』『果銀』的。」
脂批:「閑事順筆,罵死不學之紈絝。嘆嘆!」從襲人「老爺叫你呢」開始,基本上就是薛蟠正傳。寫「阿呆兄」如何戲弄寶玉、粗豪無心、孝順、善待朋友、好色、不學無術。
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也來了,馮紫英不是和寧國府賈珍交好,介紹過張友士給他,為秦可卿看病嗎?
「神武將軍」是統率神武軍的將軍,神武軍即禁軍,馮唐相當於禁軍統領。薛蟠、寶玉、賈珍竟和禁軍統領之子打交道,絕不簡單。
寶玉薛蟠笑道:「老世伯身上康健?」紫英答:「家父倒也托庇康健。近來家母偶著了些風寒,不好了兩天。」究竟他們還說了些什麼,下文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