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曰:《易》,順天地,序萬物,方圓有正體,四時有常位,事業有所麗,鳥獸有所萃,故萬物莫不一也。陰陽性生,性故有剛柔,剛柔情生,情故有愛惡。愛惡生得失,得失生悔吝,悔吝著而吉凶見。八卦居方以正性,著龜圓通以索情。情性交而利害出,故立仁義以定性,取著龜以制情。仁義有偶而禍福分,是故聖人以建天下之位,守尊卑之制,序陰陽之適,別剛柔之節。順之者存,逆之者亡,得之者身安,失之者身危,故犯之以別
(一作「利」)。求者,雖吉必凶;知之以守篤者,雖窮必通。故寂寞者德之主,恣睢者賊之原,進往者反之初,終盡者始之根也。是以未至不可坼也。已用不可越也。
時空間種種東西都有其應然理序,這是儒家的共法,不足以觀阮籍篤信何種系統。
「陰陽性生,性故有剛柔」,這裡的「性」稟自陰陽二氣,是氣性、材質之性,屬「生之謂性」傳統。其非孟子學,可以想見。
「剛柔情生,情故有愛惡」,「情」明顯不是道德情感,無法指示出應該不應該的方向,僅為一自然情感。自然情感可以發錯,故「生得失」、「生悔吝」,招「吉凶」。吉凶屬「命」的範圍,整套主張仍是離不開漢儒「用氣為性,性成命定」的觀點。
「立仁義以定性,取著龜以制情」,誰去立、去取?聖人,「是故聖人以建天下之位,守尊卑之制,序陰陽之適,別剛柔之節」。荀子曰:「聖人積思慮、習偽故,以生禮義而起法度。」(<性惡>) 阮籍篤信的儒學形態實為一荀子、漢儒之混合。
紂有天下之號,而比匹夫之類鄰;周處小侯之細,而享於西山之賓。外內之應已施,而貴賤之名未分,何也?天道未究,善惡未淳也。是以明夫天之道者不欲,審乎人之德者不憂。在上而不凌乎下,處卑而不犯乎貴,故道不可逆,德不可拂也。是以聖人獨立無悶,大群不益,釋之而道存,用之而不可既。
由於「性」是有待琢磨的自然質性、「情」是有待節制的自然情感,心的認知及主宰功能乃人能否成德之關鍵。「明夫天之道者不欲,審乎人之德者不憂」,「明」指明白、了解,「審」指審察、審視。「明」、「審」都是認知心的表現。認知心起作用,藉聖人所制訂以把握「天之道」、「人之德」,即可「在上而不凌乎下,處卑而不犯乎貴」、「道不可逆,德不可拂」,成就理想人格。
另外,阮籍說:
是以「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收其心也。原而積之,畜而制之,是以上下和洽,「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順其理也。
又說:
故先王作樂薦上帝,昭明其道以答天貺。於是萬物服從,隨而事之,子遵其父,臣承其君,臨馭統一,大觀天下,是以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儀之以度也。
荀子曰:
禮起於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禮論>)
又曰:
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樂則必發於聲音,形於動靜;而人之道,聲音動靜,性術之變盡是矣。故人不能不樂,樂則不能無形,形而不為道,則不能無亂。先王惡其亂也,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聲足以樂而不流,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使其曲直繁省廉肉節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氣無由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而墨子非之奈何!(<樂論>)
跟阮籍的看法十分相似。
由於篤信儒家,阮籍自然把堯、舜、禹、湯、文王稱呼做「聖人」。
黃帝、堯、舜應時當務,各有攸取,窮神知化,述則天序。庖犧氏布演六十四卦之變;後世聖人觀而因之,象而用之。禹湯之經皆在而上古之文不存,至乎文王,故系其辭,於是歸藏氏逝而周典經興,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故謂之易。
談音樂亦比較著重其道德教化功能。
章太炎說:「自仲尼而後,孰為後聖……惟荀卿足以稱是。」梁啟超說:「自秦漢以後,政治學術,皆出於荀子。」郭沫若說:「漢儒總匯百家,而荀子實開其先河。」
觀乎阮籍早年之思想,其承襲自兩漢的儒學痕跡,章、梁、郭所言非虛!